真视听

撰文/祝 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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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VIES

撰文/祝 溶

我曾遇见你

汤唯结婚了，丈夫是韩国导演金泰勇，他们俩合作过一部电影《晚秋》。

这部在日韩电影史上被翻拍过五次，在韩国人心中留有重要位置的影片，第一次有了一位中国女主角汤唯，男主角是风靡亚洲的男神玄彬，这样的搭配让无数影迷神往、追捧。然而，这个过于文艺细腻的影片，因为看似缓慢的节奏，让不少人错过男女主角的内心故事。在银幕上看到的是肉眼所见的现实，而在内里反复的，是被隐藏起来的，相似的境遇和难解的纠葛。

汤唯扮演的是一个以弑夫罪名入狱的女犯人陈安娜，因为母亲去世而有了三天假期前去奔丧。就在长途大巴上，安娜遇见了玄彬饰演的勋，勋向安娜借了30美元交车费，用自己的手表作为抵押。安娜不想和人交流，只想平淡、迅速地打发掉这件事。然而被命运系上的两个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扯开。勋是一个专做富婆生意的男伴，吸引那些看起来孤独的女人以赚取钱财。安娜是被勋盯上的潜在客户，在一开始，仅仅只是这样。

安娜回到家，家里聚满了人，哥哥拿出文件让她签字，说要卖掉房子平均分钱，安娜沉默不语，家里人又因为墓碑的事争吵起来，安娜转身去到花园，遇上了她曾经爱恋的男子王晶。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王晶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安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除了某些闪烁的眼神透露出她内心的爱意之外，什么都不能从她脸上读出来。但当得知王晶已有妻儿，安娜的眼神迅速地落寞下来。

距离母亲的葬礼还有一天，无法融入大家庭氛围的安娜选择一个人出来走走。她买了新衣服，做了头发，化了妆，呈现出全新的形象，正在这时监狱给她确定位置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慌乱地接起来报了自己的编号和位置，手机就这么挂掉了，她以为还能多说几句话，却没人要听她说话。她对着橱窗玻璃，看见了玻璃倒影中打扮一新的自己，但这不是自己，这是一个受监视的不自由的人。镜头一切换，她又换回了自己最初的一身衣服和打扮，仿佛那一点点原本以为可能有的希望，就这么被掩盖了。

晚秋/Late Autumn 2010

导演：金泰勇

编剧：金泰勇

主演：汤唯、玄彬

勋也在此时又遇见了安娜。虽然勋的身份特殊，却反而令安娜安下心来——这是一个用钱就可以买到的陪伴，不论时间长短，不管是否自由。之后，安娜由着勋带自己满西雅图地乱逛。他们像情侣般坐游览车，开碰碰车，逛市场，为了得知安娜的名字，勋在餐馆门口撒谎说她是他的妻子，侍者询问姓名，安娜不得已说了自己的名字。到这里，两个人才终于彼此介绍自己。

在开碰碰车的时候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剧情，安娜和勋为一对正在争吵的情侣配音，安娜看似自说自话，勋却努力扮演安娜所需要倾诉的那个人。虽然不知道安娜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在这一来一往的回答中，勋开始洞悉安娜的心事。而在夜晚无人的市场里，勋说自己唯一会的中文就是“好”，他以为意思是坏，安娜告诉他正解，并教会他坏的发音。因为勋听不懂中文，安娜安心地开始用中文讲述自己的故事。每讲一段，就停下来，勋则用“好”或“坏”来应答。安娜的表情琢磨不透，勋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他的“好”和“坏”的应答却被天衣无缝地使用，两个人的心，早已有相同的悸动。

在和安娜相处的时间里，勋在躲避一个女人的丈夫，那个男人扬言要杀了他，但他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安娜没有听他的话等勋去解决事情，她离开了。但次日，勋还是找到了她，在她母亲的葬礼上，勋捧着一篮花来祭拜。葬礼后，安娜终于还是在哥哥卖房子的文件上签了字，还要忍受曾经的爱人和妻子坐在一块儿的局面。勋找了理由打了王晶，让安娜把心里潜藏的所有委屈——母亲去世的痛苦，王晶对自己的背叛，一个人顶罪坐牢的艰辛——全都爆发出来。

在没有人会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情况下，勋向她伸出了手。分别的时刻，安娜把身上最后的10美元给了勋，勋想把手表留给安娜，安娜不肯收，他们来来回回告别了三次。两个人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次，“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安娜”。大巴因为浓雾而停在休息站，勋和安娜约定，等她出狱，两人就在这里重逢。然而，浓雾散去，勋却再也找不到了。直到安娜出狱，在约定的休息站的咖啡馆里等了许久，勋也没有出现在画面里。

在西雅图变幻不定的天气里，在浓雾笼罩的城市里，这个故事被罩上了一层“黄粱一梦”的效果。或许安娜真的曾经遇见过一个叫勋的男子，两个人真的了解彼此的心意，并愿意为之付出等待。但又或许，安娜谁也不曾遇见，只是在晚秋的浓雾中，遇见了她一直逃避的现实。虽然真相并不确定，仍希望这个曾在绝望中的女人，可以遇见一个伸出援手的人，在她准备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和她并肩前行。

秋日奏鸣曲/Autumn Sonata 1978

导演:英格玛·伯格曼

编剧:英格玛·伯格曼

主演:英格丽·褒曼、丽芙·乌曼、莱娜·尼曼

无爱的哀歌

或许有人读过弗洛姆的《爱的艺术》，这本书仔细地描写了各种各样的爱，以及为何爱是一种需要自身努力去给予才能够实现的力量。书中有一章写到了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爱，孩子们在年幼的时候，总是更期望母爱，等到长大一些的时候，父爱才会开始发挥作用，母爱和父爱一起促成一个孩子成长的空间，有理性的、权威的，感性的、温柔的，形成一个健全的人格。

不幸的是，只有少数人才会拥有爱的天赋，这种人生来就带有爱的能力，可以去爱自己，可以去爱他人。多数人都不明白，应该要如何去“给”，如何去“得”。只是一代又一代的重复着因为不懂如何去爱而留下的伤害。

英格玛·伯格曼拍摄于1978年的《秋天奏鸣曲》就是描写互相伤害的母女之间难以填平的情感沟壑。母亲夏洛特是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因为高高在上不可违抗的地位，让她的两个女儿都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大女儿海伦娜瘫痪在床，无法用语言正常沟通，小女儿伊娃虽然已为人妇，却始终觉得自己没有爱的能力，自己谁也不爱，并且多数时候都在寻找自我的存在。

时隔七年，母女终于重逢，重逢的那瞬间，母女脸上都是喜悦。但夏洛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爱人去世的事情，伊娃在一旁顺从而温柔地微笑，这一幕就像是一出独幕剧，伊娃是观众，主演是夏洛特。身为母亲，见到阔别七年的女儿，不是问她的近况，而是反复说自己的遭遇，她需要爱，需要同情，需要怜悯，却连一点点的爱都无法给予她的女儿。甚至在吃晚饭的时候，赌气地穿上了一身大红色的礼服裙，在她的映衬下，伊娃显得更加黯淡，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她给吹散。

母女不对等的身份，在这一刻起已经被昭示，夏洛特想听伊娃的弹奏，伊娃胆怯地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肖邦，在弹之前还不停地说，你肯定不喜欢，我没有什么指法，想要降低自己的紧张感。夏洛特开始以自己的专业大师身份讲解如何去弹奏这一段肖邦。当夏洛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伊娃的表情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洞，你能看到她那种“我永远也成不了母亲希望的孩子”的绝望，和忙着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和天底下多数母女一样，夏洛特和伊娃之间的感情总是带着爱与恨的交缠。母亲不懂如何给予爱以及强势的性格，和伊娃卑微的对母爱的渴求，成为了《秋日奏鸣曲》中最大的矛盾点。就在这一晚，母亲因为噩梦惊醒，伊娃忙着前来安慰，母亲又一次扮演了一个自信高雅的女性形象，仿佛一个陌生人。这一刻，母女之间悬而未决的矛盾终于被触发，伊娃发疯似的开始讲述童年时的痛苦，而夏洛特也卸下心防，讲述关于自己缺爱的童年和对孩子的恐惧。

夏洛特的童年也是缺爱的，所以当她长成时，她需要所有人的爱来包围她，让她确定她的存在，但她不知道怎样去爱人，所以她惧怕自己的孩子，她用一切理想中的办法去解决孩子们的问题，却不知道会一次次引发新的伤害，海伦娜的疾病几乎是由她一手造成，伊娃曾经仅有的幸福也被她一手剥夺。极度渴望被爱的人，在爱里，都是不幸的弱者。

当夏洛特离开伊娃家，伊娃又开始反思，她是有可能拥有爱的力量的人，而母亲已经错过了拥有力量的时期。伊娃又开始想念母亲，希望她能来自己家同住。如同影片的一开场，便是伊娃写信给母亲，邀请她来家长住一样。爱与恨的轮回，便是这对母女间无法破解的关系。

《秋日奏鸣曲》是一曲哀歌，一曲无爱的哀歌，心灵永恒的阻隔。爱是人类所习得的最初的情感，却也是一路跌跌撞撞无法好好掌握的最艰深的情感。爱是双方的，相互的，唯有两个人都能够懂得如何去爱，爱自己，爱他人，爱才能够成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