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曼彻斯特

| 文 图·郑实

曼彻斯特竟然是除伦敦、爱丁堡之外，外国游客到访人数最多的英国城市。为什么不是贝尔法斯特、坎特伯雷这样的历史名城，不是牛津、剑桥这样的教育圣地，不是诞生了甲壳虫乐队的利物浦，也不是女作家奥斯汀着墨表现过的温泉城巴斯？我有点费解，曼彻斯特确实是英国第三大城市经济体，可是有那么多吸引人前往的理由吗？我把曼彻斯特值得一说的东西一一列出，才意识到，曼彻斯特在各个方面都有过硬的招牌，足以让好奇的人们跑一趟。

首先是曼联足球队，它曾获11次英超冠军。老特拉福德球场（Old Trafford Stadium）是英格兰地区最大的球会足球场。真正的球迷当然要亲临现场，或者试图溜进更衣室扯一件偶像的私人用品做纪念。相对更小众的则是这里的同性恋聚会，每周末会吸引2万人前往。运河边有专属酒吧、超市、俱乐部。每年夏季还有大规模庆祝活动。

不过这些都不是曼彻斯特独有的。欧洲很多大城市都有引以为荣的足球队和开放的性观念。曼城最突出的是被称为“工业革命发祥地”。这一滥觞两百多年来的影响遍及地球各个角落。工业文明改变了每一个人、每一个种族、每一个国家的生存方式。我们都被裹挟在这股洪流中，被迫接受它的支配：真正是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巨大力量。整个世界格局为此不断重新洗牌。只有强者才能立足地球村。曼彻斯特曾是独领风骚的最强者。曼城的黄金时代是19世纪最后25年，那时有句话说：“曼城今天做的事，就是世界其他地方明天将要做的。”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曼彻斯特比利物浦深入内陆。在18世纪，航运是最经济实惠的货物运输方式。为了和利物浦竞争，曼彻斯特修建了运河系统。最初为了运输煤炭而修建的桥水运河（Bridgewater Canal）被认为是英格兰第一条真正的运河，它的成功引发了英国历史上一段运河修建狂潮，也使曼彻斯特迅速从一个乡镇发展成工业化城市。1894年由曼彻斯特商会发起修建的曼彻斯特之船运河（Manchester Ship Canal）长58公里，直接将曼彻斯特和大西洋相连。它是世界上最长的内陆运河。

运河的开通也使曼城拥有了英国第三繁忙的船坞码头。交通运输的便利直接刺激了曼城的工业发展。第一家棉纺厂在曼城建立，其后蒸汽机代替水力成为机器动力。棉纺织业迅速发展，曼城便成为世界最大的棉制品制造和交易中心。在维多利亚时期，曼彻斯特既被称为“棉都”，又是“仓库城”。走在今天的曼城老区，会时时让人想起这两个绰号。无论纺织厂房还是棉花仓库，都以红砖建造。“红砖城”也是曼彻斯特的又一称号。今天，曼城保留了很多工业革命遗迹，以及城市财富积累后修建的大型红砖公共建筑。但是棉织物易燃，为了使砖结构建筑有效防火，很多大型建筑都加入了钢材。这种灰不溜秋的材料从建筑中裸露出来，显然缺乏美感。因此被铸造成古典样式。

运河和红砖房对曼城的发展如此重要，当然也成为当地人的骄傲。我们到达曼彻斯特的第一天就被老师带去拜谒这些辉煌的遗迹。老师是位说话很慢、非常谦和的英国老绅士，每到一处景观就讲得红光满面。给他当助教的女士站在一旁，则没那么起劲。原来老先生对每一批新生都要宣传一番，女士已经听了数遍。

财运亨通的大佬们掌管着曼城事务。市政厅建于19世纪下半期。作为城市的象征，也是他们的办公地，市政厅自然要体现出尊贵和荣耀。它被认为是全世界哥特复兴式建筑的最佳范例。老先生把我们带到市政厅前的艾尔伯特广场，从兜里掏出一枚一磅的硬币，然后指着市政厅尖塔问我们：“谁能猜到塔尖上是什么？有奖！”塔高87米，眼睛再好也看不清，只看到一个圆形的轮廓。于是大家七嘴八舌按照通常惯例说了些虚化的概念：太阳、月亮、荣誉等。先生一直大谈棉纺织业，我便说：“棉……”老先生兴奋地截住我的话：“对了，是棉籽。”然后很开心地笑着把硬币塞给我。其实我想说的是棉纺锤……

史家认为，到1835年，曼城当之无愧地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城市。棉纺工业触发了更广泛的工业革命，也促使恩格斯在曼城停留。他深入研究了此地的经济结构，写就《1844年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相传，在曼城最古老，也是英国第一个公共免费图书馆Chetham's Library，恩格斯第一次见到前来的马克思，呈上这部著作。所以也有种说法：曼城是马克思主义和左翼政治重镇。

痛说家史还要从头讲起。老先生带我们到罗马人留下的遗址。这里应当是不断扩展的曼城的原点。古罗马疆域广大，到此都有遗址，我们已是见怪不怪。后来我看到资料才知道，这个名为“Mamucium”的军营遗址就是曼彻斯特（Manchester）一名的由来。征服英格兰的古罗马统帅阿古利可拉在公元79年下令修建的这些建筑是为了抵挡凯尔特人的一个部落布里甘特人。布里甘特人是这里的原住民，他们管军营所在的砂岩峭壁叫“乳房形的山丘”。威尔士语对曼城的称呼继承了布里甘特人的叫法，演变为现在的“曼彻斯特”。这件事有意思就在于：征服者的军营最后是以被征服者的语言命名并流传下来。

罗马军营在随后漫长的历史中一直是无人问津的废墟。在工业革命时遭到拆毁，以便修建运河和铁路。经济的发展和城市的急剧膨胀使人无暇思考，不能带来利益的统统被遗忘。但是到20世纪，城市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历史。1906年第一次对遗址进行考古发掘。1986年在此建成了英国第一个遗址公园。

除了对历史建筑进行保护，那些对城市发展和人们的生活变化发生过作用的物品也需要好好保存，而且要以有趣的方式展现给大众。曼城连接利物浦之间的铁轨是世界上第一段载客铁路。现在已经陈旧得无法使用。曼城便将这世界上第一个客运火车站改建为科学和工业博物馆。展厅里满满当当地陈列着曼城自工业革命以来的各种机器、运输工具以及家庭生活用具。为了让参观者直观地了解曼城曾经辉煌的棉纺织业，在特别的区域中有工作人员操作当年的纺织机，还把纺出的棉纱送给大家做纪念。

一个生机勃勃的大城市当然并不只是停留于对往昔的怀念。看看曼城的地标就可以感受到一个都市的兴旺和野心。曼城的Beetham Tower是伦敦之外英国城市中最高的建筑。有次我去利物浦，在回曼城的火车上睡着了。醒来时，火车正在启动，我迷迷糊糊地看到远处有个摩天大楼，忽然想到在这两个城市间不会有这么高的大厦。会不会是……啊，一问旁边的哥们儿，果真，火车正在从曼城返回利物浦！幸好有位先生下站下车可以带我到回曼城的站台。他还很关心地问我是否有人在曼城火车站接我，如果有，要不要打电话告诉对方。我说没人等我。他看看我，没说话，心里一定想：哪里都不认识，还自己瞎跑什么！

曼城的帝国战争博物馆也是一座非常有趣的建筑，是犹太著名设计师利伯斯金德的作品，他非常喜欢用金属质感的材料作为建筑外壳。曼城的桥水音乐厅（The Bridgewater Hall）是著名的哈利乐团（The Hallé Orchestra）的家，同样著名的BBC爱乐乐团（BBC Philharmonic Orchestra）也常在那里演出。为了确保音响效果不被附近的城轨干扰，整座建筑坐落在有280根减震弹簧的地基上。它是第一座采用此种减震技术的音乐厅。在夏季，那里会有针对大众的票价极便宜的系列古典音乐会。

对了，曼城还有英国最长的有轨电车系统，全长77公里。这里还是原子核物理学之父欧内斯特·卢瑟福做金箔实验第一次分离原子的地方，是开发出第一台存储程序计算机模型（Stored Program Computer）的地方（现陈列于曼城科学和工业博物馆）……曼城了不得的东西真是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