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旺舟,吴贵洋
(1.湖北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8;2.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赫伯特·马尔库塞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探析
冯旺舟1,吴贵洋2
(1.湖北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8;2.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赫伯特·马尔库塞既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成员,也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奠基者。他继承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相互关系的理论,阐释了自然革命与自然解放的思想,揭示了技术异化、消费异化、劳动异化、社会异化、自然异化以及资本主义制度是生态危机的根源,构想了实现自然解放和社会解放的新型主体——新感性的人,提出了以“非暴力”手段来变革资本主义社会的主张。马尔库塞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丰富了对自然、技术以及人的感性解放的认识,对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
马尔库塞;生态;自然革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赫伯特·马尔库塞(Marcuse Herbert)(1898-1979)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成员,也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先驱。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存在于人与自然、人与人等各种关系中,人类用现代科学技术征服和掠夺自然,造成严重的生态危机。其主要著作有:《理性与革命》、《现代技术的一些社会含义》、《爱欲与文明》、《苏联的马克思主义》、《单向度的人》、《论解放》、《反革命与造反》、《审美之维》。马尔库塞依据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找寻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源,探索克服生态危机、实现人与自然的双重解放的道路,构建了他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
马尔库塞继承马克思将自然与资本主义制度联系起来的思想。马克思曾写道:“在私有财产和金钱的统治下形成的自然观,是对自然界的真正的蔑视和实际的贬低。”[1](p195)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自然界均被私人资本所辖制,自然被定制为有待开发的“资源”,“自然首先是因追逐利润而被剥削的客体”。[2](p176)这意味着自然被束缚、被禁锢在资本的逻辑中,要实现自然的解放必须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摆脱资本逻辑的影响。马尔库塞深刻揭示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认为在现行资本主义社会不能建立真正的生态学。正如纳什说的:“自然世界是一个历史的、社会的世界。自然可能是侵略性和暴力社会的否定,而恢复和平时男人(和女人)的工作,是他/她的生产力的果实。但是资本主义生产力的结构是内在的扩张主义者:它越来越减少劳工世界和有组织的、被操纵的闲暇之外最后剩余的自然空间。”[3](p2)违背大自然是反革命行为至关重要的方面。美国在印度支那进行的战争是“反对人民的种族灭绝战争”,“也是‘生态灭绝’”,[2](p176)因为它已经到了攻击生命本身的泉源和资源的程度。“在特定意义上,在印度支那的种族灭绝和生态灭绝是资本主义对革命生态的解放尝试做出的反应,……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说,垄断资本主义正在发动一场反对自然的战争——包括人的自然和外部的自然。”[2](p174)
马尔库塞认为,“从一个很高的政治意义上讲,生态运动正在攻击资本主义的‘生活空间’,攻击利润王国和无用生产力的扩张”。[2](p175)“污染和毒化既是一种物理现象,也是一种精神现象;既是一种主观现象,也是一种客观现象。……当人们不再能够区分美与丑、宁静与嘈杂,他们不再理解自由和幸福的最主要的特质。”[2](p175-176)因为“生态斗争与现行资本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法则相冲突。这些法则包括资本不断积累的法则,创造充足剩余价值的法则、利润的法则,异化劳动和剥削必须永久化的法则”。[2](p175)“自然首先是因追逐利润而被剥削的客体”,[2](p176)所以当前资本主义正在进行的反对污染的斗争只能治标不治本。马尔库塞还引证了米歇尔·博斯奎(Michel Bosquer)的话:“生态逻辑是对资本主义逻辑的完全和简要的否定;大自然无法在资本主义框架内部得到拯救,根据资本主义模式第三世界无法得到发展。”[2](p175)由于资本主义生态学的内在局限性,要建立真正的生态学必须进行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这种斗争从根子上向资本主义制度发动进攻,既从生产过程方面进攻,也从受损的个体意识方面进攻。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本·阿格尔(Ben Agger)、威廉·莱易斯(William Leiss)以及研究马尔库塞的学者西奥多·罗斯扎克(Theodore Roszak)后来都成为生态运动的重要人物,这些都说明了马尔库塞对生态运动的影响。
马尔库塞在坚持自然先在性的前提下把马克思的异化理论运用到了分析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认为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加剧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而马克思的自然观能为解决生态危机提供重要的启示。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自然界“不仅仅作为有机的或无机的物质而出现,而是作为独立的生命力,作为主体——客体而出现,对生命的追求是人和自然界的共同本质”。[4](p5-6)自然界不仅仅是客体同时也是主体,有独立的生命力。马克思以前的唯物主义哲学家把自然仅仅看作一个客体,“自然只是一种生产力,或者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它自己,它就是以这种实存方式存在着,为了人而存在着”。[5](p62)马尔库塞认为,这种贬低自然基础在社会变动中的作用的倾向表明了对解放的个人基础重视不够。承认自然的主体地位能够将自然从盲目性中解脱出来。马尔库塞在《论解放》一书中指出当代资本主义暴露其强烈的剥削本性,造成人和自然的异化。马尔库塞在《反革命与造反》一文中又提出:“商业化的、受污染的、军事化的自然不仅从生态的意义上,而且从生存的意义上缩小了人的生活世界……它使人不可能在自然中重新发现自己……它也使人不可能承认自然是自主的主体。”[6](p128)人类对自然过度开发和利用使大自然越来越成为人的消费品,消费的异化产生了自然的异化,异化的自然缩小了人的生活世界,妨碍着人对自然的利用,也使人迷失在自然之中。自然已经丧失其实现人类本性的功能,反而成为人类本性被奴役的监狱。
马尔库塞将生态危机与单向度社会和异化消费结合起来。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所产生的生态危机由资本主义的“单向度社会”造成。单向度社会在利润最大化的逻辑下生产出吸引人的商品,并鼓动人们过度消费。这种消费不是建立在人的真实需求之上,而是建立在满足人的物欲基础上的异化消费,是导致生态危机的主要原因。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扩张导致“自然萎缩”,在资本主义市场机制如广告操纵、商品装潢的刺激下把“虚假的需求”强加于人,让人去疯狂追求高消费。消费社会中的人将消费当作确证人生意义的手段,把消费当作人生的唯一乐趣。消费社会是一个病态的社会,是一个物内化于心的痛苦的社会。在经济理性的强制下,人是商品的奴隶,成为“单向度的人”,社会也成为单向度的社会。“生产异化”和“消费异化”导致自然资源的极大耗费、生态公害的频繁发生。他大声疾呼:“我们必须反对制度造成的自然污染,如同我们反对精神贫困化一样。我们必须发展资本主义世界的环境保护,使它不再受到阻碍,为此我们必须首先在资本主义框架内部推进这项工作。”[5](p61)
马尔库塞指出,凯恩斯主义已经替代了消费社会中的“内心世界的禁欲主义”。凯恩斯主义就是主张国家采用扩张性的经济政策,通过增加需求来促进经济增长,最终激发了资本主义社会各方面的越来越多的需求,这些需求却是资本主义社会统治者根据其利益而实行统治性政策的产物。马尔库塞认为应该来一场经济革命和需求革命,抛弃异化消费与过度需求,超越纯粹“量”的对人的生存意义的追求。“革命就是文化的物质的需求和欲望的剧烈改变,意识的和感性的、劳动过程的和业余时间的需求与欲望的剧烈改变。”[5](p16-17)马尔库塞认为人可以充分利用各种资源和劳动来满足自身真实的需求,抛弃虚假需求,使自己的生存和谐化。
马尔库塞还将异化消费同自由时间结合起来,指出异化劳动和异化消费阻碍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马尔库塞继承了马克思关于资本家“窃取了工人为社会创造的自由时间”也即“窃取了文明”[7](p532)的思想。在不断扩张的异化劳动和异化消费中,人被局限在无节制的生产与消费的循环节奏之中,制约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劳动时间在无限制地扩张,而自由时间迟迟不能展开甚至被压缩。“消费带来的变化(虚假消费)在具体的社会意义上说,大社团中高标准的生活是有限制作用的,因为个体花钱得到的物品和服务控制了他们的需要,僵化了他们的机能。在交换丰富个体的生活所需的商品时,个体所付出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劳动,而且还有他们的自由时间。生活条件的改善被对生活的全面控制给抵消了。”[8](p70)按照马克思的理解,“自由王国只是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9](p57)自由时间要求从无节制的生产与消费的循环中解脱出来,强调最重要最根本的人的活动是人之精神的提升,是人的全面发展。对人的全面发展机会的限制就是对自由时间的侵吞、污染、浪费和消耗,恪守节约、捍卫自由时间内含了生态维度,对自由时间保护与捍卫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
马尔库塞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与科技异化联系起来,肯定科学技术推动历史前进的作用,但又认为科学技术已成为榨取自然资源的手段和工具,阻碍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合理联系,不仅使人迷失方向,而且压抑人的本能,使人丧失批判维度、成为“单向度”的人。科技异化为维护现存资本主义制度的工具,操控大众意识。人类逐渐陷入了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状态之中。马尔库塞继承了海德格尔对技术的批判,认为技术理性在资本主义技术世界普遍存在,技术理性对自然的宰制与理性对人性爱欲的压抑是互为因果的,科技是意识形态的一部分,体现了对自然和人的统治。技术世界“把自然界当作一种对象,当作人在‘与自然界斗争’中的对手,当作更加合理地发展生产力的场所”。[10](p147)“理性表现为生产率的疯狂发展,表现为对自然的征服和大宗商品的扩大。……对自然的支配成了破坏性的力量。”[11](p83)由于技术理性,资本主义的统治改进了剥削,一方面产生更高的统治合理性,另一方面加强了对自然资源的剥削。对自然的剥削和统治又强化了对人的剥削和统治。“政治意图已经渗透进处于不断进步中的技术,技术的逻各斯被转变成依然存在的奴役状态的逻各斯。”[7](p145)“自然科学在技术的先验性之下发展起来,这种先验性把自然设计成控制和组织的潜在工具材料。把自然理解成(假设的)工具,这预示着要发展一切特殊的技术组织。”[12](p130)面对技术理性化的困境,马尔库塞转而将技术与人的感性解放结合起来,试图构建一条技术人道化的审美救赎之路。马尔库塞批判科技异化但不反对科学技术,主张通过科学技术发展方向的引导来建立“人道化”的技术世界,超越异化的技术对自然的主宰,解决生态环境问题,使自然和人得到解放。
马尔库塞指出,生态危机不是单纯的自然与科技的问题,而是资本主义社会总体异化的标志,是资本主义总体性危机的集中体现。“在现存社会中,越来越有效地被控制的自然已经成了扩大对人的控制的一个因素:成了社会及其政权的一个胳膊。”[5](p60)“商业扩张和商业人员的暴行污染了大自然。”[13](p453)现存社会还借对自然的统治来加强对人的统治,自然受到的侵害加剧了人受到的侵害。自然不被认为主体,人也不能在自然中重新发现自己,人类的生活较之于奴役和监禁好不了多少。
马尔库塞认为“自然解放”和“自然革命”是解决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与实现社会变革的路径。马尔库塞的“自然解放”和“自然革命”思想来自于马克思。马克思指出:“一句话,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9](p87)“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9](p90)马尔库塞认为,“感性的颠覆能力和自然是解放的一个领域”是这份手稿的主要论点和主题。彻底实现人的本质和感性解放的社会就是社会主义社会。“马克思‘把人的一切感觉和质的彻底解放’看作是社会主义的特征:只有这种解放才是‘私有制的扬弃’”,[5](p63-64)“对私有制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成为人的”。[9](p85-86)这意味着一种新型的人的诞生。所谓感觉的解放意味着“感觉在社会的重建过程中成为有‘实际作用的’东西,意味着它们在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自然之间创造出新的(社会主义的)关系”。[14](p125)感觉的解放意味着既拒绝资本主义的工具理性,又在其基础上发展。表现为两种方式:“消极的方式是,自我,他人和对象世界不再在财产的攫取、竞争和保卫的情况下来经验;积极的方式,通过‘对自然的人道占有’即通过把自然变为对人的本质(作为类存在)来说是一个环境世界(媒介)的方式,自由地发展人的创造性、审美的禀赋。”[5](p64)马尔库塞认为,自然的解放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人的本性的解放,二是人的生存环境的解放。“就是重新恢复自然中促动生命的力量,就是重新恢复在那种徒劳于永无休止的竞争活动中不可能存在的感性的审美性能,正是这些审美的性能揭示出自由的崭新性质。”[14](p122)马尔库塞意识到解决生态危机的途径在于实现人的解放,人的解放是自然解放的题中之义和主要目的。
马尔库塞认为,自然的解放有三种作用:(1)推动社会的变革。人们在建设自由社会时会发现,自然界可以成为反对剥削社会的斗争中的同盟者。(2)构建一种新型的人与自然关系。马尔库塞认为对自然的统治是对人的统治揭示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自然观,只有把自然看成是生活于共同的人的宇宙中的主体,那么自然界与人之间的被剥削和剥削的关系也会随之消失。随着人与自然之间新型关系的确立,自然与人都获得了解放,人的价值、快乐和幸福都来源于解放自然的能力,并且在这一解放中,对自然的控制有利于生存的解放和平静。(3)培养人的新的感受力。人“解放”自然就是将“真”赋予自然,将自然当成主体—客体就是将自然看成有着自己的可能性、必然性和偶然性的世界;随着自然的解放,人将产生一种新的感受力,而这种新的感受力是人的解放的基本前提。总之,自然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前提和条件。
马克思从以下三个方面提出人与自然的关系:其一,“对自然的人道的占有”。即依据人的自然的本性理解和支配自然,将自然界变成符合人性自由发展的“属人”世界。实际上就是按照事物“固有的尺度”,把“自然的潜力解放出来”,而在这样做的同时,“人自己的潜力也获得了解放”。“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的人是“有形体的、有生命的、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对象”,人总是要把自然界作为自己的对象,总是要把自己的能力对象化在自然界中,总是要在某种意义上“占有”自然界,关键在于要使“占有”做到“符合人的本质”。马尔库塞认为,马克思关于自然“人道的占有”的观点也有一定的局限性。虽然它谴责暴力和残忍,但仍然存在着某些残忍,“还始终包含有狂妄的统治欲在内。‘占有’,无论是多么人道,始终是主体对(活的)客体的占有。它损害着根本不同于进行占有的主体的和从严格的意义上来看是作为独立的客体,即作为主体而存在着的东西”。[5](p69)因此,这种“人道的占有”决不是为了“自然本身”,也不是为了减少人加于动物的痛苦而与动物打交道的。马尔库塞呼吁人们团结起来,共同努力减少人加于动物的痛苦,让人与自然建立一种非剥削的关系,让自然休养生息。其二,“为了物而同物发生关系”。这是对“自然的人道的占有”的补充,自然界不仅是一种材料或有机物,而且是一种有生命的主体,人类应该人道地对待自然。其三,“运用美的法则来塑造对象性的自然界”。马尔库塞赞同马克思的“按照美的法则”来塑造对象性世界的观点。因为“美的质从根本上说是非暴力的,是非统治性的”。[5](p74)马尔库塞也赞同康德有关美的思想:美适用于自然,自然中的美是一种非目的性的美,是非暴力的、非统治性的,是自由的一种“形式”,是自然本身的一种能力。“不是为了什么特殊的目的,而是自由地按照化学的法则……也按照美学的目标而自我形成美。”[5](p67)显现为“感性的象征”的美在人和自然相互联系时赋予了自然“一种无目的的目的性”;[5](p73)美是自由的一种“形式”,“在它自身的自由综合中构造了美”,[8](p142)即是在改变由现存社会造就的人的生存方式、心理机构、思维模式等的基础上实现自然革命和人的本能革命,从而恢复人被遮蔽的本质。马尔库塞认为自然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手段,自然的解放是衡量社会解放的一种尺度。“发现自然的解放力量及其在建设一个自由社会时的重要作用将成为推动社会变化的一种新力量。”[5](p59)“自然的解放意味着重新发现它那提高生活的力量,重新发现那些感性的美的质,这些质对在无休止的竞争中浪费了的生命是陌生的;这些质表明了自由的新的质。”[5](p60-61)总之,马尔塞库在自然中看到了一种想获得解放的力量,倡导自然革命,号召人们继续六十年代开始的生态运动。“马克思的思想,是把自然界看成这样一个宇宙,这个宇宙成为满足人的天生媒介物,由此在很大程度上自然本身的悦人力量和性质也得以恢复和解放出来。”[5](p67)正是在马尔库塞自然革命论的影响下,以生态运动为代表的新社会运动蓬勃发展。
马尔库塞将自然的解放、人的解放与技术紧密联系起来。自然的解放不是意味着回到前工业技术社会,而是意味着从对科学技术的迷信中获得解放,“以不同的方式利用技术文明的成果,以达到人和自然的解放,将科学技术从为剥削服务的毁灭性滥用中解放出来”。[6](p192)马尔库塞认为现在要做的是充分运用并引导现代科学技术,将自然的解放建立在超越技术理性和人类中心主义之上,用人道化技术来解决生态环境问题,实现人的创造性本能的回归,最终实现人与自然的解放。
马尔库塞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有以下几个特点:其一,具有显著的技术决定论色彩。马尔库塞继承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精神,将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与科学技术结合起来,认为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是导致生态危机的直接原因之一。科学技术并不是中立的,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社会充当着资产阶级统治工具的职能,已经成为一种意识形态。一方面,科学技术对人的统治是非常隐蔽的,让人无法察觉其存在并甘愿受其不合理的控制,不能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另一方面,科学技术极大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满足了人的需求。马尔库塞将消除生态危机寄托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与运用,将科学技术纳入到构建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统一关系之中。其二,具有鲜明的人本主义色彩。马尔库塞继承了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从人的主体性视角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对异化的批判贯穿马尔库塞思想的始终,并成为他探索人类自由解放的理论出发点。马尔库塞的异化理论来源于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从劳动异化出发揭示了自然异化、技术异化、消费异化等导致单向度的人和单向度的社会以及生态危机。马尔库塞认为资本主义带来总体异化,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带来了对自然资源的过度耗费和生态环境的破坏,要改变危机必须从人性解放出发进行全面的革命,重建一个张扬人的价值的人道主义社会,也即建立“人道化”的技术世界,超越自然的技术性宰治,解放自然,实现技术与自然、文化的和谐,走出生态危机的困境。其三,具有双重解放的特点。马尔库塞认为马克思已指出人的解放和自然的解放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自然的解放是人解放的手段和途径,是人的解放的物质前提;人的解放内在地包含着自然的解放。自然是社会变革的重要领域,自然的解放可以推动社会变革,要实现这种变革,自然就必须成为与人一样的主体,而不是单纯的客体,在此基础上促进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改善。其四,马尔库塞因“自然解放”的思想而成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创始人,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形成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继承了马尔库塞等对科技和异化消费的批判。马尔库塞的“虚假需求”和“异化消费”思想启发阿格尔提出“期望破碎的辩证法”和探索“分散化”、“非官僚化”的新道路,马尔库塞的“自然革命”和“自然解放”思想直接影响其学生威廉·莱斯提出“自然控制”的观点。莱斯认为,资本的逐利逻辑决定技术的运用必然走向对自然的非理性开发,导致生态危机的产生;异化消费是背离了人的真实需要的消费,消费本身成为目的而不是基于真实的需要,导致了自然资源的浪费。其五,马尔库塞继承社会批判理论,将资本主义的生态批判与社会批判结合起来,从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出发,指出资本主义的生态危机与社会危机紧密联系,是资本主义总体危机的具体表现。生态危机在根本上是社会危机,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无法调和的产物。
马尔库塞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也有以下局限:其一,马尔库塞从异化的角度阐发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思想着眼于资本主义的技术和生产批判,没有构建具有现实性的反资本主义策略,其批判理论是“缺乏实践的马克思主义”,具有批判性而非建构性,具有浓厚的乌托邦色彩。其二,虽然马尔库塞提出“自然革命”和“自然解放”,但是这些提法本身就有局限性,没有明确主张用生态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弱化了其理论的现实性和感召力,沦为一种希望的乌托邦。马尔库塞也指出资本主义制度对生态危机的影响,但寄希望于体制内进行斗争,并幻想通过“非暴力”的方式。他主张维持较低的经济增长速度,通过经济的牺牲来保持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建立一个稳态经济的社会主义,以保持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防止生态危机的发生。但没有经济的发展也就无法实现社会的发展和生态危机的解决。其三,马尔库塞夸大了科学技术异化和消费异化对生态危机的影响。马尔库塞认为资本主义通过科学技术制造大量的虚假需求来实现对人的控制。人们在这种虚假需求下追求高消费,出现异化消费和人的异化。异化消费又导致过度生产和耗费自然资源,导致生态危机。虽然马尔库塞一定程度上认识到资本主义私有制带来的生态破坏,但是没有认识到正是社会化大生产与资本主义私人所有制的矛盾导致生产与消费的脱节、正是资本增值和利润最大化的逻辑导致严重的生态危机和社会危机。其四,马尔库塞试图通过“新感性”构建“新型的人”这一主体来实现自然解放和人的解放,这是不可行的。马克思早已揭示要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必须依靠坚强和先进的工人阶级。马尔库塞认为工人阶级被资本主义的异化消费控制,失去了对自身和人类解放的追求,丧失了革命性和主体性。要消除生态危机必须培育新的主体,培育新的革命主体必须借助“新感性”。“新感性”是指引人向上、向善的力量,具有感受力、反省力和审美能力,“能使人从‘单向度’的因素中脱离出来,恢复人的存在的多维性、需求的多面性、满足的多向性,同时使人的各种潜能在生存中得以充分发挥。感受力、反省力和审美力的完全恢复,实际上就是一个正常的、非压抑的人的重新出现”。[15]“新感性”将技术和艺术结合,创造出未被资本主义整合并富有艺术性和美学精神的新人,创造出公平正义的社会,实现人的本能革命和人的解放。虽然这种设想对构建新的革命主体具有一定探索意义,但是建立在“新感性”基础上的革命主体或新型的人放弃了马克思提出的以工人阶级为主体,以阶级斗争为核心的革命斗争,成为背离阶级政治的话语政治。
马尔库塞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对中国生态文明建设有重要的启示:其一,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马尔库塞指出,生态危机是自然异化和人与人之间关系异化的产物,要消除生态危机必须重建自然的主体性和恢复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关系。这启示我们要认识到生态环境对人类发展的重要性,加强环境保护的立法工作,推进生态环境综合治理,最大限度保护生态环境,构建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重建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关系。其二,实现技术使用的“以人为本”。马尔库塞认为科学技术是一种意识形态,具有社会统治的职能,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导致生态危机、政治危机、社会危机,导致对人与自然全面的奴役与统治,人的全面发展遭受严重束缚。这启示我们在发展科学技术、促进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要“以人为本”,要坚持发展的立足点和目标都是为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们要将科学技术纳入到社会主义的控制下,最大限度发挥科学技术的积极效应,用科学技术发展中国的经济、文化和社会事业,促进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其三,抵制过度消费,实行生态消费。马尔库塞认为解决生态危机要从改变人开始,要改变现存社会中人的消费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进行一场人的本能结构革命和自然观革命。马尔库塞指出,过度消费是一种异化消费,人们把社会的需求等同于自己的需求,盲目地为了商品消费而生活。资本逻辑的驱动耗费过多自然资源,破坏生态环境,加剧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这启示我们要树立正确的消费观,用“真实的需要”代替“虚假的需要”,真实的需求既不是单纯地扩大满足现有范围内的需求,也不是把需求从较低水平提到较高水平。要拒绝过度消费和奢侈浪费,倡导理性消费和勤俭节约,爱护和保护自然资源,提倡积极、健康、低碳、环保的生活方式。总之,马尔库塞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对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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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荣华)
AnAnalysisofMarcuse’sEcologicalMarxism
FENG Wangzhou1,WU Guiyang2
(1.School of Marxism,Hu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Wuhan,Hubei 430068;2.School of Marxism,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Hubei 430073,China)
Herbert Marcuse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member of the Frankfurt School,but also an important founder of ecological Marxism.He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Marx’s theory ab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demonstrated the thought of natural revolution and natural liberation,and revealed that the alienations of technology,consumption,labor,society,nature and capitalism,are the root of ecological crisis.He conceived the new subjects of realizing natural revolution and natural liberation——the new perceptual persons,and advocated changing capitalism society by “non violent”.Marcuse’s ecological Marxism has enriched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ural subject,technology and the liberation of sensibility,which has important enlightenment to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Marcuse;ecology;natural revolution;ecological Marxism
2014-02-14
冯旺舟(1983-),男,湖北武汉人,哲学博士,湖北工业大学讲师。研究方向为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 吴贵洋(1990-),男,湖北襄樊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硕士生。研究方向为国外马克思主义。
B089
A
1000-579(2014)05-003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