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淑红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梦想一种爱,与欲望无关,与名利无关,纯净得如秋天那蔚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只想你能好好地活着,只想偶尔能看到你柔软的眼神,温暖的笑容,只止而已,仅此而已……
一
当看到江诚在一帮人的前呼后拥下大踏步朝这边走来时,齐越感到瞬间地眩晕,心脏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她努力地镇静着自己,让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们单位的领导陈大同紧紧跟随在江诚的身边,正说笑着什么,江诚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是随着陈大同的说笑偶尔点点头。当距离齐越只有几米远的时候,他看到了齐越,严肃的面容突然就变得柔和下来,在走过齐越身边时,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说了声:“齐越,你好!”齐越也淡淡地笑了一下说:“江局长,您好,欢迎您!”
江诚微笑着从齐越身边走了过去,却又迟疑着转过身来,向她伸出了手,齐越也伸出手和江诚握在一起,她感到手心被轻轻地划了一下,一种温暖传来,齐越感到眼睛似乎被风沙迷了一下。
齐越在A城这个中型城市里,是一个小型事业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一大早他们的一号领导陈大同便把她叫到办公室,很郑重地交待她,今天晚上要请一个很重要的客人吃饭,要她务必安排好今晚这个饭局,选环境优雅清静不张扬的酒店,酒菜都要准备最有品味的。看陈大同当时的表情齐越便知道,今天要请的客人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但她没想到来的人会是江诚。她已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江诚了,尽管她心里时时都在期望见到却又害怕见到江诚。
席间,作为办公室主任的齐越一直在不停地招呼着客人喝酒、吃菜,她感觉到了江诚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她喜欢吃的菜转过来,然后扫来一缕淡淡温暖关切的目光,齐越一直忍住自己不去对视江诚的眼神,她怕自己坚守了很久的意志会被瓦解。
“齐越,给领导们敬酒啊!”一向爱板着脸的陈大同,很和蔼地看着齐越,笑眯眯地说。“好的,陈主任,这就给领导们敬酒!”因为不能喝酒,齐越特别怕这种招待性的饭局,但作为办公室主任的她,却又不得不经常面对。
齐越走到最上席的江诚身边,微笑着说:“江局长,我们领导都发话了,你一定得把这杯酒喝了,不然我会被批评的。”“齐越,我们可是老熟人了,你敬的酒我当然得喝!”江诚接过齐越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陈大同首先鼓起掌来,接着其他的人也跟着热烈地拍起了手。江诚把酒杯还给齐越时微微背过身去,小声说:“你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不用管他们!”然后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说:“来,我们共同举杯,为今天的聚会共同干一杯,男同志干完,女同志随意。”于是,在江诚巧妙的遮掩之下,齐越只是端起酒杯碰了碰嘴唇。她淡淡地看了江诚一眼,江诚也温暖地看着她,齐越急忙转过头,不再对视江诚的目光。
饭局结束后是一个小型的舞会,音乐响起之后,江诚便不容置疑地对齐越伸出了手:“齐越,我们去跳舞!”齐越迟疑着站了起来,她知道江诚一向是个非常严谨的人,极少抽烟喝酒,不喜欢饭局,对待女同志总有意识保持一种不远不近的淡然距离。江诚突然邀她跳舞,让她不知道是不是合适,是不是会让人觉察出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一曲慢四,江诚轻轻握着她的手,慢慢地踩着舞步。一种干净清爽的沐浴液味道慢慢地飘进齐越的鼻翼,这么近距离地靠近江诚,让她感觉有点恍惚,感觉特别不真实,还有一丝想流泪的冲动。
“小越,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江诚用一种很柔软的声音在齐越耳边问道。齐越抬起头,看着江诚,她又看到了那双温暖的眼睛,让她一生都陷进去再也无法逃离的眼睛,她觉得眼中隐忍的泪随时都会流下来,急忙低下头去,轻轻回了一句:“我很好,你呢,你好吗?”“小越,我不好,我的一切都不好,当所有人都在注视我耀眼光辉的时候,看我如何淡定从容地微笑时,没有人知道我的不好,有谁知道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啊?可是小越,你是知道的,因为我的疲惫只说给你一个人听。这个社会到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只能一直不停地走下去,只有你是懂我的。小越,对不起,我都记不得有多久,我们都没见面了,其实我很想念你,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齐越觉得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抱一下江诚,对于这个男人,她太贪恋他的一切,那种可以依靠着的温暖,让她无力自拔。
其实,江诚和齐越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准确地说他们并不是一对情人,因为他们的感情只建立在纯精神之上。他们不是朋友,因为他们深深相恋;他们不是知己,因为彼此深深思念对方;他们不是情人,因为保留着最后的身体底线。齐越曾深深地凝望着江诚说:“江诚,爱我请在身体之外,好吗?因为我不想伤害你、我、你的妻子,还有我的老公,给我留一点最后的自尊和骄傲,好吗?我们不是第三者插足彼此的家庭,不是所谓第四种情感的蓝颜知己,我们是超越了凡尘俗世,与利益和欲望无关的第五种感情。”
江诚用手轻轻抚过齐越的长发,眼神中满是疼惜和爱怜:“齐越,我不会伤害,不会伤害我们的亲人,你不想做的事,我一定不会做。如有来生,你一定要做我的妻子,我们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这一生我只要能偶尔看到你已经够了,一定要好好经营我们的第五种感情。”
二
很多年前,齐越还是一个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孩,乌黑的长发,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走到哪里就把笑声带到哪里,不是特别的漂亮,但有着逼人的青春和蓬勃的活力。经朋友推荐到这家事业单位工作,被安排到行政办公室做了个普通的文秘人员。
一次,他们的办公室主任带着齐越和另一名同事到江诚所在的局里办事。那次,她邂逅江诚。那时的江诚是局里一个科室的科长,不大的办公室整洁干净,就如同江诚这个人,挺拔的身材,白色衬衣,洁净的短发,始终微笑着,如秋日阳光下的一棵树,散发着温暖清朗的味道。
已记不得那次谈的具体是什么事,只是一向活泼开朗的齐越,突然就变得无比拘谨,觉得不知手足该往哪里放,话不知该怎么说,她不敢去对视江诚的目光,甚至在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时,居然慌乱地把茶水洒在衣服上,江诚微笑着递过一条毛巾,齐越羞怯地笑了,心中暗暗地懊恼不已,为自己的手足无措和慌乱而责怪自己。endprint
其实当第一眼看到齐越时,江诚的心里就如同瞬间点亮了一束光般的明亮。从他青春年少时,就无数次地走进一个相同的梦境中,一个长发长裙大眼睛的女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近时远,在他的梦里出现,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他很想弄清楚,但在梦里无数次地纠结,始终弄不明白。当看到齐越时,他的内心突然豁然开朗,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小麦粒般健康的皮肤,逼人的青春气势,那个梦境中模糊不清的女孩,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起来,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羞怯的眼神,忙乱的擦拭着衣服。但在行政单位历练多年,江诚早已变得遇事波澜不惊,他招呼着大家坐下,开始谈公事,事情谈完之后,便开一些素素淡淡的玩笑,然后齐越一行人起身告辞,江诚一直把他们送到电梯口,才挥手转身离开。
后来,齐越渐渐地淡忘了江诚,尽管当时她认为江诚是个挺出众的男人,可是出众的江诚与她并无关系。
一次,齐越在街上遇到江诚。那天秋日的阳光正好,满街的梧桐树下,斑驳的阳光透过法桐树叶洒在马路上,齐越突然就看到了对面走来的江诚,两人同时微笑着向对方打了招呼。阳光正照在江诚温和的脸上,微微一笑中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脸的阳光,一脸的清朗,齐越感到了微微的眩晕。他们两个慢慢地走近,微笑着擦肩而过,没有回头地走远。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齐越竟有了迫切想见到江诚的愿望,时间越久那种愿望就越强烈,尽管那时她自己正在进行着一场恋爱,一场平淡无奇的恋爱。
再后来,在大街上齐越多次和江诚相遇。柔和的眼神,暖暖的笑容,淡淡地打个招呼然后走远,一切的一切都让齐越无数次地着迷。
齐越不温不火的恋爱还在进行着,她对男友没有激情,也没有厌烦,一切平常得如同一杯白水。可她对江诚却有了不可抵制的思念,江诚一次又一次地走近她的梦境中,尽管那梦境总是一片模糊,可她清楚地知道那梦里全是江诚。她为此而纠结痛苦不已,江诚尽管优秀但与她并无关系,还有江诚肯定是有妻子家庭的。她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去想,不去想与自己无关的人。可她确信自己是着了魔的,为什么江诚的影子总是不请自来,让她懊恼、悔恨、不安。
还是因为单位之间的事,又有了几次机会,使齐越和同事们一起去找江诚谈工作。虽是在众人之中,齐越已感到无比开心,她时不时望一眼江诚,目光中已有了迷恋。江诚在与别人谈话之余,也和齐越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齐越感到极大的幸福在包围着自己,那个时刻,她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出现她那平淡无奇的男友。
齐越的男友苏涛是个粗心却很实诚的男人,他不懂浪漫却时常关心着齐越,他甚至没有发现一向开朗的齐越眼神里有了淡淡的忧伤。这让齐越特别内疚,她拼命地阻止自己去想起江诚,毕竟她和苏涛恋爱了几年,尽管他们的恋爱只是一张凑不成日记的流水账。
江诚的影子还是重重叠叠、不可抵制地袭来,使齐越痛苦却又幸福,忧伤却又甜蜜,尽管她不知道江诚是否感觉到了她自以为是的爱恋。她不管不顾地单恋着江诚,确定自己是爱上了那个有着好看笑容、温和声音的男人。
齐越其实是那种外表活泼开朗,内心却细致敏感的感性女子,她真诚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在单位和朋友圈都有很好的人缘。但她觉得这社会太复杂,能够敞开心扉相交的朋友是很难遇到的,而庄岚却是她为数不多的这种朋友之一。庄岚是她的高中同学,上高中时关系就特别好,后来上了省内的同一个大学,大学毕业后又一起回到了家乡这个城市,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一天齐越约了庄岚一起逛街,两个人一起走着,笑闹着,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突然齐越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江诚,她怔了一下,停止了笑闹,出神地看着江诚。江诚微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而温暖的味道,然后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喂,齐越,那个男人看你的目光有点不太对头啊,我总觉得有点深切的味道,你们两个没事吧?”庄岚看着走远的江诚,又看了看齐越,夸张地张大了嘴巴。
“去你的,庄岚,人家看你的目光才不太对头呢!”齐越捶了一下庄岚的肩,觉得自己脸有点红了。
“不过你别说,齐越,这人看着感觉挺舒服的,比苏涛有气质多了,不过年龄好像比我们大,他应该是有家庭的人吧?”
“庄岚,再胡说,我真生气了,不许再说人家,我们逛街去!”齐越佯装生气,阻止庄岚说下去,她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内心的秘密,包括最要好的庄岚。
那天,齐越约了几个朋友在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里吃饭。刚坐下,突然和一个人的目光相遇,那劈面而来的震惊目光令齐越怔在座位上,她呆呆地坐着,看着不远处的江诚,没有了微微的笑,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渐渐地消失在餐厅的门口。其实这只是一个很短暂的对视,对于齐越来说却似乎很长,她确信江诚的眼神中是有内容的。她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去追上江诚,听听他那温和的声音,看看他那温暖的笑容。可也许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而已,也许江诚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了一般的熟人,心忍不住疼了起来,不知不觉中爱上江诚已有两年多的时间,可对方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不,他怎么会感觉不到自己的爱呢,那忧郁的眼神,那温暖的眼神,那开个玩笑都会出现一般男人脸上绝不会出现,像孩子一样的微红……
有一次,齐越在街上看到一个端庄雅致的女人正和江诚走在一起,他们没有勾肩搭背的亲密,但一直在低声而微笑着说话,淡淡的神情,暖暖的亲切在他们之间流淌。那一刻齐越有种绝望的悲伤,她很想找个肩膀靠着哭一场,其实这种结果是她早就可料到的,那么优秀的江诚,他一定会有一个优秀的妻子,一个幸福的家。
看到齐越时,江诚微微笑了一下,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淡淡的微红,他没有同齐越打招呼,继续和妻子说着话,渐渐走远了。
齐越觉得差不多有种想崩溃的感觉,她拿出手机,拔通了苏涛的电话,接通之后,沙哑着嗓子说:“苏涛,我们结婚吧!”“小越,你,你说什么?”听到齐越的话,苏涛吃了一惊,他们恋爱几年,自己一直提出尽快完婚,但齐越一直用各种理由婉拒,他一直弄不明白,齐越到底为什么不愿结婚,但因为深爱齐越,他便不问原因,默默守护着外表开朗热情、内心却脆弱敏感的齐越。突然接到齐越的电话,他觉得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齐越已经挂断了电话。endprint
“我说我们结婚,你没听清楚吗?”齐越迅速地按了挂断键,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泪便流了下来。
三
第一次见到齐越之后,江诚的心便再也不能平静。那个梦中模糊的女孩突然就出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中怎么会多次出现那个相同的梦境,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他有意无意听到关于齐越的很多消息,大学毕业后到那家事业单位,热情开朗,工作积极努力,单身,但有一个未婚夫。他无数次地遇到齐越,接触到她内容丰富的眼神,无数次的心动,无数次想走近这个女孩,为此而无数次地夜不能眠。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走近这个女孩的权力,他已有了秦月蓉,还有了江小姗。
江诚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自小便在缺衣少食的生活中成长,他深刻的记忆,永远都是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腰的父亲,还有瘦小母亲眼里的忧愁。但父母却有着坚韧的性格,他们在贫脊的土地里刨食,却要三个儿女一定好好读书。在父母的影响下,江诚便从小立志,总有一天要走出这个贫苦的山里,为此从小到大他都一直拥有着令父母骄傲的成绩。哥哥上完大学之后,参加了工作,姐姐大学未毕业,江诚也接到了京城一所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个时候上大学虽然几乎是不用交什么钱的,但两个大学生的生活费足以让他的父母愁白了头。
瘦小的母亲只有一句话:“诚儿,你安心读书,我和你爹就是把自己的血肉都卖了也要你读完大学。”
进入大学以后,江诚永远吃着最简单的饭菜,穿着最破旧的衣服,甚至有时候两个馒头便是他一天的饭。他把馒头带回宿舍吃,他不想让同学们看到自己艰难困苦的一面,但他依然时时保持着骄人的成绩,还喜欢参加运动,学校的体育场上经常都有他矫健的身影。
秦月蓉是他大学里的同班同学。来自僻远山区的秦月蓉,有着瘦小的身材,柔弱的外表,坚韧的内心,她一直不服气这个和自己同样来自贫困家庭的江诚,心里一直暗暗较着劲,一定要把江诚比下去,她觉得自己才应该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但江诚并无意和任何人争,全凭聪慧和勤奋,把成绩不知觉地就保持在班里最优秀状态。
一天晚饭后,秦月蓉到学校的一条小径上散步,走着走着,她看见了江诚。江诚正坐在一棵大柳树下神情专注地看书,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并啃着,秦月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学校的餐厅里很少看到江诚,她一直以为是江诚骄傲的性格所致。江诚虽然功课门门好,和很多男生的关系处得也不错,但他对女生却几乎是正眼不看的,更很少搭话。她一直以为江诚是看不起她们,却不知江诚内心里其实有着强烈的自卑,他觉得那些来自大城市的女同学,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秦月蓉赶忙折了回去,她怕江诚看见自己,她不想伤害江诚的自尊和骄傲。
第二天下午上完课后,快到吃饭时间,秦月蓉毅然站在江诚的面前,把自己的饭盒递给江诚说:“江班长,我有点事,晚去餐厅一会儿,你帮我打份饭吧,我一会儿过去吃。”江诚吃了一惊,他迟疑地看着秦月蓉,不明白这个平时清高自傲,连话都很少给自己说的女孩,怎么突然让自己帮她打饭,但他不能推辞,只得接过秦月蓉的饭盒。他本来打算晚饭依然买个馒头的,但现在只有去餐厅吃饭了。
江诚买了馒头、稀饭,坐下来刚吃了一半,秦月蓉便走进来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嘴里说声谢谢,便开始吃饭。吃了一口便对江诚说:“班长,你看我这么瘦小的身材,哪能吃得了这么多饭菜,吃不完扔掉多可惜!”说着便把自己的饭菜往江诚的盘子里拔了一大半,江诚连连说着不用不用我快吃饱了,但看到秦月蓉含笑且撒娇的眼神,便默不作声地把盘子里的饭菜全吃光了。
又一天,上完下午课,秦月蓉又站在了江诚的课桌边说:“江班长,一起吃饭吧,我有事要问你。”江诚没法拒绝,便连忙收拾书本,和秦月蓉一起去了学校的餐厅,昨天雷同的一幕又一次上演。江诚心里有了微微的不快,但依然没有拒绝秦月蓉,他要弄清楚,秦月蓉到底想干什么,是蓄意要羞辱他吗?他还是默不作声地吃完了盘子里的饭菜,开始对秦月蓉有了恨意。
当秦月蓉又一次站在江诚面前时,不等她开口,江诚便恨恨地低声说:“又要约我吃饭,又要把吃不完的饭菜给我,诚心要羞辱我吗?”说完便绕过秦月蓉快速地走出了教室。他觉得他的骄傲受到了伤害,秦月蓉一个黄毛丫头,同样也来自农村,凭什么来羞辱自己?他跑到空荡荡的体育场,不知该怎么来发泄心中的愤懑,便恨恨地把一个篮球踢出很远很远。
背后突然传来秦月蓉的声音:“江诚,你这是干什么?你觉得你受到伤害了吗?是的,这几天我确实是在有意地接近你,但我没有想那么多,我想帮你,是因为那天我看到你啃着一个馒头在读书,我被感动了。我丝毫没有想羞辱你的意思,我也同样来自农村,同样有土里刨食的父母,可贫穷不是我们的错,我为我有勤劳善良的父母骄傲而不是自卑。还有,我们的身体是父母给的,我们没有权力去糟践,有了强壮的身体,才可以好好地活着,才可以有优异的成绩,才可以让父母安心。我就是想帮你,我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虽然我的家庭也很困难,但总比你要强一些。”
听到秦月蓉这样说,江诚才知道是自己错怪她了,但骄傲和自尊不容许让他接受秦月蓉的帮助,他闷闷地说了一句:“谢谢,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秦月蓉把语调放柔和了许多,真诚地说:“江诚,我们是同学,我一直很佩服你,我们有许多相同的地方,我们都有贫苦的家庭,但我们更有优良的品德和骄傲,以后我们互相帮助好吗?虽然我的生活费也不是很多,但我吃的少,我节省一部分给你,你帮助我学习。以后我们可以把生活费放在一起,由我来管理,我负责安排好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保证让我们两个不会挨饿!”说完秦月蓉还调皮地笑了一下,期待地看着江诚。
江诚终久还是没有拒绝掉秦月蓉,他觉得她说的话确实是对的,父母的贫穷并不是不光彩的事,自己天天啃馒头,处于半饥饿的状态,确实不利于学习,也影响自己喜爱的体育运动。他更加勤奋了,并尽力在学习上帮助秦月蓉,尽管秦月蓉的成绩也是非常优秀的。
在接下来的相处中,秦月蓉尖锐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柔和,因为她发现自己开始喜欢江诚的一切,江诚的热情开朗、善良,优异的成绩,以及诸多的优点,都成为吸引她的理由,但她把一切都放在心里,从没有说出过。而在长时间地相处中,江诚也开始慢慢地了解了秦月蓉,这个同样贫困的女孩,虽然有着瘦弱的外表,却有一颗坚韧而强大的心,遇到困难从不低头,而且善良懂事,乐于助人,她不只是帮助江诚,同时也会帮助其它同学,虽然她的性格高傲了一些,却有一颗诚挚的心,江诚觉得自己居然开始依赖她。endprint
同学们见江诚和秦月蓉总是一块进进出出的,并常常在一起,就常拿江诚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和班里骄傲的公主恋爱了,每次江诚都郑重其事地回答:“我没有恋爱,我和秦月蓉只是相互帮助。”
一天,正在上课时,学校一位老师突然把江诚叫了出去,对他说:“江诚,学校刚接到你家里的电话,你父亲上山干活时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好像还挺严重,家里让你赶快回去一趟。”
听到老师的话,江诚觉得脑袋一下子懵了,既然家里打电话让他回去,一定是父亲的伤势挺严重,不然不会让他这么远地赶回去。他觉得命运怎么如此不公,父母已经那样可怜了,拼死拼活地劳作,只是为了让三个儿女能够读书,腰都累弯了,现在居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知道瘦弱的母亲是否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他来不及多想,对报信的老师说了声谢谢便奔回教室,收拾了书本,转身走出了教室。看到江诚异样的表情,秦月蓉忙追了出来,急急地问他出了什么事。江诚的眼里已开始有了泪,简短地说了发生的事,回住室拿了东西,便往车站跑。
父亲的伤势确实挺严重,昏迷了几天,一直没清醒,更要命的是,家里筹不到父亲治病的费用。哥哥虽然参加了工作,但工资低微,除了日常的开销,其它都贴补了家里,姐姐也还在大学,家里为了供他们读书,早已是债台高筑。出事之后,母亲借遍了亲朋好友,哥哥借遍了同事朋友,但筹到的钱离父亲治病的费用还是相差甚远。
那天夜里,站在医院灰暗的走廊里,江诚真想痛哭一场,他有种深刻的绝望,因为没钱,父亲便有可能要停止治疗,有可能而失去生命,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去挽救父亲的生命。
第二天,哥哥来医院看了看父亲又出去借钱了,江诚紧紧守护在父亲的病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他多么希望父亲赶快醒过来,只要父亲能醒过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一个黄昏时分,秦月蓉出现在江诚父亲的病房里,满脸憔悴,脸色苍白,嗓子哑了。她走进病房的第一句话就是:“江诚,我送钱来了,这是一千二百块钱,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打开里面是不同面值的厚厚一叠钱。江诚的母亲,惊愕地看着秦月蓉,半天才抖索着说:“闺女,这可怎么使得,这可使不得啊!”
“伯母,啥也别说了,赶快把钱交了吧,给伯父治病要紧。”秦月蓉看上去极其疲惫,似乎话都说不动了。那个时候一千多块钱,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江诚的哥哥,大学毕业之后在机关里上班,一个月才拿不到一百元的工资。
那天夜里,江诚的父亲在昏迷了多天之后奇迹般地苏醒。更因为交了住院费之后,用药及时,看护周到,父亲居然恢复得非常快。
“月蓉,你从哪里筹到这么多钱?”江诚对秦月蓉充满了无比的感激,从心里面他觉得秦月蓉送来的钱和父亲的命是息息相关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去感谢她。
“江诚,你知道你走后那几天我都做了什么吗?我知道你的家庭状况,也知道伯父出了这样的事,最需要的就是钱。我用最快的速度,召集老师同学们募捐,并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钱,父母啥也没说,立即让进城的同村人给我捎去了几百块钱,我还到火车站去募捐,最后又去医院卖了血,才筹到这些钱。”秦月蓉顿了一下又说:“江诚,我之所以要对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在人的一生当中,总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在困难来临时,我们不能懦弱,不能害怕,我们要做的是勇敢面对,并解决困难,打倒困难。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勇敢坚强,还有是因为,我爱你!”
“月蓉……”江诚紧紧地抱住了秦月蓉,他又一次更加了解这个外表瘦弱,内心坚强的女孩。
一个星期后,父亲的病情已经完全稳定下来,母亲便催促江诚和秦月蓉赶快回学校去。临走时她紧紧拉着秦月蓉的手,泪就流了下来:“闺女,谢谢,谢谢你!”然后又郑重地对江诚说:“诚儿,不管以后走到哪里,不管以后你们是什么关系,月蓉都是我们的亲人,你必须要对她好。”“妈,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对月蓉好的。”
大学毕业之后,秦月蓉义无反顾地跟着江诚来到这个家乡的地级市。她对江诚说:“江诚,我也有年迈的父母需要照顾,我也爱我的家乡,但我只能跟你走,因为爱。此生,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下半生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做你的妻子,做你孩子的妈妈,并好好地爱你们,你一定不能负我!”以秦月蓉优良的成绩,她可以有许多选择的机会,但她选择了在这个城市做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她只想好好地做江诚的妻子,好好地为他生儿育女。而江诚则进了机关单位,做了一名行政干部。
两年后,江诚和秦月蓉结婚了,他们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买了最简单的家具。新婚之夜,他给了妻子一个郑重的承诺:“月蓉,谢谢你能嫁给我,困苦只是暂时的,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幸福生活,以后我们会有孩子,会有大房子,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且今生定不会负你!”“江诚,我不要大房子,只有要你就足够了,有你便是幸福。”
几年后,他们依然租住房子,只是把一间小房子换成了带卫生间的一居室,因为女儿江小姗降临到这个家,母亲要来给他们带孩子。但那房子实在是太小了,母亲晚上只能在小小的客厅里撑一张折叠床将就。母亲一天到晚都在不停地忙碌着,秦月蓉下了班,便和母亲抢着做家务,并时常为母亲捶捶背、按按肩。尽管房子狭小,这个小家庭里依然充满了欢乐。江诚每天回到家只要看到女儿粉嫩的小脸,所有的烦恼都会统统消失了。但每想到一个人在老家的父亲,江诚的心里就会难受,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早日换成大房子,那个时候父亲就不用一个人在老家住了。
为了这个信念,江诚一直在努力着,由一般的科员变成副科长、科长,由一般科室的科长走向重要科室的科长。
江小姗三岁上幼儿园后,母亲坚持要回老家去,她说只有住在老家的房子里,她才能生活得安心。尽管那时他们已换了大一点的房子,可以让父母亲都住下来,但父亲不想到城里来,母亲也没听他们的劝说回了乡下,和父亲一起在老家住。每每想起母亲的白发,江诚心里便会有涩涩的酸楚,不管有多忙,他都会时不时地抽出时间回乡下老家去。endprint
看到江诚回来,母亲就会忙不失迭地搜罗出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放在儿子面前,慈爱地看着他,一连串地催促着江诚快吃,快吃呀!接下去就赶快进到伙房做饭,母亲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往灶膛里添着柴火,红红的火光映着母亲灰白的头发,黑瘦的面容。看着母亲,江诚便开始心酸起来。吃着香甜的农家饭菜,陪老人聊聊家常,把他们拉到自己面前,坐在小板凳上,拿出小剪刀为他们剪指甲,母亲像个孩子一样高兴,乖乖地坐着,突然就流下了眼泪。那个时刻才是全家最幸福的时刻,江诚真想就这样永远陪着父母亲,但城里有他的妻女,还有他要为之奋斗的事业,他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父母永远都为有他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而骄傲。
四
这种平静幸福的生活只过了几年,直到齐越的出现。自从见到齐越,江诚的心就再也没能平静过,但他知道自己是没有权力喜欢这个女孩的,这一生定不能负秦月蓉。为此,他苦恼彷徨,却又无处诉说,他也感受到了来自齐越爱恋的眼神,看到了齐越忧伤的表情。每次遇到齐越,他都能感受到她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也感到了自己心里的快乐,只是这种喜悦只能放在心里,谁都不去说破。那次他和秦月蓉在街上散步遇到齐越,他清楚地看到了齐越眼里的痛苦和绝望,可他只能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开。后来,他听说齐越结婚了,再后来又有了孩子。他依然会在街上遇到齐越,他看到了齐越眼睛里的变化,眼神里全没有了笑意,只有深深的哀怨和忧伤。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的生活里只能有秦月蓉、江小姗,还有他要为之奋斗的事业。他永远不能忘了他那贫苦的童年,艰难的大学生活,那次父亲摔伤了因为筹不到住院费差点失去了生命,政治生涯是他一生只能向前不能后退的道路,他一定要有一个辉煌的未来。
苏涛在结婚之后,变得更加努力肯干,后来索性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和朋友合伙做生意,居然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每天似乎都很忙,半夜回家,倒头就睡,和齐越说不上几句话便打起呼噜,每月会把充足的生活费交给齐越,然后会说:“小越,你跟了我,我就一定要给你一份富足的生活,并尽量给你幸福,只是我没有时间多陪你,请你谅解我。”
听了苏涛的话,齐越的心里特别感动,她想也许这就是一种平淡的幸福吧!又有几个人的婚姻是建立在伟大的爱情之上呢!大多数中国人不都是这样活着吗?江诚只是她一个遥远而不切实际的梦。有了儿子苏小岩之后,苏涛似乎更忙了,他们之间的话更少了,但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只是,她依然不能忘记江诚,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他,并在街上不断地遇到江诚,点头,微笑,擦肩而过,每看到江诚那温暖的目光,柔软的笑容,齐越都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总在责问自己,已有苏涛,有了苏小岩,有了似乎幸福的生活,为什么总要去想起江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要怎么样?
粗线条的苏涛,永远都不会明白齐越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会明白齐越心里那翻江倒海的感情,他只想好好地努力挣钱,让齐越和苏小岩生活得更加富足一些。后来,他鼓励齐越考了驾照,并在齐越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一辆轿车。这让齐越每每看着苏涛心里却想起江诚时就无比的愧疚。可在她的生命里,是真的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她和苏涛之间没有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她和苏涛的婚姻道德吗?
齐越有一个极大的爱好——摄影,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并通过相机把它们保存下来。一个周末,她把两岁多的苏小岩送到妈妈那儿,背了一个帆布包,拿着摄像机,开着自己的车便向市郊出发了。
那几天江诚的单位有一个会议在市郊一个休闲山庄召开,吃过中午饭后,秋天的阳光正好,他便一个人走出房间,在一条小路上慢慢走,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到处怒放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碎石子铺成的小径上,鸟儿的鸣叫声不时传来,确实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秋日午后。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运动装的女子,长长的头发纷披在肩上,弯着腰,拿着一个相机,小心翼翼,神情专注地想拍一朵野花,那花上正飞落着一只色彩斑澜的蝴蝶。
看到那熟悉不过的身影,江诚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可能是齐越,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可那的确是齐越。江诚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地叫了一声:“齐越。”齐越猛地扭过头来,几乎惊掉了手中的相机,她看到秋天阳光下的江诚,白色的衬衣,挺拔的身影,柔软的眼神,干净而温暖的笑容,就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她怎么能相信一直心心相系的江诚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在不远处,就在秋天的阳光下,微笑着向她凝望。
“江科长,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啊,齐越,见到我,你不高兴吗?你拍到那朵花上的蝴蝶了吗?”
“我拍到了,江科长,你来看,多漂亮的蝴蝶。”齐越欣喜地跑到江诚的面前,举着相机。“是啊,蝴蝶是很漂亮,但是它更幸福,因为她遇到了那朵花,你看它正醉倒在花朵的怀抱里,花朵很漂亮,也很幸福,因为她遇到了欣赏它的蝴蝶。还有,齐越,你以后可以不叫我江科长吗?我叫江诚。”
“江科长,我知道了,我以后就叫你江诚!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单位有一个系统内的会议在这个山庄召开,今天中午刚刚结束,下午就要回去了,吃过午饭,我看阳光很好,还有凉风,就出来走走,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齐越,你还好吗?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你了,我们一起走走吧!”
第一次单独和江诚走在一起,而且是这么近的距离,齐越觉得心慌得厉害,她觉得很恍惚,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感觉眩晕,她真希望这条小路是漫无止境的,如果能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江诚在身边就好。两个人瞬间都陷入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条小径很快走到了尽头,两人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折了回来,缓缓地向前走。齐越忍不住侧头看了江诚一眼,正好江诚也在看她,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江诚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片微红,齐越特别喜欢看到江诚脸上的微红,她一直认为因情绪思想变化而脸红的男人,一定是善良而诚实的男人,而江诚以前和她开个玩笑,脸上就会出现这种微红。
“齐越,前面有个茶馆,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吧?”江诚首先开了口。“好啊!”齐越答了一句,便跟在江诚的身后,向一个绿树掩映的小茶馆走去。endprint
绿色木质的房子,舒缓的音乐,质朴的桌椅,被隔成小小的格子,江诚挑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和齐越坐了下来。一会儿便有一个服务员小姑娘端着两杯碧绿的清茶走了过来,那茶的清香便立刻飘了出来,齐越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窗外,一条清清的小溪,正缓缓地在窗外流淌着。那个下午,他们说了很久的话,但没有涉及情感的话题,江诚说的最多是江小姗,提到江小姗他的眉宇间便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后来他还提到了他在乡下的父母亲。齐越提到最多的是苏小岩,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提起秦月蓉和苏涛,齐越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江诚说,在脑子里已演练了好多好多的话,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几乎都在倾听,倾听和凝望这个爱慕了多年的男人时而欣喜、时而忧伤的表情。
后来,江诚接到同事的电话,说同事们都要回去了,让他赶紧回去一起走。江诚放下手机后对齐越说:“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齐越不解地看着江诚,把手机递了过去,江诚拿过手机,快速地拨出了一串号码,齐越听到江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齐越,你手机刚才拨的是我的号码,以后要多联系,我要走了,希望我们会很快再见面!”江诚深深地看着齐越,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出门时又扭回头看了看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齐越呆呆地坐着,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茶已经凉了,茶馆的音乐变得伤感起来,她一直处在恍惚的状态中,她不能相信居然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就这样和江诚坐了一下午的时光,那个多年来让她魂牵梦萦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江诚,居然就真真切切地坐在她的对面,说了那么多的话。
太阳快要落山时,齐越才走出了茶馆,在停车场取了车,往市区赶。快到家时城市里已经是一片灯火辉煌,突然手机收到江诚传来的一条短信:“齐越,你很美,你知道吗?”齐越心里狂跳起来,她把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不知道和江诚的这次相遇究竟是对是错,她想给江诚回复一条短信,想了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就没有回复。
回到家时,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影的苏涛居然在厨房里做饭,儿子苏小岩坐在地板上玩玩具,看到齐越进门,他咧开嘴巴笑了,从地板上爬起来,伸出小手叫着:“妈妈,妈妈抱。”苏涛也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说:“回来了?下午没什么事,我去妈那儿把小岩接回来了,你洗把脸,饭马上就好了!”有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身材壮实的苏涛背对着她依然在忙碌着,她感到眼角湿润了一下,抱起苏小岩,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小岩,想妈妈了吧,我们去看看爸爸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日子依然是平淡的日子,沿着正常的轨迹,前行,前行。江诚的影子依然不可抑制地袭来,但齐越始终忍住了不给江诚联系。十几天后,正在上班的齐越接到了江诚的电话,看到那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齐越平静了一下情绪,按了接听键:“齐越,你好,是我!”“江诚,你好!”然后同时陷入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江诚打破了宁静:“齐越,在上班吧,忙吗?”“不太忙,你也在单位吧?”“齐越,我没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我挂了啊!”
接着手机里传来一阵盲音,江诚已挂断了电话。“只想听听你的声音!”其实对于齐越来说,听到江诚的声音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奢望。她始终不敢去拨那个默念了几千次的手机号,那次和江诚的相遇,已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她不敢奢望更进一步地走近江诚。她想起徐志摩的一句诗:“人生总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让我在最华美的年龄遇到你!”自己的人生中总有了这么一次最华美的遇见,怎么还敢再奢望其它?
接下来的日子,齐越把自己弄得很忙碌,不想让自己去想更多的事,除了单位的一大堆事外,她更加精心地照顾儿子和苏涛,没事就往苏涛的父母那儿跑,送去很多的生活用品、衣物,让苏涛的父母很高兴。其实苏涛有着有很好的家庭,父母都是退居二线的国家干部,生活得很好,只是他完全没有继承父母的品性,从小就学习成绩平庸,勉强上了大专,毕业后在一家事业单位干了没几年,便开始转行做起了生意。第一次见到齐越,他便喜欢上了青春漂亮的她,经过好几年的爱情马拉松才修成正果,苏涛的父母也一直对这个懂事的儿媳妇很满意。
不久之后,齐越又一次接到了江诚的电话。电话那端江诚的声音明快而清朗:“齐越,你在哪里?我们见个面好吗?还在上次的茶馆吧!”对于江诚,齐越知道自己是没有拒绝能力的。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说:“好!”
还是上次的茶馆,舒缓的音乐,几乎没有人,已是深秋时分,玻璃窗外的阳光变得温暖而清朗。齐越出现在门口,高挑的身材,长长的栗色卷发,浅咖色毛衣,杏色长裙,卡其色短靴子,明媚而清雅。江诚怔怔地看着站在斜阳下的齐越,这个多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女子,是那样的美丽而不真实。一直以为秦月蓉和江小姗就是自己的整个人生,从来没想到过青春梦境中那个大眼睛女子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是宿命吗?
江诚先是告诉了齐越一个好消息,就在前几天,江诚被任命为局里的副局长,由正科变成副处,齐越知道男人都是很重视事业的,她由衷地为江诚高兴。接下来,江诚神情黯淡了许多,他说起他的童年,他那被贫苦生活压弯了腰的父母亲,说到母亲江诚眼神里便浮上一层淡淡的雾。瘦小而坚韧的母亲为了他们那个家,付出的艰辛,让他想起就会泪湿眼眶。说得最多的是他的大学生活,关于秦月蓉,他说的最多。说到秦月蓉,他又一次动容,似乎又回到了他的大学时代,他的诉说缓慢而忧伤,像在讲述一个年代久远的古老故事。齐越一直在静静地倾听着,很少说话,直到今天,她觉得自己才真正认识了江诚,这才是真实的江诚。她曾在街上看到过和江诚一起散步的秦月蓉,那是个容颜平淡却端庄雅致的女子。她一直在想秦月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们之间有爱吗?长相平凡的秦月蓉,她怎么可以幸运地嫁给优秀的江诚。今天她知道了,江诚和秦月蓉之间当然是有爱的,并不只是单单的相恋,他们之间的爱包含的内容太多了……
终于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齐越感到有一点伤感,过了今天,她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江诚。可一直纠结在心中的痛,竟淡了许多,她对秦月蓉有了很好的看法,那是一个值得去敬重,去爱的女子。endprint
走出茶馆,起风了,已有了深深的凉意,齐越忍不住抱了一下肩膀。江诚深深地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齐越,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每个月的今天,实在不行两个月也好,我们都尽量来这个茶馆见一次吧!我只是想见到你,听你说说话而已,你也是想见到我的,对吗?”齐越又一次感到自己正在沦陷下去,她没有能力拒绝江诚的任何话。
每一个月或两个月一次的相见,茶馆,音乐。玻璃窗外,或阳光,或雨,或风,或雪,一个人诉说,一个人倾听,或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分手,说再见,各自转身,连一个拥抱都没有。
五
整个冬天,齐越都陷在无言的欣喜之中,尽管只是一两月才能见一次,尽管只是看看江诚,只是听听他说话,可她已经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快乐。能听到江诚清朗的声音,能看到江诚温暖的面容,这样已经足够了。冬天走了,春天终于来了,柳树已抽出淡黄的嫩芽,小草已破土而出,空气里已有了淡淡的暖意。他们依旧按约定的时间相见,江诚不止一次地说:“小越,我要走的是一条政治道路,我很累,你要支持我,给我力量,我只能勇往直前,我的父母年纪大了,以前过了那么多的苦日子,我不能再让他们受一点的苦,我要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晚年,还有秦月蓉,我欠了她太多,只能用物质慢慢偿还了,小越,这辈子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江诚,你已经给了很多,能够见到你,听到你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后来,齐越把汪国真那首《感谢》的诗用手机短信发给了江诚:“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亲吻一朵雪花/你却给了我银色的世界。”江诚马上给她回复了一条短信:“齐越,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他们之间偶尔通个电话,互发手机短信,相互深切地惦念和关心着对方。偶尔在街上遇到,触到江诚柔软的眼神,温暖的笑容,溢满爱怜的表情,齐越便会不由自主地沦陷,她听到冰封瓦解血液沸腾的声音,江诚,江诚!可他们能做的,只是微笑着点头擦肩而过!一次,齐越接到江诚发来的短信:“美丽的擦肩,心跳的瞬间。”她立即回复了一首席慕容的,她自己又改编过的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带着柔软的眼神/温暖的笑容/在花荫下走过/是否听到我快乐和感激的心!”
又一个夏天来临了,一天齐越无意间在苏涛的手提包里发现了一瓶包装精美的女用香水,她当时怔了一下,心想是不是苏涛送给自己的,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说。当时苏涛正在卫生间洗澡,还哼着歌,齐越想了想还是把那瓶香水放了回去,她从来没有翻看苏涛东西的习惯。但几天过去了,苏涛一直没有提起那瓶香水,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齐越忍不住又看了看苏涛的手提包,那瓶香水已经不在了。对她,对苏小岩,苏涛还是老样子,忙碌之余,逗逗儿子,偶尔抽空为他们做顿饭,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那瓶香水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时间还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又一个秋天来了,秋天又快要走了。那天江诚和齐越从茶馆里走出来,夕阳中的黄昏,凄美一片。江诚说:“齐越,我们走一会儿再回去吧?”齐越点了点头,两个人顺着那条常走的小径,慢慢地走着。齐越小声地说:“江诚,你看多美的黄昏,真希望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能够这样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呀!”
“小越,真希望就这样一直陪着你走下去,可我们生活在现实的社会当中,人生就是这样,总是有太多的无奈,想做的事不能去做,不想做的事又不得不去做,这里多安静多美好呀,可我们总得要回去,总要回到那喧嚣的城市中去,小越,对不起,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江诚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齐越沉默了,两个人继续慢慢地走着,夜幕已降了下来,路也走到了尽头,齐越心里竟是异常的伤感。有寒意很深的风吹了起来,江诚拉起齐越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接着把她轻轻地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柔柔地说:“小越,你知道吗?我居然会这么喜欢你,我从来没想过生命里会有除了秦月蓉以外的女人,可是每想到你,心都是疼的。那年,第一次遇到你,你是那么美,是我纠结了无数次的梦境,我便知道这个宿命是逃不掉的,小越,小越,真想能完全拥有你,拥有你的一切。”
江诚用手抚摸着齐越的长发,开始变得梦呓般的柔软:“小越,小越,我真的很想完全拥有你,管他明天天崩地裂,让我们彼此拥有一次,好吗?”
齐越感到心慌得历害,她真想更紧地抱着江诚,管他明天如何。但秦月蓉,那个叫秦月蓉的女人,微笑的面容突然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有江小姗,快乐地大笑着,横隔在她和江诚的中间,她知道自己是不能的。发乎情、止乎礼,只能是她和江诚该做的。
齐越微微地挣扎了一下身子,说:“江诚,都是命吧,在我人生当中,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可是我只能嫁给别人。生命里的遇见是这样美好,却又如此残酷,可这样已经够了,我们总算遇到了,而且能彼此相爱,但秦月蓉是那么好的女人,她那么好,我们不能伤害她,江诚,爱我请在身体之外好吗?我们不能伤害我们的亲人,秦月蓉、苏小岩、江小姗我们的亲人,我们不能伤害他们。江诚,请让我保留最后一点的自尊和洁净吧!”齐越没有提到苏涛,那瓶女用香水,成了她心中不能释怀的纠结,但她总会想到秦月蓉,秦月蓉才是她心中不能伤的疼。
听到齐越的话,江诚冷静下来,说:“齐越,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我们的亲人,这辈子已没有可能,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下辈子做我的妻子,我们什么也不做,就互相看着,相看两不厌,终老一生!”
“江诚,下辈子,我不要做你的妻子,夫妻之间相看久了终会生厌,我要做你的亲人,我要做江小姗。那次在街上看到已十多岁的江小姗,还抱着你的脖子撒娇,你的眼里除了疼爱还是疼爱,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你对江小姗的爱是永远不会变的,如果有来生,就让我做那个可以永远牵着你衣襟的小女儿吧。而这一生,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爱你,我们不做插足彼此家庭的第三者,不做所谓的第四种蓝颜知己,我们是超越了凡尘俗世,与欲望和利益无关的第五种情感,好吗?”endprint
“齐越,我答应你,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做一家人,而这一生我们就做你说的第五种情感吧!”
齐越真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啊,她真想更加紧紧地抱着江诚,地老天荒,再也不分开。可她知道那只属于秦月蓉,她毅然说道:“江诚,我们回去吧!”转身,离开,消失在黑黑的夜幕之中。
漂亮的庄岚大学毕业回到这个城市后,在男友韩怡凯家人的帮助下,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并很快结了婚。韩怡凯有着殷实富足的家庭,有了儿子之后,他便让庄岚辞职做了全职太太,婚后过了几年幸福日子。直到有一天庄岚发现韩怡凯有了别的女人。她倒在齐越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然后坚决离了婚,独自带着儿子一起过。精明能干的庄岚,离婚后一个人经营着一家美容院,生意做得特别好。自儿子上了寄宿式贵族小学后,她装修漂亮的三居室,基本上都是一个人住,齐越经常往她那里跑,两个人见了便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这天齐越把苏小岩送到幼儿园后,突然很想和庄岚说说话,通了电话之后,那边传来庄岚娇懒的声音:“我说亲爱的,大清早就想我了,不怕上班迟到吗?想我了就来吧!”
齐越刚按响门铃,门便打开了,一神色匆匆的男子,正要出门,他冲齐越点了一下头,齐越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长的啥模样,那人便急急地走了出去,穿着一身睡袍的庄岚抱着肩,靠在门口:“我说亲爱的,别用那副撞了鬼似的神情看着我!”
齐越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庄岚,我记得上次见过你的男朋友不是这个人呀?”庄岚不屑地甩了一下头发说:“换了呗,男人嘛,合适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没什么稀奇的!”
齐越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的大小姐,闹够了,总要找个实在的男人成一个家,你总要为儿子找一个爸爸吧!”
“实在的男人?现在哪还有实在的男人,哪个男人不是花花肠子一大堆?不是有句话嘛,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前几年韩怡凯有了别的女人,我便坚决和他离了婚,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信任过其他的男人。你知道我这几年不停地换男朋友,更加明白女人想要的是感情,而男人想要的只是女人的身体,其实有时候心空得历害,我也不想这样,可这社会,这就是现实!”
“唉!”齐越叹了口气,对于庄岚,虽然无法改变她的很多观念,但并不影响她们的深厚感情,她是真心希望庄岚能有个安稳的家,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庄岚收拾完自己,换了衣服,到厨房煮了咖啡,为齐越泡了杯铁观音,俩人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慢慢地摇着,开始闲聊。“庄岚,如果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你说有没有一种爱,与欲望和利益无关,就是非常纯洁的那种关系,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你说会有吗?”
“哈哈,齐越,你不会是爱上苏涛以外的男人了吧?别傻了,现在的男人全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动物。与欲望无关,那还热乎个什么劲儿?就是遇到绅士了,那也是一只比较有耐性的狼而已,最终想要的还是女人的身体。你爱上什么人了?给我说说,这方面我认人比你准,给你点参考意见!”庄岚笑嘻嘻地看着齐越,眼中满是暧昧不清的表情。
“去你的,庄岚,和你没法沟通,我能遇到什么人呀?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换话题,不说这个!”虽然和江诚互相爱慕多年,但齐越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说过,只能把无言的寂寞和爱恋深深地包裹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包括最要好的庄岚,她也从没提起过。
单位的办公室主任调走了,陈大同很欣赏齐越活泼开朗的性格,觉得她公文之类的材料写得不错,再加上她也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同时在办公室多年已有了丰富的工作经验,便提拔了齐越做了办公室主任。齐越一下子忙了许多,但对于江诚的思念,却是丝毫不能减去半分。
那个初冬的下午,是和江诚约好见面的日子。齐越在茶馆等了很久,却没等到江诚。她一个人看着窗外慢慢飘落的雪花,手中的茶早已凉了,心里更是感觉寒冷,她不知道江诚怎么了,以前从没有这样过。后来,江诚终于来了,一脸的疲惫和憔悴。“江诚,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齐越,我很累,我准备了那么久,为了这个位置,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做一切事都小心谨微,高兴不高兴,我都要对所有人最真诚的微笑,在这个掌控着全市经济命脉的局里,做一个副局长,也面临着无数的诱惑,我可管住了自己,我相信自己做得是最好的,也是最优秀的。老局长退二线之后,市领导都找我谈了话啦,接局长的位置几乎都成事实,却突然从外地调来一个新局长。齐越,我真的很难过,这对我很重要!”
齐越终于明白了江诚难过的原因,江诚一直在努力,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秦月蓉,他心中所有的快乐或不快乐都会说给齐越听。她一下子握住了江诚的手:“江诚,你是最优秀的,你也做了最大的努力了,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再来,不要放弃,你想要做的事,一定会成功。”
“谢谢你,小越,只有你最懂我,给我力量,支持我,我不会放弃,还会努力,为了你,为了我的亲人,我要让你们为有我而骄傲!”
时间还在一天一天地过着,依旧隔段时间和江诚相见,欣喜而快乐地聊天,有时候会有一个轻轻的拥抱,但发乎情、止于礼,只此而已,仅此而已。而后是无尽的思念,偶尔会通电话,遇到两个人都没有障碍的日子,他们居然会在电话里聊上大半夜,然后一个人问另一个人:“累了吗?要不挂了睡觉吧?”“不累,不困,再聊一会儿,十分钟好吗?五分钟也行!”依依不舍地互相纠结,最终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又一个冬天来了,又一个约定好的下午时间,寒风凛烈地刮着,茶馆里虽然很温暖,但一个下午都没有等到江诚。齐越没有打电话,她相信,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来便是不来了!最后她一个人走出了茶馆,回去时,心竟然疼得历害。
第二天在当地的新闻里,她意外地看到江诚,电视里有解说,意思是市领导在基层调研工作,某某局局长江诚陪同调研。齐越明白了,原来江诚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原来他终于由副局长做到了局长的位置。但是他没有告诉齐越一声,居然把约定的见面时间也忘记了。endprint
隔了两天,江诚才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齐越,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收看当地的新闻,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吧?这几天我一直陪同市领导在乡下调研,我都忙昏头了,今天刚回市里,我们约定的见面……”
“没关系,江诚,祝贺你,我真为你高兴!”没等江诚说完,齐越便打断了他的话。
“齐越,谢谢你的理解,你一定要支持我,你的爱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一定会做得最好,来证明自己!”
通过电话,齐越才知道,江诚单位从外地调来的那个局长,只干了一年多点的时间,便得到了升迁调走了,而他在任期间,江诚一直是副职里面最努力最优秀的那个,他走时向市里推荐了江诚来接替他的位置,江诚便顺理成章地做了市里这个掌控着财政命脉的局长。
此后,江诚便很少给齐越打电话,齐越偶尔打过去,大多是听到他在那边很忙碌的声音,说不了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又一个约定见面的日子,齐越一个人在茶馆坐了一下午,都没等到江诚,也没有江诚的电话,她心里叹息着,感觉到心比这冬天的风还要冷,是江诚变了吗?还是他太忙碌了?但想起江诚那温暖的眼睛,她觉得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变。
很多天以后,齐越接到了江诚的电话:“齐越,你在忙吗?我们见个面吧!”
这次他们没有去茶馆,江诚借了朋友的车,和齐越一起去了市郊的森林公园。因为是冬天,很寒冷,公园里几乎没有人,把车一直开到山顶,对着太阳停下,温暖便透过车窗穿了过来。江诚轻轻地握了齐越的手:“齐越,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很累,工作千头万绪,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对不起,忽略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齐越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不会怪你,我知道事业对你的重要性,做到这个位置太不容易了,可是江诚,我宁愿你什么都不是,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该多好呀,那样就能常常陪我来看夕阳啦!”
“齐越,能够这样静静地陪着你看夕阳,真好呀!可我不能停下来,只能一直走下去,也许我们的见面会越来越少。在政界,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背后永远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一点差池都不能有。有两件事是最不能沾染的,一是金钱,二是女人。对于金钱,我没有太多的欲望,对于其它女人我也不会,只有你齐越,是如此的让我放不下。以后不论有多长时间我们不能见面,你一定要记住,你永远在我心里。齐越,好好地工作,好好地经营家庭,好好地生活,一定要好好地、快乐地活着,遇到困难了,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江诚,我知道了,这大概就是宿命吧!前世不知道是谁究竟欠了谁的,这一生要悉数奉还!我会生活得很好,我不要你的帮助,我不想给你增加一点的麻烦,我也只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江诚,我帮不到你,我只有祝福你,我还记得有个诗人说过一句话:‘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生命,来,拿去就是了,我们之间也是这样,你需要我生命的时候,尽管要,因为我是那么、那么地爱你,这一生能够遇到你,能有一次这样的爱,已足够!”齐越感到自己突然就泪流满面了,她斜过身子,凝望着江诚,只想好好留着这份时光,她想把江诚的面容好好地刻在脑子里,能够随时看到想起。
江诚轻轻地扶着齐越的双肩,用一只手掠过她的头发,然后把那张满是泪痕的脸捧在手里,颤抖着说:“怎么会有这么一张让我如此心动的脸,小越,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江诚,定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不然,怎么会让我今生如此地爱你?”
江诚又一次紧紧抱住了齐越,把一个深深的吻印在了齐越那温润的额头上。
“对了,齐越,我准备了一件小东西,送给你!”江诚松开齐越,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是一个心形的玉吊坠,绿莹莹的颜色,温润洁净,用精心编织的红丝线串着。他取出来,给齐越带上说:“玉是一种通灵性的东西,把这颗玉心挂在距你心脏最近的位置,不管以后,我们隔着怎样的距离,我们的心永远是在一起,天涯咫尺!”
那心形的吊坠,就如此清凉温润地贴着肌肤,似乎在感受着她心脏的跳动。“江诚,我知道了,谢谢你所给予我的一切,我会好好珍藏!”
他们之间,几乎是不再见面了。偶尔江诚打电话过来,永远都是很疲惫的声音,只说很累,真想停下来歇一歇,最后嘱咐齐越好好生活,好好爱惜自己。齐越偶尔在街上看到江诚的车,但那厚厚的窗玻璃,挡住了他们彼此对望的视线。有次在街角遇到,齐越看到江诚正和几个人走着说着什么,看到齐越,他有一丝淡淡的惊诧,传过来的依旧是温暖的笑容和柔软的眼神,深深爱怜地看了看齐越,没有同她打招呼,然后和那一帮人走远了。
六
今天,陈大同请的客人居然是江诚,这是齐越万万没有想到的。此刻,江诚就在她的面前,牵着她的手,这样近的距离,可齐越只想流泪。一曲很快结束了,又一曲开始时,一个女同事约了江诚跳舞,在明明暗暗迷离的灯光下,那个女同事热切地给江诚说着什么,而江诚始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点头,摇头,微笑!又一曲音乐刚响起,江诚便笑着说:“齐越,我们跳舞去!”
“小越,能够这样真好,就这样慢慢地陪着你跳舞。什么尔虞我诈、刀光剑影都不去想。可这样的机会,我们都没有,我只能一步步小心地走下去,在我太累需要力量的时候,我是多么想见你啊!可我只能管住自己,不让自己去想,无数次地拿起电话又放下,不让自己去拨通你的电话。我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回乡下老家去,给母亲梳梳白发,剪剪指甲,母亲那么大年龄了,每次我回去她都高兴地像过节一样,家,才是可以让心灵真正安静的地方!齐越,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如果有一天这世界只有了我们两个,我们一定要生活在一起。”
“江诚,其实我们都是幸福的,在一生中能够有这样的一场爱情,真好呀!我们有健康的身体,快乐的孩子,和睦的家庭,还有父母都健在,老天对我们已够好,如果这一生不能在一起,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那一夜,齐越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总在半梦半醒之间游离,脑子里全是江诚柔软的眼睛。endprint
在以后的时日里,他们之间依然很少联系,偶尔发短信都很简单:“你好,在忙吗?”“你好吗?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一次,齐越在商场里遇到秦月蓉。妆容雅致的秦月蓉,脸上有着淡淡的幸福表情,她并不认识齐越,看到齐越在看她时,便温和地对齐越笑了笑。齐越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她也微微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对于秦月蓉,齐越从没有丝毫的嫉恨,更多的是愧疚。还有她发现自己居然也是喜欢秦月蓉的,希望江诚好好地对待这个女人,希望这个女人幸福快乐。她爱着一切与江诚有关的人,秦月蓉、江小姗、江诚的父母都让她深切地惦念。
一天上午,齐越一直不能安心地工作,觉得心里很乱,她特别想见到江诚。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端江诚的声音充满了焦灼不安:“齐越,我在医院!”“什么,江诚你怎么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齐越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是月蓉,月蓉在下班回家时出了车祸,现在急救室里需要输血,要命的是,她是那种特别稀少的RH阴性血,现在这家医院的血库里正好没有,院方正给其它医院联系,要调血过来。齐越,我脑子里乱极了,如果月蓉有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她一定得好好活着!齐越,月蓉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受苦,现在生活才好起来,她不能有事的,一定不能,如果没有月蓉,我不知道我和小姗该怎么生活下去,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也不能没有月蓉!”
“江诚,你不要慌,冷静,月蓉姐是那么好的人,她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江诚,你刚才说什么?月蓉姐是RH阴性血?好好,我知道了,我先挂了啊!”齐越挂了电话,就往楼下狂奔,她的脑子里全是秦月蓉淡然的表情,温和的眼神。她自己也是RH阴性血,她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赶快到医院去,她要为秦月蓉输血,她要救秦月蓉。
在医院电梯间里,齐越给庄岚打了个电话:“庄岚,一个小时后你在市第一医院门口等我,把我接到你家里!”说着不等庄岚说话便挂断了电话。
在医生办公室里,齐越对那个年龄稍大的女医生焦急地说:“医生,我是秦月蓉的妹妹,我也是RH阴性血,快抽我的血吧,快救我姐姐!”那个女医生眼睛亮了一下:“你是病人的妹妹?也是RH阴性血?好,小张,快带她去做化验,准备给病人输血。”
在抽血时,齐越坚持让抽800毫升的血,尽管护士一再说,常人最多只能抽500毫升,但齐越坚持说我的身体素质好,没事,就抽800毫升。抽完血之后,齐越感觉全身一下子没了力气,强撑着走出来时,她看到在走廊里焦灼不安的江诚,但她没有同江诚说话,一个人走进了电梯间。
医院门口,正焦急等待的庄岚,一看到脸色苍白的齐越,顿时紧张了起来:“齐越,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齐越虚弱地笑了笑,说:“庄岚,我没事,我很累,把我送到你家吧。”庄岚没再问下去,急忙把齐越扶上车,发动了车子。
齐越斜依在车子的后座上,她感到意识有些模糊,觉得很累很累,她很想睡觉,很想。在睡意越来越浓时,她依稀听到庄岚的车子里正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爱你,不是因为你智慧,不是因为你美好,这世间原有无数的智者和美好的人。爱你,只因为你是你,是这世间唯一的你。此生遇到你真好,如果你需要我的生命,尽管拿去便是了……”
责任编辑 婧 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