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成都 610064;四川音乐学院 人文社科学院,成都 610021)
新疆作为中国西北的藩篱,位置重要,历来是学术界关注的热点。近年来,关于晚清新疆建省和新政的研究已取得较大进展①。学术界普遍认为清朝设新疆省和实施新政对新疆经济社会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但却鲜有论及其与城市近代化之间的内在逻辑。笔者认为:城市是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晚清新疆建省和新政作为国家戡乱善后的重大战略举措,使新疆城市获得了关键的“黄金”发展机遇,尽管托名于“重建”,规模似乎偏小、效果不彰,但仍然带动了新疆城市的近代化转型,其奠基肇始意义不可忽视。笔者不揣鄙陋,拟从兵燹对新疆城市的破坏、建省与城市重建、新政与城市转型等三个方面对这段历史加以考察,以求教于方家。
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西北边疆危机及内乱使新疆经历了一系列严重兵燹,如1864年回民起义、1865年阿古柏入侵、1871年沙俄进占伊犁等等,使自1759年乾隆平定新疆以来经营百余年的南北疆重要城市几乎毁坏殆尽。
从时间和程度来看,南疆城市最早遭受兵燹,因而受害最重,北疆城市因晚发而稍逊之。19世纪20年代,南疆先经历张格尔入侵,1847年发生“七和卓之乱”,10年后又发生“倭里罕之乱”,喀什噶尔(今喀什)、英吉沙尔(今英吉沙)、叶尔羌(今莎车)、和阗(今和田)西四城被占,汉城被毁。其中,喀什噶尔因为在历次叛乱中都是战争主要发生地,城市破坏尤其严重,史载“(喀什噶尔)回城被贼蹂躏一空,汉城破损不堪”[1]。1864年5月,南疆库车回民起事,战乱由南向北蔓延,北疆城市也被波及而受损。1865年,阿古柏趁乱入侵,使全疆糜烂,划分为五大系的割据战乱不断[2]29-30。各地方势力攻城掠地,捣毁衙署,杀死守卫,城市频遭战火。其间自1871年沙俄还以“代收代守”名义侵占伊犁并四处侵扰十余年。饱经战火洗劫的新疆一片荒凉,人口锐减,商业凋敝,城市破败几至不存。
(一)城市建筑等基础设施全面毁坏。由于城市大多地居军事交通要冲,近二十年的战乱中,城市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不仅城垣衙署、房舍庙宇、文化教育等建筑遭受破坏,而且城市附近道路、水利设施也倍受影响。北疆军政中心伊犁,九城损毁严重;伊犁将军驻地惠远“城内仓库、官廨、兵房,荡然无存”,惠宁、拱宸两城“坍塌尤甚”;绥定、塔勒奇、瞻德三城“亦多损坏”;熙春、广仁城“城垣楼橹坍塌不堪”[3]卷三一四。阿齐乌苏大渠被毁,堤岸决口淹没农田,渠畔半成沟涧,连惠宁城西南两面城垣也被冲坏。乌鲁木齐兵燹过后,颓圯不堪,“汉城仅剩颓垣,满城已同平地”[3]卷三○五。奇台老城“城垣及民房官舍被焚毁,荡然无存”[4]《奇台县乡土志·历史》。南八城之一的喀喇沙尔,“城中水深数尺,官署民舍荡然无存”,自喀喇沙尔至库尔勒一带,“沿途民舍均已烧毁”[5]卷五十一。叶尔羌河堤决数处,造成“数百里间田庐漂没,驿程梗阻,城堡坍塌”,低洼之处,“遂为群水所汇,竟成泽国”[6]卷二。
(二)城市人口急剧减少。经历了近二十年战乱,新疆人口锐减,尤其是北疆地区,因战争屠杀、伤亡与民族仇杀,满、汉军民“户口伤亡最多,汉民被祸尤酷”[7]卷九六《奏议》,6。伊犁地区人口从战前15万下降三分之一,沙俄在退还伊犁时又胁迫大量人口至俄境,人数当在七万人以上②[8]第二册,233。乌鲁木齐收复时,“满汉两城只余汉民及缠回数十人”[3]卷三○○。巴里坤在战前“人民之安集,户口之繁庶,道光年间为极盛”,而战后“流离孑遗十只一二”[4]《镇西厅乡土志·户口》。1871年塔城收复时,满、汉、蒙古、锡伯、索伦等族四散逃亡,“系属空城一座,并无房间”[9]卷八八。南疆首邑喀什噶尔自“同治三年,安酋帕夏之乱,死亡七八”[4]《疏勒府乡土志·历史沿革》。1866年底和阗大屠杀,“大约有5万人惨遭杀害,护城河及所有沟沟坎坎都填满了尸体,令人惨不忍睹”[10]272。阿古柏西逃时沿途裹挟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战后无论城市或乡村,都是人烟稀少,甚至百里无人烟。史载,清军收复南疆时,自喀喇沙尔、库尔勒至布古尔,沿途数百里空无一人,“但见各村堡火光烛天,杳无人声”[5]卷五十一。
(三)城市经济一片凋敝。战前中心城市惠远,乾嘉年间已是中亚农牧工商集中的重要商城,百货云集,市场繁华;战乱后荆棘成林,瓦砾遍地。乌鲁木齐也是“疮痍满目,无百金之贾,千贾之肆。自城南望见城北,榛芜苍莽。玉门以西,官道行千里不见人烟。商贾往还无休宿之所”[7]卷二九《实业一·商》。附近城市济木萨、绥来、阜康等,“城市邱墟,人烟寂绝”,“榛莽丛杂,不便行走”[3]卷三○○。南疆地区,“喀什噶尔、叶尔羌、英吉沙尔、和阗汉、回各城,自同治初年回疆叛变,以至官军克复,迭经围攻,屡有损伤,……加以大乱之后,百物昂贵,民人稀少”[6]卷二。这些原本繁荣的传统商业城市都陷入一片衰败之中。
总之,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西北边疆危机使新疆百余年城市建设成果毁于一旦,整个天山南北,昔日繁华城市已面目全非,残垣焦土,屋舍荡然无存,经济凋敝败坏,这决定了清朝戡乱后恢复新疆经济社会发展必须关注城市重建。
1884年新疆建省,刘锦棠任第一任巡抚,学术界普遍认为这是新疆近代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重大事件。笔者认为,在“建省形成比较完整的道、府、州、县四级城市体系”[11]138的基础上,相伴而行的一系列旨在推动新疆“内地化”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变革,进一步增强了新疆城市重建的效果,为发展地区经济、促进民族融合、完善城市功能提供了制度保障,从某种意义上讲,可视之为新疆城市近代转型的肇始和发轫。
(一)城市建筑和基础设施的大规模重建
1878年,刘锦棠提出:“最为切要之务,莫急于兴水利以除民患,通驿路以便行旅,固城防以资守御。”[6]卷二随着新疆建省,天山南北掀起了城市基础设施建设高潮,军政设施成为重建重点,包括城堡和府衙县署、仓库监狱以及兵房民舍等。最早完工的重点工程是省会城市乌鲁木齐,1886年新城竣工,周长十里五分。惠远城因毁坏严重,在城北8.64公里处迁址重金重建,“估修伊犁惠远城未完工程及新建衙署、兵房、庙宇等工,需费三十一万七千余两”[12]卷三○七,2。绥定、宁远、拱宸城等也进行了城池及衙署的建设。南疆地区城市重建仍以南八城为重点,首邑喀什噶尔后来不但增筑回城,而且新修汉城提督各衙署;叶尔羌、英吉沙尔及和阗等西四城的河渠桥路、官店城仓等各项工程相继完工。据《清实录》记载,清政府花巨资重建的各区域中心城市城池衙署包括:库尔喀喇乌苏,阜康,奇台,叶城,昌吉,绥来,济木萨[13]113,361,370。各城市重建完工先后不一,有的一直持续至20世纪初,如伊犁总兵衙署工程等。值得关注的是,建省后的城市重建并非简单的封建传统城市建筑的复建,同建省前相比,在城市体系和空间结构方面,新疆城市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二)设省改县和全疆城市体系的初步建立
战乱瓦解了清政府在新疆的军府制,南疆伯克制也基本被摧毁。由龚自珍首倡的“设行省、改郡县”主张,在左宗棠的大力提倡下为朝廷所采纳,“为新疆画长治久安之策,纾朝廷西顾之忧,则设行省,改郡县,事有不容已者”[5]卷五○。光绪十年(1884)九月,新疆改建行省,置巡抚、布政使各一,除伊犁、塔城保留伊犁将军和塔城参赞外,南北路都统、参赞、办事、领队各职均予裁撤,地方治理大权统归于巡抚,实现了新疆天山南北行政制度的划一。
“建行省、改郡县”,从制度上主导和影响了全疆行政等级城市体系的形成,改变了以前新疆城市在多元政区下互不统属的局面,建省后以府、厅、州、县等行政等级治所城市为主的近代新疆城市体系初步建立。刘锦棠《遵旨拟设南路郡县折》提出新疆城市体系构建的具体方案为:北疆保留镇迪道和伊塔地区(后改为伊塔道),南疆保留喀什噶尔道,增置阿克苏道,提升了阿克苏在南疆城市体系中的地位。随着建省后添官设治开发建设,治所城市不断增加,到19世纪末增为四道二府十一厅四直隶州十一县。1902年政区改革,新设县9个:若羌县,孚远县,温宿县,轮台县,鄯善县,伽师县,泽普县,洛浦县,沙雅县[12]卷五○四。随后各县治城垣、衙署、仓廒、监狱等城市设施逐渐设立,吸引了大量人口,城市初具规模。尤其是自然条件相对优越的南疆,建省时增置了拜城县、叶城县、于田县、玛喇尔巴什(直隶厅水利抚民通判)、喀什噶尔汉城(疏勒直隶州知州)等厅州县的治所城市[6]卷三。建省后,南疆大兴农田水利和种桑养蚕,社会经济迅速恢复和发展,达到设县标准的城市数量迅速增加。1902年增设的9个县治城市中,除鄯善县外,其他新增城市都位于南疆。南疆城市数量的显著增加,表明其在新疆城市体系中的地位上升。此举既加强了清政府对南疆地区的控制,又促进了南疆地区的经济发展。
(三)“内地化”与城市职能的多元化
戡乱后,清政府治理机制从多元转向一元,加快实现新疆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等与内地一致,即“内地化”,建省即是“内地化”的首要措施。刘锦棠秉承清政府“内地化”意旨,大力推进新疆政治、经济发展,夯实城市发展基础。一方面,招抚流亡,兴修水利,大力促进农业经济的恢复与振兴,为城市经济发展提供基础与保证;另一方面增开驿站,添设营塘,充实台站,使天山南北与内地交通网络得以贯通,消除了横亘于新疆和内地间的壁垒,加强了新疆与内地的经济文化联系。“内地化”也加快了新疆城市发展步伐,使城市职能向多元化转型,从原来的军事政治中心向经济、文化中心等综合功能拓展。
一方面,“内地化”促进了南北疆城市商业的发展。为鼓励商业,不仅税率较内地为轻,而且1892-1900年免征商税,是全国唯一的免税贸易省份。随军而来的内地商人,促进了新疆与内地的商贸往来,极大地推动了传统商业发展。对俄、英的对外贸易,也在建省后得以恢复和发展。古城、乌鲁木齐、伊犁和喀什噶尔等城市商业日益走向繁荣,尤其是古城商业,在建省后因地居内地和新疆的交通枢纽而迅速发展。而原来的东疆第一大城巴里坤,战乱前,因处于“西域之咽喉,边关之锁钥”的重要军事及交通枢纽位置而军民聚集,商贾辐辏;建省后,却因道路改道和职能单一,逐渐趋于衰落,到清末“绿营改章,裁兵减饷,满兵迁移城市邱墟,汉城兵房大半倾圮,人民自此离散,街市萧条,生意歇业者不下数十家,昔为北道咽喉之地,今更成荒凉瘠苦之区矣”[7]《镇西厅乡土志·城池》。
另一方面,“内地化”促进了城市文化功能的发育,城市成为汉文化传播的基地。建省后,新疆“道府州县视内地立城垣、坛、庙、学校、驿传”[14]卷四五四,伊犁、温宿、疏勒三府始设训导、办义塾,随后吐鲁番、乌苏、精河、拜城、沙雅等城市逐步推广普及。在南疆少数民族聚居地,努力推广汉语,教识汉字,“为了让学童入学,刘锦棠等仿照内地书院章程,取其粗通文义者,按月酌给膏火银粮,以示奖励。行之数年,乡民竟有带领子弟恳求入塾者”[15]378。以城市为中心的汉文化传播,对提高边民素质,增进民族融合,培养少数民族人才,具有深远意义。
(四)建省与城市空间布局的变化
首先,建省导致新疆中心城市从伊犁惠远城转移到乌鲁木齐。建省前全疆军政中心在西路伊犁的惠远城,后因沙俄侵占了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50多万平方公里领土,惠远城失去了战略纵深,已不再适合作为新疆省会。建省后,清王朝接受刘锦棠建议,将新疆巡抚所在地设在乌鲁木齐,取代了惠远城全疆军政中心的地位。乌鲁木齐城市迅速恢复和发展,到清末城内商贸区,“逾栅门东,过抚署至十字街口为大街,廖市喧嚣,铺屋整丽,庙宇局所舞台歌馆车马填溢,大似京都前门景象……出南关,阖阖喧闹,街衙坦直,三里至俄市”[16]171-173,并带动周边阜康、孚远、昌吉、绥来等城市商业店铺的发展以及城市规模的扩大。伊犁虽在建省后花费巨资予以重建,但惠远城因失去昔日的军政中心地位而在新疆城市等级体系中地位下降,城市呈现出相对衰落的发展态势。
其次,建省打破了各民族“分城聚居”的城市布局。乾隆统一新疆后,在南北疆新建了不少满城、汉城,实行以满族为中心、汉回分居制约的民族隔离政策,各民族严格“分城而居”,城市空间结构呈现出汉回、满汉双城并立的复式城市格局。北疆和东疆地区主要是满汉隔离,修有六座满城:伊犁惠远满城、惠宁满城,乌鲁木齐巩宁满城、巴里坤会宁满城、古城嘉义满城和吐鲁番满城;天山南路地区主要是汉回隔离,八大城在原有回城之外都修有汉城以驻军镇守,共有8座复式城市[17]271-276,即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和阗、阿克苏、库车、吐鲁番和哈密。这种城市布局的主旨是为了军事防御和政治统治需要,但人为制造了民族间的隔阂。戡乱后,清王朝从长治久安的角度出发,同时受清末边疆危机刺激和国家主权观念增强的影响,改变了民族隔离政策。北疆“满城”数目从六座减少到惠远和古城两座,大量南疆维吾尔人迁移到乌鲁木齐等天山北路地区;南疆汉族与回族也不再严格执行分城而居,城市居民民族成分渐趋多样化,体现出民族融合的新特点。各城市的内部空间结构亦发生相应改变:从复式“双城”向合为一城转变。如省会乌鲁木齐,1886年,刘锦棠平毁迪化城东、北两墙和新满城西、南两墙,将迪化城和新满城合二为一,不再分满城汉城。南疆八大城建省前除英吉沙尔、叶尔羌与和阗的汉回城市相连外,其余都处于相互隔离的状态,建省后以喀什噶尔为代表的汉回城市趋向融合。原来喀什噶尔汉城与回城相距四里,建省后随着人口增加和城市规模扩大,1898年汉回两城合为一城,中间仅用一道半圆形城墙相隔,居住人口既有回族等少数民族,也有汉族,建省前汉回隔离、分城聚居的状况发生了改变。这不仅推动了城市经济发展与繁荣,而且增强了民族之间交流与沟通,有利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发展。
综上所述,戡乱后的新疆重建工作,城市方面成效显著,建省等“内地化”措施居功至伟。它使新疆城市在重建城池衙署等设施的基础上,在城市体系、功能、布局等方面发生变化,为新疆城市的近代化奠定了基础。
1901年,清王朝发布诏令宣布“新政”。1902年,陕甘总督崧蕃因新疆僻居边陲,奏请新政暂缓举办;直到1906年新疆才开始举办新政[12]卷四九八,卷五六三。伊犁将军长庚与新疆巡抚联魁、代理伊犁将军广福等官员在全省大力实施“练兵、蕃牧、商务、工艺、兴学”等新政,推动了新疆城市的近代化转型。
(一)城市管理机制转型:以新式“巡警”取代旧式“巡防营”。1904年,巡抚潘效苏筹办新式巡警未果,1906年巡抚吴引孙正式组建巡警,订立《巡警章程》30条,1909年在省会成立新疆高等巡警学堂[18]。1911年7月,本为培养新军将领的“将弁学堂毕业加授警察课”,“编成警察队一队,驻扎省城,专司稽查陆军各营,兼为地方行政司法警察之辅助”[19]卷五六。新式巡警制度的确立,标志着新疆城市已建立起近代化的城市管理机制。
(二)城市经济结构转型:诞生新的经济机构和组织。振兴实业、奖励工商的新政措施进一步促进了新疆城市经济发展,公司等新型经济机构和组织开始出现。1906年后,长庚、联魁等相继在新疆创办了一系列工、农、林业服务和示范推广机构。比如:1908年创办新疆工艺局厂,1910年设农林试验场、农林讲习所、农务研究所、水利公司、织造局、艺徒学堂,并分设工艺局长。新政期间,在官方支持下,新疆城市及周边相继出现官办或商办的各类公司,规模较大的“实业”有塔城喀图山金矿、独山子油矿、伊犁皮毛制革公司(1906年宁远城)、塔城皮毛公司(1910年)、伊塔茶务公司(1906年)等。1909年创办的伊犁制革公司是新政时期新疆兴办实业的成功典型,规模大,总股本高达25万两白银,还从德国购进机器,聘任德方技术人员,雇用工人多达250余人。机器棉纺织业也在筹划谋建。1907年2月,长庚奏称:“吐鲁番每年产棉数百万斤,俄人购运织布,仍售中国,获利无算,现拟购办机器,设局自制,以挽利权。”[13]503,532-533,491城市人口、资金集聚作用日益增强,不断发展成为地区的生产基地和商业贸易基地。
(三)城市文化功能转型:创办近代教育。1905年,清朝废除科举,新疆各地纷纷设立学堂,建立提学所和劝学所等近代教育机构。1908年,新疆创设了学务公所,“为阖省学务总汇之区”[12]卷五八八,专责管理新式学堂。新疆巡抚所在地乌鲁木齐和伊犁将军所在地伊犁举办近代教育最多,乌鲁木齐设有法政学堂、省立中学堂、实业教员讲习所、初级师范学堂、巡警学堂、中俄学堂、将弁学堂、陆军小学堂等官办学堂,伊犁则有武备学堂、养正学堂、商务学校、绥定初等小学、宁远高初两等学校、汉回学校、满营义学及女子琼玉学校、武备速成学堂兼弁目学堂等,伊犁养正学堂还派遣学生赴俄留学,开创了新疆留学教育的先例,其他各府州县治所也创办了数量不等的学堂。据新疆布政使王树楠统计,清末新政期间,新疆兴办各级各类学堂总计606所,教习764员,学生16,063名[7]卷三九《学校志二·学堂》。各级各类近代学堂的设立,促进了新疆城市文化功能的转型变迁,培养了人才,传播了新知,奠定了新疆的发展基础。
(四)城市交通体系的转型:出现新式通讯。主要体现在电报和邮政两方面。1895年,省会乌鲁木齐设电报总局,1907年开通国际电报。新政时期,按察使荣沛在乌鲁木齐创设邮务总局,1910年已经开通了两条线路:一条从嘉峪关长城到乌鲁木齐,另一条到塔尔巴哈台[20]233。新式通讯更加快捷,促进了新疆城市交通体系和通讯方式的近代转型。
(五)城市“市”的功能日益凸显和增强:商业枢纽城市出现。建省和新政使新疆城市“市”的功能日益凸显和增强,商贸带动了城市之间的横向联系与交流,出现了辐射全疆的商业枢纽城市——古城。古城是建省后奇台县新县治,地居内地入疆两条大道的交汇处,各路商帮赴新贸易的必经之地,“至古城后,乃分布于天山南北两路各商镇。是古城者,实新疆输入内地货物之总汇也”[21]404-405。古城经历建省和新政时期发展,至清末民初时已发展成为全疆最重要的货物集散中心,是内地和新疆、俄国和新疆的货物交易枢纽。古城城市人口众多,商业繁盛,城区有3004户,居民约15,000人,店铺有642家,其中6家是大批发商,25家是小批发商,10家是俄商;商号众多,有些大的商号在乌鲁木齐和别的地方开设了分店,而别的地方的一些商店在古城派驻有代表,和乌鲁木齐、伊犁和塔城之间的商业往来十分繁忙[22]280。古城的商品种类、规模,远胜南疆城市,甚至超越了省会乌鲁木齐。古城城市经济的活跃引起了周边农村经济形态和传统城乡关系的改变,城市吸引力剧增。东疆的居民除了农业生产以外,夏季还要到古城和乌鲁木齐打工以维持生计。南疆喀什噶尔、叶尔羌、和阗等城市商业迅速恢复和发展,城市人口快速增加。据《新疆图志》统计,建省之初,南疆人口过万城市只有叶尔羌一个;到清末,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和阗人口都超过了万人,叶尔羌和喀什噶尔人口则超过了2万人[7]《民政志》。
总体上讲,近代新疆城市转型相对于中国其它发达地区,步伐比较迟缓,规模略微狭小。因此,从1884年建省到清末新政期间新疆城市的转型变迁仅仅是新疆城市近代化历史长河中的发轫,笔者无意把其拔高或等同于新疆城市近代化转型之完全实现。
就其发生背景来看,是清王朝重建其在新疆边陲的统治、治边政策发生重大变化,并伴随着建省、新政等一系列变革背景而发生的。从根本上说,近代新疆城市的重构与转型,乃是近代边疆危机之下清王朝边疆政策重构与转型的产物。
1884-1911年间,以建省、新政为中心的晚清变革,强有力地影响并确立了近代新疆的城市体系,乾隆以来以北疆、南疆和东疆三大行政区划为基础的区域性城市体系转变为“郡县制”下的全疆城市体系,随着各治所中心城市的重建与开发,对发展边疆经济文化,促进民族融合,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巩固中央王朝的边疆统治,捍卫英俄角逐下的国土安全,意义深远。城市成为增强南北疆区域空间联系的纽带,抵御外来侵略的坚强堡垒。重建与转型、内地化与近代化交互作用下的近代新疆城市,一步步突破传统边疆城市的发展模式,并促使其向近代城市转型。
注释:
①参看:杜继东《清末新疆建省研究综述》,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编《历史环境与文明演进——2004年历史地理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赵云田《清末边疆新政研究述评》,《清史研究》2008年第3期。
②巴拉诺娃《1881-1883年穆斯林居民从伊犁迁移斜米列契问题》,转引自参考文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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