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巨蟹座女子,80后人气作家。文风犹如个性,兼具柔软温情与犀利幽默。已出版长篇小说与作品集23部。代表作品:《蓝颜,红颜》《试婚》《聊斋五十狐》《呼伦贝尔草原的夏天》《笑浮生》。曾获2009年度冰心儿童图书奖、2009年度北京市政府优秀青年原创作品奖等多种奖项,另有繁体版在台湾等地发行。
唐翠芝所有疯癫的举止,其实都只是想要吓唬一下喜桥而已。她是最怕死的人了,年轻的时候用跳河啊自杀啊喝药啊等等,威胁喜桥的父亲,或者喜桥和弟弟金小贝,都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听从于自己,树立在家中的权威。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她使用起来,早就熟稔于心,连排练也不用。小城里吵架,多少都有几个人劝阻,所以不管多么出格,皆死不了,即便是喝了农药,最后也不过是被送到医院里,灌一通肥皂水,就又回到了阳世。小地方的人,命硬,所以也就更乐意寻死觅活,因为知道死神不会那么“幸运”地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活着那么漫长无边,不用这种办法,制造点轰动效应,在这小县城里,就太寂寞了。
但是唐翠芝这次发现,这种方式,对于喜桥已经没有多少杀伤性了。她想象中的满意结果,应该是喜桥扑过来,用力拽住她的衣后领,让她憋得没有力气下坠,也就找个台阶,顺理成章地离开窗台,气喘吁吁地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可是喜桥没有,甚至还将手滑到了唐翠芝的腰部,大有想要推她下楼的阴险。这让唐翠芝吓出了一身冷汗,也立刻恢复了理智。她一下子将喜桥撞开来,差点让喜桥跌倒在地上。她不管这些,而是捡起来时空空的准备盛放喜桥给她买的各式东西的一个大包,打开门就要出去。她想,如果喜桥不拉她呢,她就只好找个小旅馆过一夜,而后气冲冲回家去,给金小贝打电话,让他帮自己对付喜桥。如果喜桥拉她,当然就在这里睡一晚,明天走不走,看喜桥的道歉情况。
虽然是夏天,但过了夜晚12点,城市还是已经人烟稀少。喜桥知道唐翠芝拗起来,八匹大马也拉不回来,所以只好暂时地妥协投降,砰地一声将房间门关上,又锁上并将钥匙拔下来。当然,是在外面锁上。而她自己,除了衣服里的手机,没有带任何东西。她本打算在门口待一会,就再次开门的。可是她侧耳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那哭声竟是关不掉的自来水似的,哗啦啦地一直不肯停歇。她只好作罢,想了想,下楼溜达到小区门口,将手机翻了一遍,而后犹豫着拨通了柳欢喜的电话。
柳欢喜好在没有睡觉,听喜桥不怎么确定地问他是否想出来吃点宵夜的时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
喜桥挣扎着,到底还是嗫嚅着撒了谎:我……我将钥匙忘在办公室了,所以今晚回不了家了,反正明天是周末,要不,我们去看通宵电影,或者……
柳欢喜直接打断了她:要不,你上我这里来吧,我这里有碟子,可以看,正好你也没有来过我这里,算是串门吧。
喜桥心里浮起一丝的感激,她想平时看柳欢喜温吞的一杯白开水似的,关键时刻,还挺像个男人。如此说来,唐翠芝这次来,倒是成就了一次对柳欢喜的考验,也算是一桩好事,这么一想,先前想要杀了唐翠芝的那股子愤怒,也就渐渐舒缓下来。又想起烦恼的缘起——情侣泳衣,喜桥心里更是添了一丝的羞涩。在偌大的城市里,能有一个地方,让人在丢了钥匙的时候,还能去安稳地住上一宿,大约,这就叫幸福吧?
喜桥不想打扰江中鱼,除了刚刚从他那里回来,还有最近江中鱼想要重新装修客栈,她怕自己在他的怀抱里,一阵头脑发昏,就将这些年辛苦攒的一笔钱,又借给了他。说是借,但江中鱼不怎么会理财,也没有赚下钱,原来欠的喜桥的一万块,到现在也没有还。不是没有能力,况且一万块现在算不上什么钱,喜桥也不好意思催促,但是这也让喜桥有时觉得他这个人不怎么靠谱。江中鱼35岁了,还没有结婚,是因为跟一个有钱的女人,恋爱给耽误了。两个人谈了一场长达五年的恋爱,最后无疾而终,有钱女人大约觉得养江中鱼累了,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价值可以捞取,就主动地撤出了。临走,留给江中鱼一笔爱情捐赠,就是现在的这个旅馆。江中鱼喜欢吹嘘,且不以吃软饭为耻,觉得只有能力超群的男人,才会有软饭可吃,有女人可傍。他也向喜桥灌输过这个奇怪的理论,无奈喜桥不是有钱人,不过是自己攒钱过小日子的平凡女人,况且金小贝和唐翠芝都等着她拿钱回去呢,她也没有多少捐赠给江中鱼。即便是江中鱼说借,她也会犹豫挣扎。喜桥心软,经不住别人一哭二闹,她从小就被唐翠芝这样折磨,根本硬不起心肠来。所以她特别怕自己一睡到江中鱼的床上,被他温存的身体爱抚一晚,就什么都不顾,将自己存折上的钱,全拱手送给了江中鱼,让他没有利息并担着血本无回的风险去投资。
喜桥不想养一个男人,不管他多么地有才华,她养着金小贝和唐翠芝就已经够累心的了。她也不希望被人包养,过无忧无虑但也或许没有多少尊严的小三生活。她只希望能有个男人,来帮她分担一些烦恼,也肯舍得花钱给她,自然也疼她爱她。如果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她也是愿意给他花钱的,喜桥觉得自己是那种人家给她一分好,她就要回报两分好的女人,所以如果真的有个有钱人娶她,她反而会逃走。好在,现在遇到了一个看似还靠谱的柳欢喜,能不能结婚谁也不知道,但至少在此刻看来,他是值得信赖的。尤其,是当喜桥打车到他的楼下,正犹豫怎么给柳欢喜说让他下来付打车费的时候,柳欢喜早已经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等着她了,而且,看见出租车来,立刻开了车门,将钱递了过去。
柳欢喜租住的小区,比喜桥的差了一截。这让喜桥窥出他是一个节俭过日子的人,或者,至少不是那样乐于享受的人。换句话说,柳欢喜是实惠的早点铺,而不是奢侈的鲍鱼馆,他可以饱腹,可以暖胃,但不提供所谓的体面小资生活。这一点,跟爱享受咖啡和韩式生鱼片的江中鱼,恰好相反。喜桥还因此小心眼地想,柳欢喜之所以不想让喜桥去看通宵电影,而是租碟在家里看,是不是觉得花钱不合算?不过这样想完,穿越黑黢黢的楼间小道,推门看到小小的房间里,切开了一瓣一瓣的西瓜,还有各式水果,女人爱吃的坚果,喜桥立刻觉得自己实在是心理阴暗。endprint
喜桥借去洗手间的机会,偷偷将手机调成了震动。唐翠芝倒是没有打电话来,想必她早就轻松地洗刷完毕,又洗个热水澡,早早睡了。喜桥了解唐翠芝,她想起有一次,刚刚跟喜桥吵完架,喜桥赌气去了自己卧室,唐翠芝则边抹泪,边在自己客厅里吃起了苹果,听见喜桥来,赶紧将半个苹果扔进了垃圾桶,而后又抹泪擦鼻涕地假装哭起来。所以喜桥这次出来过夜,不过是让唐翠芝睡个好觉,明天赶紧回家去,别在这里赖着,惹得两个人都心烦。
喜桥经不住熬夜,所以看了一个喜剧片之后,她就哈欠连天了。好在柳欢喜也租的是两室一小厅的房子,虽然另外一个房间被房东给锁起来了,但柳欢喜还是用了一个细铁丝,就轻松地撬开了锁,并将女房东的铺盖卷打开来,又拿来一条干净的床单和被罩换上,而后憨厚一笑:今天就委屈你住在这里了,我床上太乱,沙发又窄小,好在女房东讲卫生,给你留了一个床铺,否则,我得撬宾馆的门去了。
柳欢喜还懂得幽默,而不是第一次约会时,留下的刻板印象,这让喜桥忍不住一喜,想上天或许真的自此会改变她的命运,让父亲因为唐翠芝得不到的幸福,在她的身上得以实现。喜桥不知为何,忽然想念唐翠芝做的葱花饼了。唐翠芝会做饭,也就这点好,让喜桥还念着她。但这会儿她想起葱花饼,主要是因为柳欢喜,她觉得柳欢喜就是唐翠芝做出来的热气腾腾的葱花饼,有浓郁的家常的味道,吃下去觉得世界是稳妥的,没有风雨的,虽然不至于小康,但是却能有温饱人家的知足与安乐。
不过在这里安住一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倒是让喜桥对柳欢喜生出不知是喜还是叹的矛盾感觉。事实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一个美国的爱情片子时,喜桥还真希望随着情节的发展,两个人之间,也发生点什么,至少,柳欢喜应该将喜桥揽到怀里吧,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女人,说不上特别漂亮,至少还是有一些风情的,否则,江中鱼那样要求品味生活的男人,怎么会看得上他?可是,电视里男人女人都牵手了,也上床了,柳欢喜却始终规矩地坐在喜桥的旁边,规矩地磕着瓜子,又将嗑好的瓜子放到一个小碟里,让喜桥吃。那瓜子是咸的,还带着柳欢喜的体温,可是喜桥却吃得无滋无味。她竟是有一种被冷落的孤独感,好像,此刻她应该躺在柳欢喜的身边,而不是跟他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听着彼此的呼吸,安静又有些尴尬地看着电脑上两个男女热辣地亲吻。
喜桥在那一刻,甚至想,柳欢喜29岁了,还没有结婚,是不是性冷淡?或者,他性取向有问题,找她只是做一个替补?想到这一点,喜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江中鱼,他就轻而易举地让她上了床,而且,上去后,就恋着再也下不来了。如果是江中鱼,两个人早就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爱了吧?或许进门的那一刻,江中鱼就憋不住了。可是柳欢喜却至始至终都文质彬彬,不温不火地慢慢炖着,好像要炖一锅喜丧用的肥猪肉。喜桥的自尊心让她肯定不会主动地去挑逗柳欢喜,而且因为柳欢喜是正人君子,她反而更不好意思做任何轻浮的举止了。
喜桥忽然有些丧气,她想,如果跟一个没有多少情趣的男人结婚,过一辈子,即便是彼此忠贞,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想起单位45岁的同事陆枚,每天回家晚饭后,和老公一个对着电脑上网炒股,一个对着电视看肥皂剧,而后一前一后且分床睡去,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多少文化或者志趣上的交流,而孩子也独占一室做作业,家里静得跟考场似的,掉根针都能听得到。喜桥听陆枚这样讲述完婚姻生活的时候,觉得特别恐怖,她甚至想,宁肯跟江中鱼这样两地分居,做周末夫妻,也不愿意天天守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无话可说。至少,她还可以和江中鱼在电话里聊聊音乐,说说时尚,或者谈谈文学。可是和柳欢喜说什么呢?一个晚上,除了看喜剧片时的笑声,和柳欢喜让喜桥吃西瓜和水果的客套声,她没有听到柳欢喜谈点别的什么话题。哪怕是对这个电影,发表点看法,进而延展下,聊点日剧韩剧美剧什么的,也行啊,可是,没有。
所以喜桥的哈欠连天,其实除了困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无聊,她也不想让柳欢喜老是搓着手,或者嗑瓜子,嗑得手都红了,还是不能停下来,因为一停,他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喜桥一说要去睡觉,柳欢喜却很奇怪地恢复了欢天喜地的劲儿,还幽她一默,说出要撬宾馆门的笑话来。他这样一幽默,喜桥也灵动起来。快要将卧室门关上的时候,喜桥大着胆子,忽然来了一句:你们柳家的祖宗都是好男人,比如那个柳下惠,不过好歹你还有卧室让我住,如果没有,你可也得用怀抱来为我取暖了哦。
说完了这句,喜桥都愣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用了柳下惠的例子,来嘲讽了下不近女色的柳欢喜。而柳欢喜,却是早就料到了她这话似的,竟是笑起来。喜桥看着他笑,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究竟要说什么,是替自己辩解呢,还是要大着胆子亲喜桥一下呢,或者干脆也回敬喜桥一句同样的讽刺?等柳欢喜笑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其实,我一直有些担心。
喜桥心里咯噔一下,嘴上立刻接过去:你担心什么呢?担心我赖上你,还是骗了你钱财,就立刻走人?
柳欢喜很老实地摇摇头:都不是。
喜桥急性子:那到底你的担心是什么?
柳欢喜又仔细想了片刻,才慢吞吞道:我担心,你不肯嫁给我。
喜桥一下子放下心来,柳欢喜温吞了这么久,原来是担心喜桥不嫁给她,所以才不肯跟她亲密,想着可以给她一个“完身”。这世道还有柳欢喜这样负责任的男人,这是喜桥没有想到的,她以为像她父亲那样的男人,早就随着他的去世,而绝种了呢。
弄明白了原因,喜桥反而心里一阵温柔,对柳欢喜的距离,也去掉了沙发上那一个拳头的尺寸,在柳欢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俏皮地朝客厅里一指,骗他道:看,那里有一个老鼠!柳欢喜的脸一侧过去,喜桥就啪地将一个吻,贴在了柳欢喜的右脸颊上,而后,不等柳欢喜说话,她就迅速关了门,并隔门说了一句:欢喜,晚安!
柳欢喜在喜桥门口站了一会,发了一会儿呆,才带着那一个热辣辣的吻,晕乎乎地去客厅里收拾了垃圾,而后去了自己卧室。听着柳欢喜的脚步声没了,喜桥才在床上,开始脱衣服,但依然不敢大声,她这会儿倒是怕柳欢喜发了情,跑过来要和她做爱,并因此破坏了这一点纯真的美感。endprint
第二天起床后,已经接近中午。喜桥的手机上,依然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她心里有些惊慌,想着唐翠芝会不会真的跳了楼,那她回去,岂不是一进小区就被警察给带走了?即便不跳楼,家里可是没准备什么吃的,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饥饿又气愤之下,会不会将锅碗瓢盆给摔地满地都是?没有人听到还好,隔壁可是一对神经衰弱的老人,打扰了人家,会不会过来投诉?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估计也得哭得涕泪横流,自己衣服也被她抓了来,当抽纸用了吧?
喜桥越想越怕,她尽管昨晚气到想要杀了唐翠芝,但是理智恢复过来,她还是愿意息事宁人,因为,如果不这样做,唐翠芝给她的折磨,只能是越来越疯,她想不出唐翠芝下一步将会怎么来处置她,就像读高中时她回家晚了,她总是战战兢兢,脑子里满是唐翠芝因为言语飞快而夸张变形的脸,那脸一忽儿变长,一忽儿变短,一忽儿变胖,一忽儿变瘦,犹如小孩子手里玩的橡皮泥,喜桥还怕唐翠芝血盆大口一张,将自己一口吃掉。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不回家,不敢躲在同学家里,否则,她非得做噩梦不可。
昨晚喜桥倒是没有做噩梦,大约,是因为柳欢喜住在隔壁的缘故。起床后推开门,喜桥竟是有一些恍惚,小小的客厅里安静有序,四周弥漫着一股小米粥的芳香,一小碟咸菜在透明的碟子里,还有一枚茶叶蛋,两根色泽鲜亮的油条。她循声望去,见桌子后面的单人用的小电饭煲里,粥已经等不及似的,咕嘟咕嘟地顶着锅盖,有一些,还溢了出来。喜桥想,这是家吗?虽然唐翠芝凶神恶煞,但是每年寒暑假回家,早晨起来,都是这一番景象。只是,唐翠芝邀功似的的吼叫着喊她吃饭的声音,换成了柳欢喜的温和男中音:喜桥,起来了?
喜桥用手代替梳子,抓挠了几下乱蓬蓬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周末都起这么早吗?
柳欢喜也有些拘谨,所以脑子也没转弯,就直接开了口:也不是。
这句话倒是让喜桥红了脸,她想男人们周末肯定都是要睡懒觉的,这点毫无置疑,所以柳欢喜今天起床,当然是为了给她准备一顿早饭的。
但这饭喜桥吃得一点都不香,因为她脑子里满是唐翠芝开冰箱找食物却不得的暴怒容颜。柳欢喜也看出来了,试探着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喜桥愣了一下,随即顺水推舟:啊,是有点事,单位里的,也不重要,不过还得赶着回去处理。
柳欢喜竟是没有忘了昨天那茬:那你钥匙呢,去单位拿吗?
喜桥红了脸:啊,对,去单位拿。
因为唐翠芝从小对喜桥的管束,喜桥其实是很擅长撒谎的,可是不知为何,在柳欢喜这里,却突然卡了壳。她忘了今天是周末,那么办公室肯定没有同事,没有同事,她的一串钥匙怎么拿得出来?
但是她也没有能力继续编织下去了,只能用喝粥的声音,代替她堵在心里的关于唐翠芝的话。她其实真想跟柳欢喜谈论一下唐翠芝,如果两个人能够结婚,那么,唐翠芝就升级为柳欢喜的准岳母,就唐翠芝那样嫁女如同将自己一起给嫁掉的投入劲,她肯定会一屁股住进他们的婚房里,且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如此想来,对柳欢喜坦白交代,她有这样一个难缠的老妈,或许,会减少一些日后的矛盾,至少,让他心里有个准备,接受她的同时,也得接受这个因为没有老伴而时时会通过惹是生非来消解无聊的老妈。
喜桥很少对江中鱼提及过唐翠芝,一是他们的关系,总是高雅着,小资着,似乎不适合谈论这些家长里短。喜桥也曾经提及过一两次,但是江中鱼皆给出一些完全不实用的建议,譬如跟唐翠芝断绝关系,或者给唐翠芝哭穷讨钱花等等。喜桥听了,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叹一口气,想,这些鸡飞狗跳却又充斥生活的破事儿,找什么样的男人说说,才真正有用呢?
而今有了柳欢喜这样一个应该适于谈论这些破事儿的对象,喜桥反而又生出了犹豫,她不知道这样的唐翠芝,会不会将柳欢喜给吓走,而且再也没有消息;就跟有钱老板们卷了钱,吓得“跑路”一样,当然,柳欢喜卷走的是喜桥盼嫁的心。喜桥的确是盼着将自己快一点嫁掉,哪怕自此再也不和江中鱼联系,想想,其实江中鱼算什么呢?给她的只是精神上的一些慰藉,而且这样的慰藉,也不是全部,因为大部分的喜桥,是活在尘世中的,而不是诗词歌赋或者空幻的想象中。她当初看上江中鱼,就是热爱幻想的那部分自己,被他给迷住了,甚至,仅仅是因为江中鱼这个奇怪的名字,她神经兮兮地通过活动方的人员名录单,找到了他,并主动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才有了后面的身体和精神的纠缠。
喜桥的盼嫁,当然不是因为年龄,27岁,在喜桥看来,并不是太老,她觉得30岁之前能够将自己嫁出去,就知足了。她实在是不想跟唐翠芝继续这样“扭打”在一块了,有了自己的家,找个理由将公婆接过来,至少,可以让唐翠芝少一些这样奔跑过来见她的心。而且到时候她也可以因房间不够用,而让唐翠芝自己掂量着办,她不相信到时候唐翠芝连公婆的颜面也不顾,很掉价地跟她挤在一个床上,让柳欢喜去睡沙发。
这样一想,喜桥还是打算先不给柳欢喜透露唐翠芝的个性为好,否则,因为情感还不够稳定,他怕是真的一撒手,就离去了。
吃完了早饭,喜桥就急忙地跟柳欢喜告别。柳欢喜送她到楼下,打了车,然后挥手说再见。喜桥看一眼渐渐远去的柳欢喜,叹一口气,又忽然想起,兜里一分钱都没有,可怎么结账,正着急着,一摸兜,竟然发现外面的小薄衫口袋里,竟是有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喜桥鼻子一酸,还好,眼泪没有落下来。这样的细心,江中鱼从来没有过,倒是他常常不知是粗心,还是吃软饭习惯了,在外打车,或者吃饭,都是喜桥来结账。而且,喜桥这样做的时候,江中鱼一点愧疚都没有,他几乎是一个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的男人,喜桥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的,有些不解,但想起他说的那些诸如李安等吃软饭的名人,又慢慢说服自己,原谅了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