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玲：一个女相声演员的忧伤

Rebecca

中国一向缺少女笑星，一不小心掉进这个定位里的人，也不愿意以此自居。姚晨、闫妮走红之后都去演正剧，扮女神，和帅哥搭戏。蔡明多年来不演戏时也坚持当美女，假睫毛大眼睛，傲娇地开个人演唱会。宋丹丹则为自己的固定形象悲哀：“小品是我最好看的衣裳。我是正剧演员，但是观众全认为我就是适合演农村老太太。”

贾玲是其中的异类。她刚开始说相声的时候很瘦，小酒窝甜甜的，站在台上当花瓶，但她主动想法子创造自己的幽默戏份。女人都虚荣，贾玲最大的虚荣，来自喜剧。

幽默带来的虚荣心

贾玲差一点就变成职业戏剧演员了。当年她报考艺术院校，第一年考北京电影学院落榜了；她没有回湖北老家，留在北京当服务员，准备来年再战，第二年她长了个心眼，考中央戏剧学院时报了戏剧和相声两个班，一下都考上了。因为当时贾玲没有手机，报考时留了老家的电话，学校打电话问学生上哪个专业，贾玲的妈妈不明白艺术专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稀里糊涂地帮女儿选了相声。贾玲一度想把专业改回来，但差点两个班都没上成。她一想，万一上不成大学再考第三年就麻烦了，就消停下来学了相声。这个结果并没有让她特别沮丧：“我觉得我本身也挺搞笑的就学呗，演正剧当女主角这些……好像我在这方面成熟得比较晚，没想过。”

相声班在中戏其实是个稀缺品种，并不是每年都招生，除了和相声有关的课程之外，其他专业课都和表演课一样。冯巩是贾玲的班主任，很看好这个女学生。毕业后，贾玲的姐姐曾想让贾玲回老家当公务员，冯巩极力反对，力主让贾玲留在北京发展：“她在北京，出不来我管着！”贾玲就顺理成章地踏入了相声行业。

一开始她和电视晚会上演小品的美女演员差不多，就是打扮漂亮点在台上站着：“那时候算长得好看，就是当捧哏，在旁边把节奏感控制好。我根本不需要付出感情，只要不忘词，就算完成。”时间一长贾玲对此感到厌倦：“我觉得自己是挺有表演天赋的一个人，但是相声把我压抑住了，为什么不用女性角色来呈现幽默？”

她开始主动和相声创作者策划用女性当逗哏的相声，不穿旗袍，而穿西装马甲，在作品里加入流行歌曲和舞蹈，以及其他能自然融合的流行元素。贾玲和自己的师兄搭档进行男女相声试验，拿了央视一个比赛的二等奖。师兄觉得只有二等奖的原因是贾玲是个女的，因为“女人是相声里的特殊性别，二等奖已经到头了”。师兄对这样的组合并无信心，跟贾玲商量拆伙，他要去说回男男相声，让贾玲另寻拍档。

刚毕业闯世界那几年，日子并不好过，贾玲租的是一个10平方米不到的地下室。师兄弟说那是“狗进去了只能上下摇尾巴”的地方。当时的贾玲颇算个美女，在中戏也学过表演，如果另谋其他出路也不是没有，圈里有人说，“一个女孩说相声也蹦跶不了几年”，但是她还是闷头琢磨怎么做女性可以展现的幽默。

没了老拍档，贾玲找到了白凯南。二人慢慢在小剧场里磨，积累出了《大话捧逗》里那些模仿韩剧语法的梗：“哥哥，就算是这样，也真的真的真的没关系吗？没关系吗？”观众很喜欢，用手机录像把相声传到网上。

贾玲搞出点动静了，有机会和姜昆同台演出。姜昆原本是压轴，因为赶时间把节目表顺序提前，候场时正好有机会看到贾玲的相声，就问贾玲能不能上春晚，贾玲愣头青一样说能啊，这就上了春晚。

但贾玲最怀念的，还是在破剧场里演出现场效果好时，那种带劲的满足，喧闹的笑声此起彼伏，扔一个笑话下去就能激起更大的声浪。

“如果你聊天的时候，说一句话把你朋友逗得哈哈大笑，会不会觉得特别满足？哪怕是范冰冰、章子怡，这种满足也一样。幽默带来的虚荣心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我把这种虚荣心放大了。”贾玲说。

喜剧类招你惹你了？

不久前贾玲邀请一个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女孩跟她一起上喜剧节目，兴奋地描述节目前景，觉得会帮这个女孩扩大知名度，但是遭到了拒绝。那女孩给贾玲发了长长的短信，委婉地表示电视综艺不会把自己的名气拉高。最后说了六个字：“尤其是喜剧类。”

“这六个字给我震撼到了，大半夜的我差点把电话打过去，什么叫‘尤其是喜剧类？怎么了，喜剧类招你惹你了？你过年不在家看喜剧啊？”贾玲对这六个字不太高兴。但她想，也许那女孩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放不下身段吧。

当初贾玲班上有10个女同学，现在其他人都转行了，只剩她一个。眼下，贾玲是国内少见的女笑星，但并没有因为稀少而被宽容。她经常被人说恶搞、浅薄、俗气。贾玲自有逻辑：“你以为某种形式很容易，那就傻了，一个荒诞的桥段必然要有合理的逻辑才能让观众笑，喜剧的每一步都是仔细琢磨和推敲过的。”

最不公平的是对女人从事喜剧的偏见。当有关她的情感状况的消息被传出，最恶意的评论是：“哟，贾玲也谈恋爱？”仿佛她是怪物。

那条“疑似分手”的朋友圈消息只是賈玲因为生活琐事而发的牢骚，不料第二天却被传到了网上，还牵扯到了大张伟，以讹传讹变成了“贾玲疑似和大张伟分手”。身边的人想查查是谁把私密的朋友圈截图发出去的，贾玲一想说算了：“拉倒吧，已经这样了，慢慢接受吧。”

大张伟澄清假新闻时说：“我喜欢白胖的，她喜欢干瘦的。（贾玲不白胖吗？）她只占胖这一项……她像我二大爷，我总不能追求亲戚吧？”有女网友为贾玲生气、打抱不平，认为大张伟这种措辞缺乏尊重，但贾玲听到之后是一串豪爽的哈哈哈：“那么客气干什么？一下给自己降好几辈。”之后她正色道：“他说话就那样，没事儿。别人跟你开玩笑你要是生气，将来大家就不会跟你开玩笑了。”而贾玲是喜欢开玩笑的。

下了台，贾玲和其他女孩没有不同。“你觉得周星驰跟人谈恋爱的时候会跟别人不一样吗？会说‘美女，好久不见吗？肯定不会这样的。”贾玲说，“我谈恋爱的时候也很正常，正常女人一个。生活，毕竟还得生活。”但她也承认，自己有时候也会想到女谐星的不同之处：“一个男孩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在舞台上形式多样地这么变化，也挺难的。”

“这会是有些人没法跟你在一起的障碍吗？”

“会吧。” 贾玲淡淡地回答。

但她还是不可自抑地对喜剧全身心投入。刚成名时，贾玲觉得自己被掏空了，没有创作灵感，暂停了绝大部分工作，自己躲起来沉淀、琢磨。现在有参演正剧的机会，但这些事情一旦和喜剧工作计划冲突，贾玲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央视正在播的新节目《喜乐街》找来的时候，贾玲首先表态：“要是采访让说辛酸奋斗史就算了。”后来她发现是即兴喜剧演出，来了兴致，推掉了另一个小有名气导演的正剧电影。另一个省级卫视开发一个新的喜剧综艺节目，给贾玲看了原版视频，“我半秒钟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现在贾玲天天熬夜看视频、研究外国节目。

“转型”这种问题，贾玲从不考虑：“我好喜欢喜剧啊。一切能让人发笑的东西我都喜欢，我的手机流量总是不够，因为看到别人说好笑的视频，我一定要点开看。拍电影也不会这么吸引我。这就像，你喜欢特别丑、没有钱的一个男人，跟他一起就是开心，那怎么办？另外一个男人又高又帅，也挺爱你，你就觉得不行，犯嘀咕，这在一起能开心吗？”

“让你当范冰冰和当一个女喜剧演员，你选哪个？”

“那当然是先当范冰冰，再去演喜剧了！”贾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