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麦金农：自贸区的另一种思考

肖隆平?白玉

8月22日，上海自贸区被中央政府正式批复设立。一位刚刚在上海调研完的中央机关青年干部有些懊恼：为什么没在自贸区买点股票赚一笔？！

一股自贸区设立潮汹涌而来，多个地方政府试图建立自贸区的消息陆续曝光。

自贸区果真是个好东西？12月17日，当代金融发展理论的奠基人、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罗纳德·麦金农（Ronald I. Mckinnon）却表示，自贸区内的离岸交易可能与此前中国政府为规避“热钱”涌入国内的努力有矛盾之处。在多次访问中国期间，麦金农曾对中国经济改革方向、中国的债务重组方案，以及中国资本项目开放等许多问题提供了建设性意见。

记者：你认为中国金融领域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罗纳德·麦金农（下称麦金农）：中国经济的长期问题是地方政府负债太多，短期问题是放开资本市场进行大量人民币离岸交易。比如在上海建立自由贸易区，那么在上海，以后甚至可能在中国其他地方都能有自由的人民币岸上交易。这不是件好事。因为对中国金融政策最大限制来自美国的零利率政策，这导致中国不能对外国资本完全放开资本市场。

记者：能否具体解释下你的观点？

麦金农：中国现行的金融资本控制机制将随着上海自贸区的建立而削弱影响力。因为今后的上海，国际金融交易将不受限制。这种伴随着美金转换为人民币债券的“热钱”流入给中国其他城市金融体系带来的经济渗透是一个问题。通货膨胀会更严重。

对于中国未来的金融发展，主要有两个影响：首先是中国人民银行加强对人民币买进美元的干涉，同时增加美元外汇储备。为了防止过度的国内信贷增长，中国人民银行将给国内商业银行提出更高的准备金要求，以此抵消不断增长的货币基础带来的影响，但同时也阻碍了商业银行作为中国金融领域的中介商发挥效力。

其次，中国国内的利率在世界市场零利率政策盛行的影响下也将跌落。银行借贷形势会更加扭曲。因为更多更低价的贷款会借给“安全”的国有大型企业，那些风险性较高的小中型企业或者是个人将没办法得到足够的贷款。低风险、低收益的投资项目将会更多，政府扩大内需刺激消费的政策也会受阻。

记者：热钱涌入与地产调控会有什么关联吗？

麦金农：中国政府在调控方面做得很好。但一旦外国资本涌入，更多人把手中美金兑换成人民币，政府的货币管控就会出现问题，这会带动地产价格攀升。

记者：你认为中国政府可以控制热钱吗？

麦金农：现在控制得很好，但未来不一定，尤其是上海自贸区开放后。更多热钱进入中国，中国人民银行需要更多干涉对美元的买进，同时要创造更多的基础货币，但这可能引起通货膨胀，至少有潜在通货膨胀的可能，这是与房地产市场相关的。

记者：那么，你认为中国许可人民币自由兑换的前提是什么？

麦金农：我认为不要焦急渴望更多人民币离岸交易的完成。只有美国的利率提高到一定水平，中国才能继续市场自由化的改革。

记者： 管制与放松一直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治理纠结的地方。

麦金农：追溯到上世纪70年代，中国一切经济活动都有管制。之后是一个逐渐开放的过程，从建立经济特区开始，商品交易对外开放。这样做是正确的，因为这是个渐进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现在的资本市场改革不能套用商品市场改革的模式。资本市场的自由化交易源于美国的零利率政策，我认为在美国把利率提高到正常水平之前，中国不应该进行资本市场自由化。

记者：那么，中国的经济运行机制是否也是限制金融自由化的一大原因呢？

麦金农：中国的问题在于银行不给小中型企业提供足够的贷款，而只给大型国有企业。这些大型国有企业把钱一部分用于投资，更多的储存起来。所以，中国生产的商品创造了很多利润，老百姓的可支配收入却很少。这就是为什么中国老百姓的购买力很低，政府希望扩大内需，减少生产过剩。如果中国的利率因外国影响也降得很低，那银行更不愿借给中小企业钱，因为在这些企业身上必须通过高利率，银行才能收益。那么国有大型企业会从银行获得更多钱，消费者以及小企业获得的钱更少了。所以你要做的是从国内进行资本市场自由化的调整，而非國际层面上，这又会难上加难。

以美国为例，盈利大的企业会与老百姓以及持股人分红。但是在中国，大型国有企业只和政府分配红利，所以巨大的财政收入不能落到老百姓手中。

记者：有机构发布报告称，中国企业高管薪酬与群众收入差距巨大，2008年是33倍，去年是25倍。

麦金农：是的，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国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在降低，因为更多的利润涌向了大企业。有一点值得注意：20年前，国民可支配收入占到GNP的65%，现在只有20%。

记者：如果这个现象有所改变，中国的金融水平是否就能提高一个档次？

麦金农：我不希望中国赶超美国，不过你们可以做的是让民众享有更多的收入，让他们花更多的钱。大型企业应该与民众分红，或者你们应该提高居民收入，让更多的钱从大企业流入居民口袋。（实习生黄靓漪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