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5月5日，东京发生了6.2级强烈地震，看到消息，人们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了要看一家电视台的节目。果然，当NHK、TBS、富士等大小电视台都在播“强烈地震”的突发消息时，东京电视台播的依然是电视购物节目：“赶快拿起电话订购吧。”这个我行我素的电视台成名已久，无论是日本首相辞职，东日本大地震，还是日本皇室生孩子这类重大新闻，都不能更改它既定的节目单，看起来调性和其他电台严重不一致，大有金庸“他强由他强……他横任他横”的气魄。

● 奇葩久了，它便成为日本电视界一景。但刚开始，想必也遭受到很多诟病吧——人们对跑调者总是充满苛责与嘲讽的。一代女神张曼玉准备玩玩儿音乐，“五一”期间，她参加音乐节，结果上台开唱，却跑调万里。听众自然不满，外围网友们也极尽嘲讽之能事，说什么那是被“上帝抛弃的声音”，又说什么“我都开始期待坐在高高的草堆上面，和小伙伴们吐槽张曼玉了，就像年三十看春晚一样”，听起来真是让我怒火中烧，感觉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 我并非张女神的粉丝，只不过同命相怜。从小因为唱歌跑调，我从老师和同学们那里收获了许多放声之笑，那声波威力之强，扫过我的脸颊，留下一片通红。长大后我决定潜心发奋，改变现状，结果却看到有消息称跑调是一种不治之病。据说英国《自然神经科学》杂志曾发表过一份研究报告称，跑调可能由于大脑中神经元纤维弓状束太弱造成，甚至许多跑调者右脑中都查不到这种神经元纤维存在——简单来说是脑子里少了根弦。你说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有多残酷吧！我们不过是没有按照既定的调子唱歌而已，无毒无公害，甚至还为周遭世界增添许多明亮的笑声，结果却被当成病人来研究，从生物学上对我们进行无情的攻击和诋毁。

● 仓廪实而知幽默。大概是吃饱太久了，这类研究日渐多了起来，胖子们对此感受应该尤其深吧。最近关于他们的新成果又问世了——英国《每日邮报》网站报道，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对75名大学生进行了48小时的跟踪研究，发现体形越是不好的人越不容易记住信息。心理学副教授金伯·芬恩称，研究结果表明，体形不好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丧失更多记忆。这么小的样本，这么短的时间，就敢于下了论断，可见人们还真没把胖子的感受当回事儿。虽然记不太确切了，但好像我也曾经胖过。只是没想到，刚刚摆脱了这个社会对胖子的歧视，又落入他们对跑调的苛责中，真是命运多舛。

● 疾病是一种隐喻，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30多年前，学者桑塔格由自身经历出发做出这个论断。根据她的观点，这种身份的麻烦之处在于，从被宣判罹患疾病的那一刻开始，周遭社会所附加的成见、伤感、歧视、惩罚已经倏然附加患者一身。江西农妇邓爱仔一定对此印象深刻。据《南方都市报》报道，六年前，因为被政府人员打伤，她数次上访求告，却被当地政府关进精神病院。病历症状一栏写着“行为乱，反复状告政府”，诊断结果是“偏执型精神病”。记者和一位专业医学人士与她接触后，都认为她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患者，但依然被关了六年。一个人无法证明自己为非精神病患者，这是个悖论。早年也有专家观点印证，国家卫生部专家委员、北京大学司法鉴定室主任孙东东不是曾经说过，老上访专业户99%以上精神有问题么。

● 所以你看，很多时候，疾病并非只是病理学上的概念。当上访者被冠上精神病这个标签后，如同我们和胖子一样，就被踢出健康界，赶进疾病王国里去。而这个国王的子民们可以被可怜、被同情、被歧视、被害怕、被隔离、被伤害、被侮辱……但就是不能被正常相待，因为我们已经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