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嫣然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浅谈文学无用论
马嫣然
(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礼上,莫言先生提出文学是无用的观点这令人深思。回顾中国近现代文学史,文学无用论其实很早就被提出,其中以王国维的超功利文学观和周作人的平民文学论为代表。文学无用论阐释的是一种非功利性的、以“言志”为目的的文学理论,其不可小觑的美学功能,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有重要意义。
文学无用论;超功利文学观;平民文学
2012年中国文坛上最令国人振奋的大事件,莫过于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作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陆本土作家,莫言在瑞典的领奖仪式上做了简短而又富含深意的演讲,其中令众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句:“文学和科学相比的确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他没有用处。”文学真的没有用处吗?莫言表达的实质是文学具有独特的审美意识属性和独特的情感表现方式,文学没有强烈的目的性,不有意识地为政治所用。作家通过文学作品来反映自己的思想以及当时的社会风貌,并对读者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同时,莫言也一直强调自己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正是他丢掉“知识分子”的立场,把自己视为老百姓,感同身受平民的脉搏,充分吸取民间文化的滋养,反映真实的民风,才写出一个民族的真实灵魂。并以感同身受的平民体验和平民叙述拓展文学的境界,使文学在广阔的民间地带、民族土壤和民族精神的洗礼下走向世界,使中国文学再次得到世界的关注。他的文学无用说和扎根于平民的创作态度正是非功利性文学观的体现,这对中国当代文学形态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莫言先生看似随意的一句文学无用说其实是有理论基础的。最先提出注重文学之美的王国维很早就对文学是否有用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而独到的思考,在《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一文中,他开宗明义指出;“天下间有最神圣、最尊贵,而无与当世之用者,哲学与美术而已。天下之人嚣然谓之曰‘无用’,无损于哲学、美术之价值也。”[1]69他认为对文学艺术而言,“用”和“价值”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人们可以说文艺学术无“用”,但却无损于它的“价值”。文章同时还批判了传统文人的事功主义精神:“批我中国之哲学史,凡哲学家无不欲兼为政治家者,……岂独哲学家,诗人亦然。‘自谓颇腾达,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非杜子美之抱负乎?‘胡不上书自荐达,坐令四海如虞唐’,非韩退之之忠告乎?如此者,世之谓之大诗人矣!”[2]89在王国维眼中,文学的价值并不在于传统文学观的忠君爱国、劝善惩恶之类的具体用途,在他看来艺术与文学的真正价值是:“夫哲学与美术之所志者,真理也。”[2]从中可看出他反对以文学为追求利禄之手段,也反对以政治道德为衡量文学标准的反功利的文学观。而对当时梁启超等人大肆宣扬的“政治小说”,王国维也有自己的看法:“又观近数年之文学界,亦不重文学自己之价值,而惟视为政治教育之手段,与哲学无异。如此者,其亵渎哲学与文学之神圣之罪固不可逭,欲求其学说之有价值,安可得也!故欲学术之发达,必视学术为目的,而不视为手段而后可。”[2]69他认为,这种把文学视为政治手段的做法是“不重视文学自己之价值”的,使文学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总的来看,王国维所坚持超功利的文学观,他虽然不否定文学与政治、生活的关系,但他认为文学作品的目的不应该为政治服务。这同以梁启超为代表的功利性文学体系形成了强烈对峙,而纯美的文学理论可以说是更接近文学的本质。
五四新文学时期,周作人提出“平民文学”观,并认为文学是用来“言志”。他在1918年底发表《人的文学》中就树立了他作为新文学理论先导者与批评家的形象。他提倡“人”的文学,排斥“非人的文学”,肯定人性的发展。周作人认为新文学必须以人道主义为本,并且观察、研究、分析社会人生诸问题,尤其是底层人们非人的生活。他指出新文学所本的人道主义具体指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只有作家自己觉悟了,“占得人的位置”,才能真正的“讲人道,做人类”。[3]105从中可见他拥有着独立思考、追求个性与自由的精神。这正与五四时期个性解放的思潮相合。不久他又在《平民文学》一文中提出平民文学的意义:“平民文学应该着重与贵族文学相反的地方,是内容充实,就是普遍与真挚两件事。第一,平民文学应以普通的文体,记普遍的思想与事实。第二,平面文学应以真挚的文本,记真挚的思想与事实。……平民文学的意义,照上文所说,大略已可明白,还有两件事非加说明不可:第一,平民文学决不单是通俗文学。白话的平民文学比古文更为通俗,但非单以通俗为惟一之目的。因为平民文学不是专做给平民看的,乃是研究平民生活——人的生活——的文学。他的目的,并非要将人类的思想趣味,竭力按下,同平民一样,乃是想将平民的生活提高,得到适当的一个地位。”[3]76从中我们看到,封建传统的旧文学被称为“贵族的文学”,周作人认为“平民的文学”正是反其道而行的。这两者的区别并不是这种文学是专做给贵族或平民看,专讲贵族或平民的生活,而主要是指文学的精神区别,指它是否普遍与真挚。周作人眼中的平民文学是用通俗的白话语体描写人民大众生活的真实情状,真正的反映世间普遍男女的悲欢成败,描写大多数人的真挚的思想与事实。同时他还补充说道“平民文学”并不等完全同于通俗文学或慈善主义的文学,它是研究平民生活、人的生活的文学,其目的是提高平民的生活。“平民文学”进一步的阐发了他的“人的文学”的主张。
20年代以后,国内政局日趋动荡,周作人所提倡的个性主义、自由主义的文学理论,必然会同当时的左翼、右翼文学起冲突。1936年,在《文学的未来》里他说到:“文学既不被人利用去做工具,也不再被干涉,有了这种自由他的生命就该稳固一点了。”[4]54此时他所坚持的“言志”的纯文艺理论观已经逐渐同文艺工具化完全对立。当时无论左翼还是右翼文艺,都有文艺工具论的倾向,文学已经趋向于为政治服务,对此他的态度是:“我个人却的确是相信文学无用论的。我觉得文学好像是一个香炉,他的两旁边还有一对蜡烛台,左派和右派”,“文学无用,而这左右两位是有用有能力的。”[5]97显然,周作人只关注文学艺术自身,而非其社会政治功用。对他来说,文学应该是纯粹的用来“言志”,而不是“载道”。他的纯文艺观或许在当时是不合时宜的,但今天看来的确具有独特的理论价值,与当今莫言的文学无用说遥相呼应。
从梁启超到“文学研究会”,到“革命文学”,到“左联”,到“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到解放区文艺,到毛泽东文艺思想的一元化领导,我们看到,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为了国家振兴和民族解放,他们推崇的是文学作用于“载道”,强调文学应有开启民智、宣传阶级斗争学说的教化功能,而相对忽略了作家的创作个性和审美价值。当然,我们绝不能说这些带有阶级性、政治性的文学是没有价值的。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出于对当时社会大环境的考虑,是可以把文学的“有功利”的一面凸显出来。不可否认,现代文学中一些带有政治功利性的作品也是很优秀的。仔细探究,我们可以发现大多数的作家并不是纯粹为了政治而写作,他们只是在作品中相对突显了文学的社会功能,按照正义与美的原则从感情上影响人的心灵,从而有助于建立起更富有人性的人间秩序,顺应了历史发展潮流。
由此我们不难得出结论,这两种相对立的文学观最大的不同也是在功能上所扮演的角色不同。那么在政局稳定的新时期,关于文学的功能我们应该认识到:“所有关于社会和文学关系的探讨中,必须从两个具有同样价值的平面上看到文学功能:第一个平面是美学功能,它使生产者和消费者通过文学材料,通过形式和内容相互联系在一起;第二个平面是社会功能,它能建立起人、思想、行为模式之间的关系,美学的功能在此之间也发挥着作用,但绝对不是主要作用。”[6]201没错,我们应该重视的是“同样价值”这四个字,即:文学的美学功能和社会功能应该是平等的,二者缺一不可。王国维强调审美的非功利性和文学的独立价值,找到了中国文学现代转型的关键,拉开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帷幕。周作人扬五四新文学之风,没有让自己的文学观念打上政治的烙印,提出“平民文学”和文学应用来“言志”,进一步发扬了纯美文学观。如今,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上的获奖感言再次重申文学无用论,其实就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记文学最初最纯粹的美。当今商品经济的发展并不能改变已作为一种情结的人们对文学的追求,所以我们在重视文学的教育、认识作用的社会功能时,一定不能忽视其美学功能。中国古典文学美在“言为心声”的真实,美在“寄情于辞”的畅达。近现代文学美在思想的解放,美在文学的平民化。那么,当代文学自然也要借着沉淀了几千年的文化之美的力量,才能继续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1] 王国维.王国维论学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2] 王国维.论近年之学术界[M]//王国维.王国维美论文选.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
[3] 周作人.周作人经典作品选[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
[4] 周作人.风雨谈[M].长沙:岳麓书社,1987.
[5] 周作人.看云集[M].北京:开明出版社,1992.
[6] 阿尔方斯·西尔伯曼.文学社会学引论[M].魏育青,于讯,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8.
责任编辑:之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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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275(2014)01-0039-02
2013-11-13
马嫣然(1989-),女,安徽宿州人,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201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