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江湖智慧

艾明雅

在很多女孩子的待嫁期，她的母亲将成为她最最厌恶的一种人——俗人。母亲似乎变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爱情杀手，她的婚姻理论总是和女儿的云端想象格格不入，她总是一脸不屑地面对女儿那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王子如同看一个路人甲：你说他才华横溢，她问他何处高就；你说他懂爱，她问他有房否；你说他博士学历，她问双亲何人。

女孩子人生当中最大的一次思想碰撞绝对不在导师面前，而在某天当她和她的母亲争论起自己将要步入的那种婚姻生活的时候。

也不奇怪，在母亲那个年代，从来不知道什么是BB霜；从来没有过如此之多的情感专家一夜之间涌出来教她要嫁一个怎样的人。她对婚姻的所有领悟来自吃喝拉撒和柴米油盐，因为她就是如此走过来的。因为她一辈子看见的所有瞧不起一日三餐的人，最终都求一日三餐而不得。在她几十年含辛茹苦的主妇生活中真正分担了她忧愁的不是爱情，而是保姆。这便是她的江湖智慧。

当然，新时期的女性们绝对不可能如此乖乖就范。我就曾经问我母亲，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准丈母娘都要求房子这种东西？她回答我：婚后能让你受苦的无非几点，第一为生活费发愁；第二为婆婆刁难发愁；第三为你老公的心不在你身上而发愁；第四，为以后孩子不听话而发愁。所以，当这四点能够在婚后遇到的越少，也就越能降低你们婚后的矛盾指数。你老公和你婆婆都不在我的势力范围之内，我能帮你的，也就是要个房子拿点聘礼，让你婚后不至于为下锅米而发愁了。

我回答她：俗气！眼里只有钱！她冷笑：你赚几个钱了？ 就敢视金钱如粪土了？那时候我想到第二天还要去买新款衣服，于是乖乖噤声。但是我所受的普世教育并非如此。从小看电视剧，看到人家结婚了就OVER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婚后，王子和公主谁负责洗碗——哦，王子和公主是不用洗碗的。所以在当时择偶的时候一直很发愁，我追求一种叫作感觉的东西，这个东西比房子和车子更难向父母解释。

于是有人说，我们渐渐地成为了自己当年最讨厌的那个人。这是很多人的痛，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因身上的那点江湖气息而悲哀，完全没有必要。我们真正要悲哀的是，在这个时代，做一个纯粹而真善美的人无法活下去。我想，所谓的矫情，真矫情，就是你却死活不承认如今的你生活好过很多，一边笑哈哈享受着你如今改变所带来的便捷，一边非要假惺惺留恋那过去的你多么善良纯洁值得爱。我从来不觉得成熟圆滑是件坏事情，正如我从来不觉得女孩子靠脂粉变美是件坏事情。“天生丽质”的生活谁都爱，但是要人承认生活是有瑕疵的却那么难。我们动用一些手段、计谋、世故、戾气，作一些改变，是否真的如此不堪？

我做电台的时候有个姑娘发短信给我：我在事业单位工作，为什么我如此兢兢业业地做事，认认真真地做人，总是比不上那些“很会来事儿”的女孩子升职快？

我想所谓的“很会来事儿”，应该是当你认为把裙角提高一寸是一种耻辱的时候，她们靠一个新发型和一个媚笑换取了你想要的东西，而且还认为自己一点亏都没有吃。你嫌弃人家恶俗，人家嫌弃你愚笨，谁也看不上谁。在每个职场里，都有女孩子靠着她们的江湖智慧，她们比名门闺秀低那么一丁点的底线，辉煌地绽放了，光荣地升职了，而且工作能力好像真的也不是那么差。是好是坏，任人评说。

我曾在地下停车场遭遇了一辆“横”车，他堵在门口就是不让我先走。这时候我副驾驶上的美女把车窗摇下来，对着那边的车笑了一下。这一笑，那边的帅哥愣了。她吼我：赶紧走啊！于是我一脚油门就走了。到了出口，我望着她哭笑不得，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每每有子女说，要如何追求自我人生的时候，我都极度希望她是可以自力更生的——话题重新回到钱这个问题，如果，你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完全脱离家庭，随意。试图保留婴儿一般的纯真，不被江湖气息所困扰，那算是市井派的“共产主义”。

你瞧不瞧得起那些江湖智慧，他们都无所谓。有些人就是那样活着。而活着，想要活得好，是每个人的权力，是每个人都无法剥夺的，别人的权力。每个人都身在市井，谁也不比谁高贵。

（天翔宇摘自“豆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