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静
摘要:伦明先生是我国近代著名藏书家、文献学家,一生以续修四库为志业,续书楼之名远播海内。作为一位学者型藏书家,收藏之余,伦明还注重利用藏书展开学术研究。由于他一直坚持亲自抄书、校书,故其版本、目录学思想颇合实用,具有较高的文献学价值。伦氏著作许多是未刊的手稿本,读者访求不易,故撰此文对其文献学著作作一梳理,希望引起海内外同好对伦明研究的关注。
关键词:伦明 续书楼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文献学著述
伦明(1878—1944),字哲如,广东东莞人,近代著名藏书家、文献学家。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举人,光绪三十三年(1907)自京师大学堂师范课毕业后,历任广东模范高等小学校长、北京大学法预科教授、河南道清铁路秘书长等职。1927至1937年,担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燕京大学等校教授,其间曾于1930年受邀赴日本东京斯文会鉴定古籍。1937年,避乱归粤,数年后因病卒于故乡。
伦明早年立志续修四库全书,故毕生藏书、校书活动均以此为中心展开。经年所积,藏书累万,“续书楼”之名远近皆闻,伦明遂以大藏书家的面目为世人熟知。但与一般藏书家不同的是,作为一位知名学者,伦明更加重视对藏书的整理和版本的蔸集。叶恭绰在刊印伦明《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时就曾总结,续书楼藏书“以每一书之板本齐备为的”,可见伦氏藏书的特色。因毕生为续修四库奔走,伦明的私人著述并不多,但为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撰写的续修四库提要就有五十余万字之巨。由于伦明一直坚持亲自抄书、校书,故其版本、目录学思想颇合实用,是近代一位非常重要的文献学家。2012年,东莞图书馆为弘扬乡邦文献,组织编纂了《伦明全集》第一辑,收录了知见的伦明诗文作品,是伦明研究的重要成果。然因伦氏故后,手稿和藏书屡经分割,现在分散地收藏在国家图书馆、中国科学院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等多家单位及伦氏后人手中,访求不易,故该书仍不免遗漏。现以笔者访查所得,略为编次,即补《全集》之遗,复见伦哲如先生文献学研究之崖略,以为引玉之砖,引起更多同好对伦明研究的关注。
1 《清代史学书录》
1927年,奉系军阀张作霖占据北京后,将北京大学与其它八所国立大学合并,更名为京师大学校,原北大文科改为文学院。伦明于此时受聘为文学院教授,为学生讲授目录、版本学。由于伦明当时已是闻名于世的学者,且专擅目录之学,故学生虽激烈反对军阀干预校务,但对伦氏的学问都十分敬佩,常有朝夕求教之举。《清代史学书录》就是伦明为授课编写的讲义。由于此书并未公开发行,故传本甚罕,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两部(书号:X/813.09/8012;X/018.51/2867),今据之述其概要。
X/813.09/8012本,与《中国小说史讲授纲要》、《日文初步文法讲义》合订一册,书衣钤“张公量印”阳文朱印,朱笔另题“一九三三年”。首页卷端题“清代史学书录”,题名下墨笔手书“伦明编述”。全书以版心印有“北京大学出版组印”的纸张印制。正文前有《绪言》,概述清代史学著作的类别,分为“辑佚、补注、重编、补志(补表、补传)、考订、史评、撰著、方志”八类,每类均略述其源流。按其《绪言》所示,正文本应按照上述八类分别著录史籍,但我们见到的两种藏本,正文均只有“辑佚”187种,“补注”73种,共计收录260种清代史学书籍。这也许是因为原书本就没有做完,也有可能是授课内容较多,需要分段讲述,我们见到的只是全部讲义的一小部分。
《书录》以单本书为单位著录史籍,著录项目包括:书名、卷数、版本、作者、提要。提要的内容主要有考证作者,摘录篇目,概述主旨,最后叙版本源流,属辑录体。X/018.51/2867本内容与前本完全一致,但是并未与他种书籍合订,为单行本,书衣钤有“前北大生存物纪念品民国三十年清理”阳文朱印。
本书未见前人记载,也没有收入《伦明全集》。与之相关的文字,仅见于傅振伦《记目录学家伦明先生二三事》。傅振伦(1906—1999),我国著名历史学、档案学家,1922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1929年毕业-,在北京大学求学期间,曾经师从伦明学习版本目录学。在回忆这段经历时,傅氏提到伦明“为学生讲授目录学,编印《清代史籍书目提要》讲义。”此处讲义的名称与《清代史学书录》已经十分接近了,那么,两者是否为同书的不同名称呢?回答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对“史籍”和“史学”两个概念的界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找到伦明对此的观点。
前引傅振伦的文章还提到,傅氏曾就编辑中国史学书目的问题向伦明求教,并在其指导下完成了《编辑中国史籍书目提要之商榷》。故此,《商榷》中关于史籍分类的观点,可以看做是伦明、傅振伦师生的共同看法。在《商榷》中,傅振伦将中国历史书籍分为四类十二部,史学部位列第四。史学部之外,尚有纪传部、编年部、星历部、谱牒部等十一部。可见,“史学”、“史籍”虽一字之差,但概念的外延却大不相同。“史籍”是上位类,而“史学”只是“史籍”中的一小部分。因此,1927—1929年间,伦明在北京大学授课所用的《清代史籍书目提要》与我们今天见到《清代史学书录》,应当并不是同一种书。
那么,《清代史学书录》又作于何时呢?前面说到,北大图书馆X/813.09/8012本钤盖有“张公量”印。张公量,1932年8月被北京大学历史系录取,与邓广铭、傅乐焕等人同班。曾在《禹贡》、《史学杂志》上发表《穆传之版本及关于穆传之著述》、《苏秦说秦辨伪》等文章。8012本上朱笔手写的“一九三三年”,应该就是此书主人张公量求学期间所题,是他本科二年级时的课本。在北大图书馆为《清代史学书录》编写的目录中,有一段介绍:
据白化文先生回忆,北大早期的讲义是由图书馆下属的收发讲义室负责印刷、管理和分发的。1918年成立北京大学出版部,仍隶属于图书馆。1929年,北京大学出版部改名为北京大学出版组。
由之可见,《清代史学书录》应当完成于1929年之后,但不会晚于1933年。综上,我们可对伦明在北京大学讲授目录学所用讲义的演变情况作一推测。1927年,伦明开始担任北大教职后,授课讲义的名称为《清代史籍书目提要》,持续时间大约至1929年左右。1929年后,可能由于“史籍”提要数量过于庞大,故开始选取“史籍”中的某一类讲授,《清代史学书录》就是其中之一。发生这一转变的原因,当与伦明续修四库之志有关。在《续书楼藏书记》中,伦明回忆“余续书之志,发于甲子(1924)”,而续修的重点,在于清代顺治元年(1644)以后的清代典籍,“以四库书中,清代最疏漏”。其后,虽然没有得到官方支持,但伦明个人的收书、藏书活动都是围绕这个目标展开的。因此,我们或可揣测,在伦明初任北大教职时,掌握的清代史籍还不是非常丰富,通过数年有计划的收集后,伦明知见的清代史籍数量大增,而《史籍提要》的规模也随之一再扩充。在规定的授课时间内,完全讲授《史籍提要》时有不逮,故只能分类、逐段介绍,《清代史学书录》就这样产生了。endprint
最后,我们要对《清代史学书录》的分类略作考证。按照本书《绪言》所载,“清代史学”书籍应当分为八类。而在前述伦明指导,傅振伦撰写的《编辑中国史籍书目提要之商榷》中,也有关于史学部分类的说明。《商榷》中,史学部子目包括:史考(考异、校正、补遗、史注、训释)、辑佚、校雠、义例(史评)、评论(史论)、蒙求。与《清代史学书录》的分类并不完全一致,但二者的收书范围是基本相同的。对于这种分类方法的来源,《商榷》并不讳言,谓之“章氏(注:章学诚)史学专部,以刊误之类为考订,……今师之而增其目如上”。可见,《商榷》史学部分类是直接增补章学诚《史籍考》而成的。与《商榷》分类体系基本同源的《清代史学书录》,在撰著过程中应该也受到了章学诚目录学思想的影响。
2 版本源流
《版本源流》是伦明在北大任教期间开设的另外一门课程的讲义。1928年,日本著名汉学家吉川幸次郎在北京求学期间,就曾旁听过伦明的“版本源流”。此书亦仅以讲义行世,没有单行本。以下据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予以介绍。
《版本源流》(X/0lO.2/2533),民国排印本,首页卷端题“版本源流”。从上往下依次钤盖“张庆隆”、“张子兴”、“青藜阁”朱印①。版心上鱼尾上方题写书名,下鱼尾以一条细黑线代替,细黑口,并印有“北京大学”字样。正文前有《绪言》,由对数个问题的讨论构成,议题包括:书用竹帛考;书有刻板考;书有活字板考;宋元明清及近日刻书之优劣论;历代目录配隶(注:分类)大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之弊端;近世目录学流派。
正文则由一个简略的集部古籍目录构成,计收楚辞类45种、别集类273种。每种均著录书名、卷数、版本、作者,并简述其内容。收录标准是“在元以前,概收糜遗。明人则慎择之。自清以后,另为专书(《绪言》)”。特重集部的原因,或是因为伦明认为四库全书“子集二门提要,较经史为劣也(《绪言》)”。
3 《清代及今人文集著者索引》、《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索引》
《清代及今人文集著者索引》(目211/927:1—2)、《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索引》(目211/9275:1—2),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手稿本。两书虽属同一性质的检索工具书,大部分内容也是互相重合的,但收书数量和排列方式却不尽相同。
《清代及今人文集著者索引》,一函两册,线装,抄本。正文以预先印制的绿格稿纸抄写。每页版心均题有:“续四库全书提要”,“哲如手稿”。正文按照著者姓氏笔画顺序排列,仅录作者、书名两项。“八旗人、僧、闺秀”单独列类,不依姓氏笔画。共收清代及民国初年著者作品1313种。
《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索引》,版式、形制与《清代及今人文集著者索引》完全相同,亦用“哲如手稿”绿格稿纸抄写。著录书名、卷数、作者(无则省),共收书556种。
上述两书均未见前人记载。从抄写用纸来看,应当是伦明续修《四库全书》的工作成果,供撰写集部提要检索之用。光绪十五年(1889)六月十六日,翰林编修王懿荣上疏恳恩特饬续修库书,是续修的最初提议。此论出后,虽应者云集,但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未能实现,即使是影印《四库全书》的计划,也是屡议屡辍。而在多年的藏书、校书活动中,伦明深感《四库全书》“忌讳太多、遗书未出、进退失当”,故矢志续修库书,并终生为之奔走呼号,未有一日稍辍。据伦明本人回忆,续修之志,始于1924年。但实际上早在1921年前后,伦明在给时任教育部次长的陈垣的信中,已经提到了自己的修书计划。1924—1928年间,伦明曾有三次机会实现自己续修《四库全书》的理想,但均因合作者之故,半道中辍。按照伦明的计划,完整的续修工作,包括搜集、审定、纂修三步,除了广罗异本,撰写提要,还要精校善本。也许是感到以个人之力行续修之事,实在力有不逮;于是在续修工作无法全面推进的情况下,伦明将主要精力放到了续修四库提要上面。伦氏续修四库提要的记载,最早见于1926年《广东七十二行商报》刊登的伦明致莫伯骥书,谓“欲以个人之力,成《续修四库全书提要》。已着手两载,成二百数十篇”。1928年,伦明在《燕京学报》上发表《续书楼读书记》,收录“尚书”类提要13篇,就是其续修提要的阶段性成果。直至1931年左右,伦明受聘为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人文科学研究所撰稿“嘱托”之前,他撰写续修四库提要的工作一直在持续进行着,并主要是依靠个人藏书独立完成的。1931年至1937年间,伦明受邀为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撰写续修四库提要。据笔者统计,今存标明为伦明所撰的条目,约有五十余万字。那么,《清代及今人文集著者/书名索引》,是为上述哪次续修提要工作而编撰的呢?
1996年,齐鲁书社与中科院图书馆合作,将该馆所藏原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主持编纂的续修四库提要稿全部影印出版。提要俱为手稿,但均用统一印制的纸张。版心从上往下依次为:“续修四库全书总目上鱼尾卷经/史/子/集部书名(按:书名均为手写,并非每页都有)下鱼尾处有一条横线”。也有部分提要抄写在版心空白的纸张上。不管是何种形制,均与前述《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索引》用纸完全不同。此外,伦明为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所作提要,绝大部分属经史二部,集部仅有数条。因此,《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著者索引》应当不是为了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而作。无独有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的《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封面,选用了一张伦明手稿,蓝格纸抄写,版心题“续四库全书提要哲如手稿”,正文为《仰萧楼文集》之提要。除去颜色略有不同,纸张形制与《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著者索引》完全相同,而《仰萧楼文集》,也恰好出现在上述两种索引之中。再检索齐鲁书社版《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稿本)》,虽有《仰萧楼文集》条目,但作者并非伦明。可见,《仰萧楼文集》提要手稿与《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著者索引》是属于同一时期、同一系列的作品。一般来说,罗列书目是纂修工作的基础,《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著者索引》的编纂应该在撰写集部提要之前。对于《四库全书》收录的经史子集四部书籍,伦明最不满的就是集部,认为“惟集部未得其人,因之疏陋谬误特为减色”。因此,优先进行集部书的收集和编纂,是完全合理的。因此或可推断,《清代及今人文集书名/著者索引》是伦明在着手续修四库提要之初,编纂完成的检索工具书。从这两种索引和《仰萧楼文集》提要手稿来看,伦明的续修工作是有整体规划的,通过我们的挖掘,应当会有更多的伦氏提要手稿呈现在读者面前。endprint
4 《续书楼读书记》
《续书楼读书记》,刊于《燕京学报》1928年3期,今已收入《伦明全集》。国家图书馆藏有《续书楼读书记》手稿本,与刊本颇有不同,今略述之。
国图本《续书楼读书记》(总510/9275),一册一函,线装,以《燕京学报》稿纸抄写,一页三百字。封面及正文均题“续书楼读书记”,“伦明”。除去后来刊出的《古文尚书冤词》等13种外,尚有《建文年谱二卷》一种,为刊本所无。《建文年谱》,明赵士喆纂修。伦明为之撰写的提要,与《古文尚书冤词》等篇体例相同,考作者生平、成书过程、版本源流,并辑录了前人对此书的观点。建文逊国是伦明一直关注的研究课题。1932年,伦氏在《辅仁学报》上发表《建文逊国考》,文中第三部分已经提到赵士酷此书,故《建文年谱》提要应当作于此前。
剩余的十二种“尚书”提要,及《孔子家语疏证》,目次与《燕京学报》刊本一致。但与刊本相比,《古文尚书冤词》、《尚书未定稿》、《古文尚书私议》、《古文尚书辨惑》、《孔子家语》等五种,均有大段文字被删落。如《古文尚书冤词》,删掉了“攻古文者,又谓安国未尝遭巫蛊事。……据《史记·贾谊传》,则司马迁宣帝时尚存,当卒于宣帝之世”及“奇龄是书,殆因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而作。……相传若璩为奇龄冤词所诤,其书迄未刊行;至乾隆时,其孙学林始刻于淮阳”等两段数百字。
5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稿》
在介绍《清代及今人文集著者/书名索引》时,我们已经提到,1931至1937年之间,伦明曾为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撰写了数十万字的续修四库提要,以下对这批提要的内容和数量略作补充说明。
1925年,利用日本政府退还的庚子赔款,中日双方派员共同建立了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1927年12月,其下设机构人文科学研究所成立,提出“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目标。后为抗议济南惨案,中方委员集体辞呈,该委员会遂改由日方独自经营。自1928年至1938年间,先后聘请了七十余位中国学者参与提要撰写,伦明就是其中之一。伦明大约在1931年前后受聘于东方文化事业委员会,至1937年返乡为止,共撰写提要1903条,其中经部1138条,史部759条,集部6条。这批提要,今已收入齐鲁书社影印本《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稿本)》第14册70页下至至15册672页上。
6 《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
《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是伦明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此书在伦氏生前并未刊出单行本,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均以抄本流传,1990年代后出现了多种整理本,版本面貌比较复杂。下面我们将按照时序,逐一介绍《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的版本,并对各版本之间的关系作一说明。
《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以下简称《辛亥诗》)最早连载于天津《正风》半月刊1935年第1卷20一24期,1936年第2卷1—3期,5期,共记藏书家(藏书楼)143位。此后,直到伦明故去之前,《辛亥诗》未出版过单行本。1948年,伦明同乡,近代著名收藏家叶恭绰刊印《矩园余墨》,将伦明《辛亥诗》,徐绍綮(信符)《广东藏书纪事诗》、《广东藏书家生卒年表》、《广州版片记略》,及黄慈博《广东宋元明经籍椠木记略》合刊一册。据叶氏《序》,《辛亥诗》所用底本为伦明去世后,叶氏自其家抄录的遗稿。然叶氏所录为残本,仅载藏书家32位。
1985年,徐雁、谭华军将伦明《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王謇《续补藏书纪事诗》、徐绍綮《广东藏书纪事诗》、吴则虞《续藏书纪事诗》四种汇为一编,统一按照作者姓氏笔画排列,收入北京大学学海社编印的《北京大学学海丛书》,是《辛亥诗》最早的今人整理本。此书后又与《清代藏书发展史》合刊,交由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出版。其中《辛亥诗》整理所据版本,据编者介绍,底本为天津《正风》半月刊刊本,参校本为上海高燮闲闲山庄抄本。
199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刊出了雷梦水校补的《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是本书最早的单行本。据其出版说明,这次整理实际完成于1987年之前。全书由雷梦水借江氏藏抄本对勘叶氏节本,过录标校,加按语缀补而成,并经顾廷龙审阅。共收藏书家155位,附录28人。199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又将此本与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合订,出版了合刊本。
1999年,杨琥以雷梦水补校本为底本,参校《正风》半月刊连载本,重新点校《辛亥诗》,由燕山出版社刊出。此本后又在2008年出版过重印本。
除去上述整本外,还有学者在国家图书馆发现《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草稿》一部,十五页,半页九行,以“续四库全书总目”稿纸抄写。从中辑出未发表的残稿44首。此《草稿》及雷梦水校补的《辛亥诗》,均被收入《伦明全集》。
以上就是迄今为止已经刊出的《辛亥诗》的主要版本。从版本源流来看,1990年代后出版的整理本,基本上都出自雷梦水校补本(以下简称雷校本)系统。我们将雷校本与《正风》连载本对看,有两个显著的不同之处,其一是收诗数量(按:《正风》连载本未刊完),其二就是藏书家的排列次序。举例说明,《正风》连载本的前五位藏书家为“长沙叶昌炽、同邑陈子砺伯陶、丰顺丁日昌、南海孔少唐、孔昭望”,而雷校本则为“叶昌炽、鄞县范氏、纪昀、谭莹、卢址”。《矩园余墨》虽为节本,但共有条目的次序与《正风》连载本一致。
《正风》连载本是《辛亥诗》的祖本,《矩园余墨》印行于伦明去世之后,所据底本抄自伦氏家藏本。可见,至少在伦明生前,《辛亥诗》手稿的次序是一如《正风》连载本的。那么,今天我们见到的通行本的次序又是谁确定的呢?雷校本的出版说明,虽然提到所据底本为江氏抄本,但并未具体说明此本的来历。所幸今存伦明遗稿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一问题。《伦明全集》正文前影印了不少伦氏遗稿的图片,其中《伦明<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手稿》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该手稿以红色稿纸抄写,卷端前三行分别题:“辛亥以来藏书纪事诗/东莞伦明著/门人张次溪编校”。其后数页记录的藏书家次序,一如雷校本。张次溪,名函锐,号江裁,以字行。广东东莞人。近代著名藏书家、文史学家。伦明与张父伯桢为通家之好,又有同乡之谊,在北京更是比邻而居,故视次溪“如犹子”。曾助张次溪校理《清代燕都梨园史料》,并题十二绝句代序。伦明故去后,张次溪亦为之作《伦哲如先生传》,以资纪念,可见二人关系之密切。因此,在伦明逝世后,由张次溪为之整理遗稿,是完全合理的。我们也可对《辛亥诗》收录次序改变的原因略加推测,《正风》连载本的排序依据是藏书家籍贯,同邑则前后相继。张次溪编定本则将之改为按照藏书家主要活动年代排列,更有利于体现全书的逻辑性。最后,雷校本所据底本“江氏抄本”,也许就是得自张次溪(张氏号江裁),当然,这点并无证据可资说明,列此聊备一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