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为+杜文华
走在江苏兴化的石板小巷中,恍若跌进了一段失落的时光,小巷的幽深挡住了外面喧嚣的世界,隔出这充满中国文化元素的小小天地。小巷僻静处的门楼里,鹤发童颜的三五位老者手握绘有“水浒”或“三国”人物的纸牌,你出一张,我出一张,时而抱怨,时而欢笑,宁静的气氛中透出一股趣致。
他们手中,捏着的正是江苏兴化老字号“正清记”纸牌。尤为难得的是,这种纸牌是一位年已80的高龄老人夏正清手工制作而成。这些宽约2厘米、长约9厘米的纸牌又称长牌,在民国和解放初期曾经风行一时。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老字号与老技艺、老行当一起,渐渐被人们遗忘,偶尔在老街小巷的人群中显显身影。
当今除了一些老年人还玩纸牌这种博戏外,年轻人能把牌认全的已经不多了。承载着丰厚中国文化元素的“正清记”纸牌日渐式微,几乎被人们遗忘。
“老夏,给我来副纸牌。”邻居张大爷在门口招呼道。“好嘞!”夏正清戴上袖套,穿上工作服摆开阵势。他取出了印牌的木制雕版,上面整齐地排列着30个纸牌图案。在雕版上涂抹黑油墨后,再轻轻盖上一张白纸。涂按均匀后拉开纸张待油墨风干,再装裱定型、裁版分类,一套做好的纸牌就到了老张的手中。
夏正清制作的纸牌坚硬耐磨,美观而富有艺术性,图案不失真,外边切口平滑标准。做这么一副纸牌自然不在话下,但日渐年迈的他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做就是一天,毕竟上墨、涂版、剪裁都是些体力活。如今,只有街坊邻居的老人偶尔会来夏家讨牌,给个几元钱的成本费意思下,夏正清也不计较,应允后就做上一副,算是练练手。
这种纸牌源于唐朝末期,起初叫“叶子”,后来经过逐步演变,到了明朝天启年间被称作“马吊牌”。据说后来顺着丝绸之路和海路传到欧洲,西方人在“马吊牌”的基础上创造出“扑克牌”。清代后期,麻将牌风行天下,但纸牌同样盛行不衰。不过,麻将牌主要流行于官僚、士大夫和较富裕的市民之中,纸牌则主要流行于下层社会。因此,有人称麻将是博戏中的“雅士”,而纸牌则是博戏中的“俗人”。?
“所以纸牌的一端多为古代市井人物形象,承载着过去的历史。”夏正清随手拿起的纸牌中绘有《水浒》里的英雄好汉,满是情怀。
与纸牌悲欢离合
夏正清一家的制牌之路并非一帆风顺。解放前,手工业者属于城市低等人群,制作纸牌更是下等行当,一家人辛辛苦苦能勉强混个温饱,但凭着执著和不舍,老夏一家硬是坚持了下来。
解放后,一些凝聚着老百姓汗水的行当也得到了政府的重视和民众的认可。夏正清一家看到了希望,找到了尊严。他满腔热情一心扑在纸牌制作上,生活也渐渐得到了改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文革”期间纸牌的制作遭受严重的打击。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夏正清全家人冒着极大的风险把家里的雕版偷偷藏好。每到夜深人静时,就把家里的门窗关严,躲在小阁楼里偷偷印纸牌。“雕版是我们‘正清记的祖传之宝,代代相传,独一无二。”夏正清从里屋取出一件明代的祖传雕版,表面黝黑光亮,雕刻着各种牌面符号以及人物图案,历史韵味浓厚悠久。
做这么一个雕版需要选上等的松木或黄杨木,风干半月。然后将木材锯成10厘米厚的木片,用木栓子将其合并、定形。之后在上面刻画纸牌纹样,最后在表面涂抹黑松烟灰,让其渗透到木头里,雕版就完成了。不过夏正清已经有几年没做雕版了,原因很简单,现在几乎没什么人买纸牌。
曾经有一个日本商人提出花高价购买他家祖传的纸牌雕版,却被一口回绝。他认为,纸牌虽然是一种博彩工具,但是祖上传下来的,也凝聚着夏家几代人的心血,绝不能让它落入外国人之手,让自己的老字号失去了根儿。
如今得夏正清真传的只有一人一他的孙子夏禹。从制作雕版到剪裁纸牌,夏禹每个步骤都做得十分到位。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夏禹会做纸牌,但并没有从事这个行业。
伤感之余,夏正清更多的是无奈。空闲的时候,他常常会拿出祖传的纸牌雕版,轻抚上面的纹路,回忆昔日的“正清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