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大学 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论“独立评论派”学人的农村复兴思想*
刘 峰
(湖南大学 岳麓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20世纪30年代,中国农村日益破产,为挽救农村危机,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农村复兴委员会,倡导农村复兴运动。聚集在《独立评论》周围的自由派学人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农村,在清醒地认识农村破产现状的基础上,对农村破产原因进行理性分析,探索农村复兴道路,提出一系列复兴农村的见解和主张,形成比较系统的农村复兴思想。他们的探索和主张对当时的农村复兴运动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独立评论》;自由派学人;农村复兴;农村救济
20世纪30年代上半期,我国农村“外受帝国主义之压迫,内遭军阀土匪的蹂躏,兼以连年水旱接踵。农村经济,日见崩溃。”在此农村崩溃的背景之下,“有识之士,无不岌岌然以复兴农村为急务。”[1]南京国民政府对各种复兴农村计划力谋进行,并专门组织专家于1933年5月成立了农村复兴委员会,用以推动农村复兴工作的进行。与此同时来自不同学科领域和不同派别的诸多学者,纷纷就如何救济农村与复兴农村这一问题发表看法,提出主张,“独立评论派”知识分子也不例外。
《独立评论》是以胡适为代表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北京创办的政论周刊。1932年5月22日创刊,1937年7月25日停刊,共出版244期。促使《独立评论》创办的直接起因是“九一八事变”之后的中国危难局面。其办刊理念有三个方面,一是强调“独立的精神”;二是在研究问题过程中采用“公平的态度”;三是要影响读者,但不想居高临下地对待读者。[2]围绕着《独立评论》聚集了胡适、丁文江、蒋廷黻、傅斯年、翁文灏、任鸿隽、陈衡哲等一批被称作“独立评论派”的知识精英。《独立评论》的社员和撰稿人大都是平津文化教育界的教授或专家学者,传统文化固有的经世思想和知识分子特有的忧患意识,使他们对中国农村问题有着本能的关注和较为清醒的认识。《独立评论》刊行时间,恰逢农村复兴运动的兴起和高涨时期,在内忧外患,农村崩溃的时代背景之下,关乎国计民生的农村复兴问题自然成为“独立评论派”知识分子探索、争论的焦点。近年来学界对《独立评论》周刊和“独立评论派”的研究成果颇丰,但对其农村复兴思想的研究尚着墨不多,本文拟对此作一初步的探析。
1933年9月,清华大学经济系教授赵人儁在《独立评论》上发表了署名守愚的《复兴农村与农民负担》一文,概括了当时农村破产的情况。“农村经济的衰落种因于数十年前,农村社会普遍的崩溃,却是最近几年的现象。”作者看到,“沿江海的省份,近城的农村,农民的收入,年年缩减,生活年年困苦。内地的省份,偏远的乡村,农民不但有田而不肯耕耘,或耕耘而不敢收获,连房舍都卖掉。”以致造成昔日的村落,如今只剩破瓦颓墙,房梁屋柱,或卖或烧。数十户的村落,或至人烟绝灭。数百户的农村,或只余数十户。不但内地如陕西、甘肃、河南如此,即安徽、山东、河北也是这样。一般农民,无论其为大农、中农、小农、田主或佃农,都觉困苦异常,强悍的铤而走险,老弱的坐而待毙。[3]作者对农村破产的严重性感同身受。
历史学家顾颉刚,因为学术的需要,作了一次长途旅行,经过河北、河南、陕西、山东四省,旅行给他最深的印象是农村的破产。“从此以后,鸦片,白面,梅毒,大铜元,农村破产……永远占据了我的心。”[4]他进入村民家中,用历史的眼光来观察,目睹农村社会的落后与农民遭受的压迫。观察后他“知道炕是辽金传来的风俗,棉布衣物的原料是五代时传进中国的棉花,可称为最新的东西。其它切菜刀、油锅之用铁,门联之用纸,都是西历纪元前后的东西,可以说是次新的。至于十一世纪以后的用具,就找不出来了。”然而农民们所受的压迫和病痛却是二十世纪的,“官吏和军队要怎么就怎么,鸦片、白面、梅毒又这等流行,他们除了死路之外再有什么路走!”[4]
时为北京大学哲学系特约讲师的熊十力,用“无吃无教”四个字来概述自己大半年乡居所见所闻,对于“无吃”,他指出“今乡间,皆不胜田之累,捐税重重,皆按田亩摊派。人民皆饿殍之余,日食太苦,其身手已疲困,难趋耕作(此层最不可忽)。”并且“又时遇匪乱或兵祸为之阻,又时有水旱虫荒之灾”。所以农民耕作收获,日趋减少。可是“即此至少之收入,本已难敷日食,而官吏催逼租税,凶逾猛虎”,农民“不得不售其不堪糊口之谷。然谷价又奇贱,则逾不得不尽其谷以供苛税。尽其谷以供苛税犹不得,则相率欲弃其田。”[5]从他的描述可知农村“无吃”的原因主要是苛税、战乱与水旱天灾。
《独立评论》在第28、29、30三期连载了董时进的《乡居杂记》,对四川的描述更使人感到触目惊心。回乡路上的见闻,乡居一月的观察,在他笔下的四川是一个落后、野蛮的区域。军阀盘剥下混乱的币制、靠着种植大烟来维持税收、几百年少有改变的乡村民居、贫穷导致的弱肉强食的乡民,这些现象都引起他对农村问题的思考。吉云的《关中见闻纪要》对陕西的描述,让人感到农民的悲惨和痛苦,政府的种种逼饷、逼款行为,令人发指;老百姓无奈宁愿放弃土地流离失所,病死他乡也不敢回乡耕种。一个穷省养着十万大军,连基层官员都感到无奈。他最后得出结论:“关中十几年来,祸乱相循,死亡载道,可算完全由于恶政治造成!所以要想复兴关中,非彻底改革政治不可。”[6]《独立评论》的社员叔永读了这两篇文章后也感叹不已,“什么是‘民间疾苦’,民间疾苦在哪里?不但在朝的大人先生们不曾有一个明确的了解,恐怕就是普通一般的文人学士也未见得真正知道罢。”让他痛心的是,“这些地方的人民,被一般军阀暴吏像牛马般的欺凌,压迫,弄得他们真是‘有死之心,无生之气’,设非外间有人前去亲眼看见,代他们报一点不平的愤慨,发一点同情的感叹,他们简直可以安之若素,至死不露一毫声息。这是怎样一个悲惨的情景!”他进一步指出,“我们于兵祸匪祸之外,至少还要加上两祸——那便是烟祸与官祸。这样四祸一齐降临,老百姓还有生路可走吗?”[7]
一些假期回乡的大学生也描述了他们家乡农村破产的状况。发表在1934年12月《独立评论》上的一篇文章,作者的家乡是山东寿张县的梁山,那里因为土地肥沃,原本农民还可维持生计,但“近三四年来却也日形凋敝了”。1934年中秋节时,作者在家乡,伯父因为当年收成好,特叫作者去他家吃饭。作者是这样描写的,“我去了,只见桌上放了两盘菜,一盘点心,据他说:今年月饼太贵了,可是有点心也满可代替!”伯父家有10口人,两头牛,40余亩地,也算得上村里的中等人家,但吃饭聊天过程中还是连呼“太穷了!”[8]另一篇文章《乡音》,作者是浙江兰溪县人,他所居住的山村有170多户人家,粮食够吃的不过20余户。田租很高,佃农秋收交租后所剩无几。以往农民秋收后要到几百里外的深山掘榆树皮,卖给榆粉商,谓之“出门”。“出门”需要少量的盘缠,可农村金融枯竭,现金缺乏,农民往往借不到“出门”所需的路费。加之榆皮跌价和各地禁止伐木,“出门”这一副业也越来越不好做,作者感叹道:“故乡农民的命运,已渐渐的陷入悲惨的深渊!”[9]《故乡之今昔》描写的是河北井阱县东北的一个村庄,那里农民的生活水平很低,“夏秋三餐,冬春两餐,大米白面肉类非过年过节或婚丧大事亲友到家绝少食用,甚至有终年不知肉味者”。“近两年来,可谓风调雨顺,十成丰收”,但“农村经济破产至不堪言状”。[10]
农村经济破产各地有各地的不同。江南的学生叹道,江南已不是往日人们想象的江南,“江浙是跟别的省份同样的穷,旱灾、失业、饥、盗……亦已是恶疫似的流布到处处。江南已不是国中的锦绣地,遍地饥民,满目焦禾”。[11]贵州的学生指出,贵州人民的痛苦完全是因捐款繁重的缘故,并分析这种状况:“人民的资材有限,官家的捐款无穷,加以区镇甲长的剥削,以及驻军的蹂躏,人民安得不穷,农村安得不破产?人民走投无路,忠厚者呻吟待毙,狡黠者铤而走险,流为匪盗,现在四井骚然,十室九空了。”[12]河北的一名学生,暑假一月所见到的是贫穷、紊乱、人民生活的颓废,知识的浅陋,所听到的是破产、分家、土匪等等,不一而足,到处都象征着中国前途的黯淡。[13]《独立评论》上这些带有悲痛色彩的描述性文章,不仅表现着知识分子对乡村社会的真实认知,而且也反映出他们对中国农村社会的深层忧虑。感性上,他们已经无法再忽略农村社会,理性上,他们已在积极探求救济农村的道路。
关于农村破产的原因,《独立评论》上的文章几乎都谈到了天灾,但是也清醒的认识到,有些自然灾害之所以发生并造成较大的危害,当政者是难辞其咎的。“然则近年来灾荒的发生,果真是由于天道反常吗?……我们的回答:这原因全是人为的。”例如水利失修,“到了民国,凡因内战频仍,致固有的水利建设,什九为之破坏或湮没。负治水责任的官吏不能遵守往时的律条,直等人命如儿戏。水灾的迭见,自不足怪。”[14]章元善在《国难中救灾问题》中说:“天灾的成因,依我看来,只有两项:一是天然势力的失调;一是不良政治的结果。……其实只要低头一想,成灾的责任,不能完全推到老天爷身上去的。”[15]有人更明确地指出:民间疾苦“有十分之八是由于人祸,其中不过十分之一二是由于天灾”。[7]
剖析农村破产原因时,《独立评论》中的文章还涉及到匪患和兵灾。有的地方的土匪相当严重,受害者不仅有普通的农民,还包括农村中的地主。“1930年,土匪是这样多,小股十个八个人一伙的潜伏在村镇里,大股一二百人一伙的占据着几个大的村庄。小股在夜间暗进明出的抢人家的财物,绑抬肉票;大股像征收租税似的向一个一个村庄勒索钱物。假设你拒绝,那便是倾巢来袭击你的村庄;假若你逃避,那便用火来焚烧你整个村庄房舍。”[16]很明显,土匪之患已成为农村发展生产的一大障碍。除了匪患,当时的国民党军队尤其军阀之间的战争,对农村造成极大的破坏,“凡兵匪过一地,驻一地,则见树木被砍伐殆尽,桥梁堤岸被拆毁无遗,至一遇战争,则整个乡村为之荡然,尽成灰烬。……拉夫或拉差,在农闲时,犹有可说,至于农忙时,则荒芜田地,为害甚大。”[14]
“独立评论派”学人还认识到农民捐税负担过重是农村破产的重要原因。胡适在《从农村救济谈到无为的政治》一文中说:“现时农村最感苦痛的是抽税捐太多,养兵太多,养官太多。……剥皮到骨了,吸髓全枯了。”[17]何会源在《论田赋附加》一文中揭露当局“新政”、“建设”给农民带来的负担:“这种附税随着新政一天一天的加多。例如办党要钱,办自治要钱,修路修衙门要钱,甚至复兴农村也要钱,这些钱只好尽先向农民要。”“在农民看来,新政就是剥削,新政只是剥削二字的另一写法。”[18]李朴生批评农村基层机构过多,增加了农民负担,不利于农村复兴。“县以下分区设署用意原是很好的,但这区署布在农村里,它的对象是农民,如果区长以次不懂得农业,对于农业改良没有浓厚的兴趣,对于农村复兴在我国前途没有深切的认识,他平日在区署所办的事只不过是例行公文的承转”,“反而增加了农民的一层压迫。”作者建议转化区署的职能:“侧重为农业教育化的机关”,多做“增加生产或预防灾害的工作”。[19]
“独立评论派”学人在探讨农民贫困原因的时候,还注意到了中国人口过多的问题。《乡村人口问题》一文的作者指出:无论是以国土人口密度还是以农业区人口密度衡量,中国的人口数量都明显高于世界上的主要国家。中国人口多的原因是:“中国一向有多福多寿多男子的崇拜——乡村特别厉害,所以早婚与生育众多的特点,在世界各国除印度外,就要算中国了。”关于人口众多与贫困的关系,作者认为“人民过一种仅仅足以维持生存的生活”,家无“担储之粮”,人无“剩余之劳”,遇到旱涝自然就会出现饥荒。[20]吴景超在《土地分配与人口安排》一文中则认为,农民人数过多,直接导致经营规模过小的问题。他说:美国农场的平均面积是148英亩,英国为74英亩,而中国不过3英亩。中国的3英亩土地“是一家人用他们那种农具所能耕种的最大限度了”,所产粮食不过28蒲式耳(1蒲式耳合小麦60磅),仅够2个人食用一年;而美国一户农家使用机械,可耕种1000英亩,生产出7000蒲式耳小麦,可供500人食用一年。[21]中国由于农业贫困人口众多,无力投资购买先进的农业机械,只能维持落后的耕作方式,因此不可能生产出较多的粮食,也就无法摆脱贫困和饥饿。显然,《独立评论》的作者们,对农民数量过多及其导致的问题的认识,是很有见地的,也是符合实际的。
世界经济危机以及国际经济关系的变化与中国农村破产的关系,《独立评论》也注意到了,胡适说:“如西洋妇女剪发盛行,而我国的发网业衰落;如中俄商业断绝,而洋庄茶业破产;如世界经济萧条,而我国蚕丝皮货都大衰落。”胡适认为,这些因素“不是我们自己轻易管顾得住的”,中国农村破产最主要的“都还是国内政治的不良,剥削太苛,搜刮太苦,负担太重。”[17]在这里,胡适的看法不够全面和准确,虽然他的本意是强调一个民族和国家自我剖析与自我批判,从而实现富裕和自强,但他没有揭露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给中国农村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有的学者认识到帝国主义的侵略是中国农村破产的主要原因,“中国今日之受帝国主义的侵略,而影响到乡村,是无可讳言的。”[22]尤其在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中,帝国主义国家为了转嫁本国的危机,将本国剩余农产品大量输往中国,造成了中国1932年的“丰收成灾”和“谷贱伤农”。
《独立评论》在剖析农村破产原因的同时,也在探索农村复兴道路,提出了复兴农村的诸多方案,主要有:
增加农民收入,减轻农民负担。董时进在《论农村复兴》中提出,挽救农村破产的办法,除了停止压榨农民外,“当以增加农民之收入为最重要”。增加农民收入可通过技术和经济两种方法,技术方法就是靠改良农业来提高产量,经济的方法就是积极发展城市工商业使农民获得双重利益:农产品价格可以提高,水果、鸡蛋、牛奶等产品的需求量会大大增加,而此类产品的生产又最需工时,从而使多余的农民劳力有了释放的地方;创造就业机会,吸纳农村多余人口,增加劳动者的购买能力。[23]减轻农民负担就是废除苛捐杂税,“救济农村必须赶紧做到减轻正税和免除一切苛捐杂税;而减除捐税必须从裁官、省事、裁兵三事下手”。[17]冯友兰认为,政府要真正复兴农村,不能仅仅满足于在中央设置了农村复兴委员会,往各省分派了调查员,甚至要求国联也指派专家,更重要的是要“省刑罚薄税敛”,若这件事办不到,“那就是上帝派了专家来也复兴不了中国的农村。”[24]
积极救灾防灾。章元善在《国难中的救灾问题》一文中,详细论述了救灾与复兴农村的关系。他认为救灾可以有上策、中策和下策。救灾的上策即平时努力,兴修水利,防患于未然,既免去灾害造成的损失,也无需赈灾开支。救灾的中策,虽然属于“临时抱佛脚”,“成灾之后,利用赈款来办建设事业,以工代赈,大兴土木,召用灾民做工,使他们可以得到工资,以之养家糊口。完成‘赈’的目的。做出来的工程,可以帮助他们将来的生产,一钱两用,还算上算。”救灾的下策,就是在灾害发生后被动地“设收容所、安粥锅”,“只晓得死守陈法来做挖肉补疮的工作。放粥之后,跟着就要施棺抬埋。”他批评多年来被动的实行着救灾的下策,同时他希望今后实施积极的“上策”,“最低限度亦应力行‘中策’”。[15]章元善长期从事慈善赈灾事业,对中国灾荒的原因和救灾工作的成败相当了解。他提出的救灾上、中、下三策可以说是他救灾的经验之谈。
兴办农村合作组织。章元善1934年4月发表的《从定县回来》,强调办好农村合作对于复兴农村的重要性。他认为,河北省定县的合作社虽有一定的基础,但还只是偏重于“购买”即“消费”上。定县仅靠各村的平教会同学是难以搞好农村新事业的,只有合作社才是“平教运动的生命线”,要“以经济的组织——合作社——为中心发展村治”。[25]他强调:“中国农民富有合作的情绪,他们都是诚实无欺的良民。……略加训练,他们亦有组织的能力。”[26]巫宝三也认为,定县开展各种农业改良事业,并非一定要靠识字运动,“合作社即能代替之。合作社的组织,直接代表农民的经济利益,在组织上比较简捷”。“若是办理得法,则许多方面应兴应改之举……所谓文字教育……即卫生教育公民教育生计教育,亦可藉此组织以实现。”[27]
控制人口数量。为《独立评论》撰文的学人认为,人口与生产的关系,在工业革命以前是很密切的,所以人口的多少往往是衡量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准。但在工业革命以后,由于机器的广泛应用,发展生产已不必再增加人口。巫宝三认为中国的机械化程度虽然不高,但农业人口密度过大已经造成了两个严重的社会后果:“第一,人民过一种仅仅足以维持生存的生活,第二,人口品质恶劣。这两种现象,在中国各地乡村中都强烈的表现着”。他指出“节制生育则是解决中国乡村人口问题的最后武器”。他在定县乡村工作讨论会上,“曾建议乡村合作社订立共同信条以戒除早婚与节制生育两事为其信条之一”,并呈会议采纳。他认为既然合作社“在乡村中已经散布相当的广”,因此完全可以利用合作社来宣传、教育和推广戒除早婚与节制生育。[28]吴景超也呼吁,“我们须克服我们生活的最大敌人,就是我们自己的庞大人口数量。……节制生育运动,是中国今日最有意义的一种运动”。[21]
发展农业教育。中国传统农业,农民进行生产多半是凭借经验,但并不是说不需要较高的知识。“较高的知识,可以正确经验,启迪发明,促进改革,在农民正是一种最好的帮助”,[29]因此要复兴农村,发展农业教育势在必行。如何发展农业教育,有人主张添办农林研究所,“一方面招收受过极好的基本科学训练的大学毕业生,造成真能解决中国农林事业上各种问题的人才,一方面实地去研究实验,去解决中国农林事业上的各种问题。”“农林研究所研究的结果不是写几篇报告,出几本小册子就算完事”,而是把这种结果“散布到乡村让农民利用”,可是农民不识字的多,看不懂小册子,就需要做示范,所以“要培植农林推广人才,将农林研究所所得的结果普散到民间去”。[30]
叔永认为:“整个的农业教育,应该包含以下三个阶段:(一)关于学术的教育;(二)关于训练人才的教育;(三)关于普及农民的教育。”在他看来,开展学术研究可以改变农业靠天吃饭的传统,加强农业学术建设应该成为农业教育的根本。但学术研究在经费和人才上“都有极端的限制”,“不能如一般教育之过求普及”,[31]所以,发展农业教育还必须培养大量的农业专门人才,这是把“少数专门研究的结果”推广到农村千家万户去的基本条件。此外,要在广大农村中推广农业研究成果,仅有训练有素的专门人才是不够的,还应成立专门的农业教育组织,专职负责面向广大农民的普及教育和推广事宜。
发展都市以复兴农村。董时进认为,整个社会经济组织是相互关联的,“都市发达,固与农村之繁荣,有极密切之关系。”因此,“欲繁荣都市固不必单在都市上想法,欲繁荣农村,亦不必单在农村上想法。”[23]吴景超在《发展都市以救济农村》一文中认为:“农村破产,在中国已经成为有目共睹的事实。社会上已有许多热心的人士,在那儿作救济农村的工作,有的从政治入手,有的从教育入手,还有许多走别的途径,去帮助农民的。可是在这种救济农村的潮流之下,很少有人从发展都市着眼去救济农村的。”他主张,我们应该努力去发展都市,“使他对于附近的农村,有更大的贡献。”基于这种认识,吴景超提出,光靠发展农业是救济不了农村的,还必须同时兴办都市的工业、发展交通业,扩充金融机关,强化都市领袖的都市意识,通过都市的发展带动周边农村,以此达到复兴农村的目的。[32]
“独立评论派”知识分子在提出农村复兴主张时,不忘告诫政府,要行仁政,得民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景汉提醒当政者应当了解“农民不信仰政府和官吏”的原因,他认为:“多年的继续不断,层出不穷的种种虐政,各种官吏,尤其是与农民直接有关系之县长及其所属人员的贪污,以及种种不兑现之冠冕堂皇的宣言,标语和口号,已经早把老百姓对于政府,尤其是县政府的信仰失掉了”,这是政府自绝于农民。“今后任何政府,想要取得民众的信仰,非以事实证明不可,此外别无他法;告示上的‘与民更始’和口头上的‘救民大计’,再也不能打动老百姓的心了,再也不能发生效力了。”[33]叔永告诫说:“目下社会的乱象,比前清道咸时代怎样,我想有识的人都能看出,而各处官厅的恶劣又不减于当时,这不是逼着百姓往乱的方面走吗?”[7]有的文章感情激愤,措辞严厉,胡适用官逼民反的现实来告诫国民政府:“在这样苦痛之下,人民不逃亡,不反抗,不做共产党,不做土匪,那才是该死的贱种哩!”[17]守愚在考察了并无天灾而百姓面临绝境的陕西省南郑县后大声疾呼:“地方财政,苛捐杂税的治本治标,不是没有办法。要是政府再讳疾忌医,空谈延误,那么经济的破产,社会的崩溃,又岂止限于农村呢。”[3]冯友兰指出,如果政府不能做到“省刑罚薄税敛”,还只是“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那么“所谓复兴农村,恐怕要与清末之‘预备立宪’得同一结果。”[24]
综上所述,在内忧外患的艰难时局和农村破产的残酷环境下,有着忧患意识和经世思想的“独立评论派”学人,理性地审视农村破产的现状和发生的原因,并对“救济农村”、“复兴农村”的路向作了多元化的探索,他们的探索不仅对当时的农村复兴运动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为当前我国的新农村建设提供重要的历史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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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Independent Review’s Intellectuals Thought of Rural Revival
LIU Feng
(Yuelu Academy,Hunan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2,China)
Chinese rural was in a bad condition in 1930’s. The Nanjing National Government established the Rural Revival Committee which promoted the rural reconstruction movement in order to save the rural crisis. The liberal intellectuals related with Independent Review turned their concerned sight to the countryside.On the basis of analysis of the condition and the reason of rural bankruptcy,they explored rural revival road and put forward a series of ideas and suggestion to revive rural areas.A systematic rural revival ideology was formed.Their exploration and ideas influenced the rural reconstruction movement importantly on that time.
Independent Review;Libera intellectuals;Rural revival;Rural relief
2013-11-10
刘 峰(1974—),男,河南南阳人,湖南大学岳麓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思想史.
K263
A
1008—1763(2014)05—003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