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宗教与技术对人类生态思想的影响
——探寻生态危机产生的中世纪根源

2014-03-31 23:15:32包庆德
关键词:中世纪人类科学

包庆德,王 东

(1.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呼和浩特010070;2.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100871)

·生态文明建设·

中世纪宗教与技术对人类生态思想的影响
——探寻生态危机产生的中世纪根源

包庆德1,王 东2

(1.内蒙古大学哲学学院,呼和浩特010070;2.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100871)

中世纪以来工具理性和功利主义开始主导人类的思维方式和行为规范,人与自然的关系愈发错综复杂甚至紧张起来。由此,当代生态危机的真正源头可以追溯到中世纪。中世纪的宗教和技术状况深刻地影响了人类的生态思想。中世纪作为宗教时代,引发了自然观念的彻底变更,古希腊那种敬畏自然的观念被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对于自然的主体性地位的高扬;中世纪作为技术时代,则导致了实用技术理性与技术乐观主义,由此强化了对自然的资源化理解,科学精神那种面向自然时不谋求实际利益的求知,被实用技术带来的物质利益所遮蔽。如何进行有效的解蔽工作,是当今生态文明时代的艰巨使命。

中世纪;宗教信念;技术理性;生态思想;生态危机根源;自然观念

对于反映当代生态文明时代精神精华的生态哲学的探讨,离不开对人类生态思想史的深入研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没有生态哲学的生态思想史是盲目的,而没有生态思想史的生态哲学是空洞的。当代全球性生态危机作为一种境况威胁到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是西方工业革命之后的事情。然而人与自然矛盾关系却是自古以来就程度不等地存在着的。诚如英国著名科学史家贝尔纳所指出,人类从作为一个猎人或农夫开始,就“从事着推翻自然界的平衡以利自己”[1]的活动。也正因为如此,随着生态危机从区域走向全球化的进程,人们对危机根源的探寻也在不断深化。

一、探寻生态危机根源及其方向

生态危机的发生是多种因素多种合力共同促成的。因而对其根源的考察也呈现出不同的维度和不同的层面。在生态环境运动的早期(20世纪70年代),问题的应答域主要或基本上设置于社会和制度层面。英国环境哲学家罗宾·阿特菲尔德把这一时期提出的众多理论概括为五种理论解释:人口理论,富裕理论,技术理论,资本主义理论,增长理论[2]。随着研究的深入,人们发现生态危机根植于人性弊病和观念层面。“我们必须把责任归罪于自己在动用我们巨大的技术—科学潜力时所出现的错误、不负责任、自私、贪婪、愚昧物质和其他的人为的缺点。”[3]在这种观念下,研究逐步向历史维度和人文视野倾斜,于是形成了目前人们热衷讨论的两个方向。

方向一,科学主义和技术生产。这种观点认为科学功能的过度张扬和技术功能的不断延伸和放大是全球性生态危机的重要根源,并且从历史上追溯了科学主义的兴起。一千多年黑暗的中世纪,客观上阻碍了近代科学文化的发生与发展。但是从14世纪末起,欧洲文艺复兴运动轰轰烈烈地掀起反宗教、反神学高潮,其结果是首先把人从宗教神学统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进而将科学从神学束缚中解放出来。此后人类开始以主人的昂扬姿态,用自然科学作为工具系统开始了对自然的全面掠夺、肆意征服甚至任意统治。文艺复兴以后的哲学发展,尤其是从培根开始转入认识论的哲学研究,对科学主义的滥觞的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巨大作用。自然科学本身,则随着“伽里略—牛顿”力学体系的建立,迅速成熟起来。培根所倡导的以实验和归纳作为方法论特征的自然科学,在发展进程中逐渐取得了一些新的实质内容。其结果就是伽利略的“新科学”——以观察方法、实验方法和数学方法促生而成的近代自然科学。科学实验本身还带动了技术前所未有的进步,技术应用于生产实践则大大地提高了社会的现实生产力。与此同时,科学主义观念和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一同被固定于人们的观念之中。科学主义所倡导的那种在知识的引导下人类无所不能的观点,与“人的知识和人的力量是合而为一”[4]的说法同根同源。进而人类在自然领域认同笛卡尔说法,即借助科学“就可以使自己成为自然的主人和统治者”[5]。

科学和理性的深入人心,促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反过来科学技术话语(即科学主义)成为主流话语体系的强势组成部分,甚至占据霸主地位。人类对于物质主义的追求跨越性地实现了自为状态,这种状态刺激了人们的畸形消费方式和盲目追求物质利益的心态。工具理性和功利主义开始主导人类的思维方式和行为规范,人与自然的关系愈发错综复杂甚至高度紧张起来。当人类社会进入工业文明时代,科学技术在工业文明中的应用,一方面集中表现出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特征;另一方面集中体现在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废弃特征。这种大规模甚至超大规模的工业生产极大地消耗并浪费了自然资源能源,也严重地干扰并破坏了生态环境系统,成为现代生态危机的产业根源。深层次的问题在于,这一产业根源如果从科学主义和技术生产维度进一步深度审视,其真正的源头可以追溯到中世纪。而当代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只不过是人与自然极度对立冲突这一深层复杂关系的现实具体的表现。

方向二,哲学思想和思维方法。从哲学思想维度审视,目前的生态危机植根于古已有之的极端人类中心主义,这种极端的人类中心主义甚至在当代几乎“顺理成章”地演变成为以极端短期的雁过拔毛、竭泽而渔甚至杀鸡取卵为表现形式的人类沙文主义,而这种片面的伦理观念和畸形的价值理念是生态危机产生的深层哲学思想根源。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早在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那里就有鲜明表述:“植物的存在就是为了动物的降生,其他一些动物又是为了人类而生存。”[6]在其之后的大多数传统西方哲学家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认同并且延续了亚里士多德的人类中心主义传统。人类是唯一具有道德身份的主体,大自然不具有受人类同情的伦理身份,因而也不具备伦理价值。弗朗西斯·培根在其著作中写道:让人类以其努力去重新恢复控制大自然的权利,这种权利是由神的赠与而赋予他的。对自然的认识和征服就是出自对上帝的爱和对人类的爱,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7]。在人类进入工业社会后,这种思想为那种大肆开发支配自然的行为提供了理论支持。国外学界就有诺顿的强式和弱式人类中心主义的划分;墨迪前达尔文、达尔文式和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的分野;以帕斯莫尔和麦克洛斯基为代表的开明的人类中心主义和以什科连科为代表的现代社会实践的人类中心主义等流派[8]。这些理论将人类被放置于自然界之外并与之对立,高于自然并超越、征服自然的地位天然合理,这是目前生态危机产生的主要根源。

同时这种极端片面的科学思维和机械技术为生态危机的发生起到推波助澜作用。主导近代科学发展的“笛卡尔—牛顿”二元论世界观,以对世界进行极端片面的分析性理解为其主要特征。在这种方法论指导下的世界被机械地划分为人与自然、物质与精神两个不对等的主要部分,并且片面强调二者的区别和差异。将自然理解为物质的、非生命的、非能动的,实际上是鼓励人对自然进行辖制。更为严重的弊端在于,这种二元论方法忽略了世界的整体性和系统性。在这种方法论影响下发展起来的自然科学系统,不折不扣地贯彻了这种二元论世界观。因而近现代科学强调主客体之间的对立,以及对客体(自然事物)的分析性处理,这造成了人与其环境之间的对立冲突的尖锐性。近代二元论哲学极端片面地放大并强化了人的主体性地位和作用,把自然视为单一、可操纵对象,使其处于被征服、被利用的境地。这一切都为生态灾难的发生提供了条件和土壤,最终成为人类自身的生存危机——生态危机。

上述两种方向为我们分析生态危机的产生根源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启示,同时也描绘出一幅尴尬的自然—历史图景:“近代,在机械论哲学和科学的作用下,自然的历史性和复杂性被简单取消,自然成了一个没有经验、没有情感、毫无灵性、呆板、单调的存在,不具有自我维护、完善自身的功能。人类成了一个神性的、无畏的存在。自然在人类面前不再神秘,人类在自然面前也不再毕恭毕敬。”[9]然而如同生态危机的表现形式是多层面一样,生态危机的产生根源也是多维度的,同时更是历史的具体的,使用形而上学话语研究这一问题有着显而易见的局限。生态危机产生根源寓于人类生态思想史演进之中,而人类生态思想又内嵌于不同的历史社会背景中。不同历史时期生态思想都会导引出不同的生态发展趋向。作为一种更为具体的历史考察,中世纪在生态思想演进过程中的巨大转折,却无意之中被不幸忽略甚至被彻底遮蔽了。对此,如何进行有效的解蔽工作,是当今生态文明时代的艰巨使命。

二、古希腊自然观变更及其颠覆

时间长达一千年之久的欧洲中世纪,被人们称作历史上的黑暗时代,科学和哲学被笼罩在神学的阴影之下,信仰高于理性。但是,正如同恩格斯所提出的那样:“中世纪……在那里一个挨着一个形成的富有生命力的大民族,以及14和15世纪的巨大的技术进步”[10]背后可能的生态危机产生根源,更“没有被人看到”。事实上,在人类生态思想史上,中世纪也并未中断,而且是生态思想发生重要转折的关节点。我们在此有必要特别强调,中世纪在人类生态思想演进方面的地位和作用,首先集中体现在宗教层面。中世纪的宗教观念对于人类生态思想的重塑,需要我们重新估量。宗教信念对于古希腊自然观念的颠覆,使人们以完全不同的态度看待生存的环境,这是当今时代生态危机的重要的思想根源。

在古希腊人的视野中,自然是一个万物生长的过程。“对于大多数希腊哲学家来说,自然是有生命的神圣的有机体,通过生育繁殖而造就万事万物和万神,以及人和各种动物。”[11]16“灵魂的存在是最‘自然的’。”[12]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第五卷第四章专门讨论“自然”一词并列出六种含义:生长物的生长;生长物的种子;自然物的运动根源;质料;自然物的本质;任何事物的本质。自然界是有目的的:它指引种种自然有机过程趋向完善,它规定了万物要达到它们预定的目的必须遵守的规范。这个思想经中世纪一直延续到康德。自然界不仅是一个渗透或充满着心灵的世界,还是一个秩序的世界,是由自我运动着的事物所构成的等级世界。从最低等级的纯质料到最高等级的纯形式,形成自然界的秩序之链。自然的整个运动、变化都服务于纯形式(即神)这一最高目的。人只是“伟大的存在之链”中的一环,是这个充溢心灵、充满秩序的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同样也分有世界灵魂的生命历程。借普罗米修斯之口希腊人表达了对自然的敬畏——“人的技艺征服不了命运。”

中世纪的自然观却呈现出完全不同形态。在这个“信仰的时代”,基督教会成为“中世纪文化的垄断者”和“意识形态的支配者”[13]。基督教对于人们思想的影响不仅深刻——基督教成为全社会统治思想[14],而且广泛——整个欧洲都被纳入“共同的信仰”[15]。作为希腊文明承接者,基督教文明为人类在中世纪之后辖制自然的行为提供了强有力的信念支持。基督教教义对人类所处的世界做出了完全不同的界定。

界定一,自然神性的取缔——一神论。“《旧约·创世纪》的第1章清楚地表明,除了上帝之外绝对不存在任何其他事物可以声称拥有神性。甚至太阳、月亮和邻近民族的至高神也都只能置身于草木和禽兽之列,并服务于人类”,“除了上帝之外没有任何事物具有神性的力量。”[11]15古希腊那种自然具有神性的观念已经完全被改变甚至被彻底颠覆,上帝作为唯一的神创造了自然界。自然界只是上帝为了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而创设的环境,人类的命运不再与自然休戚相关,而是完全取决于对上帝的信仰。“上帝是独一无二的,唯有上帝别无他神”(《旧约·以赛亚书》),这样的教导在中世纪所起的作用就是,把人们对自然所持的敬畏态度,变成了对于教会威严的屈服。

界定二,自然可供人类支配——创世论。《圣经》认为,自然和人都是上帝的艺术,但人类作为世界中心,被授予支配其他造物权力。“上帝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上帝说:‘看哪!我将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蔬菜和一切树上的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旧约·创世纪》)人类在上帝的特别关怀下成了地球上的主人[16]。上帝的造物艺术已经暗示出,在人类的技艺之中具有某些神圣的控制力量。人类成为最高目的,其他造物都是为人类而服务的。在这种世界观方法论指导下,人类取代古希腊纯形式作为最高目的地位,因而也就变更了自然依其必然性运动秩序。自然作为严格秩序、命运和必然性的观念被颠覆,成为人类尘世生活的附属品,受人类行为的任意支配。

界定三,手工劳动的神圣化——救赎说。亚里士多德指出:“在一个政治清明(well-ordered)的城邦中,公民应有闲暇而不致为生计终日忙碌。”[17]238因为“全部的生活进一步可以分为两部分,劳作与闲暇,或战争与和平,各种行为则可以分为必需而又实用的与高尚的两部分。”[17]256与希腊崇尚闲暇的风尚不同,以基督教世界观看来,从事物质性的职业不应被看作是不名誉的。耶稣本人就是木匠之子,是一位做木匠活的手艺人。在《圣经》中,所有的劳动都是神圣的,都受上帝的认可,而不管这些劳动是否由自由民完成。而且,手工劳动在一定意义上被赋予救赎人类原罪的意义。在《圣经》为诚实的生活所做出的圣训中,有很多对手工劳动的鼓励,如“六日要劳碌做你一切的工”(《旧约·出埃及记》)等等。因而中世纪的宗教观念中,手工艺是上帝赐予人类的天赋,应该受到尊崇。《圣经》对手工劳动的肯定,对基督世界手工劳动和技术的发展所起的推动作用不可低估。因为“对于基督徒来说,《圣经》在他们的信仰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绝大多数基督徒相信,上帝不仅激励了《圣经》的写作,而且确保它们是完全可靠的。”[18]

中世纪基督教对自然的认识变更古希腊人看法,取消古希腊人把整个自然神化的观念。上帝才是唯一的神,人则是上帝所创造的世界体系的中心,自然是上帝为了人类的存在的目的而创造的。对自然的这一看法是近代人类将自然彻底对象化的萌芽。而对手工劳动的尊崇,在很大程度上转化为对实用技术的推动。

三、技术理性及其技术乐观主义

中世纪是宗教信仰和基督教兴起的时代,教会神学占绝对的统治地位,这恐怕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对于中世纪的另一特征却有必要做出较为详细阐述。那就是在漫长的中世纪,技术并没有停下其发展的脚步。我们在此强调,中世纪在人类生态思想演进方面的地位和作用,还集中体现在技术层面。中世纪的技术发展对于生态思想的重塑也需要我们重新估量。技术发展所孕育的技术乐观主义,不仅变更了古希腊的科学精神,而且进一步使自然沦为供人类开采挖掘的资源储藏地,这也是当今生态危机的重要思想根源。

“这个世纪在技术领域看来远不是我们历史中的一个黑暗时期,它在技术领域方面显示出头等的重要性。”[19]但是人们对这一时期的历史研究还是忽略了技术进步在各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就。尤其在14世纪和15世纪那些巨大的技术进步及其重要影响没有予以充分重视。伴随技术进步,中世纪在生态思想方面发生的主要变化集中于两方面。一是对于希腊所特有的那种科学精神的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以实用为目的的技术理性;二是技术乐观主义的滋生蔓延,自然也愈发被仅仅片面地看作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的资源。

一是科学精神的丧失和物质主义的追逐。古希腊科学能够成为科学发展史上的高峰,其原因在于,古希腊文明所孕育的纯粹的科学精神,它为古希腊科学的发展提供了极为适宜的土壤。古希腊的科学精神最核心的特质在于,为科学而科学,科学没有任何实用目的。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的开篇就指出:“每一个人在本性上都想求知”[20],并且认为,出于本性的求知不追求任何物质利益,也不服从任何外在目的。这是哲学探索的出发点,同时也是孕育科学的温床,哲学与科学在此是同源的。这种求知起于对自然现象的诧异,勉强冠之以目的的话,就是为了发现自然界的奥秘。这种科学精神,把古希腊造就为一座科学理论的高峰,取得了一系列科学成就。

古希腊社会中战争、游猎和思辨是受到极端推崇的高尚活动,相比之下从事手工劳动的人则是卑微的甚至是低贱的,因而是不受尊重的。这与中世纪那种重视技术的社会风尚,形成极为鲜明对比。由此可以看到,中世纪的宗教特征一方面确实阻碍了科学的发展,但却因其与技术有着一致的本质,而在另一方面积极地促进了技术的发展。在中世纪的宗教观念中,技术是拯救人类的重要手段,这为技术的发展提供了神学上的理论支持。这就使得中世纪的技术取得巨大进步的同时,还使得技术的价值超越了求知本身,鼓励人们对于实际利益,特别是物质利益的追逐。“传统上都认为是欧洲文明史上比较贫乏的时期。这在自然哲学的领域内确是如此,但是在几个世纪里都出现了若干根本性的工艺革新,为多数人的生活提供了一个优于古希腊、罗马时期的物质基础。”[21]物质利益在中世纪的生活格局中被凸显出来,这虽是一种正当且进步要求,但当其作为一种普世价值理念在更为广泛范围内传播开来时,灾难就会发生。“这样的欧洲……为后来的种种问题播下了种子……作为欧洲技术成就的一个后果,出现了全球范围的生态恶化。”[22]205如果说古希腊为我们展示了一种纯粹的科学精神,中世纪则在同样的地方代之以实用的技术追求。再加之宗教对科学那种严酷的压制,中世纪的人们对自然关系很少做思辨的探讨,只在人类使用自然资源的现实层面上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

二是技术乐观主义和自然的资源化。在诸多技术进步的事实背后,更需要注意的是,中世纪“对待技术态度的微妙变化”[23]。有学者从“依据神性”、“依据形而上学”和“依据道德”来判断技术三个方面,总结出中世纪对技术持谨慎肯定的态度[24]。这种理解为中世纪技术发展提供了可靠的形而上学解释,但从社会历史发展维度审视,中世纪已孕育了技术乐观主义萌芽。中世纪早期西欧经济发展,仅相当于新石器时代水平。正是科技进步使得原来远远落后于世界其他地区的欧洲,在15世纪后一跃成为世界科技和工业发展中心。中世纪欧洲在科学与技术推动下,变得更加富裕起来,城市化程度也得到极大提升。这比任何说教都更能鼓舞人们情绪、斗志和勇气,那就是义无返顾地倒向技术乐观主义。伴随技术乐观主义的则是对自然认识的片面化,即把自然仅仅等同于资源,或者仅仅关注自然的资源价值,而将自然的包括生态价值在内的丰富价值自觉不自觉地忽视甚至遮蔽!欧洲人“在中世纪对机器的那种迷恋,比起其他文明来,欧洲文明才会把自然界看成取之不尽的宝藏,认为只要通过技术开发就能够使之造福于人类。”[22]208

对自然的片面的资源化理解,是实用技术理性与技术乐观主义推动下的必然产物。“中世纪欧洲的历史是由相互有着密切关联的一系列技术创新组成的,其中包括一场农业革命、许多新型军事技术以及利用风力和水力作为动力的技术。”[22]203这句话概括出技术是中世纪欧洲发展的最为核心的动力,它在改善人们的生活,采用新能源方面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欧洲文明的进步极大地依靠了技术革新,而推动这些技术或机器运转起来的则是从自然界中开发出来的能源。“欧洲成为世界第一的伟大文明,依靠的主要不是人的体力”,技术发明需要而且也极大地推动了对水能、风能等能源的开发利用。“欧洲人的文明实际上是靠相对更为强大的风力和水力‘引擎’驱动的,比起世界其他地方来,他们更多地利用了不同类型的能源。”[22]207在这种境况下,自然不再是与人类共生共长的东西,而是成为人类剥夺甚至掠夺的对象。技术乐观主义加深了人们那种自然等同于资源的观念,而索取自然所带来的实际利益又反过来推动技术朝着更加反自然的方向发展。这种恶性循环的最终后果,在工业社会以全球性生态危机的形式爆发出来。

结 语

人类生存与发展环境的恶化,源于人类精神家园特别是哲学价值观念的畸变甚至丧失。中世纪宗教和技术状况深刻影响了人们的生态思想。中世纪作为宗教信仰时代,引发自然观念彻底变更,古希腊那种敬畏自然观念被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对于自然的主体性地位高扬;中世纪作为技术时代,则导致实用技术理性与技术乐观主义的盛行,由此导致对自然的更为直接甚至更为赤裸裸的资源化理解,科学精神那种面向自然时不谋求实际利益的不断求知,被实用技术带来的物质利益所有效遮蔽。导致生态危机的思想根源在中世纪早已初露端倪。近代哲学的二元论思维方法及科学技术的片面化发展,使其征服自然、统治自然甚至奴役自然的哲学价值理念与科学技术手段的不间断延伸、无限制放大甚至加速度强化。近代社会在自然观和技术观两个方面,未加批判地承袭了中世纪的基本信念,加之后来“知识就是力量”的科学理念的适时怂恿和“人就是目的”的哲学信念的推波助澜,当人类所谓“征服自然”的力量发展到足够强大时,思想之中的病灶就在现实中表现为痼疾。而近代人类工业革命在生态环境领域的负面效应,由局域空间向全球化范围的全面勾连,以及这种全面勾连被不断地延伸和持续地放大就呈现出历史的必然了。

参考文献:

[1][英]贝尔纳.历史上的科学[M].伍况甫,译.北京:科学出版杜,1981:535.

[2]雷毅.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4.

[3][意]佩西.未来的一百页[M].汪帼君,译.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84:78.

[4]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345.

[5][法]笛卡尔.探求真理的指导原则[M].管震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36.

[6]亚里士多德全集:第9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17.

[7][英]培根.新大西岛[M].何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28.

[8]夏承伯,包庆德.从“短期局部”到“长远整体”:环境伦理学进展[J].南京林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4):6.

[9]刘大椿.自然辩证法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26.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29.

[11][荷兰]霍伊卡.宗教与现代科学的兴起[M].钱福庭,等,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

[12]柏拉图全集:第3卷[M].王晓朝,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654.

[13]陈钦庄.基督教简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17.

[14]钱时惕.科学与宗教关系及其历史演变[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42.

[15][英]埃文斯.中世纪的信仰[M].茆卫彤,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0.

[16][德]兰德曼.哲学人类学[M].张乐天,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81.

[17][古希腊]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颜一,秦典华,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18][美]斯图尔特.科学与宗教的对话[M].郝长墀,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75.

[19][法]雅科米.技术史[M].蔓君,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160.

[20][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11.

[21][英]梅森.自然科学史[M].周煦良,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94.

[22][美]麦克莱伦第三,多恩.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M].王鸣阳,译.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3.

[23]刘兵,杨舰,戴吾三.科学技术史二十一讲[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83.

[24]文成伟.欧洲技术哲学前史研究[M].沈阳:东北大学出版社,2004:60-61.

Influence of M edieval Religion and Technology on Human Ecological Thought—Exploring the Root of Ecological Crisis in M iddle Ages

BAO Qing-de1,WANG Dong2
(1.School of Philosophy,Inner Mongolia University,Hohhot010070,China;2.Department of Philosophy,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Since the middle ages,instrument rationalism and utilitarianism have began to dominate the way of human thinking and behavior,and the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man and nature becamemore complex and even strained.Therefore,the true origin of the contemporary ecological crisis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Middle Ages.The religion and technology in Middle Ages deeply influenced human's ecological thought.Middle Ages,as a religion time,triggered a thorough revolution of natural idea.The idea of reference for nature in ancient Greece was subverted,instead it was replaced by the raising of human's principle status to nature.Middle Ages,also as a technology time,gave rise to practical technical rationality and technological optimism,which strengthened the understanding of natural resource utilization.The pursuit for knowledge of scientific spiritswhen facing nature that did not seek practical benefits was veiled by thematerial benefits,which was brought by practical technology.How to carry out effective disclosure work is an arduousmission in moder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times.

Middle Ages;religious belief;technological reason;ecological thought;root of ecological crisis;natural idea

B82-058

A

1009-1971(2014)01-0123-06

[责任编辑:王 春]

2013-10-20

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1BZX029);内蒙古大学生态哲学创新团队项目(121106-22)

包庆德(1960—),男,辽宁阜新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生态哲学与生态思想史研究;王东(1986—),男,内蒙古赤峰人,硕士研究生,从事科技哲学、生态哲学研究。

猜你喜欢
中世纪人类科学
中世纪城堡
中世纪欧洲艺术
家教世界(2022年4期)2022-03-23 03:50:28
人类能否一觉到未来?
征战在中世纪的骑士
人类第一杀手
好孩子画报(2020年5期)2020-06-27 14:08:05
1100亿个人类的清明
科学大爆炸
小小艺术家(2019年6期)2019-06-24 17:39:44
中世纪晚期英国文学中的农民写作
科学
人类正在消灭自然
奥秘(2015年2期)2015-09-10 07:2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