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叙事之工 品悟人性之真 ——以《我的叔叔于勒》为例谈小说阅读教学内容的重构

2014-03-30 03:17崔新月
大连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我的叔叔于勒于勒叙述者

崔新月

(大连市甘井子区教师进修学校,辽宁 大连116033)

关于《我的叔叔于勒》一文,教学目标的设计有很多种,其中比较常见的是:

1.通过赏析菲利普夫妇、于勒叔叔等主要人物的语言、动作、神态等描写,分析人物心理变化,了解人物的性格。

2.通过品读课文对人物的精彩描写,学习文中刻画人物的手法。

3.认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

金钱关系。

从教学目标的设计可以推知教学内容的构建。把赏析人物描写及其中折射出的人物性格作为教学的重点内容,以引导学生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亲情关系的批判,是一种极为常见的设计思路。的确,按照小说“人物、情节、环境”的三要素来组织教学,本也无可厚非。(本文姑且不论小说创作的发展对“三要素”理论的突破与超越。)既然关注到人物的性格和命运,自然要对人物的言行加以分析,这也似乎并无不妥。但对于学生来说,学习任何一篇小说都是这样的套数,没有对“这一篇”作品的“这一个”人物产生太深的感悟,没有在内心深处对作品产生情感或灵魂的撼动,更难以认识到“这一篇”作品在写作上的独到之处。

对于《我的叔叔于勒》这类经典作品主题思想的把握,仅仅满足于政治化的图解式,从而得出“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之类标签式的结论。这种现象大量存在于我们的教学中,正如一些研究者指出的那样:我们面对一篇小说,往往或者根据作品里所涉及的历史时空,或者依据作家写作的社会背景,或者就因为我们读者所在的现实环境与关心的问题,习惯于把阅读重心落在小说的具体内容(故事情节、人物形象,等等)和社会、历史的关联性上,关注的焦点也在于找到作品里“反映”“批判”(或者“揭露”“歌颂”,等等)这些社会、历史、现实问题的踪迹,从而在社会历史的框架里,寻求对于作品内容和形式的解释。——不难体会到,多少年来,这正是一些语文课上概括主题、归纳中心思想的一大路数。[1]14

新课程背景下,小说阅读教学究竟教什么?对于教材中选定的一篇篇经典的小说作品来说,“这一篇”的教学内容有哪些异于“另一篇”?如何走进“这一篇”作品中“这一个”人物的独特世界?如何认识“这一篇”作品写作艺术上的独到之处?这些都是我们必须直面的问题。

《语文课程标准》(2011版)从人文性和工具性统一的角度,对第四学段的阅读教学内容提出了要求:“欣赏文学作品,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初步领悟作品的内涵,从中获得对自然、社会、人生的有益启示。对作品中感人的情境和形象,能说出自己的体验;品味作品中富于表现力的语言。”

著名文学教育家何振邦先生认为,小说这一文体的基本特征有四个方面:一是虚拟性,表现在作家对待生活素材处理的态度和方法上,当然,这种虚拟的艺术世界大多有作家所经历体验的客观的现实生活为依据,而不是随意的虚拟。这种虚拟性也为作家提供了广阔的想象天地和创造天地。二是故事性,故事是小说的起源,小说中固然还有叙述、语言、结构等其他审美要素,但故事性无疑是小说不可或缺的最高要素。三是兼容性,这是指小说在文体上能兼容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戏剧文学等各种文体甚至音乐绘画等艺术形式之所长,使作品表现出摇曳多姿、丰富多变的艺术表现力。四是变异性,指的是小说叙述语言的多种审美变异,如陌生化、粗鄙化、狂欢化等多种形态。[2]

结合小说的文体特征,我们有必要重新构建新课程背景下小说阅读教学的内容。小说阅读教学,应着力把作者如何叙述那个虚拟性的故事作为教学的主要内容,从而品悟到作品揭示的真实而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性。简而言之,就是揣摩叙事之工,品悟人性之真。

一、揣摩叙事之工

“一篇小说可以没有奇崛的想象,可以没有夸张的人物,甚至可以没有复杂的情节,然而它决不能没有叙述,我们把小说里的所有其他元素都剥离光了,剩下的唯一不能剔除的就是叙述。”[1]14在文艺理论领域,人们尤其重视叙事类文章的叙事研究,逐渐形成了专门的学问——叙事学。叙事学所运用的新颖的思维方式和科学的研究方法,也为小说阅读教学提供了崭新的思路,我们不妨从叙事学中“叙事视角”“叙述者”“叙述时间”等几个概念入手,来重新构建小说阅读教学的内容。

1.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是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和状态,或者说,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来观察故事,来理解故事。[3]19

非聚焦型视角。这是一种传统的、无所不知的视角类型,叙述者或人物可以从所有的角度观察被叙述的故事,并且可以任意从一个位置移向另一个位置。这种视角,既可以俯瞰纷繁复杂的群体生活,又可以窥视各类人物隐秘的意识活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三国演义》采用的就是这种视角,人教版初中语文教材《杨修之死》中,杨修、曹操等人的所有言行和心理活动似乎都在作者眼中,读来引人入胜。

内聚焦型视角。在这种视角下,每件事都严格按照一个或几个人物的感受和意识来呈现。作者只写“这个”人物所能接受到的信息,只写“他”可能产生的心理活动,而对其他人物和事件则完全采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叙述,不再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全能角色。在《孔乙己》中,作者只写到了小伙计所看到和听到的信息,其他的都是猜测。文章结尾,孔乙己好长时间没来店里喝酒,小伙计只能推断说:“大约孔乙己的确是死了。”

外聚焦型视角。这种视角,叙述者严格地从外部呈现每一件事,只是提供人物的行动、外表以及客观环境,而不告诉人物的动机、目的、思维和情感。《智取生辰纲》大致就是采用了这样的视角。

一篇小说,作者采用什么视角,取决于不同的主题和叙事需要。在小说教学中,探究作者的叙事视角,往往可以更深入地体会作者写作艺术的精巧。

在《我的叔叔于勒》的教学中,不妨从叙事视角的角度设计这样的思考题:对于勒叔叔在美洲的经历,作者如果加以插叙,如何?

2.叙述者

叙述者是指叙事文中的“陈述行为的主体”,或称“声音或讲话者”,叙述者不同于真实作者,真实作者是创造或写作叙事作品的人,叙述者则是作品中的故事讲述者。因此,叙述者是以文本中某一具体的身份出现的,这样更有利于了解当事者的真实处境。[3]63

《孔乙己》的教学很少涉及“小伙计”这个人物,而把主要目光都投向了主人公孔乙己。然而,《孔乙己》的成功之处并不是它叙述了怎样一个有滋有味的故事,而是它是如何叙述的。这首先要考虑到的是作者选择的叙述这个故事的人,即叙述者的问题。钱理群教授曾指出叙述者小伙计存在的重要意义。他认为,小伙计个人命运中的单调无聊所传达出来的那种寂寞无聊感和压抑感,自身就具有着独立的价值,构成了孔乙己周围的社会环境和气氛的有机组成部分。[4]

在教学中,我们可以设计这样的问题:“鲁迅写这篇小说可以选择的叙述者有很多,他还可以选择谁?讲出的故事是否一样?”学生可以思考,酒店掌柜、酒客或者孔乙己本人叙述故事的差异,在比较鉴别中,学生自然会品味到小伙计作为叙述者的妙处。

3.叙述时间

小说叙述的故事离不开时间,取消了时间就意味着取消了这种文体。我们可以研究故事的发生时间和作者的叙述时间之间的关系,以此来揣摩作者的叙事艺术。[3]63

例如,《故乡》一文中,作者开头叙述的回乡见闻和感受是对现实的叙述,而当母亲提到闰土的时候,作者又回忆起了儿时与闰土的交往,后来又回到现实中来,见到了成年之后的闰土,这种叙述时间的变换,就使作者所要表现的“故乡的沉沦和希望的幻灭”更加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

对于这篇课文的教学,我们可以启发学生思考,如果作者按照闰土从少年到中年的顺序来叙事,会有怎样的表达效果?

二、品悟人性之真

文学是人学。对人性的表现,是文学的根本目的,也是文学的终极目标。金庸先生曾经说:“整个文学的发展就是对人性的探讨。从文学出现到现在,文学最基本的功能就是探讨人的性格,描写人的情绪,研究人的内心。”[5]

因此,小说阅读教学既要走进小说的文本世界,深入揣摩作者在叙事上的精妙,又要站在文化和人性的高度,用客观务实的思路去解读文本中所蕴涵的不同人生形态,获取人文体验。

例如,对于《我的叔叔于勒》的主题,人们历来有多种解读:最普遍的说法是“金钱至上的人际关系说”,认为小说是通过对菲利普夫妇对待亲兄弟于勒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的描述,艺术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幻灭说”,认为这部作品表现了小人物的辛酸,于勒其实不过是灰色人物菲利普夫妇的灰色人生中的一抹亮色,于勒的潦倒则是灰色人物的灰色理想的幻灭;“虚荣说”,作者通过几件琐细的小事揭示了菲利普夫妇的那种虚荣得近似滑稽的丑态;当然也有“同情”说,即小说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下层人物——于勒被整个社会遗弃的悲惨命运的描述,寄予了作者最深切的同情与怜悯;再有,就是对渐行渐远的、逐渐世俗化的灵魂的救赎,体现了作者的悲观主义思想和人道主义情怀。[6]

从人性的角度,我们不难看出,于勒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他有缺点,也有善良的一面。菲利普夫妇身上也有值得理解和同情的一面。在艰难的生活面前,一个普通人很难把崇高的道德标准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这就是人性的弱点,真实的弱点。而且,就连小若瑟夫也只是给了于勒叔叔一点小费,而不能与叔叔相认,说明他不仅顾及了父母的态度,对家境的拮据也不是没有感受。

因此,这篇小说实际上是对艰难处境中小人物的真实人性的揭示,体现了身处生活困境的小人物面对无法企及的道德高地时内心的无奈和惶恐,进而表现小人物的悲剧命运。对小说的主题作这样的阐释,便超越了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窠臼,便也理解了这篇小说之所以几百年来广泛传播,在不同国家的不同读者眼中热读不衰的原因。

在小说教学中,教师应该引导学生摒弃一些主题先行式的条条框框,径直走进作品的字里行间,从语言文字入手,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设身处地地把人物的喜怒哀乐作为自己的喜怒哀乐,再去观照人物的心理、性格和命运,品悟出真实的人性。从这个角度构建小说的教学内容,才真正使学生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情感体验,才真正领悟到作品的内涵,获得人生的有益启示。

[1]倪文尖,朱羽.重塑小说观 建构新图式——《现代小说阅读》编写札记之一[J].语文学习,2005(3).

[2]何镇邦.小说文体的基本特征[J].文学教育,2012(11):4.

[3]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钱理群.《孔乙己》:叙述者的选择[J].语文学习,1994(2):23.

[5]刘淑清.新时期人性复苏对文学观念的影响[J].德州学院学报,2005(1):32.

[6]陈玉剑.赤子情怀的沉沦 世俗灵魂的救赎——《我的叔叔于勒》的另一种解读[J].中学语文教学,2013(5):4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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