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微暗的火》作为原型超文本的生成结构

2014-03-28 15:20李欣池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超文本纳博科世界

李欣池



论《微暗的火》作为原型超文本的生成结构

李欣池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福州 350007)

《微暗的火》是纳博科夫的重要作品之一,具有显著的超文本实验性特征。《微暗的火》这部小说中存在着多重的可能性世界,形成了独特的立体化的空间阅读模式,充分反映出文本的多义性与复杂性。考斯基马将《微暗的火》列入“原型超文本”的类别之中,其文本结构特征值得探讨。

纳博科夫;《微暗的火》;原型超文本

考斯基马在《数字文本:从文本到超文本及其超越》一书中追溯了超文本文学创作中“文学自身的先锋派传统”,列举了马克·萨珀塔的《第一号创作》,胡奥·科塔萨尔的《跳房子》,罗伯特·库弗的《昆比与奥拉、瑞典人与卡尔》等作品,提出了“原型超文本”(protohypertexts)[1]22-23概念,并将纳博科夫的作品《微暗的火》也纳入这一类型的文本中。考斯基马认为,这些超文本文学写作中的实验性先驱作品“预见了数字化的大门已向文学敞开”,“这些作家在某种方式上比今天那些真正的超文本作家走得更远”。[1]22

纳尔逊就超文本概念做了如下解释:“超文本,我指的是一种非序列性(non-sequential)的写作——文本相互交叉并允许读者自由选择……这是一系列通过链接而联系在一起的文本‘块’(text chunks),这些链接为读者提供了不同的路径。”[1]13“文本块”或“节点”亦被称为“文段”,这一术语由乔治·兰道引入超文本理论中,以命名存在于超文本中的单独的文本片段。“链接”表征的是任意两个文段之间的联结关系,而“锚点”(Anchor)则标明了一个链接在文段中的确切位置,例如在万维网中,锚点词的特征是蓝色字体并加下划线。“书本”常常被作为超文本的原初模型,通过锚点而彼此链接的超文本“就像把广泛而分散的原始材料汇集起来装订成一本新书”。[1]35从这个意义上看,超文本近似于马克·波斯特在《第二媒介时代》中提出的“数据库”模型,在数据库中,不同类型的数据链接在一起,这些链接的集合也就形成了路径,路径保存了使用者的关联性思维结构。可以认为,在理想的超文本中,文本的空间网络构成了能指的星系,而非所指的结构,阅读的没有明确的起点,其次序是任意的、可逆的,读者可以从随机出现的文段或链接切入文本,“各种意义系统可以接管这个绝对多元的文本,这些意义系统的数量是无限的,因为文本建立在语言的无限性之上。”[1]36

一、嵌套的镜中之像

考斯基马认为,在叙事层级结构之上,超文本小说还存在着另外一个超越文本的空间结构。彼此独立的文段表征了超文本小说的元文本性,可被视为超文本空间结构的基本单位。《微暗的火》文本表层的“诗篇—注释”结构显示出显著的超文本特质,这一结构也是非线性或多行性超文本的模式之一。当读者阅读诗篇时,不断出现的锚点词提示着读者跳转入注释文段,例如“120-121行:五分钟等于四十盎司细沙”[2]131,其中“五分钟等于四十盎司细沙”即为链接的锚点,“120-121行”则作为诗行的坐标数字明确了锚点的位置,“链接”与“跳转”是超文本的基础阅读模式,运用这一模式,读者不断往返于异质文本之间。值得注意的是,在第120-121行注释中,同时还嵌入了另一个链接:“铸成大错的蠢事(参见第181行注释)”,作者正是通过一重接一重的嵌套式链接,极大地增加了超文本空间结构的复杂度,“诗篇—注释”在向读者提供一种阅读路径同时也提出了阐释、重构超文本空间构型的方法。然而,文段中链接锚点的位置有时并未给定,甚至不存在的锚点,例如第275行注释,“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虔诚地祈求过主给予指导和力量(接着参阅我对第433-434行注释),”[2]193这也在另一方面增强了文本阐释的多义性。

通过链接,异质性元素或文本得以兼容并存,一方面,链接于诗篇之上的注释文段构成了碎片化的异位文本空间,且表面无序的大量文段之间互相指涉的关系也隐藏着超文本空间结构的生成可能性,另一方面,由于这种参照式的阅读方式,文段不再仅仅具有历时性的意义,且形成了共时性空间艺术的特征。阅读《微暗的火》时,读者“需要知道更多的东西,所有这些标记都指向某处,而事物变成了一个网络……这就像音乐,所有音符、旋律相互联结着。”[1]67链接使得线性顺序(时间顺序与因果顺序)施加在文本之上的秩序被瓦解,文段单一的顺序联结关系变为放射状的拓扑空间点集,这一结构作为经典的原型,运用于《下午》、《少女的悸动》等超文本小说中。

此外,《微暗的火》中的链接形式并不仅仅是简单的线性嵌套,还构成了环状结构。例如,在47-48,62,691行的三个注释当中,47-48与62行注释互相指涉,且同时指向691行注释,形成了一个对称的指涉三角形,读者无论从47-48行注释出发,经过691,到达62行注释,或是从62行注释出发,经过47行注释,最后仍然到达691行,文本至此进入了一个“链接循环”。

类似,第80行、第275行、第247行、第433-434行这几个注释也构成了一个指涉循环,无论读者从80行的注释开始,还是从247行的注释进入文本,最后都回到指涉原点。这类首尾相接的指涉环,使得读者必然会重复打开至少一个已阅读的文段节点,而读者只有跳出循环才能找到文本的新的突破口,这正是超文本文学中常常出现的“文本迷宫”。此外,不仅超文本的文段句法存在着环状结构,在具体的叙事句法中“环状”也同样存在,例如谢德的诗歌——《微暗的火》,只有回到第一行“我是那惨遭杀害的连雀的阴影”[2]23才真正意义上从句式与诗韵两方面完成对称的环状结构,然而这种未完成的完成状态正暗示着作品作为原型超文本的开放性与差异性。

此外,作为小说中形式最为奇特的部分,与“诗篇—注释”的链接形态不同,索引提供了双重的链接形式,其中,锚点词来自于“注释部分”,而数字则指向诗篇的具体行数,如“法尔克山”一条,“一个粉红色锥体,71;顶峰披雪,149;”[2]348然而索引本身更是诗篇与注释之间的“链接”,单独而言,它仅仅是词句与数字的无序集合,并不具有一般意义上叙事虚构作品的形式。索引如同一面镜子,诗篇、注释作为“镜像”纳入其中,以另一种方式集合起文本中的链接,给出了全新的解读、重构文本的角度与方法的同时也提供了阅读文本的路径。例如索引中的“查尔斯·金波特博士”条目,涵盖了文本中所有关于金波特的种种细节,“他那过细的记忆,384……他跟自己讨论自杀问题,493”[2]350-351等等诸如此类。索引与原始的数据库的聚合形态十分相似,《微暗的火》中的“索引数据库”有着明确的功用,即引导读者通过索引的指示,掌握并发现文本的“线索”,进而建构起文本的“一整幅地图”。

事实上,“微暗的火(Pale Fire)”这一题名本身就蕴含着一种嵌套式的结构关系,其典出莎士比亚剧作《雅典的泰门》第四幕第三场:

太阳是个贼,用他的伟大的吸力偷窃海上的潮水;

月亮是个无耻的贼,她的惨白的光辉(Pale Fire)是从太阳那儿偷的;

海是个贼,他的汹涌的潮汐把月亮溶化成咸的眼泪。[4]73

在这段引文中,描写了月亮、太阳、大海三者两两之间的联系,暗示着谢德、金波特、格拉杜斯三者之间的共生关系,其中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嵌套在另一人的故事中叙述,如金波特的注释嫁接在谢德的诗歌之上,格拉杜斯的故事镶嵌在金波特的注释中,同时也提示着其作为原型超文本的文本空间结构的基本生成方式——“嵌套的镜中之像”,同一元素或意象通过多重链接、反复映射,彼此形成了互相对应、互相指涉的链接网络。在阅读文本的历程中,每一文段的前文本之数都是不可想象的,这些嵌套的“文本镜像”在超文本语义场中不断生成和消失。超文本“词语、句子、段落(当然还有标点符号)以及它们在页面和书中的位置必须加以重新思考和重写,这样就可以创造出阅读它们的新方式(多重和共时)的方式”[1]75,从超文本作品的“文段”句法而非叙事句法中,读者恰恰发现了阅读的自由。这一效果“就像把两面镜子相对摆放,然后就看到你的影子一级一级无限制小下去。在视觉艺术中,这种幻象被称为‘镜中镜视界’(misc-en-abyme)”[1]269,这种现象也被称为文本的“怪圈”,“人们可能不会忘记提及那幅著名的环形绘画,即埃舍尔画了一只手,而这只手正在描绘另一只手,但这只手却在描绘前一只手,就这样以此类推,循环往复,直至永远。”[5]140

二、多重的可能世界

在讨论超文本文学的阅读行为时,考斯基马借用了其他学科的“遍历(ergodic)”概念。“遍历”行为要求读者致力于寻找或跟随文本路径,强调了读者必须使用各种手段,付出非常规的努力“以穷尽文本的各种可能性”,这与统计学与计算机术语“ergodic”即“遍历各态”的意思非常接近[1]37。超文本可被认为是产生阅读差异的文本机器,而阅读差异就建立在读者对超文本空间结构的动态生成之上。亚瑟斯认为,在一个非线性文本中,“词或词的序列会因文本的形态、惯例或机制的缘故而在不同的阅读中出现差异”[1]60,读者针对链接做出的选择,引发了超文本的变化,这一变化主要发生在超文本的语义层面,即某一文段被读者的遍历行为激活或废弃。相应地,读者所采用的遍历路径将对超文本叙事句法产生隐性的影响。

在进一步阐明“遍历文学”这一概念时,考斯基马提出了“文本单元(textons)”和“脚本单元(scriptons)”[1]39,文本单元对应于“文段”,而脚本单元则对应于数据库中的“路径”,后者提供了文本单元结合的可能性,是面向读者的漂浮的超文本空间结构节点。“在任何给定的超文本中,所有单独的文段(节点)的总和是文本单元,而每一位读者所选择的文本单元的总和则是脚本单元”[1]41,脚本单元是读者的阅读次序的总和,读者遍历文本时选择的路径构成了脚本单元。

文本路径是许多超文本小说的共同形态,在作为原型超文本的《微暗的火》中,同样存在着路径问题。博伊德在自己的著作《纳博科夫传:美国时期》中对如何循着小说所提供的路径进行阅读做了一个示范,这表明,读者按照不同顺序阅读小说将会收到不同的结果。读者可以选择从四部分的任一文本单元开始对文本的游历,读者选择的路径就是贯穿文本、阅读文本的方式,遍历文本的路径的意义在于,读者面对文段试图通过指涉链接整合文本,对文本的表层结构进行抵制并建构起超越文本之上的空间结构。

现代物理学中“平行宇宙”的概念阐述了宇宙中存在无数个彼此叠合而互不影响时空的现象。小说中多重的空间,正如平行宇宙一样,使得可能性得到无穷的推演。“一个虚构的文本不是一个‘世界’(world),而毋宁说是一个小说的宇宙,这个宇宙是一个各种世界多重轮替的结构”[1]84,作为原型超文本,《微暗的火》中存在等待发现的诸多“可能世界”,读者的阅读在多个可能世界之间来回穿梭,这些可能世界在结构上互相渗透,在意义上互相指涉。“多重世界”作为普遍采用的文段链接手段和叙事技巧,是超文本文学再现作品所预设的复杂逻辑线索不可或缺的部分。

首先,《微暗的火》接合了至少三个不属于同一时空的世界:谢德的创作世界、金波特失去的王国、格拉杜斯逐渐逼近的谋杀。谢德的创作世界与金波特失去的王国在文本中时时显示出一种主观臆想式的联系,“他的草稿上原有多达十三行诗……都具有我那个主题明显的印记”[2]89,“那个主题”指的就是“赞巴拉与不幸的国王”。此外,作者还通过同步进行的手法将谢德的创作世界与逐渐逼近的格拉杜斯嵌合在一起,暗示了一种超越时空、文本的关联:“格拉杜斯从远方黯淡的赞巴拉前往翠绿的阿巴拉契亚地区,一路上穿越那首诗的整个儿长度,沿着诗的韵律道路前进,驶过一个韵脚,在诗行和诗行之间意义连贯处的角落附近放慢速度,同诗句的停顿共喘息……以抑扬格五音步自动楼梯朝上移动,跨步走下来,再登上一连串想法的列车,走进一家旅馆大厅,在谢德抹掉草稿上一个单词那当儿关灯上床,在诗人撂笔那时刻陷入了梦乡。”[2]85

《微暗的火》中的多重可能世界展示了“纳博科夫式的,对完全不同的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的关注……在小说的世界中,每一个分离的层次都描述了对隐含的链接的追寻”[1]63,这里的世界不是封闭、隔绝的,而是处于与其他平行的世界的联系与相交之中。例如,金波特在注释中寻找着失去的王国的幻影,试图在他的个人生活史和谢德的诗歌之间建立联系;谢德不断在生活中寻找着与“连雀”、“晶莹明澈的大地”等诗性意象之间的联系;格拉杜斯追随着刺杀君主的迷梦,却阴差阳错地毁灭了谢德的世界;这些可能世界彼此暗示、彼此抵制,最终形成了一个多重的有机整体。

其次,在文本的“可能世界”之上还存在着一重“文本的指涉世界”,这一世界既介入了读者身处的现实世界,也向读者提供了通向文本内现实世界的“小径”。如“在时空方面,与诗文前几章里的情形相比,格拉杜斯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2]314在这段叙述中,叙述者与文本外的读者共同等待着格拉杜斯,文本内的现实世界与文本的指涉世界之间的界限被消除了。再如“奥莱格还没来,他到底会不会来啊?”[2]138叙述者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读者的意见,似乎奥莱格的出现与否完全可由读者决定。如果说前两个例子体现的是叙述者邀请读者介入文本,那么“‘可是您,您今后干什么呢?可怜的国王,可怜的金波特?’一个稚嫩而温柔的声音会问”[2]340,这个毫无疑问来自文本之外,模拟读者发问的声音,从另一个角度鼓励并引导着读者对文本世界主动的探寻。

故事已不再是这类超文本文学的唯一目的,“每一个事件都是一个分岔,通往不同的路径,这些路径在它们的分岔处通往另一个小径”[1]88,在阅读过程中,读者对小说世界的“真实性”的理解被不断重写、更新,一个事件开始时以某种方式呈现,然而伴随阅读的深入,却发现这一事件的真实意义遭到了质疑。在阅读过程中某些被忽略的事件仍然是读者体验、遍历文本的一部分,这些被忽略的事件形成了一个“被抹去的世界”,在读者重构文本的历程中不复出现。选择最先阅读“赞巴拉王国”部分(130、149、433-434行注释等)的读者,对查尔斯国王的形象深信不疑,而金波特只是国王故事的叙述者。直至第949行注释,格拉杜斯来到了华兹史密斯大学,作者突然将叙述中的第三人称转为第一人称,读者才骤然发现查尔斯与金波特实为同一个人。然而,读者也可以质疑这仅仅是作者在叙事技巧上耍的花样。因此,阅读策略即遍历文本的先后顺序影响着读者对于可能世界的选择,读者每选择一个文本片断,都对已阅读的文本意义进行了重构。

在遍历文本之后,我们会发现在不同的世界中对同一事件的解释迥然相异,每一种针对文本的解释都可以找到站得住脚的证据,然而似乎每一种解释的可能性都不那么完善。文本形态犹如环环相扣的锁链,一切看似真实的存在在《微暗的火》中都被转换成了镜中之象,一重真实之下还有另一重真实。在文本中,“你能不断接近真实;但你绝不能足够地接近它,因为真实是一连串无限的步骤、层层的认识、虚假的底部,既无法消弭又无法企及。”[6]117所谓真实在《微暗的火》中,只能找到无数个可能世界的碎片。

三、立体化的超文本空间阅读

在《微暗的火》这一实验性的原型超文本中,人们已然发现,意义不再一成不变,作品不再被经典化以获得不朽,而作者也不再享有昔日的话语权威,作为一种全新的文本形式,超文本“对作品的典律性(canonicity)甚至学科的边界提出挑战”[7]99。文学与计算机科学、统计学等学科之间的人为鸿沟逐渐弥合,“多线性写作实际上是书本的终结”,“科学思想由于必须通过印刷渠道来表现而相当受限。毫无疑问,如果可以通过一些步骤使书本中各种向度的、不同章节的所有内容都能同时呈现,作者和使用者都能发现这带来的极大的优点。”[8]332-333超文本中的链接与超链接,是能指与所指之间关系的数字模拟化形态,超文本文学作品通过链接与超链接节点高效地建构起文本的发散性网络形态,使得多向度的文本共时呈现的同时,文本意义在能指与所指之间漂浮,随时能够自我消解与重构。

书籍的线性形式及其分页顺序、边缘留空、读者标注、章节段落等,无形中强调了一种既定的等级秩序。德里达指出,维护西方式的思维必须要依赖印刷文本,这种“逻各斯中心主义”通过“排除、增补和边缘化”[7]100,防止颠覆性的阅读再度引入阅读中,超文本的写作方式为语言打开了多重意义,使得“能指”与“所指”关系表现出显著的偶然性、不稳定性、切割世界的任意性与话语意义的无限丰富性。与此类似,纳博科夫在小说、自传中致力于重构的命运轨迹也是发散的,离散的,在平行的空间阅读模式下逐渐形成不为人所控制的阐释之流、意义之流。这与德勒兹的块茎理论不谋而合,“块茎把一点与其他任何一点联系起来,而其特点在本质上却不必与相同性质的特点相联系;它激活了符号王国,甚至非符号领域”[9]6,而不必推求文本的深层含义。块茎式的叙事方式开启了空间叙事的可能,在传统印刷文学中,字符与字符,章节与章节之间的“结构由点和位置所限定。各个点彼此之间处于一种二元对立的状态”[9]69,而立体化的块茎文本则呈现出多向度的空间形态,文本碎片、大量的隐喻与象征向四周逃逸。纳博科夫曾打算将《说吧,记忆》命名为“The Anthemion”,意为“忍冬形装饰”[3]III,这是一种复杂精美的枝叶交织和扩展的花簇的装饰图案,反观《微暗的火》,其文本结构正如复杂交错、不断丛生的忍冬形空间图式。

然而,德勒兹的理论比纳博科夫的小说《微暗的火》走得更远,在德勒兹看来,欲望是建构、生产的原动力,催生了多元异质性的生产方式,在欲望机器的支配下,作品、文本不断生成。在这个意义上,块茎式的超文本类似于罗兰·巴特所说的文本的“地图”或“疆域”,其关注的范围并非文本中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而是文本与外部世界在文本这一内在性平面中显示出的关系。超文本作为复杂的外部世界机器中的一个齿轮,其中并无客体存在,“所谓一个组合,一本书只有其自身,这与其他组合及无器官身体相联系。我们将永远不会追问一本书有什么意义,是所指还是能指;我们将不会在书中去探寻、去理解;我们将追问它的功能是什么,这与它是否输送密度的其他物体有关,以使其多元性被插入和变形”[9]37。由此看来,比之于原型超文本《微暗的火》,赛博文本、超文本更多地具备了文学生产机器的特征,展开了更为光滑的平面,涵盖了更为多样化的异质性元素,使得文本从有机整体跃升为无限的生产机制。现代电子技术在改变文学形态的同时也瓦解了文学的内涵,正像马克·波斯特所指出的:“信息方式中的主体已不再居于绝对时空的某一点,不再享有物质世界中某个固定的制高点”,文本或作品“被计算机化的信息传递及意义协商所消散,被电子广告去语境化(decontextualized),并被重新指定身份,在符号的电子化传输中被重新分解和物质化。”[10]25块茎式生产模式正在取代传统的生产模式,文本、文学、文化产品可以在任意非中心地点繁殖,不断生成新的链接,不断衍生,最终形成一个无向网络,而超文本文学作品唤起了一个宇宙,却保持其开放,留待人们的想象力以适当的方式将之完成。

[1][芬兰]莱恩·考斯基马.数字文学:从文本到超文本及其超越[M].单小曦,陈后亮,聂春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微暗的火[M].梅绍武,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3][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说吧,记忆[M].王家湘,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4][英]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全集:卷五[M].朱生豪,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5][法]热拉尔·热奈特.转喻:从修辞格到虚构[M].吴康茹,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12.

[6][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独抒己见[M].唐建清,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2.

[7][美]马克·波斯特.第二媒介时代[M].范静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8]Derrida.Of Grammatology[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7.

[9] Gilles Deleuze, Fe1ix Guattari. A Thousand Plateaus:Capitalism and Schizophrenia[M]. 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7.

[10][美]马克·波斯特.信息方式——后结构主义与社会语境[M].范静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责任编辑:郑宗荣)

The Generative Structure ofas a Prototype of Hypertext

LI Xinchi

As one of the important works of Nabokov,has significant hypertext experimental features.This novel presents a possibe multiple world and a unique three-dimensional spatial reading model, and fully reflects the complexity and ambiguity of the text.The aothor has listedin the category of the prototype hypertext, so the textual structure features are worth exploring.

Nabokov;; prototype of hypertext

2014-01-21

李欣池(1990-),女,福建福州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文艺美学。

I106.4

A

1009-8135(2014)02-008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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