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光临

全峻

人 物 赵 明——新调任的县长，男，三十出头，

戴近视镜，书生形象。

钱局长——某局局长，男，近五十岁，大腹

便便，官威十足。

孙主任——孙丽，某局办公室主任，女，三

十出头。

〔某局局长办公室，一张局长的大班台、一张孙主任的电脑桌、两张办公椅，局长桌上有一摞文件，墙上挂有“中央八条”。

〔办公室，钱局长和孙主任在上班，电话铃响。

孙主任 （接电话）喂，哪里？政府办？……新来的县长要来调研？欢迎，欢迎……好！再见。（对钱局长）局长，政府办电话通知，今天上午新来的县长要来调研工作。

钱局长 （一跃而起）哎哟！这可是头等大事。这政府办怎么不早点通知呢！（对观众自语）这新调来的县长我还不认得呢。看来，这新县长是想先钉桩子再栓驴，先撒窝子后钓鱼！他想来我们局踩踩盘子，我也正好借这机会拜拜码头。（对孙主任）小孙，马上布置四项紧急工作：一、全局大搞卫生；二、编个汇报材料；三、门口摆个欢迎牌子；四、中午在老阳光搞桌饭。听明白了没有？

孙主任 老规矩，您这是要打针拔火罐——当面见效！我晓得。马上办！

〔孙下，钱转来转去，突然抬头看见了墙上的“中央八条”，猛拍下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钱局长 喂，老阳光吗？我……你知道是我啊，好好，你呀，就是嘴巴甜！今天中午的饭局很重要，你们一定要给我把好档次关。喔，别忘了叫黄山头送十几斤明塘湖的野生金龟来。还有，千万千万别忘了，吃饭的房间要隐秘。对，地道战的干活。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中央八条”威力大，公款接待得到处跒（音qia，常德方言“躲”的意思）……

〔赵明——一个带眼镜、提公文包的文质彬彬年轻人走上，在门口与布置完工作回来的孙主任几乎撞上。

孙主任 往哪里撞哦？

赵 明 不好意思，我视力不太好。

孙主任 我看你是白长了四个眼睛……哎，是赵明吧？你不是在外地工作吗？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回来哒？

赵 明 哦，孙丽！老同学，好久不见！

孙主任 （对观众）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一定是冲着我在这里当主任，要我帮忙的！（对年轻人）我看你不会是专程来看我这个老同学的吧？

赵 明 （笑笑）今天来你们局办点事，麻烦你给我引见下你们局长。

孙主任 我说嘛！放心，局长面前我会给你美言美言的。来吧。（孙主任带赵明进门走到局长面前介绍）得，这就是我们的钱局长。钱局长，这是我的同学，小赵。（坐在电脑前开始打汇报材料）

赵 明 哦，钱局长，你好。（伸手欲与钱握手）

钱局长 （斜眼看了下年轻人，不握手，对观众自语）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不懂规矩哒，找人办事，两手空空地不讲，见面烟都不装一根。（背起手，冷淡地打官腔）不用客气，你有什么事？

赵 明 我刚从潺陵机械股份公司来……

钱局长 （马上接过话头）为技改资金的事吧？（上下打量，见其书生模样，一脸轻视，转脸对观众自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得早点打发他走，好接待县长！（对赵）你们公司的事嘛，我知道。一句话：和尚剃头——没得发（法）！你们老总也来找过，他呢？

赵 明 （楞了一下，对观众）吔，他把我当成潺陵机械股份公司的办事员了！也罢，今天哪，我就来个将错就错，看看这位局长是怎样为基层办事的！（对钱）老总嘛？他外出……考察了。

钱局长 （不悦）外出考察？哼！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挺不错嘛！（对观众自语）要钱就晓得找我，考察就去搞地下工作！（对赵明）你们不要老是做梦吃糖——想得甜。我早就跟你们老总讲过了，现在企业都难！你看我桌上的这一堆报告，都是上项目申请技术改造专项资金的。

赵 明 我们的报告交来差不多有半年了，人家后报的，资金都已经到位了。

钱局长 资金有限嘛，总得先考虑重点企业吧？

赵 明 我们就是重点企业！

钱局长 还有个重点的重点嘛！

赵 明 我们公司可是全县的支柱企业，头号纳税大户。局长大人，你说还怎么咯重点法？

钱局长 光重点也不行！（摆起局长架子）年轻人，要想过河得先搭桥，懂吗？我看你还年轻，不懂事，回去喊你们老总自己来吧！

赵 明 我怎么年轻不懂事了？

钱局长 （打量下四周后放低声音）这技改资金，就那么容易得到的呀？办这事总要一定的活动经费吧？再讲了，你们的项目，有些设备要从外国进口吧？

赵 明 进口又怎么呢？

钱局长 我们没去考察过，随便拨款……到时候肉包子打狗哪个负责？

赵 明 钱局长，你讲的这些理由我感觉就像是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如果这笔技改资金不能及时到位的话，这项利国利民的技术改造工程就会停工待料，损失巨大啊！

钱局长 （更是一脸的不高兴）真是阎王好哄，小鬼难缠。该讲的我都讲了，你们的事以后再说！

赵 明 钱局长……（钱局长转身整理桌上的文件，不睬）

孙主任 （从电脑旁站起，将已打印好的汇报材料交给钱局长）钱局长，汇报材料编好了，您审阅审阅。（转头对年轻人）哎呀，老同学，像你这样办事就好比筷子穿针眼——过不去的。这种事就好比蚂蚁啃骨头——得慢慢来。你怎么还像中学时一样死板呢？

〔钱局长看材料并拿支钢笔作随时修改的姿势。孙主任拉赵明到一旁。

赵 明 嗨，潺陵机械公司上千人在等我的消息呢。

孙主任 技改资金？你以为想要就能要得到？俗话说，舍不得葫芦抱不到瓢，这年头没有一点（点钱手势），人家谁理你！

赵 明 这技改资金不是国家的专项资金，要求专款专用吗？

孙主任 讲是这样讲。有资金，哪个企业不想要？要拿到钱都是要达成一明一暗两个协议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懂这个潜规则呢？

赵 明 那你们也是这样操作的喽？

孙主任 哎呀，看来你还不懂现在办事的规则嘛。常言说，出门问路，入乡问俗。不会烧香得罪神，不会说话得罪人。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我得给你上上办事规则课。

赵 明 什么办事规则？

孙主任 叫着办公室的事在酒店办，白天的事要晚上办，公家的事要私下办，没有点“润滑剂”就难办！

赵 明 （大悟，望向钱局长，故意加大声音）明白了。这叫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巧鸳鸯。我看这个“润滑剂”是局长大人需要润滑润滑吧……

钱局长 （听见赵明的话，生气地扔掉钢笔站起来）吔，这可是鸡群里来了只鸭——就你嘴长。你是纠风办的吗？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你管得倒是蛮宽的！

赵 明 （扶了下眼镜）你们这样办事，基层岂不是好比落雨挑稻草——越挑越重啊。这样做事好像跟中央八条有冲突嘛。

孙主任 老同学，话不能这样讲。国家有政策，基层有对策。俗话说，吃了猪肝想猪心，得了白银想黄金，谁还嫌钱多啊。像我们局，上面检查，平级联络，下属奖金，哪一项不花钱？

年轻人 钱局长，财政不是拔了工作经费给你们吗？

钱局长 （面向观众指了指赵明，无可奈何地摇头，作不可理喻状）

孙主任 （扯赵明到一边）嗨，你这个书呆子，你这是不在被中睡，不知被儿宽。讲你呆你还真发呆呀，那点资金哪够喽！你看嘛，等下就有客人光临，今天的招待费少讲也要几千块！

赵 明 哦，哪个有这么大的口福？

孙主任 还不是新上任的县长大人。

赵 明 （对局长）哦，原来你们是忙着要接待县长呀！

钱局长 是又怎样？

赵 明 中央八条不是严禁公款接待吗？老百姓常说，毛毛雨打湿衣裳，杯杯酒喝垮家当。

孙主任 你不懂，感情交流就靠干杯！

赵 明 公款吃喝，喝坏党风喝坏胃，喝得百姓心都碎！

钱局长 喝坏身体为了谁？群众理解万岁！

孙主任 老同学，我告诉你呀，你要想办事顺利也要会！（干杯手势）

钱局长 （对观众自语）其实我就经常醉，老婆骂我天天在客房睡，可我这局长照样是当得有滋又有味！

赵 明 靠搞不正之风来办事，老百姓会戳我们的脊梁背！

钱局长 你这个小跑腿，竟跑到这里来斗嘴！

孙主任 教你乖，好心你当成驴肝肺！

钱局长 讲得对！跟他啰嗦是浪费！快去门口看看，县长的车子到了没？

孙主任 噢，马上去！（对赵明）对不起哦，老同学，我现在有事先失陪。

〔孙主任下。这时，电话铃声响起，片刻后，赵明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钱局长 （先接电话）喂，潺陵机械，找县长呀？这里只有局长没有县长！啊……（钱局长拿着电话边听边呆呆地看着赵明）

赵 明 （拿出手机接电话）喂！哪里？……县委办哪？什么事？哦，常委召开紧急会？好，我马上回！

〔钱局长一脸呆像，慢慢放下话筒，缓缓站起，手足无措。

赵 明 （走过来拍拍局长的肩）老赵啊，你这里可真是衙门深似海，弊病大如天啊。有道是，水大漫不过船，手大遮不过天。作为局里的一把手，“中央八条”宣布几个月哒，你怎么一点触动都没有？我看你得好好反省反省了啊！（愤然下场）

钱局长 （后悔不及，如丧考妣）我的天哪！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新来的县长！哎哟，拐打拐打（常德方言“完了”的意思）！这下可是要鸡飞蛋打哟！（急追下场）赵县长！赵县长呃！……

〔切光。

（责任编辑 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