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善坚
枯井
◎赵善坚
项楚感到手气很背,在龙脊山的泥石堆里,挖了半天,近乎没有收获,只挖得一块化石的一角,小拇指大小,顶端是圆球形的,看上去是骨头的一端。什么动物的化石项楚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他只想要找到动物牙齿的化石。牙齿化石既好看又坚固,从牙齿上专家能看是什么动物的牙齿,还能看出是出自多少千年、甚至多少万年前的动物。项楚在朦朦胧胧之中只知道年代越早的动物,它的骨骼化石也就越小,越往后,动物的体态就越大,化石也越大。
龙脊山如同鳄鱼的背脊横亘于长荡湖畔。画屏般的山形守在湖畔,让青浦镇既有了山的灵气又得水的秀美。在两年前的开山炸石中,封存在石隙深处的化石被炸露在阳光之下。如石膏棒一样的东西,开始也都稀奇,后来也就见多不怪,村上人最多就捡些回家放在窗台上,什么地方划破流血了,用刀在化石上刮点粉沫,敷在伤口上。但更多的时候是作为垃圾掘走。
项楚却在从山宕里扒出来的碎石泥砂中淘宝似的在寻找着化石。前不久村上一小伙伴就是在这山上找到了“剑齿虎”牙齿。那牙齿很长,如细长的弯月,又如小形的牛角刀,后被文物贩子追来追去,最后还是出手了。得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反正他家新买了电脑。项楚如果能挖到值钱的化石也会卖给贩子们,但得来的钱不去会买电脑,他想给父亲治病。
夕阳暖暖的、圆圆的,就要下山了。项楚也累了,把几块不成样的化石放进裤兜,扛起两齿钉耙向着山下走去。山下那棵松树下还有他的书包,准确地说是双肩包代替的书包。包里还有两只肉馅馒头。
想到馒头,项楚感到肚子空空的。馒头原本是早上买给父亲吃的,父亲却留着给了他,并用报纸卷着塞在他的书包里。
山脚早已陷在山阴之下,还有股凉风在瑟瑟吹来,几棵仿佛永远长不大的歪脖子马尾松稀疏地杂立在草丛中。那只双肩包还在。不仅还在,还多了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如一团雪,正绕着书包兴奋地蹦跳着。
“我的馒头!”项楚第一反应就是书包里的肉包子,“嘿,滚开!”
那团雪从书包中退出,雪团立即大了许多。一双乌亮乌亮的圆眼调皮地与他对视着。乌圆的眼睛,黑小的鼻子,龇了龇嘴,露出如玉般的细小尖齿,鲜红的舌头很自然地在黑小的鼻尖上舔了舔。项楚最终认定这团雪是狗。这家伙见到项楚如同见到老朋友,摆动着蓬松尾巴的同时,还亮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项楚,然后两只前肢学着松鼠样把一只肉馒头捧在胸前,接着竟然如小孩子学走路一样,踮起两只盖着长毛的脚站立起来,一步一摆地向项楚走来。项楚心疼着两只肉包子,但看到这副淘气的样子,又感到很好玩。项楚从没见过毛色这么纯白的狗,也没见过这么可爱乖巧的狗,更叫不出这狗的品种,但有他知道绝不是乡下土生土长的狗,而是宠物狗,而且是带着洋气的狗。
两只包子已被长毛开膛剖肚,如窝头一样里掏空。项楚心疼着包子的残局,但看到这狗东西这么神气活现,这么亲人卖乖,从心底也升起可爱之情,特别是头上扎着的红蝴蝶小辫,亮着黑豆般的眼睛时不仅可爱,更像一个人。
像谁?从三年级同班到六年级同桌的吴雅娟。
同桌之后项楚渐渐意识到,如果把她比作是白雪公主的话,自己就是小矮人。当自己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向母亲提出要买一双黄球鞋时,她却说她的衣服太多,没地方挂了。当自己还不会拨手机时,她手机已经换了两只了。让项楚还能挽回一点自信的是,他的成绩比雅娟好,虽然项楚自己觉得只用了七分的力,还有三分都给他玩掉了。
项楚原先对雅娟并不讨厌,相反还有点让他喜欢,因为她书包里总有好吃的在,特别是巧克力。他最喜欢她给的费列罗巧克力,滚圆滚圆的,金色的锡纸包着,下面是有如圆澡盆样的折纸托着。入嘴后那种香甜丝滑的感觉很美妙,这时的雅娟也会美美地看着项楚,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充满着笑意和甜美,那眼神就如眼前这雪白莲花般的小狗,特别是雅娟头上也扎着一对短发辫子,也是扎着红蝴蝶结,与这狗不仅是神似,更有形似,只不过辫子是乌油油与白亮亮的不同。
近来,项楚与雅娟有了三八线的划分。这三八线从桌子上一直延伸到课内课外,费列罗巧克力也抹不去这三八线,因为这三八线的顶端是他们的父母。雅娟的父亲吴志华,是青浦镇上有名的矿老板。
项楚知道承包山宕的规矩,那就是竞标,而且是暗标。到年底了,每只山宕都重新招标。项楚亲眼目睹过开标的场面,那实在是比钱多少的场面。钱是用蛇皮袋成捆地扛来,搁在台上。有几家竞标就是几堆现钞。八十万、一百万不等的标位。只要你有实力去投标,中标后有实力去开采,没有不赚大钱的。
项楚很喜欢着雅娟的双眸,如村头的那泉古井,清澈而明亮,然而今天这泉清澈的古井突然泛起红潮,“我妹妹丢了!我的狗狗妹丹妮,昨天被我老爸带上工地后,再也不见影踪了。”
“是不是雪白雪白的?”
“是,是的!浑身上下雪白的,毛很长,头上还扎着红蝴蝶结。你看到了?看到了快告诉我!”
“我哪知道,我是瞎猜吧。反正雪白的狗子挺讨人喜欢,是吧。”
“我家丹妮是我爸花两万块钱买来的,是最纯正的马尔济斯犬。”
接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家丹妮的可爱。说它极其聪明和温顺,项楚不想听这些。他们家没有宠物,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母亲养的一群鸡。它们能下蛋,能给项楚,更是给父亲营养的佳品。
那天项楚看到那只讨人喜爱的狗时,他的确曾有强烈地想把它带回家念头,但最后还是没敢带回家,只是把它先藏了起来。现在项楚知道昨天的那只雪白的长毛狗就是雅娟的丹妮了,但项楚却不会告诉她。不仅不告诉她,还不给她,哪怕狗狗死掉也不给她。这也算是家仇私报,父恨子报吧。
项楚的父亲前几年一直在雅娟父亲的山宕里采石。在整天地动山摇的放炮炸石中,当初如同少妇乳房高耸挺立的山体,到了雅娟父亲手里,就不仅干瘪、消失,还陷入地下,成了很大很深的天坑。天坑中积满了水,那水很清,清得泛蓝,蓝得碧透,很好看,很诱惑人。项楚的一个伴就没经得起这碧蓝的诱惑,从石崖边跌落下去,几天后才被发现。
乳房瘪了,雅娟父亲的肚子大了,钱包也鼓了。
嗓门也特别大,别说是在村里,就是在乡政府大院内,也是直叫蛮喊。而项楚父亲肚子却扁了。
项楚家是石匠世家。项楚的爷爷是有名的石匠,爷爷的爷爷也是石匠,还是大石匠。项楚知道石匠的大小不是以年纪的大小健实来确定的,而是以制作对象来划分。做石拱桥,做殿堂等大件的称为大石匠;做石磨、石鼓墩、石臼、石槽等统称为小石匠。
父亲虽然也与石头打交道,但不是子承父业,而是每天把放排炮炸下的石块,送到如同狮子张着的大嘴的轧石机中。那只钢铁怪兽有着铁齿钢牙,永远张着大嘴,永远填不饱它的肚子。大小石块喂入口中,如同吃豆子一般,发出一阵沉闷的吼声,三下五下地就吃完,只腾起一股股灰色的烟雾。项楚的父亲在这烟雾中喂了三年的怪兽,终于倒下了。医生捏着父亲的胸片说,“你的肺也快成化石了!”
父亲捏着胸片给雅娟的父亲看时,得到的是从鼻吼中发出的粗粗的哼哼声,“我让你们戴口罩你戴了吗?这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
项楚昨天把狗藏在前山下的一眼枯井里。
让项楚意想不到的是这只白丝绒样的狗见到自己却一见如故,不停地摇尾示好。当项楚把书包口打开时,它竟然自己跳入双肩包中,还不时用那么红红、涩涩的舌头舔着项楚的手。现在想来,可能是自己长期与雅娟坐在同桌,自己身上早就烙上了雅娟身上的气息,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把项楚认作小主人之一,至少是家里人吧。
枯井已经作古了,但还有两三人深,下面都是断砖碎石,井底干干的没有一滴水。项楚毫不犹豫地把狗丢了下去。这时的狗突然感到失望或是生气,对着井圈上的项楚很不满意地叫起来,黑眼睛眨巴着,流露出一副可怜而委屈的眼神。叫声提醒了项楚。他找来几根树棍横架在井口,又找来了几块薄削削的青石板,如同盖屋一样把井口遮盖上。离开时又回过身来,刨上土把井口封好。
雅娟的“你一定知道”这句话对项楚来说很有杀伤力,他担心雅娟怀疑上他了。放学后没敢去看看那只狗。
接下来的两天,雅娟的眼睛仍然如红葡萄一样红肿着。项楚哪里知道雅娟为了那只狗狗,每天在家里不吃不喝、哭着闹着,责怪他那圆肚子的父亲把丹妮带上车,在山宕里弄丢掉心爱的丹妮。雅娟的父亲宽慰她说,好狗多的是,明天就去买一只更好的狗给她。可雅娟说“非丹妮狗狗不要!”并说父亲“别以为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来”。最后吴老板说,“我就不信花钱找不来,五万元不行就十万元。”
项楚绝不再在雅娟面前提狗的事,可是雅娟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说“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还说“只要你把狗狗替我找来,就立马谢你5万元钱。”
说不清楚什么缘由,项楚放学竟然绕到雅娟家门口前想去看看。
她家三层的洋楼鹤立鸡群般地耸立在村庄最南端,好似在身后带着一群大小不一、羽翼色杂的鸡鸭。洋楼有高高的院墙护保,能看到屋顶棕色琉璃瓦及屋脊上那只泛着金光的宝葫芦。院墙的门楼有点像连环画上的城门。不锈钢大门紧闭着,两边一对高大威武的石狮子静立,瞪着圆球样的眼睛看着门口一拨拨人送来的狗。
项楚心里好笑,这里突然就冒出这么多丢失的狗来。有的狗连毛色都不是白的还送来,起码应该送雪白的狗来才是。捧着狗的人都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不锈钢大门的洞开。语言在这里似乎多余,只是用冷冷的眼睛打量着对方的狗,也包括人。狗们少了人类间的隔阂,有着一见如故般的亲热。有的在墙角、树边撒尿占地,有的在地上用湿乎乎的鼻子嗅着什么,还有的在相互示好。
项楚无心在此逗留,他很想去看看藏在枯井中的狗。该不会被别人发现或是找去吧。还好,井盖上的石头和泥块纹丝没动。项楚又堆上泥土,还在井边上拉了一泡屎。
这两天,雅娟的脸孔也没以前好看了,以前脸红调细白,借着窗户的阳光,能看清脸上细细的绒毛。现在她眼睛如同沾了胶水,变得干涩,让项楚想起山间那眼枯井。肯定是为了那条狗,睡不好觉,吃不下饭。项楚油然升起幸灾乐祸的心理,他是在替父亲出气。
父亲捏着医院诊断书和X光片多次找雅娟的父亲吴老板,要他赔偿10万元医药费。父亲说现在大医院有洗肺的新技术。只是费用很高,洗一次要上万元。父亲很想洗几次肺,把肺里的石粉冲洗出来,总不能整天如病猫一样蜷着、缩着。不锈钢门沉沉地闭着,多次都敲不开。唯有一次推开了大门,一只大狼狗张开大嘴向他扑来。幸好那狼狗的脖子被铁链拴住。这时楼上响起一个男人的笑声:你有本事上政府、法院告去,告赢了是你本事!
走在放学的路上,项楚感到天气特好,蓝天白云。那白云贴着村庄的山头升起,只是那山头只剩下半个,如同被咬去的半个馒头。突然半个馒头的山间响起了一阵哨声,紧接着是半边的山头旁升腾出一柱柱白雾,随之而起的是一阵闷雷般的声响,脚下的地面被这雷声吓得在颤抖。
项楚知道这是在放炮。以前父亲在山宕里采石,项楚钻在采山放炮时作为掩体的石屋里,亲眼看到过放炮的场景。父亲说现在一天炸出的石头,比以前全村十年开的石头还多。父亲说那时根本不用火药,村里人家要如果要用大料,就要到山上打“石阵”。那就先要选中一块巨石,然后是在想要开采的石阵与山体之间,用钢掌凿出一个个如同鸟巢样的石窝。在各个石窝里挣上带斜面的钢楔,用铁锤死劲挣,钢楔也由小到大地调换。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需要多少人齐心合力才能完成。所以如果某家打大阵,全村男人都会去帮忙。
回到家后的项楚发现今天中午的灶是冷的,锅里留着几段早上焖熟的红薯。房前屋后都没父亲的影子。项楚感到奇怪,管好自己的中饭这是母亲交给父亲的唯一任务,其他事全都免了。母亲在镇上的水泥厂上班,中午赶不回家做饭。项楚抓了根冷红薯往嘴里送时,感到大门口身影闪动。父亲疲倦地坐在门前的竹椅上,气有点短。
项楚递给父亲一根红薯,“妈不让你外出多动,怎么又出去了?”父亲苦苦地笑了笑:“想发财啊。十万元寻只狗,找到了就是钱。”项楚眼睛愣愣地看着父亲,似乎被这十万元钱吓坏了。
“十万元是你爸做几年的工钱,你爸打官司也只想打回十万元。细伢,下午别进学堂了,跟我找狗去。”
“爸,你说真要是找到了,人家真得会给你十万元?”
“你不懂。有钱人家钱不是钱,只是花花绿绿的纸头,只要高兴,花十万元算什么,权且在山上多放两炮就是了。”
项楚眼睛定定地望着父亲,呼吸也如同父亲一定又短又急,突然跑到父亲的跟前,用双手窝成喇叭状在父亲的耳边轻轻说着什么。这声音很轻,深怕被门外的风带走后给别人听。父亲顿时眼睛一亮,“这细伢,怎么不早说!好,你上学去吧。”
下午的项楚,是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的。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父亲抱着那只雪白的狗,胆气很壮地敲开那扇不锈钢大门,换来了一捆崭崭的带有墨印香味的钱。父亲把钱装在化肥袋里的同时也把化肥袋里的狗放了出来。那狗见到主人如同离开飘着奶香的母亲多日的孩子,一下子扑到主人的脚下,用前爪抱着,用血红的舌头舔着,雪白的长尾毛如白旗在摇动着……
项楚想着回家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一定是一堆钞票,这钱可以让父亲到大医院洗肺,把肺中多年沉积在里面的灰石如同抖面粉口袋一样全部清出来,于是父亲的脸色不再是失血般的苍白,而是有了红润。身上的肌肉又回到以前,一用力,肌肉团成一块块的,特别是手臂上的肌肉,用劲一收,就如里面藏着一只馒头。
项楚在头脑中想象了许多次的画面或是说场景终于没有出现。他兴冲冲地推开家门,却是冷冷清清,落日的阳光斜照在门前的短墙上,泛出桔黄的颜色,很柔和,可项楚没心思多看一眼,放下书包,径直向山里跑去。
山坡下依然是静静的,悄无声息。项楚踏上碎满一地的瓦砾废墟地,每一步都让沉睡着的瓦碎发出惊恐不安的声响。这声响在这无人的田野又被迅速放大,显得十分真切而惊心。
那眼枯井犹在,只是原先被树枝石块盖着的井口已被打开,如一只望天之目睁着圆圆的眼睛,孤独地望着一孔蓝天。项楚匆忙赶到井口,趴在井口向下看去。
夕阳已完全沉到山的那一边,晚霞如同调皮的孩子捏着口红在山顶上方的云彩上涂鸦,像是抹上一层鲜红的血。血红的霞光映不进井底,项楚第一眼看不清井底,他是想看看那只狗是否还在。
井口光影的闪动惊动了井下沉寂,一团灰白色在动,边上还有一堆深灰色。突然项楚心中一紧,这深灰色不会是父亲吧!
那的确是父亲,已如一坨泥巴软软地倒在枯井之下。
这眼枯井如果真是一只天眼的话,那么它会清楚地看到这样一幕:仿佛打过鸡血样的父亲,脚步突然变得轻快,立即旋身出门,什么都没带,就连装狗的化肥袋也忘带了。熟门熟路地来到枯井边,看到井底的那团白色,他笑了,笑得很舒展、很踏实,然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向井下爬去。井壁上段很粗砺,是由山间的石块一层层圈成,下半段还有点湿湿滑滑,苔藓
虽不鲜艳却也绿绿的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他是四肢全用地钻入井中。
落在井底的他不仅仅是因为脚下是碎砖烂石而踏实,更因为那清清脆脆、响响亮亮的狗叫声而踏实。只是井下陈腐霉烂的气味,加上狗粪狗尿的腥骚味在失去阳光的空间发酵着,让他感到胸闷气短。狗愤怒地狂叫,更在他的脚跟手指间如同白色鲢鱼窜,还在他手腕处狠狠咬上,并死死地不松口,疼得他差点松了手。“这狗日的,还咬老子!不是看钱的面上,早就一脚踩死你。”他换了左手揪着狗的皮背。揪得很牢很顺手。只是右手腕处冒出一连串的血珠,红红的血珠又汪成一片。狗被拎在空中,四脚乱蹬。
他望了望井口圆圆的天。他只能靠双脚和单手向上爬了,这手还在滴血。他再次以“大”字的身影向上攀去,只是这“大”字少了半横,少了半横的手正把这狗抱在胸前。狗很不老实,抱在胸前还在乱蹬,长长的狗毛贴在面庞,好像还钻到鼻孔里,痒痒的,很难受,好在还有几步就到井口了。
突然他仰头向上的脖子一阵刺疼,像被什么卡住了,如同风箱的进气口被堵住。头脑里嗡的一声,他心里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没有力量让这风箱不被卡住。他手软了,脚也软了,井壁也软了,一切都软化了,天昏地暗,那眼井仿佛从天上塌落下来——
枯井又恢复了平静。
“爸爸……”
井下传来了狗叫声。这声音充满激动与哀怨,因为它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岁的人了,到一起还像孩提时一样嬉闹,把茶水都弄翻了几次。每每提到我们心中的冷饮店,都抢着说自己可以作证。作什么证呢?它是这个城市茶馆、咖啡馆和酒吧的前辈,也是这个城市才流行起来的休闲生活之嚆矢。它前前后后的身世中牵连着许多不解的谜,也许永远都不会被人们知晓,我韦小保,还有赵嘎、大鳖和老猫只知一鳞半爪,连汪雍和小五子也都只是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