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成志,李 艳,张 宏,熊 煜,胡军平,邓 沂
(1.安徽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安徽芜湖 241000;2.皖南医学院弋矶山医院;3.芜湖市中医院)
(中医中药栏目编辑:张 健)
李济仁,2009年当选为首届国医大师,1991年入选首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指导教师,为全国首批500名老中医、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首批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2011年被聘为皖南医学院首位终身教授。李济仁先生潜心研究痹证六十余年,经治痹证患者数以万计,疗效卓著。李济仁先生学术思想独特,临床经验丰富,尤其对痹证诊治独具匠心,擅用虫类药,现将李济仁先生运用虫类治疗痹症经验总结如下。
李济仁先生熟谙经典,旁及百家。他从《伤寒杂病论》中的下瘀血汤、大黄蟅虫丸、鳖甲煎丸等经方中运用虫类药得到启发,认为虫类药比较适合治疗疑难杂症。而痹证为目前公认的世界性难题,其中疼痛、酸胀,甚至局部变形等是这类疾病的突出问题,风、寒、湿、热阻滞经络,不通则痛又是导致这些问题的病因病机。经数十年的临床实践,李济仁先生认为应用虫类药可以起到解决此类问题的关键作用。
李济仁先生对清代的两位温病大家十分服膺。一为吴鞠通,对虫类药的共性,可谓一语中的,曾说:“以食血之虫,飞者走络中气分,走者走络中血分,可谓无微不入,无坚不破”。另一位为叶天士,因提出了著名的“久病入络,久痛入络”理论,并认为“久则邪正混处其间,草本不能见效,当虫蚁疏逐,以搜剔络中混处之邪”,为后世虫类药的广泛使用奠定了基础。叶天士还高度评价了仲景治络病用虫类药:“考仲景于劳伤血痹诸法,其通络方法,每取虫蚁迅速飞走诸灵,俾飞者升,走者降,血无凝著,气可宣通,与攻积除坚,徒入脏腑者有间”。
李济仁先生指出,从发现有虫类药的记载开始,迄今至少有4000多年的历史。与其它中药一样,经过无数医家的探索、实践,总结成目前比较成熟的虫类药理论,但尚需发掘和完善,以便为治疗疑难杂症诸如痹痿类的疾病,发挥更大的作用。
李济仁先生认为,治疗痹证,尤其是痹证日久者,虫类药必须要用。临床运用虫类药治疗痹证时,既要重视病因,又要注意辨证论治,更要根据虫类药各自的主治及功效特点,酌选虫类药,才可收到效若桴鼓的疗效。
2.1 重视病因,酌加虫药 ⑴痹证患者正气先虚,再感受外邪风、寒、湿、热而致病。正气虚以气血双虚多见,又以气虚为甚,故李济仁先生在治疗非急性期痹证时以益气养血为主;参以祛风、散寒、除湿、清热、通络、止痛。⑵气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最基本物质。在人的生命活动中,气最易受损,痹证亦不例外。正如《内经》所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因此,在祛邪的同时,经常用大剂量的补气药加以扶正,扶正亦即祛邪,并酌加虫类药,确能收到药半功倍的效果。⑶用药过程中仅靠益气行血还不够,还要加入活血化瘀的药物,诸如当归、丹参、三七、三棱、莪术等。只有这样,才能照顾到气和血的密切关系,“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有利于祛除病邪,促使机体早日康复。但因痹证多日久,而“久病入络”,故适当加入通络之虫类药,确能起到良好的治疗效果,多选用淡全虫、蜈蚣、金钱白花蛇、乌梢蛇等以搜风通络止痛。
2.2 辨治优先,精选虫药 李济仁先生认为,痹证的辨证要紧紧抓住各型的典型特征,确定代表方,适当选择虫类药。痹证的治疗,首先应胸有大法,李济仁先生赞成张石顽云“行痹者…当散风为主,…更须参以补血之剂,盖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也;痛痹者…当散寒为主,疏风燥实仍不可缺,更须参以补火之剂,非大辛大温不以释其凝寒之者也;着痹者…治当利湿为主,祛风散寒亦不可缺,更须参以理脾补气之剂”之理论。张石顽的论述提示了治痹时不仅应重视痹证成因中的“杂气合至”特点,还应注重从人体内脏功能、气血功能入手,综合施治,以助祛除邪气。
同时,李济仁先生根据自己数十年的体会特别强调,虽然所用的虫类药味少量小,但不可或缺,用与不用临床疗效迥异。只要辨证准确,随症选虫类药,则彰显“四两拨千斤”之威。如热痹有关节肌肉红肿热痛,运动障碍,得冷则舒,舌红苔黄厚干,脉数。治以清络饮(李济仁先生自拟方)为主,可选地龙、僵蚕以清热通络祛风;风寒湿痹有关节肌肤触之不温,疼痛部位较深,喜按打叩击,关节活动障碍,特点是畏寒、关节疼痛,得热则舒,伴纳少便溏、舌淡苔薄、脉沉弦缓,以桂枝附子汤为主,可选全蝎、蜈蚣、蕲蛇以蠲痹通络止痛;偏风者见恶风,遇风刺痛,疼痛走窜,舌淡白苔薄白而干,脉缓,方以温经羌独汤(李济仁先生自拟方)为主,可选僵蚕、全蝎、蝉蜕以祛风通络止痛;偏湿者见骨节皮肤酸胀疼痛,疼痛部位似以肌肉为主,舌淡白苔薄白而腻,脉滑,治以桂枝附子汤合防己黄芪汤为主,可选蜈蚣、地龙为佳;偏寒者见肢体关节、肌肉筋骨剧痛,痛处固定,得温痛减,遇寒痛增,舌体胖大苔白润、脉紧或迟,治以乌头汤为主,可选蜈蚣、全蝎、土鳖虫以搜风剔络止痛。
2.3 紧扣主治,缕析虫药 李济仁先生特别强调,临床运用中药治疗痹证要根据虫类药独具个性的主治作用而选择。全蝎或蜈蚣善于止痛,临床常用于关节疼痛剧烈者;地龙、水蛭、虻虫性寒,善于泄热通络,可用于湿热痹痛;僵蚕长于祛风化痰,可用于痰浊阻于关节者;乌梢蛇、蕲蛇性温通络,走窜之力强,用于寒湿痹阻经络而致周身肢体疼痛者;土鳖虫、穿山甲均为咸寒之品,长于破血消癥,活血祛瘀力强,用于痹证日久,瘀血阻络而致的关节肿痛,痛有定处者。
但李济仁先生同时指出,在临床中要注意虫类药具有“攻补”双重作用,说它“攻”是因为虫类药有走窜之性,如“活血祛瘀”等;说它“补”是因虫类药为血肉有情之品,如“壮阳益肾、补益培本”即是此意,虫类药总体以攻为主。所以,李济仁先生说适当选用虫类药治疗痹证虽然效佳,但因“攻”亦有伤正之弊,故不能长期大剂量运用。
总之,李济仁先生治疗痹证时细心分析病因,擅于辨证论治,精心选择虫药,注重主治功效,贵在取得良效。
程某,女,40岁。痹证。
一诊,2012年3月1日。主诉:全身关节疼痛2年余。病史及证候:患者于2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双下肢酸痛,自以为劳累所致,当时未予重视,后延及上肢,半年后全身关节疼痛。于2010年2月26日在我院检查:ESR 4mm/H,RF 9IU/ml,抗链O 157 IU/ml,CRP 0.0mg/L。曾以中西医药治疗,效果不显,反复发作。刻诊:遇风寒四肢肌肉酸痛,遇热缓解,且呈游走性;但于经期一身轻松,食欲增加;晨起口干,饮水不多;舌淡黯苔白稍腻,脉弦滑。方以黄芪18g,制川草乌(先煎)、炒苡仁、当归、海风藤、陈皮、玫瑰花、片姜黄各15g,秦艽、制乳没、八楞麻各12g,青风藤、石斛各10g,淡全虫6g。15帖。
二诊,2012年4月5日。服药后诸症缓解,偶有膝关节遇风后酸胀,目前,胃脘部遇寒后胀痛明显,伴头晕胀不适,纳可,夜寐可,二便调;舌暗淡苔白腻,脉沉细。方以黄芪35g,制川草乌(先煎)、生苡仁、炒苡仁、姜黄各20g,当归、羌活、独活、海风藤、陈皮、玫瑰花各15g,秦艽、制乳没各12g,青风藤10g,淡全虫6g。15帖。
三诊:2012年6月28日。右肩、肘关节、双膝关节怕风,偶有出汗皮肤发痒,腰酸膝软,双腿无力,大便正常,褐色;舌暗苔白,脉弦。方以黄芪35g,片姜黄25g,生、炒苡仁各20g,当归、羌活、独活、秦艽、乌梢蛇、陈皮、焦三仙各15g,制川乌(先煎)、制草乌(先煎)、青风藤、海风藤、川萆薢各10g,苦参9g,淡全虫6g,川蜈蚣1条。15帖。
四诊:2012年9月20日。药后诸症平稳。舌紫暗苔薄白,脉弦。以三诊方减生苡仁,加赤芍18g。15帖。
电话随访该患者,诉于2012年9月20日方药服后全身畅然,怕有反复,又自行续服前药1月余,现已正常生活。
本例患者根据临床表现辨证显系风寒湿痹证偏风型,方以温经羌独汤为主,二诊中李济仁先生选用了淡全虫,三诊中又加了乌梢蛇和蜈蚣,结果显示效若桴鼓。李济仁先生认为,痹证患者病情缠绵,“久病入络”者为多,故治疗多须配虫类药。正如清代吴鞠通所说:“以食血之虫,飞者走络中气分,走者走络中血分,可谓无微不入,无坚不破”。全蝎,又名全虫,辛、平、有毒,归肝经,功能息风止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用于通络止痛,对风寒湿痹久治不愈,筋脉拘挛,甚则关节变形之顽痹。蜈蚣,辛、温、有毒,归肝经,功能息风止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用于风湿顽痹,有良好的通络止痛功效,与全蝎相似。乌梢蛇,甘、平,归肝经,功能祛风通络、定惊止痉,用于风湿痹痛,本品性走窜,能搜风邪,透关节,通经络等证。纵观四次诊治方,均以温经羌独汤为基础,扶正药与祛风湿药相似,但三诊始全蝎、蜈蚣、乌梢蛇三虫药同用,犹如三炮齐发,药专效宏,“无坚不破”,故用药后右肩、肘关节、双膝关节怕风情况迅速改善。
综上所述,运用虫类药治疗痹证历史悠久,能显著提高痹证的临床疗效。但在虫类药的运用中,除应注意各药的特性以发挥其特长外,还要善于与其它药物密切配合,这样才能提高临床疗效,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李济仁先生较前人对虫类药有新的认识和发挥,值得我们进一步深入挖掘和继承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