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长今》到《陆贞传奇》：韩剧对中国古装剧之影响

杨丽花

(青海大学 社会科学系，青海 西宁 810016)

韩剧在中国市场长期保持高收视率，赚足人气的同时，也获得了较好的市场收益。韩剧在中国市场的成功，既有其深层次的文化因素，也与韩国演艺产业界在其运作中所采取的营销策略，有一定的关系。随着韩剧的成功，中国古装剧掀起了一股借鉴、模仿韩剧之风。因此，在此背景下，探讨韩剧对中国古装剧的影响，就有着一定的现实意义。

一、制作经验

2013年5月，中国大型古装剧《陆贞传奇》在湖南卫视金鹰剧场独播，很快便赢得了极高的收视率。其“口碑、收视一时间‘风头无二’，成为近期市场黄金档唯一一部份额破8的高收视剧。从一部‘无名剧’到‘国民剧’，《陆贞传奇》精准定位，剧中的不少观点与创新，也为国产电视剧的发展，带来了更多的独特视角”[1]。但是，在该剧高人气的背后，也存在着一些争议。“剧中女演员高高盘起的辫发、袍袖宽大的服装，怎么看都有韩剧《大长今》的影子，而且两者剧情也颇为相像——女主角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进宫后同样遭受百般刁难；不过，女主角都凭借聪明才智屡建奇功，后来还成为掌握重权的一代女官……网友戏称，《陆贞传奇》更像是‘国产《大长今》’。”[2]对此，《陆贞传奇》制片人于正在微博里予以了反驳：“虽然不是历史剧，却是纯正的中国古装剧，所有造型都根据南北朝出土陶俑设计，凡是说造型模仿日韩的，全部应该去恶补历史。”[3]根据于正的驳斥，我们似乎可以得出如下结论：《陆贞传奇》人物的服饰造型，是以魏晋南北朝陶俑造型为基础的。但问题在于，于正的反驳，只解释了《陆贞传奇》在人物服饰上与《大长今》的相同，却避开了《陆贞传奇》在具体剧情上与《大长今》的相似，有避重就轻之嫌。客观上看，《陆贞传奇》的剧情，确实与韩剧《大长今》非常相似。两剧均以女子为主角，且都可归于古装励志剧一类。但这就引发了一个问题：在当前古装剧层出不穷，且收视低迷的背景下，学习《大长今》的《陆贞传奇》，缘何就能独获成功呢？

十年前，在中国电视剧市场创造了极高收视率的韩剧《大长今》，让中国观众领略了韩国的美食、服饰和韩国的美女。自此而后，以《大长今》为代表的韩剧，让世界感受到了韩流的威力。“2004年韩国文化产业总值就达到39万亿韩元，占其GDP的6.5%。韩国成为世界第五大文化产业国，亚洲第一大文化出口国，成为继法国之后，又一个与美国好莱坞分庭抗礼的影视大国。这一文化奇迹和产业奇迹的中流砥柱，是韩国电视剧。”[3]在其中，《大长今》作为韩剧尤其是韩国古装剧的代表，对韩国文化产业的推动，功不可没。单从这一层面而言，中国古装剧向《大长今》学习，实乃明智之举。《陆贞传奇》之所以获得成功，似乎可以归结为以下几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一，《陆贞传奇》以精美的服装设计，绚丽的画面处理，超越了同一时期所有中国古装剧的制作水平，吸引了众多观众的眼球。其二，《陆贞传奇》的励志主题，迎合了当下社会中人们追求个性化发展的价值诉求。其三，《陆贞传奇》以女性生活为表现对象，迎合了电视剧特定消费人群的心理。据央视—索福瑞公司出版的《中国电视收视年鉴》，早在《大长今》播出的年代，观看该剧的女性受众便远多于男性，且女性受众每天花在电视上的人均消费时间，也明显多于男性。[4](P12～17)因此，以女性为主角，投女性之所好，为《陆贞传奇》赢得足够多的市场份额，创造了先决条件。而所有这一切，均来自于其对《大长今》的学习与借鉴。

由此可见，从韩国古装剧中汲取其先进经验，对于中国古装剧而言，是十分必要的，而且这种借鉴，也的确为中国古装剧的发展，带来了一个新的高峰；但需要注意的是，对韩国古装剧单一形式层面的借鉴，并不能真正解决中国古装剧当前所面临的诸多问题。要想真正迎来中国古装剧的繁荣，中国电视人就需要认真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何深入研究韩国电视剧的产业制作模式，并将其合理地转化为适合中国国情的电视剧制作法则。

二、主题开掘

长期以来，中国古装剧一直以女性人物，如武则天、杨玉环、樊梨花、穆桂英、花木兰、孝庄等为描写对象。其主角，不是女皇帝就是女英雄。在古装剧制作者看来，似乎只有类似的这些人物，才能唤起观众的观看欲。这充分说明了，中国古装剧制作方，在女权意识上，仍止于皮相之见。虽然那些女皇帝女英雄的故事有着很强的传奇色彩，但由于文人对其的描述本就有限，加之制作的不断重复，以致新出的相关电视剧了无新意。于是，制作者只得以戏说的方式，向壁虚构。这不仅降低了电视剧的质量，也丧失了古装剧应有的深刻性。而同样以展现女性命运为主的韩剧《大长今》的成功，则给同样热衷于展现女性命运的中国古装剧如何更好地开掘主题，带来了有益的启示。

电视剧的制作，要从受众的审美心理出发，满足其期待视野。当电视剧的主创团队不是沉浸在自我冥想的思维空间中，而是以满足受众的期待视野为目的时，其所制作的电视剧，就能真正迎合受众的审美需求。现代社会的多元化，在不断地强化人们的自我意识的同时，也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彰显自我价值的空间。在高度秩序化的现代社会里，人们的成功，大多建立在脚踏实地的不断奋进中，而不是建立在旷世奇遇的机缘巧合上。通过正常的行业晋升渠道，人们即可在一定程度上，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在这样的背景下，那些带有传奇色彩的女性人物的成功故事，往往无法得到受众的认可；而那些积极进取，最终得以出人头地的普通人的故事，则更能引起受众的共鸣。《大长今》的女主角，不是女王也不是皇后、嫔妃，而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婢。其所叙述的，正是一个普通女子，通过不懈的努力，最终得以实现其人生价值的故事。这样的主题开掘，既超越了时代藩篱，也吻合了现代人的审美情趣。这正是《大长今》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就电视剧《陆贞传奇》的创作而言，其主创团队或许借鉴了《大长今》的创作模式，但其故事的核心，其人物命运的发展路径及其情感表达，仍旧是典型的中国式的。《陆贞传奇》的故事情节高度虚拟化，其故事背景是普通人并不熟悉的北齐，而陆贞的原型陆令萱也是较为冷僻的历史人物。这一安排，单纯从题材选择上说，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的。《陆贞传奇》的出现，意味着中国古装剧开始尝试以更为细腻的笔触，将关注的视角，投射于被人遗忘的历史角落。得益于这一点，《陆贞传奇》的女主人公虽然是位高权重的宰相，但因其陌生化，其仍给人以普通人之感；加之女主人公出身并不高贵，其成功也主要依靠个人的奋斗，因而《陆贞传奇》所叙述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受众的审美需求。这正是《陆贞传奇》获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之所在。

尽管《陆贞传奇》的主题开掘，未能与《大长今》一样，走上彻底的大众化之路，故而与《大长今》相比，其境界相去甚远；但若将《陆贞传奇》与同一时期中国的古装剧相比，我们仍然能够发现，这样一部带有强烈韩剧特征的作品，在主题的开掘上，的确超越了同时期所有的中国古装剧。如从《隋唐英雄》、《隋唐演义》，到《宫锁心玉》、《步步惊心》，再到《后宫甄嬛传》，其所刻画的人物，所叙述的故事，以及由此形成的主题，不仅与现代生活大异其趣，亦且与现代人的情感需求相去甚远。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中国古装剧在主题的开掘上，仍然任重而道远。

三、文化因子

《大长今》的成功，是韩国娱乐产业高度成熟化的标志，凸显了韩国的经济优势。韩国政府自1997年遭遇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开始转而大力扶持本国的文化娱乐产业。韩国政府深刻地认识到，韩国的自然资源十分有限，其高新技术产业也无法与欧美等国家相抗衡，因此，唯有打造成本相对低廉的文化产业，韩国才能为其经济的发展，提供更为广阔的空间。自1998年韩国正式确立“文化立国”战略以来，韩剧便“最大限度地将韩国的饮食、服饰、消费习惯、道德观、家庭伦理等对外输出，使其国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乃至韩国的国家形象，深植于观众脑海中”[5]。《大长今》便是其突出的代表。《大长今》将韩服、韩食、韩国风光、韩国人的礼仪风尚，以唯美的形式，展现在全球电视观众面前。流风所及，韩式生活受到各国尤其是东亚年轻人的热烈追捧。时至今日，韩剧的文化输出愈演愈烈，当《来自星星的你》中的女主角千颂伊的一句“下雪了，怎么能没有炸鸡和啤酒”，引得中国众多炸鸡店的炸鸡卖到脱销时，中国评论界虽对这近乎疯狂的韩剧粉丝现象大加鞭鞑，却很少论及和总结韩剧背后的文化包装经验。这不能不说是令人遗憾的。

在传统文化的展现上，中国古装剧其实已有成功的先例，如台湾与大陆合拍的《新白娘子传奇》之所以能风行华人世界20年，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剧情融合了戏曲、诗词、中医、宗教、民俗等多种文化因素。《新白娘子传奇》所富含的传统文化因子，使很多已经习惯了西式生活方式的中国人，得以在电视机前，重温传统生活的温馨与美好，唤起了其内心深处，对传统文化的深深认同与热爱之情。《新白娘子传奇》之后，有关白蛇传的故事，虽然一再被搬上荧屏，但其受欢迎程度，却始终无法与《新白娘子传奇》相比。其原因在于，这些新改变的白蛇故事，抽离了白蛇传的文化内核，无法在精神层面上，达至《新白娘子传奇》所达到的高度。这也从反面证明了，缺乏应有的文化因子的古装剧，是无法真正获得受众的广泛认同的。

在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一切公共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宗教、新闻、体育等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其结果是，我们将成为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6](P83)我们如果不愿意成为娱乐的附庸，就应该在公共话语表达中，融入更为丰富的情感信息。借鉴韩剧的形式，虽然能在短期内，为中国古装剧的制作提供一定的帮助；但单一的形式借鉴，绝不能为中国古装剧带来真正的繁荣。《陆贞传奇》的热播，一方面，说明了借鉴韩剧形式的成功；但另一方面，其也暴露出中国电视剧制作模式中所存在的种种缺陷。其约略表现在如下方面。其一，由于我国尚未形成较为成熟的电视剧制作产业链，故而无法从剧本创作、演员培养到电视剧制作、市场营销等方面，为电视剧制作提供一系列的配套服务。这不仅严重阻碍了我国电视剧的制作，也阻碍了我国电视剧的营销。其二，我国现有的电视剧营销，缺乏深厚的文化底蕴。仅仅以市场经济利益为导向的电视剧制作模式，无法催生良性化的运作模式。《大长今》的成功，恰是建立在以深厚的文化底蕴作为电视剧营销核心的基础之上的。这提示我们：我们或许无法改变电视剧娱乐至死的命运，但我们的电视剧如果能在娱乐大众的同时，传递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就能更好地促进文化产业的发展，为文化正能量的输出创造条件，从而真正迎来中国古装电视剧的繁荣。

参考文献：

[1]徐子淇．《陆贞传奇》唯美收官[N]．城市晚报，2013—05—30(A14).

[2]张越．赵丽颖：为什么非要表现残酷的历史？[N]．羊城晚报，2013—05—10(B02).

[3]闫东艳：韩剧跨国热播现象分析[J]．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

[4]王兰柱．2003中国电视收视年鉴[Z]．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3.

[5]徐小立．从文化输出的角度看韩剧的成功[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6).

[6](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