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据不完全统计,北京每年的新增人口约有60万。这60万人中除了漂在北京的高校毕业生、从全国各地涌进首都的北漂艺人,还有一些文化程度不高但依然做着留京梦的漂泊者,例如北漂保姆。来自山东的刘清经人介绍来到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当保姆,随着雇主搬去北京,刘清也做起了留京梦。年近20但只有小学文化的她先是回炉上学,接着向雇主聂华发动温柔攻势。当消耗了多年青春依然搏不来一纸北京户口时,刘清彻底崩溃,她带着一瓶硫酸,走进聂华的家……
重回校园,
只为实现北漂梦
刘清是山东新泰市人,由于家境贫寒,她辍学跟着老乡外出打工。1991年,刘清经人介绍来到山东的一户人家做保姆。男雇主聂华29岁,在一家研究所上班,待人通情达理,亲切得像邻家叔叔。一年后,北京一家国家级研究所看中了聂华,聂华一家搬去北京朝阳区定居。临走前,聂华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刘清,告诉刘清以后遇到难事可以给他打电话。刘清心存感激。
在随后打工的几年间,刘清去过很多城市,最喜欢的就是北京。她常常在电话里向聂华倾诉自己对北京的向往。想到家乡和北京的落差,刘清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北京立足。
可是怎么才能留在北京呢?刘清不敢去问工友,怕别人笑话,她想到了聂华。
聂华听刘清说想在北京生活,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鼓励她:“你有这个想法很好,说明你很上进,可是留在北京不是件容易的事。”刘清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很难,可是北京太好了,我真的想留下来。你帮我想想办法吧。”聂华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能来北京工作的话,用人单位一般会帮你解决户口问题。但你最少也要有本科学历。”刘清斗志昂扬地说:“那我就去考个本科学历!”聂华被逗乐了:“那你打算怎么考?”刘清顿了一会儿,说:“我先在山东上个中专,等我拿到学历证书再去北京参加自考。”聂华心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笑了笑说:“好,我支持你,要是经济上有困难你就给我打电话。”刘清乐不可支地挂了电话。
刘清说干就干,她拿着打工积攒的钱,在老家找了个中专院校上学。三年后,刘清顺利地通过考试,拿到中专学历证书。刘清兴高采烈地给聂华打电话,“聂叔,我终于拿到毕业证了!”聂华祝贺道:“恭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北京参加自考?”刘清回答说:“我这两天就动身,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接我一下。”
一个星期后,刘清带着剩下的积蓄和借来的钱在北京下了火车,聂华如约而至。看着梦寐以求的城市就在眼前,刘清十分激动,她请求聂华带她去自考办事处,聂华一口答应。
到了办事处,刘清一步三跳地直奔工作大楼,聂华则在门外等候。没一会儿,刘清就找到了自考报名的办公室。刘清捏着自己的身份证和毕业证,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说:“你好,我想参加自学考试,请问在哪里报名?”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女人看了看刘清的身份证,问:“你不是外地人吗,怎么想到来北京考试?”刘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女人摇摇头说:“姑娘,你在北京有关系吗?”刘清摇了摇头。女人把身份证往桌子上一放说:“你以为考个学历就能留在北京了?你也不想想每年有多少大学生来北京,又有几个能留下的?你想指望这个,根本行不通。”女人指着刘清大红色的毕业证说。
女人的话像一盆冰水把刘清浇了个透湿。她手忙脚乱地拿回自己的身份证,跑了出去。
门外的聂华一看刘清哭哭啼啼地出来了,忙问怎么了。刘清说:“人家说了,想要留在北京不光要有学历,还要有人脉关系。我一个外地人哪有关系啊,我肯定没办法留下了。”说完,刘清哭得更凶了。聂华只好轻声安慰她:“好了好了,不哭了,明天我带你在北京玩,然后你再回家。”刘清抽泣着不说话。
晚上,聂华带刘清吃了饭又安排好她的住宿,这才离开。刘清给以前一个关系好的小姐妹打电话:“丽丽,我留不了北京了。”丽丽听了刘清的倾诉后,说:“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留在北京。”“什么办法?”刘清赶紧问。丽丽不好意思地说道:“嗨,你找个北京男人嫁了不就成了?”刘清迟疑地说:“这牺牲也太大了。”丽丽笑着说:“这有什么牺牲的,你又能留北京又有了好归宿,一举两得。”刘清被丽丽说得哑口无言。
放下电话,刘清的心如潮水般翻涌,她觉得丽丽说得也有道理,自己要是碰上个好男人,那可真是两全其美。纠结良久,刘清决定在北京相亲。
相亲被骗,
昔日雇主编织美梦
第二天一早,聂华提着吃的来到刘清的房间。出于矜持,刘清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的新主意。她向聂华借了点钱,说这几天自己想单独在北京转转。
聂华走后,刘清开始流连于各个相亲场所。不过几天,她就认识了一个符合要求的男人,叫张升。张升自称是北京人,在某机关单位做公务员,因为之前忙于工作把终身大事耽误了,眼下自己快四十了,这才决定相亲。对于刘清,张升非常满意,希望能尽快和刘清确定关系。
刘清虽然对张升也很满意,可她脑海里总会时不时地出现聂华的面孔。多年来,她和聂华像朋友、家人一般联络着,自己有很多事情都依赖他。现在自己要恋爱了,她觉得应该告诉聂华。
当刘清把自己恋爱的消息告诉聂华时,聂华大吃一惊。这些年,他对青春逼人的刘清早就心生好感,可他不可能为一个小保姆离婚。于是聂华一个劲儿地向刘清示好,希望刘清能主动投怀送抱,没想到刘清居然要跟别人在一起。聂华百爪挠心,可又束手无策。
之后,刘清便开始和张升交往。一次,刘清给聂华发短信说张升如何如何,聂华看着短信心如刀绞,他恨恨地发过去几个字“小心对方是个骗子!”没想到,刘清好久没再联络聂华,这让聂华心神难安。
一个月后,刘清神情恍惚地找到了聂华。让聂华意外的是,张升居然真是个骗子。他是个北漂打工仔,弄了张假证到处招摇撞骗。发现真相后,刘清在北京兜转了些日子,花光了积蓄,只好投奔聂华。
聂华对于刘清的到来自然高兴,他百般温柔地安抚刘清。刘清说:“聂叔,我想好了,我还要继续相亲。”聂华一听刘清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以为刘清上当后会把注意力转向自己,没想到她还不死心。聂华一咬牙,面色严肃地说:“你别找了,我跟你结婚!”刘清愣住了,随即低下头说:“可你结过婚了。”聂华捧着刘清的脸说:“我喜欢的是你,我跟我老婆没感情,我肯定要离婚的,到时候我就娶你。”
刘清的脸烧得像要着火,她迟疑了一下,说:“你让我再想想。”
聂华走后,刘清想了很久。其实,当初丽丽让她找个北京男人结婚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聂华,可是碍于聂华已经结婚,她才断了念想。现在聂华主动向她求爱,还答应娶她,刘清自然满心欢喜。
而在聂华的心里,这次表白不过是一时冲动,他从没想过要娶刘清为妻,更不会为了一个小保姆身败名裂。可是,刘清浑身散发的青春气息又让他欲罢不能。他想要拥有她,只能用欺骗的方式。
2002年,刘清和聂华走到了一起。
聂华向刘清许诺三年之内一定会和她结婚。刘清问聂华为什么要三年,聂华回答:“孩子现在上小学,还住在家里,不想让孩子难过。等孩子上中学住校了,就可以安心离婚了。”刘清只好勉强答应。
为了能长期和刘清在一起,聂华让刘清还干老本行,到他家做保姆。刘清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想像着三年后自己成为女主人的样子,十分高兴。
转眼三年过去了,聂华却没有要离婚的意思。刘清这下憋不住了,趁女主人不在家,她立刻逼问起聂华:“聂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还跟不跟我结婚?你要是离不了婚,我就找别人结去,你别故意拖着我。”聂华双手作揖说:“哎呀,你别着急啊,我跟老婆有些共同财产还不知道怎么分,过两天我找个律师问问,一弄好我马上就离婚。”刘清半信半疑。
聂华很喜欢刘清,所以不想太早分手。他想就这么拖着,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和刘清一刀两断。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2006年的一天下午,聂华的妻子出去练瑜伽。刘清一看女主人出去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正在喝水的聂华说:“聂华,我怀孕了。”刘清的话,吓得聂华被水呛得连连咳嗽,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可别吓唬我。”刘清杏眼一瞪:“你什么意思?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高兴吗?”
刘清看聂华不说话,就说:“这个孩子你敢不要,我就跟你分手!”聂华缓缓抬起头,看着刘清,面色沉重地说:“这孩子肯定不能要。”刘清气得站起来,回房收拾行李,离开了聂华的家。
梦碎人醒,
小保姆身陷囹圄
刘清直接去医院做了流产。晚上,在一家小宾馆里,刘清哭得很伤心。她怎么都不明白,聂华为什么宁愿分手都不要这个孩子。难道是聂华讨厌孩子吗?直到现在,刘清都没怀疑聂华是在欺骗她的感情。
这时,刘清收到聂华发来的短信:清儿,我对不起你。我往你的卡里打了点钱,多保重!聂华这是要和自己一拍两散啊,刘清气得嘴唇都被牙齿咬出了血印。
住在宾馆的日子里,刘清觉得异常凄凉。她想回家,可是下不了决心,家里人都以为她在北京定居了,现在回去算是怎么回事?
身体恢复后的刘清继续辗转在北京的各个相亲公司。虽然认识了几个对她不错的人,可刘清常常会想到聂华。认识了这么多年的男人都会欺骗自己,这些男人会不会也在骗她呢?刘清想到这些,就本能地对爱情抗拒了。
眨眼几年过去了,刘清已经三十出头,别说结婚了,连个男朋友也没交到。得知真相的刘清妈妈急了,赶紧给刘清打电话。刘清不得不暂停计划,回家相亲。
刘清一回到家就被妈妈数落了一通,接着又被逼着相了几天亲。筋疲力尽的刘清实在不愿继续呆在家里,就张罗着要回北京,可是妈妈根本没打算让她回去。刘清积攒了几天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我在北京有男朋友,你别给我介绍了!”妈妈狐疑地看着刘清问:“你哪来的男朋友,之前那个不是分了吗?”刘清不耐烦地说:“我们复合了。”说着又把手机里聂华以前的照片给妈妈看。刘清的妈妈将信将疑地说:“你今年必须把他带回家来。”刘清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
回到北京,刘清想到和妈妈的约定,思绪万千。自己今天的窘境都是拜聂华所赐,如果不是他玩弄了自己的感情,自己不至于这样受伤,更不至于没法正常生活。越想越气的刘清,买了一瓶硫酸和一瓶汽油,直奔聂华的家。
2012年5月5日晚,刘清带着硫酸和汽油来到聂华家楼下。她想跟聂华单独谈谈,于是给聂华发去短信:聂华,我想跟你谈谈,我就在你家楼下。聂华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有什么事你直接说,我不下去。刘清的心隐隐作痛:怎么,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你以前还说要和我结婚的!聂华的回复很绝情:我从来就没说过要跟你结婚,是你自己听错了。
刘清看着短信,积压的委屈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硫酸和汽油,身体不停地哆嗦,发出一条短信:你下来,不然我就上楼了!发完,刘清就往楼上跑。刚跑到楼道,聂华从楼上气喘吁吁地下来了。刘清二话没说直接把硫酸打开,对着聂华猛泼。聂华惨叫着往家里跑。刘清追着又把汽油泼散在聂华身上并点燃。聂华连滚带爬挣扎着回到家。刘清见状,从楼道里撤了出来,看见聂华的车停在路边,又对着车窗一阵乱砸。
很快,民警接到报警赶到现场。刘清一听到警车的声音就从车内爬出,向公安机关投案。此时的聂华全身大面积被烧伤,奄奄一息,虽然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落下终生残疾。
2013年9月6日,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依法对刘清做出以下判决:被告人刘清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剥夺政治权利1年;犯故意毁坏财物罪,有期徒刑3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0年,剥夺政治权利1年,赔偿原告聂华人民币共计447589.9元。
(文中当事人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网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