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历史逻辑

2014-03-21 07:09孙显元
安徽行政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逻辑概念历史

孙显元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安徽 合肥 230026)

2013年1月5日,在新进中央委员会的委员、候补委员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和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辩证统一的论断。近来,不少文章论述了历史逻辑和理论逻辑的相关问题,读后受益匪浅,但总觉得意犹未尽。在问题的论述中,不仅涉及历史逻辑和理论逻辑,而且也涉及到了对逻辑做何种理解的问题。我曾读过张维迎的《市场的逻辑》和周其仁的《改革的逻辑》,这两本书在学术上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但也觉得对其中的逻辑难以把握。汪丁丁在《改革的逻辑》一书的跋中说:“这两部作品的标题所称‘逻辑’,是口语意义上的类比,并非学术意义上的自洽体系。”[1]295因此,我们在运用逻辑、历史逻辑和理论逻辑等思维工具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问题的时候,首先应该搞清楚这些研究工具的概念内涵。本文就历史逻辑谈点看法,请教于同仁。

一、历史逻辑中的“历史”

我们通常都把历史逻辑说成是历史规律。这虽然不能说是完全错的,但并不准确。首先,历史逻辑中的“历史”是叙述的历史,而非对象的历史;而历史规律中的“历史”,则是作为叙述对象的历史。其次,逻辑与规律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逻辑是概念的关系,从前提“必然地推出”结论,属于理性范畴;规律是事物之间的必然关系,历史规律是历史事件之间的因果联系,并非是逻辑关系。历史逻辑并不是历史规律本身,而是它的概念表述。

“历史”这一语词,指的是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对象史,即“历史”这一语词的所指;二是叙述史,即“历史”这一语词的能指。这两种历史,既有区别,但又不能分离。就是说,“历史在‘历史本身’和‘历史认识’的双重诠释中,保持着即相互联系又彼此区分的姿态。这表明,历史并未融化为两个部分,而是在其相互联系中表现出来。”[2]226

历史具有时间性。无论是对象史,还是叙述史,都包含着时间的经历和延续。对象史是对象在时间中的延续,叙述史是叙述对象的概念在时间中是演化。

任何事物都有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因而都有自己的历史。这个延续过程就是事物的时间性,它是历史的基本特征。

自然史、社会史、实践史和思想史(或理论史)是历史的基本形态。同思想史相对,我们也可以把自然史、社会史和实践史,合称为事物的历史。在事物史和思想史的叙述中,都包含着基本概念的历史演变。因为历史的叙述都表述为概念、范畴的发展。逻辑源于历史,但它又是对历史的修正。

历史的时间性是历史逻辑的现实基础。所以,要了解什么是历史逻辑,还必须了解什么是历史时间。

二、历史逻辑的时间性

历史逻辑的时间性,即概念在时间中的演化序列,是由历史的时间性决定的。这种时间性并非单纯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日月交替,岁月流逝的时间。

时间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奥古斯丁说:“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给他解释,却茫然不解了。”[3]242

哲学教科书告诉我们,时间是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物质运动的持续性、顺序性、一维性和不可逆性。需要指出的是,存在的时间形式并非只有一种。时间的普遍形式是自然时间,主要是根据自然界物质运动的特点做出的计量。用来计算自然时间的历法,就是根据地球围绕太阳的运动做出的规定,以年、月、日、时、分、秒等单位来测量时间的流程。用来具体测量时间的器具是钟表(或具有相同功能的器具,如古代的沙陋、日晷等)。我们通常把这种自然时间,称为历法时间、钟表时间。《周易·系辞》说:“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4]82这里说的就是自然时间,即事物的外部时间。

社会领域中的事物,也同样经历着这种时间,社会历史发展的时期和阶段,也需要历法时间来计量。一部编年史,是按照外部时间安排的。但在处理历史事件的时候,必定把社会生活的内容注入到了自然时间中去。《诗经·豳风·七月》记载:“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5]304-305这些表述,不仅表现了自然时间的变化,日月的交替,而且在这种变化中反映了社会生活,赋予了社会时间的内涵。古代人是按照自然时间来安排生活的。庄子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①这里的“日出”与“日入”说的都是自然时间,“而作”和“而息”则是社会生活,“逍遥”和“心意自得”,则表达对生活的感受。但单纯的自然时间不能表达这种社会生活,而没有这些社会生活内容,不同时段的历史也就无所区别了,因而就不能显示历史的进步。

人与人的区别,主要不在于外部时间,而是内部时间。因为外部时间,或钟表时间是所有时段都普遍具有的,“但是内部时间却十分不同于我们从钟表上读出的外部时间。它更紧密地对应于我们赋予一个人的年龄。”[6]199一个人有两种年龄,一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年龄,另一个是社会学意义上的年龄。前一个年龄不是给予的,它是一个人的外部时间;后一个年龄是给予的,它是一个人的内部时间。这种年龄,不是从时间测量器上读出的,而是在生活实践中成长的。人的年龄总是在增长,它的方向是逐年地变老,而不可能从年老的变年轻,它是不可逆的。内部时间并不必然如此。人的年龄是否与他的成长完全相一致?可能因人而异。尽管存在“少年老成”的现象,但这也并非具有普遍性。

根据自然运动和社会运动的区别,可以把时间区分为自然时间和社会时间。社会时间是“一种更具有人类学特征的、经验的和具有时代性意义(epochal)的时间”[7]10-11。根据社会生活与个体生活的不同,可以把社会时间区分为历史时间和人生时间。一切在社会中发生的事物和事件,无论是历史时间还是人生时间,同样包含外部时间与内部时间两个方面,但它主要是社会生活的存在形式。

历史过程的时间性,往往是由事件来表征的。例如,在我国民主主义革命前期的历史时间中,经历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中国共产党成立,国共合作,南昌起义,秋收起义,三湾改编,古田会议,遵义会议,长征胜利等等,它们自身不仅经历了时段不同的自然时间,而且都占有自然时间序列中的一个特定的位置,有不可颠倒的自然时序,反映了中国民主主义革命是时间上的延续。同时,每个事件都有自己的独特社会内涵,这些事件的延续,成为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时间,反映了中国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发展。

历史时间是一种社会因素,具有社会意义。“时间是一种媒介,复杂的意义结构借此得以产生”[7]17。历史逻辑就是根据历史时间的社会意义来建构的,并根据历史时间的社会意义来修正自然时间,舍弃其偶然性,以历史时间的基本范畴重建社会生活的逻辑必然性。这表明,历史逻辑是以历史时间的历时性和共时性统一为基础的概念推论。

三、历史逻辑的基本范畴

过去、现在和将来,是历史时间的基本范畴。我们在讨论历史时间问题的时候,必然要涉及这三个范畴的关系。由于事物都经历着发展的过程,因此这三个基本范畴不只被社会的历史所具有,一切事物的历史都是普遍具有的。所以,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的关系,就是内部时间的历史结构,反映了事物生命历程的演化。

在社会历史领域,过去是我们生活留下的足迹,未来是我们为之奋斗和创造的事业,它们都是漫长的岁月。而现在是什么?有人说,它是一个“瞬间”。如果今天是“现在”,那么昨天就属于“过去”;以此类推,前一小时对于后一小时来说,就是过去。前一分钟与后一分钟、前一秒钟与后一秒钟的关系,也想必是如此。照此无穷的后退,“现在”就变成了一个无穷小“瞬间”。

其实,这种“瞬间”,属于历史时间中的外部时间,反映了历史时间的历时性。孔子所说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②,说的就是这种时间;毛泽东说:“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③,也是指这种时间。这是隐喻时间流逝的神速,它总是无情地逝去,并非说明“现在”是一个无穷小的“瞬间”。

历史的外部时间和内部时间,赋予了历史时间的两重性,即历史时间的历时性和共时性。

历史是关于已经过去的事情在时间中的持续流过,以及我们对过去事物已经持续流过的认识。这就是历史时间的历时性。

在历时性的立场上,历史时间共时性是历时性的一个“截面”,或是时间的“一瞬”,“冷冻”时间的快照[8]174。但这也只有相对的意义,实际上,这个“截面”是一个整体,一种结构,一个意义相对稳定的宇宙,它本身仍然具有自己的历时性,是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统一体。我们把这个统一整体,看作是绵延于历史中相对不变的共性,在时间的流逝中保持稳定的特质。邓小平说:“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9]370-371“基本路线”就是这一百年时间历时性中相对稳定性,反映了时间的共时性,规定了这个时段的意义。胡锦涛说:“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10]16。这同样说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是在一个长历史时期中相对不变的共时性。因此,历史性和共时性的统一,构成一个具有特殊社会意义的历史时期。

布罗代尔说:“社会时间并非平均地流逝,而是有着不可胜数的各不相同的步调,时快时慢。”[11]13历时性是均匀的流,共时性虽然并非均匀,但也不是不变性,也经历着或快或慢的变化。而且,时间是多层次、多元化的,在同一时段里,有的变化迅速,有的变化缓慢,从而形成了时间的结构。所以,在单纯历时性时间的意义上,不可能有完美的共时性。布罗代尔认为,“设想一个突然的停顿,其时所有的时段都静止不动,这本身几乎是荒诞不经的,或者换个说法,是极其虚假的。同样,只有依据无数不同的时间河流上的漂流运动才能想象一个沿着时间溪流的漂流运动。”[11]42显然,“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表征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时段,尽管它是一个很长的时段,但它也处于不断的变化和流动中,到了一定的时候,我们必将走出这个历史时期。

李大钊说:“无限的‘过去’都以‘现在’为归宿,无限的‘未来’都以‘现在’为渊源。‘过去’、‘未来’的中间全仗有‘现在’以成其连续,以成其永远,以成其无始无终的大实在。”[12]185其实,一切历史都是“现在”的历史。这里所说的“现在”,包含三种含义,即“当今的”现在,“过去的”现在和“未来的”现在。就是说,过去也曾是现在,只是过去了的现在;未来也是现在,只是将要走来的现在。因而过去、现在和未来,或曾处于,或正处于,或将处于现在之中,它们都属于现在。这说明,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三个范畴中,“现在”处于核心地位。一切历史的创造,都是在“现在”中完成的,创造历史的源泉和动力,都源自“现在”。所以,“现在”是历史逻辑基本范畴中的核心范畴。建构历史逻辑的最根本目的,就是规划现在的实践。

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理解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范畴的意义相关性。过去之所以并非单纯的过去,它同时也就是现在。因为,我们仍然生活在过去的传统、风俗中,经验着这些风俗和传统。所以,雷蒙·阿隆认为“在历史现实的意义上,经验历史有着双重的方式:我们经验着过去,而这过去仍是我们的现在”④。就是说,在“现在”的意义中,包含了“过去”;同理,在“未来”的意义中,不仅包含了“现在”,而且由于“现在”包含了过去,因而未来也同样地包含了“过去”。习近平在谈到中国梦时指出:“中国梦是历史的、现实的,也是未来的。中国梦凝结着无数仁人志士的不懈努力,承载着全体中华儿女的共同向往,昭示着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的美好前景。”[13]正是这种意义的相关性,我们可以从“过去”推论“现在”,从“过去”和“现在”推论“未来”。历史逻辑就是建立在这种概念关系和概念推论的基础上的,研究叙述史中基本概念之间的意义关系和推论规则。

四、历史逻辑的基本公式

历史逻辑的基本公式是概念推论公式的具体化,反映了历史逻辑基本范畴的自我否定性运动。因此,我们首先要了解什么是概念推论的公式。

马克思指出:“理性一旦把自己设定为正题,这个正题、这个与自己相对立的思想就会分为两个互相矛盾的思想,即肯定和否定,‘是’和‘否’。这两个包含在反题中的对抗因素的斗争,形成辩证运动。‘是’转化为‘否’,‘否’转化为‘是’。‘是’同时成为‘是’和‘否’,‘否’同时成为‘否’和‘是’,对立面互相均衡,互相中和,互相抵消。这两个彼此矛盾的思想的融合,就形成一个新的思想,即它们的合题。这个新的思想又分为两个彼此矛盾的思想,而这两个思想又融合成新的合题。从这种生育过程中产生出思想群。同简单的范畴一样,思想群也遵循这个辩证运动,它也有一个矛盾的群作为反题。从这两个思想群中产生出新的思想群,即它们的合题。”[14]240马克思的分析,提出的概念推论三段式是:

“正题—反题—合题”

这个公式说明,从简单范畴的辩证运动中产生出群,即正题的运动产生出反题,从正题和反题的运动产生出合题,从而构成一组概念群。这里的概念群是由这个三段式构成的。这种概念的辩证运动,是马克思从分析黑格尔哲学体系所得到的公式,是黑格尔思辨逻辑在逻辑方面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

三段式中的“正题”、“反题”、“合题”都是逻辑变项,在实际应用时,必须用具有实际知识内容的词项取代它。例如,《资本论》中的“商品—货币—资本”这个公式,就是概念推论三段式的具体应用,其中,以词项“商品”取代“正题”,以词项“货币”取代“反题”,以词项“资本”取代“合题”。符号“—”则是逻辑常项,它的语义解释是“概念的进展”,或在概念演化基础上的推论。从“正题”进展到“反题”,再从“反题”进展到“合题”,完成了一个推论,形成了概念运动的一个圆圈。

根据概念推论的“正题—反题—合题”这个普遍公式和历史逻辑的基本范畴,历史逻辑的基本公式是:

“过去—现在—未来”

在这个公式中,“过去”、“现在”和“未来”也仍然还是逻辑变项,代表不同的历史时期,或长度不同时段的概念,同正题、反题和合题相对应。在具体研究某一时期、时段的历史时,它们则由不同的时段概念所取代。符号“—”是逻辑常项,它的语义也是概念的进展,或概念的演化,概念的推论等,即从过去推论现在,从过去和现在推论未来。例如,毛泽东在《抗日战争胜利后代时局和我们的方针》一文中说:“国民党怎么样?看它的过去,就可以知道它的现在;看它的过去和现在,就可以知道它的将来。”[15]1123这就是历史逻辑的概念推论,为认识历史的未来发展提供了宏观的概念框架。根据特定历史时段的特殊性,建构以不同逻辑变项为内容的历史逻辑,规划现在的实践,预见历史的未来,是历史逻辑的功能和运用历史逻辑的目的。

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马克思提出了三大形态的理论。马克思说:“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16]104如果以人的发展历史阶段为标志,那么,表达人类社会发展的三大历史形态的概念是:最初的社会形态的概念是“人的依赖关系”;第二大形态的概念是“人的独立性”;第三大社会形态的概念是“人的自由个性”。这三个社会历史形态同过去、现在和未来相对应,把这三个概念代入历史逻辑的基本公式,得到反映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三个历史时期的历史逻辑公式是:

“人的依赖关系—人的独立性—人的自由个性”

或者以社会经济形态的概念表达人类社会发展的社会形态,这个公式就可以改写为:

“自然经济—商品经济—产品经济”

在世界历史上,我们今天社会所处于的“现在”发展阶段,是“人的独立性”的历史时期,即“商品经济”的历史时期。“过去”这个历史时期就是“人的依赖关系”,对应着“自然经济”;“未来”的历史时期则是“人的自由个性”,对应着“产品经济”,即共产主义社会。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也正处在“人的独立性”这个历史时期中,因而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是我国经济发展不可逾越的历史阶段。因此,为了未来的共产主义理想,发展商品经济正是我们今天所要做的事情。

为了更好地运用“过去—现在—未来”这个公式,我们必须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在这个公式中,“过去”是肯定,但它在自身中又包含着否定;“现在”是否定,但它同时又包含着过去,因而包含着肯定;肯定与否定两种思想的辩证运动,把“过去”和“现在”融合为第三者,即合题的“未来”。所以,“现在”是过去的现在,是对过去的继承和发展;“未来”不仅是现在的未来,同时也是过去的未来,它以扬弃的形式包含了过去和现在。现在是从过去这个前提中“必然地提出”的结论,未来是从过去和现在这两个前提中“必然地提出”的结论,从而体现了“否定—肯定—否定之否定”的否定辩证法。

第二,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逻辑变项,所以,根据研究的需要和对象的特殊性,三段式的具体内容必定是不同的。例如,我们通常都用五形态理论,即“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说明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三形态的公式“人的依赖关系—人的独立性—人的自由个性”和“自然经济—商品经济—产品经济”,也同样都是说明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这说明,因为历史时间是多系列、多层次的,对同一历史过程的研究,可以从不同的系列、层次和时段,建构多系列、多层次的历史逻辑。

第三,必须从历时性和共时性的统一中来研究历史时段,建构不同内涵的历史逻辑,显示历史的不同周期。历史逻辑基本公式不只是应用于现时代,也可应用于过去和未来的时代。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五形态的逻辑公式中,“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都属于过去,但它又可以独立地成为一个历史周期,显示这三个社会形态交替的必然性。再如,“两个必然性”对于资本主义社会来说,它的三段式是“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而对于今天的中国社会来说,三段式则是“新民主主义社会—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义高级阶段”。所以,在应用历史逻辑公式时,必须针对具体时段作具体分析,建构不同的历史周期。

历史逻辑的运用,具有极大的灵活性,我们不能生搬硬套,弄出错误来。这里的困难是如何确定“过去”、“现在”和“未来”所代表的时段。如果我们运用历史逻辑的公式来研究改革开放前历史时期与改革开放后历史时期的关系,首先需要确定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三个时段所代表的历史时期。如果把改革开放前历史时期认定为“过去”,那么,改革开放后的35年,属于“过去”,还是属于“现在”?“未来”的时段又如何确定?这些问题不解决,历史逻辑也是难以说得清楚的。所以,汪丁丁所指出的,把“逻辑”只作为口语意义上类比的情况,还是有普遍性的。

五、历史逻辑与历史必然性

从思维与存在的关系来看,历史逻辑属于思维范畴,历史必然性则属于存在范畴。历史必然性不是历史逻辑的产物,恰恰相反,历史逻辑是基于历史必然性的建构,并以概念推论的形式表述和预见历史的必然性。逻辑要以经验为基础,但它必须超越经验,以概念的关系来表述看不见的、只能用心来读的必然性。逻辑的力量来自于它内在的自洽性。历史逻辑创造了一个自己的世界,它不是由我们的肉眼所能看得见的。物理学家维尼亚勒说:“任何本质的东西都不能为眼睛所见,人们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17]1-2马克思在提出“两个必然性”的历史逻辑时,世界上并没有社会主义这种事物,但他预见了社会主义必然产生的历史趋势。十月革命的成功,证明了“两个必然性”的历史逻辑的有效性。中国革命的成功和社会主义社会的建立,使“两个必然性”的历史逻辑有效性进一步得到了检验。

不过,在现实的生活中,单纯的必然性是不存在的,历史的必然性总是伴随着偶然事件。看似违背历史逻辑的挫折和失败,总是贯穿于历史过程。现代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并没有按照马克思的历史逻辑,必然地被社会主义所代替;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似乎对“两个必然性”的历史逻辑开了一个大玩笑。于是,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两个必然性”的历史逻辑不被历史的现实所否定了吗?

其实,这是对历史逻辑的一种误解。历史逻辑是一种宏观逻辑,对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建构了一个宏观的概念框架,预示了历史发展的方向。就是说,历史过程中出现的偶然性,不是必然性的否定,而是必然性的实现形式。造成工作中的错误、挫折和失败,自然也有它的逻辑问题,但这并非是宏观逻辑,而是微观逻辑。宏观逻辑是对历史的修正,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历史的具体实践必须重建逻辑,处理偶然事件的干扰。这是微观逻辑的任务。重建的微观逻辑,并不否定宏观逻辑,而是宏观逻辑的实现形式,以偶然性的具体内容实现历史必然性的一般形式。现代资本主义的发展,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都没有否定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历史逻辑,只是说明历史发展具体道路的曲折性。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为避免内战、争取和平,中国共产党同国民党政府在重庆进行了和平谈判。谈判的结果,签订了“双十协定”。虽然国民党当局承认“和平建国的基本方针”,同意长期合作,避免内战,建设独立自由和富强的新中国,但是蒋介石并没有诚意,不久就爆发了全面内战。1945年十月,毛泽东在给柳亚子的信中说:“时局方面,承询各项,目前均未至具体解决时期。报上云云,大都不足置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吾辈多从曲折(即困难)二字着想,庶几反映了现实,免至失望时发生许多苦恼。而困难之克服,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18]29解放战争的胜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我国开始了和平建国的新历史时期。历史证明,和平建国的前途是不会被改变的,不同只是通过何种实现的具体途径。

一切偶然事件的干扰,都是历史逻辑实现的形式,不是对历史逻辑的否定。现代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的方向并没有改变,只是实现的途径、形式和时段的长度不同而已。不能把历史逻辑看作是算命先生的读本,但它是我们对未来美好理想的逻辑基础。

注 释

①庄子.庄子·让王[Z].

②孔子.论语·子罕[Z].

③毛泽东.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

④〔法〕雷蒙·阿隆.历史讲演录[M].西尔维.梅叙尔,编注.张琳敏,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1] 周其仁.改革的逻辑[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

[2] 〔德〕斯特凡·约尔丹.历史科学基本概念辞典[M].孟钟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3] 奥古斯丁.忏悔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

[4] 吴树平,骈宇骞校点[G]//周易:十三经(标点本)上.北京:燕山出版社,1991.

[5] 方玉润.诗经原始:上[M].北京:中华书局,1986.

[6] 〔比〕伊·普里戈金.从存在到演化——自然科学中的时间及复杂性[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

[7] 〔英〕约翰·哈萨德.时间社会学[M].朱红文,李捷,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8] 〔美〕小威廉·H·休厄尔.历史的逻辑——社会理论与社会转型[M].朱联壁 费滢,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9] 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10] 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1] 〔法〕费尔南·布罗代尔.论历史[M].刘北成,周立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12] 李大钊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13] 习近平.在同各界优秀青年代表座谈时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3-05-05.

[1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5] 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7] 〔意〕维尼亚勒.至美无相:创造、想象与理论物理[M].曹则贤,译.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2013.

[18] 毛泽东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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