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波
自1946年叙利亚独立后,叙利亚国内的库尔德人多年来一直遭受着多种压制,而且他们的艰难状况也很少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虽然长期遭到压制,但叙利亚库尔德人争取政治权利和文化权利的抗争几乎从未停止过。在这些抗争中,库尔德人组织了自己的政党,采取了多种形式的政治行动。在叙利亚库尔德人长期以来的民族运动中,库尔德政党一直致力于争取库尔德人的基本政治权利和维护库尔德人的少数民族地位,并在领导库尔德人的民族运动中发挥着重要的主导作用。2013年叙利亚出现动乱后,库尔德人的现实状况已经开始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
多年来,叙利亚库尔德人虽然在政治上一直受到压制,但叙利亚境内还是出现了多个争取民族权利的库尔德政党。在叙利亚,建立政党历来都受到严格限制。叙利亚宪法第八条明确规定,除了占统治地位的阿拉伯社会主义复兴党以及与其联合的政治伙伴外,其他所有政党都属于非法。但尽管如此,库尔德政党1957年就开始出现。自从第一个库尔德政党建立以来,库尔德政党政治经过50多年的发展已日渐成熟。不过,由于库尔德政党的政治活动极其隐蔽,因而其政治力量在叙利亚国家的政治生活中影响并不明显。而且这些库尔德政党一直处于不断的分裂和重组之中,很难找到这些政党及其成员的确切数据。这主要是因为在叙利亚国内严密的政治控制下,库尔德政党成员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高度机密,大约只有 2~3%的成员身份在政党范围之外为人所知。①Christian Sinclair and Sirwan Kajjo,“The Evolution of Kurdish Politics in Syria”,September 2,2011,Kurd Net,http://www.ekurd.net/mismas/articles/misc2011/9/syriakurd348.htm.根据推测,叙利亚库尔德人大约有15个政党,其成员人数总共有6万到20万人。②Kerim Yildiz,Kurds in Syria, London: Pluto Press,2005,p. 27.在其发展过程中,库尔德政党也一直受到叙利亚占主导地位的阿拉伯民族主义势力压制。然而,正是在1957年叙利亚和埃及准备联合建立阿拉伯联合共和国,叙利亚国内阿拉伯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达到顶峰之际,叙利亚国内却出现了第一个库尔德政党,这显然是对叙利亚政府全力支持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运动的一种反弹。
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KDP-S)作为叙利亚库尔德人的第一个政党,其建立过程可以追溯到20世纪二十年代的法国委任统治时期。从1927至1957年间,也就是在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建立之前的30年中,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政治发展情况一直颇受人们关注。像当时其他各种政治活动一样,叙利亚库尔德人早期的政治活动,曾遭到法国委任统治当局的严密监视。与之相邻的土耳其共和国建立之初,也曾密切关注过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政治发展。1925年,土耳其库尔德人在赛义德(Sheikh Sa‘id)领导下举行的起义失败后,有大批土耳其库尔德武装人员逃亡到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地区以及大马士革和阿勒颇,以逃避土耳其政府的搜捕。这些来自土耳其的库尔德流亡者虽然很快就融入了叙利亚的库尔德社会,但他们依然把打击土耳其政府作为自己政治斗争的主要目标。为了对土耳其政府进行有效打击,土耳其库尔德人于1927年10月5日在黎巴嫩的布汉敦(Bhamdoun)建立了一个世俗化的民族主义团体,称之为“泛库尔德独立联盟”(pan-Kurdish Xoybun (Independence)League)。联盟的政治部由著名的库尔德作家拜德尔哈尼(Celadet Bedirxan)领导,并得到一批在欧洲受过教育的库尔德知识分子的支持。与此同时,叙利亚库尔德人中的民族主义人士也积极加入独立联盟,并在叙利亚的库尔德地区广泛建立分支机构。随着独立联盟的扩大,叙利亚库尔德人开始利用它作为文化传播中心,让长期以来被落后势力主导的库尔德民众在那里学习知识。此后,很多库尔德作家、诗人和哲学家,诸如康杰克文(Navenda Canda Cegerxwin)和坎恩(Qadri Can)都参与了独立联盟发起的活动。不仅如此,这个组织还提供了一个平台,让叙利亚库尔德知识分子能够了解民族主义、民族自决和民族压迫等政治问题,从而为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发展提供了最初的政治基础。①Kerim Yildiz,Kurds in Syria, London: Pluto Press,2005,p. 29.
1946年,叙利亚从法国委任统治下获得独立后,独立联盟也随之解散。此后,库尔德人与苏联的关系开始迅速发展。在这种背景下,人们对单纯“民族主义”问题的关注有所减少。随着和苏联关系的不断加强,叙利亚共产党很快就在库尔德民众中赢得了主导地位。原来那些属于独立联盟的成员,很快就成为共产主义运动的积极分子。叙利亚共产党领导人中,就有很多出生于库尔德家庭。在短短几年中,叙利亚共产党就控制了叙利亚的库尔德地区。
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又出现变化。1957年夏天,叙利亚共产党中的左翼势力和库尔德民族主义势力出现分化。不久,库尔德民族主义势力与叙利亚共产党分离,建立了叙利亚库尔德人的第一个政党,就是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然而,这个党虽然是库尔德人担任领导,却并未致力于维护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民族权利。②Jordi Tejel,Syria’s Kurds: History,Politics and Society, London: Routledge,2009,p. 48.可以说,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只是泛库尔德独立联盟的一种延续,因为其创建者和领导者都是原先已经解散的库尔德团体中的著名成员。库尔德民主党建立之初,政党的创建者们一致推选著名库尔德知识分子扎扎(Nur al-Din Zaza)担任领导人。但政党建立不久,党内就在党的目标和原则,甚至政党名称问题上出现了激烈的争论和严重分歧。
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内的冲突,最初与伊拉克的库尔德领导人塔拉巴尼(Jalal Talabani)有关。塔拉巴尼是伊拉克库尔德人的著名政治领导人,20世纪五十年代流亡叙利亚时,曾是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和伊拉克库尔德政治运动之间的联系人。1960年,塔拉巴尼提出把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改名为叙利亚库尔德斯坦民主党(Democratic Party of Kurdistan in Syria)。但这个从“库尔德”变成更有刺激性的“库尔德斯坦”名称的改变,却在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领导人中引起了激烈争论。民主党创建者之一萨布里(Osman Sabri),对于使用“库尔德斯坦”这个概念极为敏感。因为这意味着,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认可叙利亚库尔德地区从属于一个跨越多国边界的更大范围的库尔德斯坦。①Jordi Tejel,Syria’s Kurds: History,Politics and Society, London: Routledge,2009,pp. 48-9.对于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来说,这显然并不是他们的观点。
另外,造成党内出现分歧的原因,还与1960年8月大批库尔德民主党成员被叙利亚政府逮捕有关。当时,好几十名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干部,包括执行委员会领导成员都遭到叙利亚国家安全部门的逮捕。在审讯中,他们有些人坚持忠诚于党的保密原则,但有些人则交代了党内的大量敏感信息。②Salah Badreddin,The Kurdish National Movement in Syria: A Critical Approach from Inside,Berlin: Kurdish Kawa Cultural Center,2003,p. 10.结果,叙利亚民主党的组织全部暴露,并最终导致5000多人被拘捕。在这种情况下,党内代表左翼的政治领导人萨布里和代表右翼的扎扎全面决裂,从而使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内部陷入全面纷争之中,其发展也完全停滞。
1965年,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举行的全体会议上,对当时面临的一系列基本问题进行了讨论。这些问题包括库尔德人的民族属性、库尔德人的政治诉求、库尔德民族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叙利亚库尔德人和伊拉克库尔德人之间的关系等。根据巴德内丁的说法,萨布里领导的左翼势力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库尔德人要求获得民族权利和民族自决;库尔德民族是叙利亚民族联盟中的一部分;叙利亚库尔德人也是库尔德整体解放运动中的一部分。而右翼势力的回答则是:库尔德民族是一个要求有限文化权利的少数民族;库尔德人忠于叙利亚政府;库尔德人不受泛库尔德解放运动的影响。③Salah Badreddin,The Kurdish National Movement in Syria: A Critical Approach from Inside,Berlin: Kurdish Kawa Cultural Center,2003,p. 15.
1970年,伊拉克库尔德领导人巴尔扎尼在伊拉克库尔德斯坦举行的一次会议上,曾试图消除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内两派之间的分歧。然而,巴尔扎尼的调解不但未能化解两派之间的矛盾,而且还促使他们当中分裂出一个新的政党。这个新政党的领导人是米罗(Daham Miro),政党的名称依然是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只是在名称后面加上了“临时领导”(Provisional Leadership)的缩写“PL”以示区别。实际上,这个新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KDPS-PL),不过是巴尔扎尼领导的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的叙利亚支部,而且其政治基础也较为薄弱。此后,这个政党就成为叙利亚库尔德人中三个自称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政党中势力最小的政党。其他两个较大的则在他们的名称前冠以“al-Parti”,以表明他们与1957年成立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之间的正统关系。
1965年达维希领导的右翼与党内的左翼分裂后,民主党内的右翼依然继续沿用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名称。1975年,右翼势力内部又再次出现分裂。导致这次分裂的直接原因是塔拉巴尼在大马士革宣布,他领导的伊拉克库尔德爱国联盟和巴尔扎尼领导的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正式分裂。由于和塔拉巴尼之间的密切关系,达维希1976年把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名称改为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进步党(Kurdish Democratic Progressive Party in Syria)。但民主党内那些支持巴尔扎尼的派别却坚决反对,他们不仅宣布与达维希的势力分裂,并坚持保留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名称。
1975年,萨布里领导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左翼也分裂为两部分。其原因同样是受到伊拉克库尔德运动发展的影响。在民主党左翼内部,巴德内丁领导的那些反对伊拉克库尔德爱国联盟的力量,成立了人民统一党(Unity of the People)。①David McDowell,A Modern History of the Kurds, London: I. B. Tauris,2003,p. 478.那些支持库尔德爱国联盟的成员,则继续保持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名称。此后,这个政党由易卜拉欣(Nesreddin Ibrahim)领导,而且至今依然存在。20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又有一个由莫沙(Mohammad Mousa)领导的团体从人民统一党分裂出来,并称自己为库尔德左翼党(Kurdish Left Party)。1980年,巴德内丁把人民统一党改名为库尔德人民统一党(Kurdish Popular Union Party)。1991年,这个党再度分裂,其中一部分人恢复使用人民统一党的名称,另一部分则继续使用修改后的名称。1994年,库尔德人民统一党内,又分裂出一个自称库尔德民主联合党(Kurdish Democratic United Party)的团体。2005年,部分来自左翼党和人民统一党的成员联合起来,组成了库尔德自由党(Kurdish Freedom Party),其领导人是莫来德(Kheir al-Din Murad)。目前,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中,至少共有五个政党来源于巴德内丁组织的人民统一党。
2003年,叙利亚境内那些原来支持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的人员,成立了库尔德扩大工人党(PYD)。根据这个政党一位代表的说法,库尔德扩大工人党在形式上是一个独立的组织,但他们将继续坚持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奥贾兰(Abdulla Öchalan)的观念。②Jordi Tejel,Syria’s Kurds: History,Politics and Society, London: Routledge,2009,p. 85.库尔德扩大工人党宣称,他们并不推动民族分离主义,只是要在现存的民族国家范围内寻求解决库尔德问题的途径。同时,这个党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也遵循了库尔德工人党的路线。在其发展过程中,这个党一直试图把库尔德工人党在叙利亚的所有成员以及同情者组织起来。目前,这个党的成员人数严格保密,但它可能是叙利亚人数最多的库尔德政党。
此前,曾有大批叙利亚库尔德人参加过库尔德工人党。在很多叙利亚库尔德家庭中,都至少有一名成员是库尔德工人党成员或是烈士。因此,这些家庭对目前的库尔德扩大工人党都抱着强烈的同情心。据估计,库尔德扩大工人党在伊拉克北部还有大约200多名武装人员。2005年,库尔德扩大工人党内分离出的部分成员组成了库尔德协调党(Kurdish Accord),阿拉伯语称“Wifaq”。他们分离的原因涉及到其中个别成员与叙利亚情报部门之间的合作。为此,库尔德扩大工人党内曾出现武装冲突,并导致一些成员被暗杀。这表明,库尔德协调党成员与叙利亚情报部门之间的确存在合作关系。
在名目众多的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中,库尔德民主统一党、自由党和未来运动党都特别强调政治行动。从目前情况看,主要是这三个政党经常组织抗议或是采取一些其他的政治行动。相比之下,其他库尔德政党则极为谨慎。他们强调库尔德人不应参与政治,只能和阿拉伯民主运动联合采取行动。从意识形态方面来说,这三个党的情况也大致相似,他们都积极致力于维护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民族权利。他们不仅要求政府承认库尔德人和阿拉伯人一样是独特的种族群体,并要求政府承认库尔德人使用自己的语言以及教授库尔德语的权利。另外,他们还特别要求政府给予无国籍库尔德人以公民权。综观叙利亚不同库尔德政党的观点,他们当中的任何政党都从未表示希望库尔德地区从叙利亚分离。只有库尔德民主统一党在2009年12月的代表大会上宣布,将根据伊拉克的模式在叙利亚推动联邦制。
目前,叙利亚库尔德人中还有一些其他政党,与最初建立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之间几乎完全没有联系。在这些政党中,未来运动(Future Movement)是在塔莫(Mishal Tammo)的领导下于2005年成立的。另一个称为叙利亚民主库尔德党(Syrian Democratic Kurdish Party)的政党,情况也大致相同。其中值得一提的是2003年建立的民主联盟党(Democratic Union Party),这个党的库尔德语缩写和库尔德扩大工人党一样也是PYD,而且主要是由原来的库尔德工人党成员组成。
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尽管在过去出现了多次分裂和重组,但在组织方式上,大多数库尔德政党都遵循一套严格的规则对其成员进行考察。在叙利亚,参加库尔德政党并不是简单地进行登记和接受会员卡。申请者如果要参加某个库尔德政党,不仅要求年满18岁,而且必须首先提交一份书面请求说明其参加这一政党的原因。然后,这个党内的一个特别小组将对申请人进行调查,主要是了解他在其所属的社会和政治圈内是否拥有良好的声誉,并防止那些为情报机构工作的人成为正式党员。
叙利亚库尔德政党的组织形式虽有所不同,但都对接受新成员设定了严格的标准。包括库尔德民主统一党在内的一些政党,将其成员及支持者分为正式党员、候补党员和支持者等几类。支持者并不直接参与党的工作,但参与不同类型的政治活动。新成员加入库尔德民主统一党要经历的考查过程,大约半年到一年。候补党员还要参加一些教育项目培训,主要涉及叙利亚政治、政党和党内结构、库尔德语和文化等。政党申请人的申请一旦被批准后,就要进入一个为期长达六个月的“预备培训期”。在培训期间,申请人必须学习关于库尔德文化和历史的系统课程和讲座,课程使用库尔德语进行讲授。申请人只有在通过相关考试后,才能从初级逐级提升到更高等级,并成为政党的正式成员。在叙利亚,库尔德语并非官方认可的语言,其使用受到法律限制并存在风险。叙利亚的各种法令都禁止在办公场地和其他公共场所使用库尔德语,人们只能在家里或是私下场合使用库尔德语。因此,库尔德政党就成为叙利亚国内教授库尔德语的唯一机构。所有政党对于其党员的情况都绝对保密,对外界公开身份的人主要是各个政党的领导人,另外还有一些为了不同原因而公开身份的人。
从组织机构来说,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内部通常划分为多个部门,各自承担不同的任务,并发挥不同作用。其中,中央委员会是党的领导机构,并划分为一系列职能部门,包括法律事务、媒体联络和政治局。政治局作为党的最高权力机构,负责批准政党做出的一切决定。中央委员会之下是地方委员会,由各小组委员会组成。小组委员会则是由不同级别的成员组成的群体。但在叙利亚的库尔德政党中,民主联盟党和未来运动党并没有这样复杂的结构,它们只有一个简单的领导委员会以及各地支持者组成的地方分支机构。另外,那些申请参加这两个政党的人也无须经过其他政党所要求的那些长期培训过程。
对于任何政党来说,其成员都会享有某些权利并承担一定责任。在叙利亚的库尔德政党中,成员有权选举和被选举为部门官员。他们也有权退党,但必须提供充分的理由。在宗教问题上,他们可以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在责任方面,库尔德政党成员必须参加政党会议和大会,为实施党的政策进行工作,特别是必须保守党的机密。同时,库尔德政党也有严格的法规来约束成员的行为方式,并且也有纪律惩罚那些违反党纪的成员。其中最严厉的惩罚就是开除出党,这种惩罚一般都是因为长期缺席党的会议,或是被发现与政府情报部门之间进行合作,或是企图动摇或分裂党。在库尔德政党中,唯一有权开除成员的机构是中央委员会。
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传统上主要依靠个别领导人的影响力来推动其发展。某些政党对领导人的依赖,已经达到了将这些人视为党的化身的程度。例如,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领导人巴沙尔(Abdulhakim Bashar),就被视为这个党的化身。另外,在库尔德民主进步党中,达维希也具有同样的地位。达维希从1965年就开始担任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领导人,1976年以后又一直担任进步党的领袖。不过,在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中,人民统一党和民主联盟党的情况比较特别,它们定期更换领导人。人民统一党的议会每三年选举一次党的总书记。民主联盟党也是每四年选举一次党的总书记,但总书记一职可以连任。
从1970到2000年,在哈菲兹总统统治叙利亚时期,库尔德政党的发展并没有遭到政府的过分干预。原因主要是这些政党弱小零散,叙利亚政府也没有感到它们能造成多大威胁。实际上,哈菲兹政权时期,叙利亚政府对邻国库尔德运动的关注远远多于对叙利亚自身国内库尔德问题的关注。哈菲兹政权甚至经常利用伊拉克和土耳其的库尔德人,作为和这两国政府讨价还价的筹码。多年来,叙利亚政府一直支持萨达姆统治下的伊拉克国内反对派,允许伊拉克库尔德爱国联盟在大马士革开设办事处。1979年,叙利亚政府还加强与塔拉巴尼领导的库尔德爱国联盟的关系,并积极推动伊拉克相互敌对的库尔德派系联合来打击巴格达政权。此后,伊拉克库尔德人的两大派别都在叙利亚东北库尔德人占主导的小镇卡米什利(al-Qamishli)设立了办事处,双方还在叙利亚征召库尔德人参加他们的武装力量“自由斗士”(peshmerga),与伊拉克军队作战。
20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也曾获得在叙利亚自由行动的许可,叙利亚也因此成为培养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武装人员的后方。实际上,估计大约20%的库尔德工人党武装人员本来就是叙利亚公民。①Christian Sinclair and Sirwan Kajjo,“The Evolution of Kurdish Politics in Syria”,September 2,2011,Kurd Net,http://www.ekurd.net/mismas/articles/misc2011/9/syriakurd348.htm.1998年,土耳其政府加强了对其东南地区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力量的打击,以消除这个地区库尔德人的反叛活动。并警告叙利亚政府停止对库尔德工人党的支持。为了避免与土耳其发生直接冲突,叙利亚政府与土耳其政府签署了一项安全协议,也就是“亚达那协议”(Adana Agreement)。根据这项协议,叙利亚政府把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定性为恐怖组织,禁止其继续在叙利亚活动,并不再允许这个组织通过叙利亚领土获得武器弹药、后勤物质和财政支持。
2000年哈菲兹去世后,巴沙尔继承其父接掌政权时,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政治意识已经比先前表现得更为强烈。尽管遭到政府禁止,但叙利亚的库尔德政党却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有责任把库尔德人组织起来争取更大的政治和文化权利。就在这一年,库尔德各政党成员以及库尔德文化活动人士与其他叙利亚知识分子团体一道,参与了巴沙尔发起的“大马士革之春”(Damascus spring)改革运动。这场运动标志着叙利亚政治气候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宽松时期,也促使政治反对派人士提出了一系列政治改革计划。然而,这种春天的气息虽然在叙利亚首都地区很快就消失殆尽,但叙利亚政府在库尔德地区还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这种宽松的政策。在这种暂时的宽松氛围下,叙利亚政府拆除了库尔德地区的大量安全检查站,并要求复兴党官员与库尔德政党领袖进行接触。叙利亚库尔德人的各个政党则开始试探政府对于他们扩大政治和文化权利要求的容忍程度。为此,他们组织了一系列游行,期望政府能够进一步取消那些压制性的法律。①Christian Sinclair,“Ten Years of Bashar al-Asad’s Syria: Kurdish Political and Cultural Rights”,unpublished paper presented at the Middle East Studies Association,San Diego,CA,November 2010.
不过,这个政治宽松时期很快就成为过去。3月12日,也就是伊拉克库尔德人建立地区自治政府四天之后,叙利亚小镇卡米什利举行了一场当地库尔德人球队与来自代尔祖尔(Dayr al-Zawr)的逊尼派阿拉伯人球队的足球比赛。在比赛中,双方球迷爆发了激烈冲突。原因是来自代尔祖尔的阿拉伯球迷辱骂伊拉克库尔德人领袖巴尔扎尼和塔拉巴尼,并打出了萨达姆的画像。库尔德人则呼喊口号,支持美国总统布什。随着双方的叫骂升级为骚乱,叙利亚军队和安全人员进入体育馆进行压制。结果,7名库尔德人死于暴乱,另外还有大批人员受伤。第二天,除了举行葬礼游行外,库尔德人居住的各个城镇都爆发了大规模游行。在游行队伍中,人群挥舞着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的旗帜。结果,库尔德人的游行遭到了叙利亚安全部队的严厉镇压,有32人被杀,好几百人受伤,2000多人被捕。②Eva Savelsberg,“The Making of the al-Qamishli Uprising by Kurdish Internet Sites in the Diaspora”,unpublished paper presented at the World Congress for Middle Eastern Studies,Barcelona,July 2010.
在卡米什利足球赛骚乱后的大逮捕行动中,叙利亚政府加强了对库尔德人文化和政治诉求的压制,从而彻底打消了叙利亚库尔德人对新任总统巴沙尔的所有希望。2004年6月,叙利亚军事情报机构召集库尔德领导人,命令所有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停止任何政治和文化活动。同时,叙利亚政府还宣布,禁止库尔德人教授库尔德语,即使私立学校也不许可。不过,库尔德政党的活动并未就此停止。2005年,8个库尔德政党联合签署了“大马士革宣言”,要求政府结束紧急状态法,召开宪法大会,实行民主改革。而那些未签署这一宣言的库尔德政党则表示,他们没有签署这一宣言的原因是,宣言中没有要求叙利亚宪法承认库尔德人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少数民族。
进入21世纪后,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围绕不同轴心逐渐形成为三个联盟。其中第一个是库尔德联盟,包括左翼党、自由党(Azadi)、民主统一党和进步党。在这四个党中,三个来源于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左翼,一个是其右翼。由于这四个党与叙利亚政府之间的关系较为融洽,在某些问题上有时也赞同政府的观点,因而叙利亚政府对他们较为宽容。特别是由于进步党领导人达维希从未要求过库尔德人文化权利以外的其他权利,叙利亚政府甚至允许这个党开放其文化基金会的扎扎礼堂。第二个联盟是库尔德民主阵线,它由两个同样称为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政党,再加上平等党(Wekhevi)以及民族民主党组成。这两个名称相同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分别由巴沙尔和易卜拉欣领导。这个阵线主要是坚持一种中间立场。第三个联盟称为合作委员会,他们对叙利亚政府提出比较强硬的要求,甚至表现出敌对态度。组成这个联盟的政党主要是未来运动,另外还有库尔德民主联盟党(Yekiti)和自由党。
2009年12月,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又建立了一个更大的新联盟,来取代三个原来的联盟,名称为库尔德政治议会。目前,已经有9个政党加入了这个新的库尔德政治联盟。其中包含的政党如下:巴沙尔(Dr. Abd al-Hakim Bashar)领导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KDP-S / “Al-Parti”)、易卜拉欣(Nasr ad-Din Ibrahim)领导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KDP-S / “Al-Parti”)、未来运动党、库尔德民族民主党、库尔德民主统一党、自由党、库尔德左翼党(Kurdish Leftist Party)、叙利亚民主库尔德党(Syrian Democratic Kurdish Party)以及库尔德民主平等党(Kurdish Democratic Equality Party)。与此同时,库尔德扩大工人党、库尔德协调党、民主进步党(Democratic Progressive Party)、奥马(Ismail Omar)领导的库尔德民主统一党、阿卢际(Abd ar-Rahman Aluji)领导的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KDP-S / “Al-Parti”)以及库尔德群众联盟(Kurdish Popular Union)则未参加新的联盟。
对于这些库尔德政党来说,他们关注的核心问题主要还是叙利亚库尔德人的公民权利。2011年4月7日,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在第49号政府法令中,承诺将给予叙利亚库尔德人“叙利亚阿拉伯人”的国籍。而这些人大多是胡塞克地区1962年人口普查时被剥夺公民权的125,000名库尔德人的后代。这些被政府称为“外国人”的人,已经占叙利亚境内无国籍库尔德人中的四分之三。但对于当时的75,000名所谓“未登记者”,第49号法令对他们并未提及。除了叙利亚库尔德人的公民权这个核心议题外,库尔德政党主要是根据他们对国家的不同要求而分为不同的政治倾向。在这里,有些政党虽然对政府要求相同,但提出这些要求的语气却有很大差异。总的来说,库尔德政党的要求主要有三个方面,按照其激进程度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要求库尔德人的文化、语言和政治权利;第二,要求宪法承认库尔德人作为叙利亚的少数民族地位;第三,要求给予库尔德人自治的权利。
对于叙利亚库尔德人来说,所谓语言权利就是承认他们有合法使用和教授库尔德语的权利,这也是叙利亚库尔德人最为广泛的要求。库尔德地区的抗议者们,通常会在他们抗议的标语上写上:“我们要求在学校内教授库尔德语”。对于一些库尔德政党来说,他们的政治要求也仅限于使用库尔德语的权利,此外再加上一点文化权利。如进步党的政治要求就是允许保留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文化特征。他们只要求允许库尔德人在庆祝自己的节日时能够表演库尔德歌曲和舞蹈。但即便是这种文化权利的要求,对于致力于发展阿拉伯民族主义的叙利亚政府来说,依然含有强烈的政治意味。长期以来,即使那些与政府联系密切的库尔德人士,也可能因为参加库尔德政党举办的文化活动而受到政治迫害。
在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中,还有一批政党,特别是那些从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中分裂出来的左翼政党,要求叙利亚在宪法上承认库尔德人是叙利亚的一个少数民族。左翼党总书记莫沙(Mohamed Mousa)在2005年的一次访谈中表示,这是库尔德人的必要要求,因为一些叙利亚阿拉伯人认为库尔德人不属于这个国家。他还特别强调说:“必须认识到叙利亚库尔德人的存在,是 1916年英、法签订的《西科斯·皮科特条约》(Sykes-Picot treaty)造成的结果。这项条约对这个地区进行国界划分时,并没有考虑到种族之间的差异。”①David McMurray and Amanda Ufheil-Somers,(eds.),The Arab Revolts: Dispatches on Militant Democracy in the Middle East,Bloomington,I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13,p.168.
目前看来,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中还没有任何政党提出过完全独立的要求。他们当中最激进的要求,也只是在库尔德地区实行自治。作为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中最激进的政党,民主联盟党在2009年12月26日举行的第六次党的代表大会上,制定了库尔德地区自治计划,并将这一计划与库尔德民族运动结合成一个整体。为此,叙利亚安全部队逮捕了这个党的4名高级领导人,指控他们“意图分裂叙利亚的领土,并加入国际政治和社会组织”。很明显,自治的要求对于叙利亚政府来说是一个过分敏感的话题。实际上,自治问题一直是“库尔德政治领导人不可逾越的红线。”②Sarah Leah Whitson,Ian Gorvin and Clive Baldwin,Group Denial: Repression of Kurdish Political and Cultural Rights in Syria, New York: Human Rights Watch,2009,p. 4.
多年来,叙利亚情报部门一直密切注视库尔德领导人的行动。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庭成员如果进入政府公共机构工作,其结果都是被任职机构开除。对于合作委员会包含的3个政党来说,由于他们明确的反政府立场以及他们公开提出的库尔德人自治要求,因而遭到更为严密的监控。与此同时,叙利亚国家安全部门还在库尔德地区部署了大量安全力量,仅仅在卡米什利就有1000多名情报人员。
在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中,民主联盟党由于其特殊的地位受到的打击也最为严厉。从人员组成来说,这个党的成员大多来自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成员,因而土耳其政府也把民主联盟党视为库尔德工人党在国外的一个分支。自从1998年以后,民主联盟党存在的空间也随着叙利亚和土耳其之间签订的条约而几乎完全丧失。这主要是巴沙尔执政时期,叙利亚和土耳其之间的外交和商业关系得到了全面改善,因此叙利亚政府经常以打击民主联盟党来取悦土耳其。正如一位民主联盟党成员所说的:“我们党的成员最容易遭到逮捕和折磨,这既是因为叙利亚和土耳其的关系,也是因为我们认同奥贾兰的意识形态。”①Sarah Leah Whitson,Ian Gorvin and Clive Baldwin,Group Denial: Repression of Kurdish Political and Cultural Rights in Syria, New York: Human Rights Watch,2009,p. 43.另外,叙利亚政府也有理由特别担心民主联盟党,因为它是叙利亚最大的库尔德政党,能够动员大批民众来对抗政府。
如果说21世纪前叙利亚各库尔德政党遭到打击还有着程度上的差别,那么进入21世纪后,叙利亚所有库尔德政党都开始遭到同样严厉的打压。面对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领导人阿卜杜拉·巴沙尔提出的伊拉克式的自治,再加上土耳其国内库尔德人在政治上的突破,特别是叙利亚和周边国家出现的库尔德人日益紧密的联系网络,叙利亚政府无疑会高度警觉。出于对库尔德民族运动可能变成叙利亚社会中一种普遍现象的担忧,叙利亚政府自然会使用各种手段来打压库尔德人。
面对政府的严厉打压,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也开始统一他们的政治要求。随着2011年春叙利亚国内反抗运动的不断扩大,2009年建立的库尔德政党联盟库尔德政治议会又增加了包括民主联盟党在内的另外3个政党,从而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库尔德政党民族运动大联盟。这个被媒体简称为“12个库尔德政党群体”的政党联盟,不仅是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合作的里程碑,而且也起到向阿拉伯民族主义运动主导的叙利亚政府明确提出库尔德人文化和政治要求的作用。
2011年4月,民族运动联盟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联合会议,提出了他们解决当前叙利亚国内冲突的计划。计划号召结束一党统治,建立一个现代的公民国家,实行法制和所有公民的真正平等。这项计划虽然与叙利亚国内其他反对派的要求极为相似,但民族运动的宣言在叙利亚之外却很少受到重视。很多库尔德政党都感到,叙利亚的政治反对派并没有认识到库尔德人是叙利亚政治平衡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因此,除了未来运动的领导人塔莫(Mishal Tammo)外,叙利亚库尔德政党都没有派正式代表参加2011年6月中旬叙利亚反对派的伊斯坦布尔会议。在这次会议上,由于叙利亚各反对派都不同意从未来的叙利亚国家名称中去掉“阿拉伯”的称呼,塔莫和其他库尔德人一起退出了会议。塔莫表示,“叙利亚民主国家建立后,如果叙利亚依然倾向于阿拉伯人,我们将转向埃尔比勒(Erbil)和迪亚巴克尔(Diyarbakır)寻求帮助。”①David McMurray and Amanda Ufheil-Somers,(eds.),The Arab Revolts: Dispatches on Militant Democracy in the Middle East,p.196.这里所说的埃尔比勒是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政府的首都,迪亚巴克尔则是土耳其东南库尔德民族的非正式首都。
在叙利亚库尔德政党和伊拉克库尔德政党之间,双方虽然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一种兄弟般的友好关系,但有时也会出现矛盾。2004年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政府建立后,双方关系也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随着伊拉克库尔德领导人巴尔扎尼和塔拉巴尼之间的矛盾得以消除,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之间的分歧也不再和伊拉克库尔德人的内在差异相联系。而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政府,则减少了和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之间的联系。这也是伊拉克库尔德自治政府对叙利亚政府做出的一种姿态,就像在对待库尔德工人党的问题上对土耳其政府做出的姿态一样。不过,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依然可以在埃尔比勒开设办事处。库尔德斯坦地区政府对这些政党的内部事务也继续有所干预,例如,2008年阿卜杜拉·巴沙尔就是被巴尔扎尼指派而成为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的新领导人。目前,随着阿萨德政权面临的危机不断加剧,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政府也开始重新加强与叙利亚库尔德政治联盟之间的联系。
不过,在当前形势下,叙利亚的库尔德政党还必须面对自己的困境。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首先是如何与叙利亚国内的阿拉伯反对派和解,而且还要争取得到库尔德民众的理解。从政治发展前景来说,尽管库尔德民众对此存在不同看法,但库尔德政党必须和阿拉伯反对派进行合作,才能参与解决叙利亚当前国内的政治危机。但对于库尔德政党来说,最为棘手的问题依然是叙利亚国内“阿拉伯化”倾向和库尔德人维护文化权利之间的矛盾,其中还涉及到库尔德自治问题。另外,库尔德政党内部的分歧,与他们和阿拉伯反对派之间的分歧同样广泛存在,因而也会对叙利亚库尔德运动的发展造成一种自身伤害。不过,叙利亚库尔德政党的内部分歧,还没有发展到中东地区其他政治宗教派别之间那种暴力冲突的程度。因此,能否在当前叙利亚国内动荡的政治局势中赢得自己的要求,也是对叙利亚库尔德政党之间相互容忍程度的一种考验。在参与当前反政府的政治活动中,库尔德民族运动联盟已经在德拉(Dar‘a)、伊德利卜(Idlib)和哈马(Hama)地区号召“解放”。这表明反对阿萨德政权的泛叙利亚团结,已经成为叙利亚全国各地反对派联合的基础。因此,叙利亚国内库尔德问题的解决,只能寄希望于反对派之间的合作。但从根本上来说,这也取决于库尔德政党能否适应新的环境,摆脱过去那些内部争斗,成为叙利亚库尔德人民的真正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