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元义
在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界,不仅文艺争鸣很难开展,而且文艺批评家的个性也很难健康发展。有些拥有话语权的文艺批评家,在推崇一种类型的文艺批评时,不是尊重和兼容其它类型的文艺批评,而是排斥甚至打压另外类型的文艺批评。有些有地位有身份的文艺批评家自觉不自觉地依傍名家权威,忽视乃至挤压一些稍显稚嫩的文艺批评新人。有些掌握话语权的文艺批评家不是尊重和容纳文艺批评的差异,而是磨平一些文艺批评家的独特个性。而文艺批评如果没有差异甚至对立,就不仅没有文艺争鸣,而且发展乏力。因此,尊重文艺批评家的个性已是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界发展和繁荣文艺批评的当务之急。
尊重文艺批评家的个性不仅有利于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的繁荣和发展,而且符合中国当代社会转型的迫切需要。中国当代社会正在从以学习模仿为主的赶超阶段转向以自主创新为主的创造阶段。在这种中国当代社会转型的推动下,文艺批评家必将提出与中国这个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时代相适应的审美理想。在人类文艺发展史上,一些审美理想的崛起往往遭到保守势力不同程度的挤压和打压。尊重文艺批评家的个性无疑有助于与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时代相适应的审美理想的崛起和发展,有助于文艺界乃至社会尊重艺术原创的审美风尚的形成。
然而,尊重文艺批评家的个性却绝非默许甚至纵容文艺批评家的个性任意膨胀,而是积极引导这种文艺批评个性在遵循人类文艺发展规律的基础上的合理发展。
首先,尊重文艺批评家的个性不是预设文艺批评家的批评立场,而是引导文艺批评家在准确把握文艺批评对象中确定批评立场。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界在把握有些作家艺术家的文艺创作上分歧很大,甚至是根本对立的。本来,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界只有更深入更透彻地把握这些作家艺术家的文艺创作,才能真正解决这些文艺批评的分歧和对立。然而,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界却不是从根本上解决各种分歧和对立,而是纠缠于文艺批评家的批评姿态。有的文艺批评家提出,文艺批评家应该有更广阔的容忍空间,看到文艺作品的差异,看到作家艺术家的千差万别,认为如果没有根本意义上的多元化,多样化实际上是不成立的。这些文艺批评家盲目肯定,甚至鱼龙不分,不管作家艺术家创作什么,都照单全收,完全被现象牵着鼻子走,肯定各种相互矛盾的文艺作品,陷入了自相矛盾的泥淖。有的文艺批评家却认为,只有毁掉作家艺术家的人才配称文艺批评家。这真是脏水与小孩不分,只看到了文艺现象与艺术理想的差距而没有看到它们的联系,“悼词”满天飞,陷入了十九世纪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所批判的“死人的王国”,不但将文艺批评家和作家艺术家完全对立起来,而且拒绝与作家艺术家的平等对话。显然,这是先验地规定文艺批评家的批评立场。其实,在文艺批评实践中,文艺批评家或偏于否定,或偏于肯定,都是可以的,但是,文艺批评无论肯定,还是否定,都不取决于文艺批评家,而是取决于文艺批评对象,否则,就是本末倒置的。
其次,尊重文艺批评家的个性不是认可文艺批评家的狭隘个性,甚至赞许那些拒绝与作家艺术家平等对话的文艺批评家的偏执个性,而是推动文艺批评家在把握人类文艺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开拓创新,不断超越。虽然文艺批评家俯仰由人的善变和偏离人类文明发展轨道的标新立异不可取,但是,文艺批评家抱残守缺,固步自封,也不可取。十九世纪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在把握哲学和时代的关系时认为,哲学与它的时代是不可分的。哲学并不站在它的时代以外,它就是对它的时代的实质的知识。哲学也可以说是超出它的时代,即哲学是对它的时代精神的实质的思维,并将此实质作为它的对象。同样,文艺批评家既要与时俱进,也要在深刻把握时代潮流的基础上不断超越。中国当代文艺出现了边缘化的发展趋势。那种认为中国当代文艺并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边缘化的鸵鸟心态是不可取的。同样,那种顺应和迎合中国当代文艺边缘化的发展趋势甚至自我矮化的庸人心态也是不可取的。与此不同,文艺批评家应在正视这种文艺边缘化发展趋势的存在的基础上坚决地抵制和批判之,而不是甘居社会边缘,自我矮化。其实,中国当代文艺在中国当代社会发展中出现边缘化的发展趋势并不可怕,这种现象在很多时代很多国家都出现过。正如一个人的成长应是全面发展的,一个社会的进步也应是全面发展的,而不是片面发展的。在特定历史时期,一个社会的某些方面突出发展甚至冒进是难免的。但是,这个社会在总体上却应是平衡发展的。中国当代社会在追赶发达国家的过程中出现了不平衡发展。而中国当代文艺边缘化的发展趋势就是这种不平衡发展的产物,而不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因此,中国当代文艺批评家不应甘居社会边缘,甚至自我矮化,而应主动地推动中国当代社会全面进步,坚决抵制和批判中国当代文艺边缘化的发展趋势,承担在社会分工中的历史责任,自觉地推动中华民族文化乃至人类文化的繁荣昌盛。
尊重文艺批评家的个性不是宽容甚至认可文艺批评家的主观好恶和偏见,而是促进文艺批评家在正确把握人类文艺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勇于责任担当。随着中国当代社会转型,不少优秀的作家艺术家在把握人类文艺发展规律的基础上进行了艺术调整。这些作家艺术家从执著于表现自我世界和开掘人的内宇宙到超越狭隘的自我世界,自觉地把个人的追求同社会的追求融为一体,在人民的进步中追求艺术的进步。他们从甘居社会边缘和自我矮化到抵制和批判文学的边缘化发展趋势,勇立潮头唱大风,自觉地把自我的主观批判和历史的客观批判有机结合起来,把批判的武器和武器的批判有机统一起来,在时代的进步中追求艺术的进步。这是中国当代文艺的发展方向。文艺批评家理应从这种中国当代作家艺术家的艺术进步中总结出文艺发展规律,并在理论上完善与中国这个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时代相适应的审美理想,引导和推动中国当代作家艺术家继续前进,而不是漠视这种艺术进步,甚至阻碍这种艺术进步。同时,中国当代文艺批评家是有责任引导和培育年轻人喜欢甚至热爱中国当代作家艺术家在艺术调整后创作出来的优秀文艺作品的,绝不能放任年轻人在审美上因循守旧和在时尚上追新逐异。
在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界,既存在默许文艺批评家包含主观偏见的个性的倾向,也存在磨掉文艺批评家极富思想张力的个性的倾向。这都不利于文艺批评的有序发展。如果文艺批评家不是认可客观真理,不是解决矛盾和分歧,而是搁置矛盾和分歧,文艺批评就会失效。如果文艺批评家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文艺批评就会丧失锋芒。法国当代文艺理论家托多洛夫认为:“人的特性正在于能够超越主观偏见。”文艺批评不仅是关系平等的文艺批评家与作家艺术家两种声音的相汇和对话,而且是文艺批评家之间不同声音的相汇和对话。正是在这种文艺争鸣中,文艺批评跃升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因此,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界既要海纳百川,尊重不同文艺批评家的个性,而不是磨平不同文艺批评家的个性,也要化解矛盾,促进文艺批评家相互吸收对方的合理之处,超越局限,而不是一味固守文艺批评家的狭隘个性。这样,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繁荣的日子就不会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