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罗伯特·林德
成千上万的男女活着然后死去,一辈子也不知道山毛榉和榆树之间有什么区别,不知道乌鸦和画眉的啼鸣有什么不同。我们中间许多人弄不清楚苍头燕雀是否会唱歌,说不出布谷鸟是什么颜色,像孩子似的争论布谷鸟是在飞的时候唱歌,还是仅仅有时候在树枝上唱歌。
然而,这种无知并不完全是可悲的,从这种无知中我们可以得到有所发现的乐趣。只要我们足够无知,那么每年春天,世界就像变成新的一样。我们将通过一个陌生人的眼睛把世界看作一个花园,美丽如画的田野将出乎意料地使我们大吃一惊。我们会带着新的惊讶了解到唱歌的布谷鸟是雄的而不是雌的,而当看到它们降落之前,会像鹰那样在风中停住,长长的尾巴颤抖着的样子,也特别地高兴。
与此同时,每年春天重新温习许多花卉的名字也会变成一件乐事,这就像重读一本几乎已经忘记了的书一样。一个坏记性的人可以一辈子持续不断地阅读《天方夜谭》,那就等于是将快乐不断地重复。我曾经有一次听到一位聪明的太太问,新月是否总是在相同的星期几出现。她补充说也许最好是不知道,因为,如果人们事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天上的哪个地方能够看见新月,那么它的出现总会给人带来意外的愉快。
我们不时地唤起自己并思考,思考死后的生活或思考那些据说曾经使亚里士多德都感到困惑的问题——“为什么从中午到子夜打喷嚏是好的,但从半夜到中午打喷嚏则是不吉利的?”人类感受过的最大欢乐之一是:迅速逃到无知中去追求知识。无知的巨大乐趣,归根结底,是提问题的乐趣。人们羡慕像乔伊特那样爱一问到底的人,他在六十岁之后还坐下来学习生理学。我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在到达他这个年龄以前很久就失去了无知感。我们甚至对我们像松鼠那样积攒的一点知识感到自负,并把不断增长的年龄本身看作是无所不知的源采。我们忘记了苏格拉底之所以以智慧闻名于世,并不是因为他无所不知,而是因为他七十岁的时候认识到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摘自《玫瑰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