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赴克里米亚特派记者 张晓东 ●本报驻乌克兰、俄罗斯记者 穆积山 谢亚宏图片说明:8日,塞瓦斯托波尔市民众在市中心广场集会。标语上的俄文意思是:从1783年塞港就是俄罗斯的城市,奋起保卫塞港。 张晓东 摄 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面积不足2.6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250万的克里米亚半岛成为国际关注的焦点,被称为“黑海门户”的这块“弹丸之地”被认为很可能成为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的“火药桶”。历史上,克里米亚是一块从未远离血与火的地方,希腊人、罗马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沙俄、纳粹德国等先后占领过克里米亚,二战期间反法西斯盟国三巨头在克里米亚半岛南岸雅尔塔举行的会议,甚至决定了此后半个多世纪的全球格局。在俄罗斯出兵克里米亚的传言纷纷之时,《环球时报》记者日前几经辗转来到这个半岛,探寻这片引起如此多大国争夺之地到底会走向何方。克里米亚街头飘着俄罗斯旗 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前,克里米亚在许多俄罗斯人眼中只是一个夏季避暑的旅游胜地。7日,《环球时报》记者乘坐飞机从莫斯科抵达克里米亚首府辛菲罗波尔。记者所乘坐航班上座率大约有80%,乘客里只有记者一名亚洲人。在莫斯科机场登机时一切正常,但抵达辛菲罗波尔机场出关时,可能是因为记者的面孔、身份及敏感时期,招致边检人员对记者特别关注。年轻边检人员打电话叫来了一名肩扛两杠三星上校肩章的领导。于是记者被引到小屋里,开始全面盘问,来干嘛?住哪?待多久?何时离开?经过一连串的盘问,上校终于将记者放行。从小屋出来,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这次机场事件让记者一下子紧张起来。 当前克里米亚局势被外界炒作得非常厉害,这里似乎是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一样。走出机场,记者就打了一辆车赶往距离辛菲罗波尔80多公里的最终目的地、俄黑海舰队所在地塞瓦斯托波尔港。经过辛菲罗波尔市中心时,记者看见一些政府要害部门门口都有荷枪实弹的军警把守,有的地方甚至设置了路障,这样的场景使记者心绷得紧紧的。但等到车子驶上通往塞港的公路时,看到两侧田地整饬有序,麦田已经返青,加上路边正绽放的杏花,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让人心情放松下来。 “你是记者吧?”当地出租车司机伊戈尔主动发问。就像北京的哥是免费信息发布员和侃爷一样,当地的出租司机也不差分毫。当告知他是中国记者时,伊戈尔用汉语说“你好”。伊戈尔说他知道中国与俄罗斯是友好国家,中国与乌克兰也友好,甚至知道亚努科维奇去年年底访中国的事情。但是谈起现在乌克兰政局,一下子就情绪不那么高了。他说,“最近我拉过许多类似你这样的外国记者去塞港。我知道你们媒体是干什么的,哪儿有热点就往哪儿盯,但是报道也要有底线,也要有道德操守。”当得知本人是文字记者,他说文字记者还好,最讨厌的是那些扛着机器的电视台记者,为了找图像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张冠李戴,没事也想造出事来。“但是你看我们这里像热点吗?” 在塞港,虽然这里驻扎着俄黑海舰队,但市区内却不像辛菲罗波尔那样戒备森严。记者发现,这座城市跟记者到过的其他俄罗斯城市似乎没有太大不同,从各个角度都能显出它带着俄罗斯的文化基因。这几天恰逢三八节,又是周末,塞港街上来往的男女,无论老少,大多捧着鲜花,同三八节莫斯科街头的景色毫无二致。塞港街道狭窄、楼房略显陈旧,但高低错落有致,整洁干净。除了汽车车牌是乌克兰的,其他商店橱窗、广告招牌基本清一色都是俄语标识。各种建筑物上飘扬着红白蓝三色的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旗帜和由同样三种颜色组成的俄罗斯国旗。周围人群也全是说俄语。这样与俄罗斯相通的语言和文化传统似乎很难改变。 记者订的家庭旅馆的房东维亚切斯拉夫是一个高大健壮的乌克兰族男子,但他也一直说俄语。他热情地对记者说,“你来到这里就放心吧,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那些暴乱场景只是发生在基辅地区。克里米亚不会成为另一个基辅,这里很安全,塞港则是克里米亚最安全的地方。”老百姓的选择很“实际” 实际上,苏联解体后,克里米亚就一直是俄罗斯与乌克兰争夺的焦点,也是俄乌关系的晴雨表。俄罗斯曾于1992年宣布赫鲁晓夫的决定无效。来自俄罗斯自由民主党的国家杜马议员库里扬诺维奇表示:“当年赫鲁晓夫是在酩酊大醉的情况下将克里米亚送给乌克兰的,因此,相关协议无效。”同年,克里米亚州更名为克里米亚共和国,并先后通过克里米亚国家独立法和克里米亚共和国宪法。此后,由于乌克兰政府的反对,该宪法被取缔。1994年7月,随着奉行对俄友好政策的库奇马当选乌克兰总统,有关克里米亚半岛归属的争执渐渐趋于沉寂。1997年,俄乌签署友好合作伙伴关系条约,确立双边友好关系,原则上为解决克里米亚归属等问题奠定了基础。到2008年,乌克兰时任总统尤先科要求加入北约,俄罗斯废除友好条约,要求收复克里米亚。俄乌之间因此险些爆发战争。随后,亲俄的亚努科维奇上台后,两国关系再度缓和,克里米亚除了要求高度自治外,不再提独立问题。 进入3月后,随着克里米亚议会宣布的16日全民公投日的日益临近,这个话题成为当地议论的中心。打开电视,可以看到这也成为一个战场,来自基辅的有线电视节目左上角或者右上角都有一个乌克兰国旗标志,下方或用乌语或用俄语标注“一个国家”,以示维护领土完整;而克里米亚以及塞港当地电视台则没有上述标志。循环播放的时事节目,都是当地电视台在街头随机调查百姓如何看待公决的话题。比如您参加公决吗?您的选项是什么?为什么?回答基本上都是一边倒向俄罗斯。理由基本上千篇一律,“跟着俄罗斯有前途,生活会好起来。” 出租车司机伊戈尔是乌克兰族,他说其妻是俄罗斯族,故而从远东、西伯利亚一直到俄罗斯欧洲部分,他们在俄罗斯各地有许多亲戚。他说,“在克里米亚类似这样的家庭组合很普遍,我们不分什么俄罗斯族、乌克兰族,都是斯拉夫民族。我们一直都非常和谐、和睦地相处”。他说,基辅那里的事件很不正常,反对派通过暴力事件上台,搞掉了合法的民选总统,对西方言听计从,为自己的政治私利,不顾百姓的死活。这样的政府不会持续很久的。他还抱怨说,乌克兰独立23年了,但对克里米亚的发展投入很少。从首府通往塞港的道路算是一个吧,也是库奇马总统执政时拨款修成的。他说,苏联时期克里米亚是最富庶的地区,这里各种工业体系完备,但是现在都衰败了,只剩下旅游业与葡萄种植业了。 确实,近年来乌克兰动荡的政治,濒临崩溃的经济形势,以及西方口惠而实不至的援助,让克里米亚多数老百姓的选择更加实际。家庭旅馆的房东维亚切斯拉夫则称,公投是什么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们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说,目前的这种僵局对我们生活影响很大,尤其是经营旅店。每年来这里旅游的俄罗斯人很多,乌政府对这里旅游基础设施的投入不多,近年来旅游客源被性价比更高的黑海南岸的土耳其抢走了。他担忧地说,发生战争对谁都不好,得利的是一小撮政客,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基辅人对克里米亚前途悲观 在乌克兰首都基辅,人们对克里米亚的观点却完全不同。近几天来,由于俄罗斯方面加强了对克里米亚的军事压力,基辅独立广场也掀起了新一轮集会活动。临时掌权的当地政党代表们再次走上台前,谴责俄罗斯和俄总统普京。不少乌克兰人还搬出了家里的牛皮鼓,在街道中心奋力击打,也引来不少人围观。在与基辅市民的交谈中,大部分人都去过克里米亚,有的人每年都去那里度假,他们对那里的印象不错,并没有感觉到民族摩擦,只是“俄语标识更多”。一位基辅市民说,从历史上说,俄罗斯确实拥有这块土地近两百年,但是这也是当年沙俄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抢过来的,照这样说土耳其比俄罗斯更有理由拥有这块土地;而且1954年苏联的文件合法地将克里米亚划给了乌克兰,俄罗斯现在有什么理由去否认这个文件? 今年70岁的基辅人阿列克西说,克里米亚始终是俄罗斯与乌克兰关系的心腹大患。一直以来,对于乌克兰来说,克里米亚都是一个让人内心感到矛盾的地区。他说,“忘记1954年,将克里米亚还给俄罗斯基本上不可能”。首先是大家都看到在克里米亚周边黑海水域蕴藏的丰厚油气资源,其次,对于才刚上台的过渡政府来说,如果在主权问题上态度软化,那将是致命打击。阿列克西说,如今守住克里米亚,也是未来乌克兰积极融入欧洲的政治姿态,是乌克兰能够同欧盟谈判的重要筹码。 不过对于克里米亚的前途,不少基辅人却很悲观。从小在克里米亚长大的基辅市民马克谢姆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即便这次俄罗斯夺不走克里米亚的主权,当地的分离势力也会成为长期的掌权者。马克谢姆认为,其实俄罗斯用枪炮是夺不走克里米亚的,真正“具有杀伤性的武器”是当地人觉得说俄语交流更方便,从黑海舰队那里找到一些工作机会也挺不错,俄罗斯还会慷慨地给他们发放签证,甚至是护照。对于很多一直以来都见不到乌克兰中央政府经济扶持的克里米亚人来说,俄罗斯更像是一个负责任的宗主国。 许多乌克兰人将问题的解决寄希望于国际社会。在基辅独立广场采访时,一位年轻大学生告诉记者,他们不希望与俄罗斯开战,从军事实力来说乌克兰与俄罗斯肯定是无法抗衡的,而且乌克兰如果先动手正好给俄罗斯口实,现在唯一的出路是美国、北约和联合国等国际组织介入调停,但美国和北约能给乌克兰多大的支持,他对此抱有疑问。还有市民则抱怨,现在反对派刚掌权就开始为分权而吵架,却严重低估了俄罗斯在此事上介入的意图和胆识;此外反对派也干了不少错事,如最高拉达(议会)刚解除亚努科维奇职务,马上就撤销了其任内通过的把俄语作为地区语言推广的法案。这位大学生说,这伤害了许多讲俄语的乌克兰公民的感情,也是克里米亚闹分离的重要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