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或者永恒

2014-03-10 10:34梅万林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4年2期
关键词:何其芳万州土匪

梅万林

满满一个上午,思绪像爬满壁的青藤,总在似有若无的软风中游弋。脚步,停停走走;视线,往往来来;而发梢,却忽东忽西。随风,随径,也随景。眼光与眼光的触碰之间,只为或许会有的邂逅,或许会有的你。即使刹那的娇艳,或者无语的永恒。

何其芳,一个诗意的名字,一个亮丽的标点,湖城万州一张弥足珍贵的文化名片。

比之于他者,握于掌心的至多只是刹那。有的地方,可去,可不去;可看,可不看。反之,则不得不去,不得不看。

比如,在万州,在甘宁,在何其芳的故居,尘土相伴,山水相偎,那也是文化人心中永恒的一个情结,是社科院文学所人的精神故乡。

其芳的诗,背过;其芳的文,读过;其芳的传记,也浏览过。但是,其芳的故园,平生,却一直没有去过。

终于去了。与遗憾有关,与圆梦无关。但却已是百年之后的2012年的春天。晚是晚了,好歹总算有了第一次,有了刹那的盛开。

割草坝,一个俗而小的地名,坝既不大,草也不茂。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只是从来如此。有塘,有树,有山,有水,有劳作的农人。虽是其芳最初的诞生地,与他乡的村庄并无两样,彼时的诗意只是后来者的传说和敷衍。伫立的房屋,墙斑驳而脱离,门虽设而常关,井垣颓弃,什物杂陈。一切都烙着他时代的痕迹,只不知彼时的春光可曾光临?刹那间,月黑风高之夜,土匪扔过的一把火,点燃了房屋,也点燃了其芳幼年的阴霾时光。只留下一抔永恒的土,静静地作一个虔诚的见证。

然后辗转。大蒲池依然是一个俗而小的地名,但却是百年前的“新屋”,却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庞然建筑,仅天井便多达12个。屋内,庭院深深深几许;屋外,油菜花儿遍地开。待到8月稻熟时,沙场秋点兵,已是万马奔腾的景象。然而,在撒野的孩童中,有谁看见其芳的身影?有谁听见其芳的笑声?

彼时,在祖父的鞭子的役使中,其芳正被赶往科举的路上。

春光来了,春光走了。春光照着“新屋”的石缸、石梯、石磨、石狮、石柱头,还有大门上深的和浅的石雕。

春光却不曾照在其芳的身上。可怜的孩子哦。

终是,因了土匪的追赶、逼迫,其芳的故居不得不再辗转,再搬迁。

比之于碉堡,比之于据点,包家寨都名副其实。只不过,那是祖父的碉堡,那是私塾的据点。

箭楼依山而建,互为犄角,寨门用铁皮包着5寸厚的柏木门板,四下是陡而峭的条石一轮一轮修砌的城墙。远观却极像迷雾中逆流航行的巨轮,但彼时却没有方向。这就是被其芳念兹在兹的“我们的城堡”。

石梯,掩埋在丛林里;寨门,紧锁在藤蔓中。百年之后的攀登,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同行的文友或已停下打颤的双腿,踟蹰,仰望,喘着粗气。

坚持中,手脚肩背并用,终于站到了与其芳当年等高的位置。而地上满是枯黄的落叶,高过头顶的荒草和荆棘,还有松针、松茸和松果。废弃的水井望天无语,昔日的繁华和拥趸连一块瓦砾也遍寻不见。

回头,城堡里漏出的一两丝光影中,仿佛有书声传来。山下,那一条通向县城的大石板路,仿佛有数十个土匪,手举火把,肩扛火枪和梭镖,衔枚奔来寨前。一阵密集的枪声,惊醒了打瞌睡的私塾师。五天五夜的包围和吼叫,除了那么一粒或者两粒流弹击中了城堡内的石匠,城堡坚如磐石。

寨上,野云迤逦,野岚嗖嗖;俯瞰,有玉树临风,山渺水远。刹那间,双肋生出翅膀,想要飞。于是,心中立马萦绕出熟悉的歌词来: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

而其芳呢?城堡中的其芳,除了可以偶尔看看斗鸡,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呢?寨下的农家,弯弯绕绕延伸云外的路,是否让他在刹那间也有了欲飞的萌动?是否给了他飞翔的高度,还有勇气?

但我知道,春天里,身虽闭于城堡,其芳的心中一定燃烧着“我要飞得更高”的梦想,生命的方向一定渴望着华丽的转身,一次彻底的蜕变。虽然,彼时他无法知道,他要飞到延安,他要飞到北京,在那里,社科院文学所便是他的终身栖息地。

攀着葛根,绕着葛藤,缠着莎草,抓着石壁间的灌木。出寨的路,格外顺利,偶尔也可以抬头打量地里的桃花,李花,油菜花和不知名的野花,观看一只蜜蜂的飞翔,和劳作的农人闲聊春耕。

时值正午,偶一抬头,满目的春光扑面而来。刹那间,我的心里杂陈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刹那的是人生,永恒的却是荒芜。隔着百年的时空,属于其芳的时代已经过去。假如再有百年,谁还会上心于昨天的故事呢?

但愿,刹那开在枝头,永恒绽放心间,一如眼前。

而春天,才刚刚来到。

责任编辑: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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