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儒生
当记者如约来到解放军青岛401医院高干病房时,杨老将军正熟练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撰写文稿,因为我们在电话中已经约好,所以采访很快就进入主题。
杨老今年八十有五,他趣话自己是活过了头的“80”后。
矢志从军
我是江苏省启东县向阳村人,出生7个月母亲病故。家里贫穷,营养不良,瘦弱多病,奄奄一息。幸亏我爹和12岁的三姐百般呵护不放弃,阎王爷不收我,我才得以长大。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但他知道识字念书的重要,所以省吃俭用地供我上了学。小学毕业后,本想再上几年将来好当个教书先生什么的,但没想到让日伪军给绑了票,在岗楼里蹲了19天,爹借了重债才把我赎了回来,从此家道赤贫而失学。为了摆脱这屈辱贫困的日子,1945年7月1日,我不辞而别投了新四军,还得说有文化好,在队伍上我从一个小卫生员干起,一直升到医务所副所长。
1950年,空军从陆军中招飞行员。当时我是体检组的医生,我们团来了很多人,但体检都不合格。本来我没想参加体检,后来不知谁说了句“杨汉黄符合条件,应该试试”。
结果一试合格,从此我就从军医“变”成了飞行员。
航校岁月
那个年代,能当飞行员是无上光荣的,所以我万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航校里,我克服一切困难,努力学习,结果成绩优异,这么一来,在临毕业时,航校领导看中了我,坚持要我留校任教员。那时抗美援朝战争已经爆发,我们在航校也时刻关注着战局的发展,尤其是志愿军空军的作战。我渴望着上~线部队去打美国佬,所以不情愿留校。为了达到目的,我就“耍心眼”,成心不好好飞,为此没少挨领导和教员的“熊”,最后他们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放了我。1951年7月,我被分配到空17师49团,可到了作战部队还不是战斗员,因为在航校毕业我只飞了中级教练机。到部队经改飞高级教练机和战斗机,我才真正成了一名歼击机驾驶员,成为一名能“真刀真枪”上天作战的飞行员。
1952年2月,我们空17师由天津的杨村机场转场到辽宁安东(今丹东)的大东沟机场。这里离鸭绿江很近了,经过熟悉战区后进入战备值班状态。天天都在紧张的战斗值班或战斗起飞,还要利用间隙时间抓紧备战训练。敌人是比我们强大得多的以世界头号空军强国美国为首的联合国空军,我们是初建的弱小空军,但我们都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勇于参战,渴望杀敌立功。
初战告捷
1952年9月17日,我们团两个大队16架米格-15歼击机战斗出航。我是二大队二中队僚机组长机,任务是寻歼敌机和支援陆军作战。
我们起飞后沿着鸭绿江以北向东南方向爬高,当高度升至12000米准备右转弯进入朝鲜领空时,我突然发现正前方略低于我约400米处,有4架F-86歼击机正迎头飞来。F-86是当时最先进的战斗机。它压低坡度左转弯,这分明是要采取咬尾战术从后面偷袭我机群。而此时我机群根本没有发现敌机(因为当时空战的主要敌情都来自地面指挥所根据雷达的搜索结果发出的通报,而我米格-15飞机上并没有雷达,而无地面通报只依靠驾驶员目视发现敌机的情况是很少的),所以我机群还都带着两个总重500升的副油箱,慢吞吞地在飞(作战时接敌前,首先就要投掉副油箱,以使飞机快速机动展开作战队形)。而这次敌机穿越朝鲜来到我国也是不多的。这种游猎飞行员,多数是参加过二战的“老油条”,他们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所以偷袭往往会成功。此时敌机正在高速向我机群后部运动,要展开攻击。我如再报告空中指挥员敌机的方位、距离、态势,请求攻击已经来不及了。一闪念之间,我决定执行预先确定的战术预案:“谁先发现敌机,谁先攻击,同时调换长僚机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嘴手脚一齐动。左手推油门并按着无线电发话电钮,嘴喊左转弯攻击,右手投掉副油箱并拉升高度,到我机群上方约20米的高度,手脚协调操纵三个舵面,急左转弯、追向敌机。左转250度时看到敌机已逼近我机群尾后,刚要进入尾后追击,我正好赶到,与敌机成90度交叉相遇。在低于敌约50米时我首先开火,来了个点射。我知道不会命中,目的是先吓唬赶走敌机。敌机果然放弃偷袭右转弯逃跑,我抓住机会占位在敌后方300米处,形成咬尾攻击的有利态势。正在我展开攻击时,我尾后150米处有三架敌僚机正向我左右夹攻。3:1,我环视四周,并没有看见我的僚机和我大机群的影子。因为我只说了句“左转弯攻击”一句话,由于空中机群多,无线电使用混乱,加上我机短波电台杂音大,通话效果差,指挥员和僚机没听到我的呼叫,又因为我动作太急促,几秒钟就离开机群,所以僚机和大机群都没发现我。
眼前的形势万分危急,我被夹在4架敌机之间,怎么办?我横下一条心,不顾后面三架敌机的攻击,死死咬住前面的敌人长机,和他拼个同归于尽的决死战。我先击落敌长机,还是我先被击落,决定于我和三架敌僚机谁先有效开火半秒钟。敌长机利用其技术和飞机的优势拼命用种种快速复杂动作摆脱我。我对敌长机死死的咬、追、瞄,他的摆脱对我不起作用,倒要感谢他的是,我把他的运动轨迹“克隆”给他的僚机,使敌僚机攻不了我。在敌长机无奈犹疑的瞬间,我将瞄准具光环稳稳地包住敌机,三炮齐发,敌长机机毁人亡,坠毁在我国的宽甸县山谷之中。这次战斗,我的临机决断,一喊一转,改变了空中恶境,保护了机群。为何敌飞机性能优良,飞行员是高手,而且是敌众我寡,但却是败局呢?我的体会是沉着勇敢出机智出战斗力。
时间已经过去61年了,杨老仍清晰地记着那场让记者听着都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空战。这就是我们的英雄!
我击落敌长机之后,后面的三架敌机左右两个方向对我更猛烈地攻击,我虽使出浑身解数摆脱,但终因寡不敌众,升降舵连杆被打断,飞机失去,被迫弃机跳伞。
平安跳伞
跳伞,对当今众人来说是一件极富诗意的运动,他们对米格15的弃机跳伞,绝不会与生死搏斗联系在一起。但此前我师曾有10名飞行员弃机跳伞,其中7人牺牲,3人受伤,伤亡率100%。米格-15飞机装的是苏联的第一代弹射跳伞系统,不够科学,有许多动作必像须人工操作。形象地讲,弹射时飞行员是坐在一发只有弹壳没有弹头的炮弹上,而飞行员就是弹头,飞行员的座椅是弹头的底座,座椅的坐垫就是降落伞,飞行员穿着降落伞带,再用连接在座椅上的保险带捆绑在座椅上。跳伞时飞行员抛掉座舱盖,弹离飞机,依次解开保险带,蹬掉座椅,打开降落伞,下降着陆。endprint
跳伞的各个动作,严格有序,不能颠倒和遗忘,它们都关联着跳伞者的生命安全。我师被迫跳伞的飞行员我是第11人,毫发无损的只有我。尽管我完全做到了飞行员手册对跳伞的许多规定,用上了许多跳伞牺牲和受伤的经验教训,但也遇到新的特殊情况(中断吸氧和不利降落地点),直接威胁着生命安全,但我都迅速有效地排险处置平安落地。师长李树荣很高兴,让我给17师全体飞行员做了关于安全跳伞的经验介绍报告。
这次作战胜负1:1,这是对击落飞机而言,对人而言是0:1(敌亡我生)。别人都把我看作是胜利者,但我自己看是遗憾的胜利,高兴不起来。我一直憋着一口气,因为自己心爱的战机被击落了,所以总想报一箭之仇。1952年12月20日,我又击落了一架美军的F-4U“海盗”战斗机。一个完胜,出了一口气。但这次作战我有一个遗憾,就是机炮长连发时间过长,照相枪显示我从距离敌机500米处开火,打到距离183米处才停火,结果浪费了炮弹,所以这次作战中我瞄准另一架F-4U时,一按炮钮,不见炮响,再一看炮弹计数器指示为零,“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我扫兴地退出了战斗。但战后判读员判读照相枪的胶卷时指出:“后上方1/4进入角,距离350米,无瞄准误差,命中。”但我主动告诉领导和判读员,“那次射击时,我已经没有炮弹了,不要下结论!”因为我不想要昧良心的功劳。
归建海航
我们师于1954年6月改编为海军航空兵某师。脱下空军服,穿上海军装,飞行和训练一样,但任务不同,配合舰艇作战,争夺海洋制空权。转隶海军后,我从师的飞行勤务主任经历了团、师到北海舰队航空兵司令部再到舰队司令部等各个领导岗位,为海军航空兵和海军战斗力建设,尽了微薄之力,安全顺利地完成了力所能及的工作。但现在回想起来,道路并不平坦……
抗美援朝战争是结束了,但当时台海两岸关系正处于紧张之时。为打破台湾国民党军对我东南沿海的骚扰,我军开始大规模地攻取浙东沿海岛屿的作战。
1954年11月10日,我率队进行争夺制空权的巡航,飞到了台湾与福建之间的海域上空,飞行高度11000米。这时我突然做了一个迄今为止我们空军未打破的记录,我擅自飞到了台湾西海岸示威,并沿着台湾的海岸线飞行,这时我离台湾海岸线的距离只有4千米!台湾军队的高射炮向我连续射击,一朵朵黑色的烟花在我飞机下方炸响,但因其技术不佳,未伤我分毫。台湾国民党的高射炮真刀实枪地打我军飞机这是唯一的一次。不过这次我擅自行动,领导倒也没过分责怪我。
1955年1月18日,我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攻占一江山岛,我多次参加了掩护轰炸机、强击机、水面舰艇和陆军部队的作战。那天,从3000米的空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作战的全景,我深切地体会到了联合作战的强大威力。
1958年8月,台湾风云突变,党中央毛主席中央军委决定。在炮击金门前夕,增加福建前线的空中力量。中午12点海军航空兵部紧急通知,令李文模师长下午4点钟赶到北京军委空军司令部开会,刘亚楼司令员面授任务。
李师长令我和他同驾乌米格15教练机,从青岛起飞到北京西郊机场着陆,再乘车去接受任务。
我受领任务已是中午12点多了,只有一个小时准备时间,只能找来地图黏贴连接,在地图上画个航线,再边计算边标上飞行数据,查清记下主降机场和备降机场的密语代号、导航台周率和信号。别的什么也来不及准备,只有在空中再边飞、边思考、边准备,就急急忙忙上飞机,起飞后很快入云,全程10层云,一点云隙也没有。在复杂气象条件下前往,够复杂和困难的,不过还有个优势,李师长飞得好,和我协作操纵,我还能抽出点时间思考准备。
由于临时申请航线,申请工作难于到位,去北京途中,遇到许多问题。中途的杨村机场未收到申请此次备降和指挥任务,我从无线电中听到他们正在进行复杂气象飞行,请他们通报云底高度等情况,他们说,不知道你是谁?我用密语告诉他们,我从青岛到北京,申请了你机场为备降和辅助指挥。他们还是说不知道,拒绝告诉我。
快到北京时,发现是个航行调度员指挥我们,他没有指挥经验,不能对穿云等技术问题及时提醒,具体帮助,只告诉我云底高度,云下能见度,其他全靠师长和我自己判断自己决定了。
快到北京西郊空军机场,看导航台指示我怎么在不该在的位置上?云中又没有地标可检查,弄不好要迷航或找不着机场。我顿时有了压力,经进一步追忆已飞航行诸元没错,已飞无线电航行的航迹没有错,再细致调对检查导航台的周率没有错,听该导航台专设的讯号没有错,看指示方位也是稳定的。判定我是在本该在的位置,可是,这导航台指示在不该在的位置?怀疑我们原来只知道机场北头有导航台,实际上南头也有导航台,正在工作的就是它?幸好无线电沟通,询问证实如此,算是放了心,有按仪表飞行的依据了。
可是后患又来,与原定北头导航台相差10千米,随之原定穿云下降着陆航线计划已过已打乱。如按新情况重新建立穿云图着陆,时间耽误不起,也超越了申请航线。只好用大动作量。超过规定穿云坡度一倍,即应是30度我用60度坡度、30米秒下降率盘旋下降。出云后看到了机场,轻松了,放心了,目视建立航线着陆。
安全着陆后,接我们的车已在停机坪等着,下了飞机就上车,准时到达空军司令部。刘亚楼司令员开门见山地说:“党中央、中央军委决定,从8月份开始炮击金门,给敌人以迎头痛击,为保障地面部队和一切军事设施的安全,决定空军和海军航空兵部队人闽作战。海航十团全部进驻福州机场,第十团全部地面人员和器材于明天早晨6点装火车出发,7点钟飞行人员转场完毕,时间很紧,你回去抓紧时间执行,保证空转地转安全,打好这一仗。”又说“十团人闽,是毛主席亲自点的将,你们一定要打出威风来”(毛主席曾先后三次点将用这个团,后来被国防部命名为“海空雄鹰团”)。最后叮嘱飞回去时注意空中安全。
接受如此紧迫光荣而重大的任务,我们必须尽快安全返回。这不只是我们俩的安全问题,是涉及能否完成好党中央、中央军委交给我师的重大使命问题。endprint
我们急忙赶回机场,看到飞机还停在跑道北头,有点傻眼。内行的人都知道,飞机一般都是逆风起飞,获得升力大。我们到京下飞机后把飞机交给了地勤,给我们飞机加完油,应该拉到南头起飞线,却没有拉过去。要是再用牵引车拉到南头去,时间不允许。如顺风起飞,风速6米/秒,不符规定,也不安全。把飞机滑行2000多米到跑道南头,逆风起飞,也要误几分钟时间,耽误不起。且起飞后进人返回航线,转弯角度大又增长不少飞行距离,又费油,也费时间。
为抓紧时间,我请示师长顺风起飞,他同意了。当时,顺风较大,乌米格15教练机推力小,也有点悬(逆风起飞滑跑距离短很多也安全),调度员看顺风起飞违反了常规,不放心,问顺风起飞行行嘛?我答可以。
顺风起飞为缩短滑跑距离,我采取特殊措施弥补。进人跑道后为提高升力早离地,破例放下大襟翼。为缩短滑跑距离,对正跑道后破例大刹车、加到最大油门达到最大转数,憋足一股冲刺劲,突然松开刹车,强劲冲刺滑跑,离跑道头不远处顺利离地起飞。来回半天完成了任务,天黑前赶回了青岛。
李师长第二天一早亲自驾战斗机带十团按时进驻福州机场,到达两小时之后,台湾“送礼”,十团大队长马铭贤带一个中队“迎接”。当RF-84F侦察机两架送到福州机场时,李师长指挥:“敌机就在你的左前下方,给我狠狠地打!”被陈怡恕击落一架,陈开心击伤一架。
台海间的枪炮声已经消失很多年了,现在社会上对那些往事也多有不同看法,但“此一时,彼一时”,历史就是历史,我们不能苛求于我们的先人。
教飞育人
杨老从事飞行工作几十年的时间了,要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采访完全是不可能的。杨老似乎看出了记者的心思,他给了记者一份材料说这是我几十年飞行员工作的总结,你可以看一下。
记者快速地浏览了杨老递过来的材料,发现杨老于1957年6月8日成为第一个螺旋飞行教员,对此记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请杨老谈一下这方面的事。杨老笑着说:“我飞螺旋时用的是米格-15和米格-17,现在这些飞机都退役了,你要感兴趣,我就简单讲讲吧。”
螺旋,就是飞机小于最小机动速度,机翼失去升力,各舵面失去效用,操纵性完全丧失,飞机像螺丝样旋转下落,好比放风筝因风太小而坠落一样。改出螺旋就是要它停止旋转、要让速度增加到可操纵的最小机动速度以上,使舵面恢复效用。米格-15和歼五飞机改出螺旋损失高度2000米。飞行员手册规定如果2000米还没有停止旋转,已挽救不了飞机,飞行员必须弃机跳伞。
螺旋飞行没有实用价值,只为操纵错误意外进入螺旋的飞行员改出、避免发生事故之用。
螺旋各型飞机都好改,新飞行员很快能掌握、能单飞,唯独米格-15和米格-17(歼五)不太好改,主要是因为高尾翼带来的毛病,是设计的先天问题,这个高尾翼已成为世界上空前绝后者,也只有这两型飞机禁止螺旋科目训练。米格-15和米格-17的意外进入螺旋,在当时的空军和海军航空兵部队的严重事故中占较大比例。空军、海军先后下决心挑选好的教练机和技术条件好的飞行干部(教员),培养为螺旋飞行教员,为每个飞行员体验带飞一次。战斗机仍是禁飞科目。
教练机带飞中,教员也有发生事故的。带飞我的那位螺旋教员,在我走后的一次任教中,因没有改出螺旋,弃机跳伞,教员学员得以生还。海空军以后带飞训练就很少。
1958年7月26日,我也遇到了改不出螺旋的险境,当时学员改出动作绝对标准,就是改不出来,好像定格事故了,十分悬乎。
那天,我用乌米格-15教练机带飞团领航主任肖广螺旋飞行。正确的做螺旋动作后,飞机该进而进不了螺旋。这飞机显然和我们作对,肖问我怎么办?我说我做。我用稍大的速度,特别猛烈的动作,飞机比正常剧烈抖动大些和抖动时间长些,好像很不情愿地勉强进入了螺旋。我操纵进入螺旋后,改出螺旋动作又交给学员进行。他按正常的标准动作进行改出,飞机又跟我们作对了。应再转一圈左右停止旋转,但一直旋转近十圈毫无反应。我检查旋转方向和他的改出动作都没有错,改出舵、杆的时机是恰当而有力的,改出动作是标准正确的,完全应该改出,可偏不改出。
按飞行员守则规定,改不出螺旋,舵杆恢复原位,重复改第二次。我觉得飞机一定有问题,重复改没有价值。飞机高度已损失了3000多米,再重复老样改,还会损失很多高度,会失掉挽救时机,可能“钻进”地球里去。
我决定不再用正常动作改出,而用特殊方法改,用与飞行员手册规定相反的方法改。即保持原舵面不动,将操纵杆从横向中立位置向左螺旋方向顺向(反操纵)压到了头。这是利用了大迎角时气流特性改变后的副翼反作用力,终于制服了它。飞机继续旋转不到一圈,停止了旋转,随即三舵(升降舵、方向舵、副翼)同时回中立,让其稳定增速,改出了螺旋。
飞行员守则规定改出螺旋时驾驶杆严格保持横向中立,只能前后操纵,严禁横向左右偏杆。为此,前仪表板正中还专门划了一条宽粗的白油漆线,专门作为改出螺旋时,对准它推杆用。我这次改出动作,违背飞行员守则规定,但符合实际,也符合新发现的飞行原理的气流特性理论。这个新理论和方法,当时没有被普遍认可,更没有明文规定这样做,有的不知或不信这个新理论。我认定了失速后副翼反作用效用灵敏的科学理论,故敢闯禁区,把它作为改不出螺旋的最后一个预案,把操纵杆从对着正前方白线位置,偏向左侧禁区的极限,很快顺利改出螺旋,转危为安。
回来后测量飞机的结果,发现机翼、尾翼严重扭转变形分别为102和72毫米,远远超出了螺旋飞行允许误差的最大值,还大大超出一般飞机的最大误差值,这是改不出螺旋的根本原因,如果不采取特殊应对措施,绝对挽救不了危局。
听完杨老讲的他飞螺旋的惊险过程,记者对这位当年叱咤长空的英雄又平添了一份发自内心的钦佩。“随机应变”——作战中的理想境界,在杨老的飞行生涯中得到了真正的升华。
杨老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和国土防空作战,先后飞过7个机型,飞行时间1200多小时,击落敌机2架,16次空中遇险。1988年已经退居二线的杨老又被授予少将军衔,这在当时甚至是现在也是很少有的情况。不是杨老在部队扎扎实实地做了那么多工作,不是在多次坎坷中经得起锻炼和考验,那颗金色的将星是不会缀上他的领章上的。
采访结束了,杨老坚持把记者送上车,频频挥手告别。杨老的背影远去了,但“我只是一个老飞行员,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的平凡事迹,是在人民的养育、党的教育培养、领导和同志们的帮助下取得的。特别是常回想和怀念许多血洒陆地、天空的战友,他们牺牲的代价赢得了胜利,保护了我们,寄希望于我们。这些是我努力做好工作的强大动力。我的微薄奉献,应该归功于党、人民、领导和战友”!杨老的话却总在记者耳边回响……
【北海舰队司令部办公室的吕贤臣同志为此次采访提供了很大帮助,在此谨致深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