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卡里”号：阿拉伯海的悲歌

函雨　周道

水面舰艇反潜一直以来被认为是风险最大的作战任务之一。1971年12月，第三次印巴战争中，印度的“库卡里”号反潜舰被巴基斯坦“汉果”号潜艇击沉，成为这场战争中印度损失的唯一一艘军舰，也是二战后第一艘被潜艇击沉的反潜舰。

南亚关系最紧张的国家非印度和巴基斯坦莫属。1947年前，它们同属英属印度。英属印度是1858～1947年间英国所统治的印度次大陆的统称，包括今印度共和国、孟加拉国、巴基斯坦和缅甸。印度和巴基斯坦从正式独立以来就一直冲突不断。1947年8月，印度和巴基斯坦（含现孟加拉国）正式分治，1947年10月就爆发了第一次印巴战争，而后又在1965年8月，再次围绕克什米尔邦的归属问题爆发了第二次大规模冲突，这些都为两国爆发更大的冲突埋下火种。

二战后不久，随着苏联潜艇在大西洋实力的不断增加，英国倍感反潜压力。为了应对这种威胁，同时缓解12型护卫舰数量的不足，英国决定建造一批成本更低的专用型反潜舰，这就是14型反潜舰。该舰主要装备有2门“凌波”深弹发射装置、MK20型鱼雷以及声呐。英国为自己建造了12艘14型，首舰1955年开始服役。50年代后期，英国还为印度建造了3艘14型，分别命名为“库卡里”号、“克尔潘”号、“库塔哈”号，都配属印度海军西部舰队第14护卫舰中队。我们的故事就要从这三艘印度反潜舰说起。

源出一邦的印巴之所以矛盾重重，与英国脱不了干系。当时英国在向印度人移交政权时，为了达到撤走后仍能控制印度的目的，一手造成了印度教和伊斯兰教两大教派政党的对立，并且积极推行“分而治之”的政策。这一政策的体现就是1947年6月3日印度总督蒙巴顿提出的印度独立方案——“蒙巴顿方案”

它将印度一分为三，即印度教徒的印度、伊斯兰教徒的巴基斯坦和王公土邦：规定各王公土邦有权按自愿原则选择加入上述两个国家，或保持同英国的旧有关系

这样一来，印度两大教派政党，即国大党和穆斯林联盟围绕国家统一还是分治，以及争夺各王公土邦，展开了激烈斗争，由此留下种种遗祸，一直影响到今天。

长期以来，应对巴基斯坦的威胁，成为印度大量进口武器装备的主要依据。分治之后，英国与印度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也因此能方便地购买到不少英国二手产品，包括航母。

不过这三艘反潜舰与那些二手货还不一样，是英国专为印度建造的。“库卡里”号1955年12月开工，1956年11月下水，1958年7月服役“克尔潘”号1956年11月开工，1958年8月下水，1959年7月服役“库塔哈”号1957年9月开工，1958年10月下水，1959年11月服役。

时间很快就到了1971年3月，东巴基斯坦发生动乱。印度立刻抓住机会，内阁、议会和国大党分别开会，通过了支持东巴建立“孟加拉国”的决议，同时在印巴边境集结军队，进行军事演习。7月，又制定了“解放孟加拉”的战争计划。为了寻求国际支持，印度还于同年8月，与苏联签订了《和平友好合作条约》，并从苏联手中获得了坦克、装甲输送车和地空导弹等武器装备，以此来牵制美国和中国。巴基斯坦也进行了相应的备战。到1971年11月为止，双方的兵力部署已基本完毕。11月21日，印军向巴基斯坦发起突然进攻，12月3日下午，巴基斯坦总统宣布对印度的不宣而战发动反击，第三次印巴战争全面爆发。

印度之所以主动挑起战争，其实和分治后印巴的地理位置有关。东、西巴基斯坦在地理位置上对印度构成夹击之势，在前两次战争中，印度一直顾及后院的东巴，不敢全力与巴作战，为此印度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有机会将东巴从巴基斯坦中彻底分离出来，以绝后患，自然是绝不能错过的

战争开始不久，印巴两国海军均派出舰艇到阿拉伯海巡逻，都试图控制这一具有战略意义的海域。当巴基斯坦的“开伯尔”号驱逐舰被印度导弹快艇击沉后，外围巡逻的巴水面舰艇被悉数召回，改为潜艇接替这一任务。巴除了将租借于美国的“杰哈兹”号潜艇部署到孟加拉湾，还将三艘购自法国的“桂树神”级潜艇都部署在阿拉伯海。其中“汉果”号是第一艘，1968年在法国下水，1970年12月20日加入巴基斯坦海军。艇长是艾哈迈德·泰斯里姆。另两艘为“苏苏克”和“芒格罗”号。

巴基斯坦是南亚第一个装备潜艇的国家，1964年就从美国租借到一艘常规潜艇，原名“暗黑破坏者”号，一艘“坦奇”级柴电潜艇，抵达巴基斯坦后更名为“杰哈兹”号。第三次印巴战争时，它被派往孟加拉湾，与“汉果”号等协同行动。巴基斯坦非常重视潜艇部队的发展，不过它不强调在数量上超过印度，而强调在质量上胜出

订购“桂树神”级就是明显的例证，因为它几乎是当时最先进的潜艇了。在首批订购3艘“桂树神”级的基础上，巴基斯坦又从葡萄牙手中购得1艘。这4艘潜艇一直服役到21世纪初

印度第14护卫舰中队的三艘反潜护卫舰，都于12月2日出航作战。不过“库塔哈”号于12月4日突然发生锅炉爆炸事故，不得不在“库卡里”的护送下由“克尔潘”号拖回孟买修理。途中还发生了一件乌龙事件：12月5日“库卡里”曾探测到水下有类似潜艇的声音，发起猛烈攻击，后查明攻击区域的水下根本就没有潜艇。

12月初，巴潜艇“汉果”号接到命令，接替已完成巡逻任务的“芒格罗”号。12月6日，巴海军参谋长穆扎法尔哈·汗海中将通过岸对潜通信系统，命令“汉果”号全力搜索印水面舰艇，防止它们再次对卡拉奇港发动袭击。日落时分，“汉果”号向卡拉奇发出“已经就位”的电文。

早在战前，印度海军就成立了一支专门监听巴方岸对潜通信的侦察部门，因此“汉果”号发出的信号被截获，而且印度据此判断出潜艇大约位于第乌港西南约60千米的海域。

第乌位于印度西部卡提阿瓦半岛南端，是印度海军攻击巴基斯坦卡拉奇港的集结地，岂能容忍巴方潜艇随意活动。为了劫杀巴潜艇，14护卫舰中队的两艘反潜舰当日就奉命出发，主要搜索最后一次探测到巴潜艇的海域北部，同时出动数架“海王”反潜直升机，负责搜索区南部靠近孟买的区域。endprint

由“库卡里”号和“基尔潘”号组成的反潜编队中，“库卡里”为旗舰，由护卫舰中队长马亨德拉·纳特·穆拉上校亲自指挥。穆拉上校心中明白，这两艘反潜舰已经服役10年，舰载设备，特别是声呐已经落后，探测距离明显不能满足需要。虽然还不清楚巴基斯坦新装备潜艇的探测距离究竟有多少，但肯定超过印方反潜舰。而且这次任务还没有反潜飞机的伴随，所以反潜舰随时可能处于敌潜艇的攻击范围而不自知。最重要的是，舰上的反潜武器只有深弹，这意味着就算发现潜艇，要消灭它也必须行驶到离潜艇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内，危险是可想而知的。

为了增大舰上170/174型声呐的探测距离，“库卡里”号的军官吉恩中尉正在对该声呐新安装的电子装置进行测试，需要舰艇低速航行。穆拉上校在权衡了增大声呐探测距离和降低航速所带来的利弊后认为先敌发现更为重要，因此下令：“库卡里”号和“基尔潘”号都以12节的速度航行，彼此相距数百米，以便协同作战。

为了最大效率地发挥反潜舰的作用，一般来说，反潜舰之间的距离应该大于主动声呐探测距离的1.5-1.75倍，也就是说一般在15-26海里之间，这样也可避免同时受到鱼雷攻击。穆拉上校之所以将编队距离拉得如此之近，估计主要想法是鉴于反潜舰性能较为落后，因此想将2艘反潜舰当作1艘使用，互相补充，以减少失误。

水面舰艇的航速一般在18-30节，而常规潜艇的最高水下航速也不过18节。穆拉上校将编队航速限定在12节，低于潜艇的最高航速，这给了潜艇追踪编队的机会，确实有些不妥，

尽管穆拉上校心思沉重，但是他的舰员们还都是兴高采烈的。因为开战以来，拥有航母的印度海军进展顺利，成功袭击了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港，击沉了巴基斯坦一艘驱逐舰、一艘扫雷舰，迫使巴海军水面舰艇全部撤回港口，巴基斯坦已经没有能与印度海军相抗衡的力量了。所以这次出海，官兵们都非常轻松，有点像度假。

印舰“库卡里”号和“基尔潘”号沿着预订的反潜航线低速航行着，声呐扫描一直未发现异常。

12月9号凌晨，在卡提阿瓦半岛南侧，巴方“汉果”号潜艇艇长塔斯尼姆上校和副艇长阿卜杜拉·汗中校正在吃着早餐，突然传来声呐官库马尔上尉兴奋的报告声，“长官，声呐发现目标，位于东北方向10-15千米。”塔斯尼姆上校立刻命令：“查明目标身份！”声呐通过对目标噪音节拍及特征进行分析，很快判断目标为印度舰艇，航速12节。塔斯尼姆上校非常兴奋，他不明白印度舰艇为什么要以如此低的航速前进，他似乎已经看到创造潜艇战新战绩的时刻到来了。

印度舰艇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依然保持低速航行。这时的塔斯尼姆上校显得非常谨慎，因为印舰的速度虽然不高，但是潜艇要在这种情况下抢占有利的发射阵位而不被印舰发现也是非常困难的。他没有急于下达攻击命令。既然印舰在这个距离上没有发现自己，塔斯尼姆上校命令潜艇保持与印舰的距离，以同等速度进行跟踪，弄清印舰的运动轨迹，以便选择适当的位置进行伏击。为了省电，潜艇改为通气管状态航行，每半小时进行一次雷达扫描，

经过12小时的追踪，塔斯尼姆上校发现印舰编队在不断改变航向。他判断，印舰编队是在进行顺时针矩形航线巡逻，于是决定在西北部海区设伏，占据有利位置，待机对印舰发动袭击。

巴潜艇“汉果”号于19点成功地在印舰编队的必经航路前占据了有利的战术位置，艇上的雷达显示，印舰编队正以12节的速度成横队队形驶来。来的正是“库卡里”号和“基尔潘”号反潜舰。

夜幕已经降临，“库卡里”号上不值班的官兵已开始休息，救生衣已经脱下，有些人还在悠闲地收听新闻。

19点15分，“汉果”号潜艇艇长塔斯尼姆发出一级战斗警报。19点30分，在印舰编队前方20千米处，“汉果”号开始下潜，以低速反航向接敌。15分钟后，“汉果”号下潜至潜望镜深度。夜色浓郁，从攻击潜望镜上完全看不见目标。塔斯尼姆决定冒险采用雷达快速扫描，显示与印舰的距离为9800米。塔斯尼姆果断下令：“下潜至55米，用声呐实施鱼雷攻击。”

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印舰编队浑然不知。“库卡里”号和“基尔潘”号正在继续按固定航线以12节的速度航行。

19时55分，距印舰4500米。

19点57分，当巴潜艇“汉果”号距印舰“基尔潘”号约3000米时，潜艇位于水下40米处。

一切已准备完毕，鱼雷发射管内的一枚E-15鱼雷发射了。同时“汉果”号潜艇立刻下潜。

“基尔潘”号发现有鱼雷从它下面冲过去，立即机动行驶，以规避潜艇可能发射的其它鱼雷攻击。同时，该舰向潜艇的大概位置投掷深水炸弹。但是“库卡里”号的穆拉舰长担心深弹爆炸会干扰声呐对潜艇的搜索，因此没有下令投掷深弹。

见第一枚鱼雷没有命中目标，巴潜艇“汉果”号立刻将目标转向印舰“库卡里”号。

20时14分，随着巴潜艇塔斯尼姆艇长的一声令下，又一枚E-15鱼雷奔向目标。“库卡里”没有“基尔潘”幸运，一声巨响，装有350千克炸药的鱼雷战斗部直接命中“库卡里”号的弹药库，引起大爆炸。“库卡里”号上顿时一片大火，并开始下沉。

见势不妙，印舰“基尔潘”号立刻赶往营救。数分钟后，“基尔潘”号再次出现在巴“汉果”号潜艇上的攻击潜望镜里。

20点20分，“汉果”号潜艇发射了第三枚E-15鱼雷，击中“基尔潘”号的尾部，致使“基尔潘”号无心恋战，也不敢搭救“库卡里”号的落水者，赶快撤离了作战海区。在撤离作战海区后，它向西部海军司令部报告“库卡里”号被击沉，并要求增援。

“库卡里”号反潜舰快速下沉，穆拉舰长立刻发出弃舰命令。可惜的是，该舰被鱼雷击中后，动力系统被毁，没有准备的舰员不得不在黑暗中四处寻找救生衣。更为要命的是，该舰舱内只有两个出口可用，被困的100多人要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部逃出几乎是不可能的。

10日凌晨，“基尔潘”号与增援的“别佳”级护卫舰“卡德马特”号再次来到出事海区，救起了“库卡里”号反潜舰幸存的6名军官和61名水兵。endprint

“库卡里”号反潜舰共有18名军官和176名士兵阵亡，成为印度海军战舰最大一次伤亡事件，震动了整个印度。西部海军司令考里中将决定出动全部海空反潜兵力，猎杀巴潜艇“汉果”号，行动代号为“猎鹰行动”。印度海军驱逐舰、护卫舰以及反潜飞机四处搜寻潜艇。

“汉果”号下潜至最大下潜深度，航速2节，整整一天，都在深海以慢速悄十肖地爬行，以减少被印反潜舰只和飞机发现的可能。潜艇每次上浮充电，印军巡逻机就会很快发现，然而随后赶来的印军战舰却很难找到潜艇。

在接下来的3天，“汉果”号继续受到深水炸弹的攻击，但都有惊无险。有两次深水炸弹在潜艇附近爆炸，艇体受到较大震荡，但未受到严重的破坏。至13日19点，由于搜索“汉果”号的印海军舰只已接近巴基斯坦陆基飞机的巡航范围，考早中将不得不下令结束“猎鹰行动”。此时，印度海军深水炸弹的投放数已达到了156枚。

12月19日，巴潜艇“汉果”号安全返回，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其中，艇长塔斯尼姆后来升为中将。2004年，他曾作为友好使者访问印度。

终极点评

第三次印巴战争是印度海军发展的分水岭。此次战争印度虽然还是以陆军为主，但海军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特别是两次奔袭卡拉奇港。完全控制了巴周边海域，为战争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但“库卡里”号却是印海军之痛，它成为二战后印度第一艘被潜艇击沉的水面战舰，也是二战后世界第一艘被潜艇击沉的战舰。它用将近200个鲜活的生命，让印度懂得了要制海先制空。因此1972年，印度政府批准了加强海军航空兵发展的计划，决定“从今以后。印度海军护卫舰以上舰只都必须搭载舰载机，以加强反潜和防空能力”。在这一指导思想下，印度不仅引进了“云雀”Ⅲ和“海王”直升机，还在1978年为航母引进了英国的“海鹞”垂直起降战机，大大增强了海军航空兵的实力。

此外，“库卡里”号的沉没也让印度看到了潜艇独立作战的能力，刺激了印度发展潜艇的欲望。战后，印度的苏制潜艇由4艘增加到8艘。而且修建了专门的潜艇基地，同时印度开始谋求自己发展核潜艇。自行设计的“歼敌者”级核潜艇，虽然波折不断，但就算跌跌撞撞也即将抵达终点。

此战之后。巴基斯坦意识到海军整体实力与印军的差距，所以更加注重潜艇部队的发展，先进的AIP潜艇先后落户巴海军，成为抗衡印军的隐秘杀手。

但装备不是万能的，战时谋略依然重要。比如“汉果”号之所以能安全返航，就是在击沉“库卡里”号后，利用印军思维惯性，不急于掉头向西返航，而向北靠近印度海岸，从而逃出了包围圈。

所以，即便是你在使用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高科技武器，也不要忘了读一读《孙子兵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