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 生[八章]
青槐
铺开自己,抚平,让水成为水,尘成为尘,恨成为花,爱,成为脚印。
掌心清凉,自在从容。
——题 记
睁眼,是大欢喜。
辽阔发芽。舌尖上流过的光明快感,植根于一次痛苦的皱眉。冲动,厚不过一把手术刀。
用前世一生的轮回,换取今生的一声啼哭。
你回眸微笑。美好在流星的额头闪烁。
黑夜的轮毂缠紧影子的根须,匿入深处。你在虚无中伸手,土壤在掌纹里流淌。
土壤深处,酣睡的黑在呓语,它说:要有光。
于是草木醒来,每一片叶子都向天空递出光。蛰虫醒来,讨论着睡眠与死亡的区别,它们的声音有着光的形状。
光欢歌,万物和声。
流星在歌声里计算生命的长短,它在求解:黑与光之间,我们应该从生走到死,还是,从死走到生?
生死之间,光是唯一行者。
用水包住火,于潜行中抵达生命的深处。我们,是游荡的小火苗。
从终点起航,前行的路上辽阔着羊肠。
为了丰富旅程,我们插下一截柳枝,让它长风。长翠绿的春天。长流水的长发。长星星的眼睛……长最丰满的色,也长最孱弱的空。
长一只小羔羊,粗暴地索取每一份春色,每一滴流水。
尔后,用纯洁迎迓残酷。用笑容包围天空中所有绊倒影子的尘。
安详的睡容,是最亮的月明。
南风一遍遍地吹。燕子剪出炊烟。老屋与远寺,互相对镜。
从左眼走到右眼的,是一节节高起的竹,是一树树烧火的花。它们都是三界重生的灰烬。
将影子种进土壤。我们在深处开自在的花,结从容的果。
水中打坐的莲花,剥出影子。
蜉蝣从影子里爬出,咀嚼水的筋骨。它的腮吐出火,吐出了木鱼的心跳声。
成长,是一个解脱的过程。
所有熟悉的,都轻轻放下。所有未知的,都牢牢攥紧。我们往生。
一座又一座山俯伏在泥土脚下,我们将影子和在泥里,塑身。
尔后,将炊烟拧成香火,自己膜拜自己。
时光氤氲。
残缺与完美在一张纸的两面,隐藏了真身。
桃花热过后,风吹着吹着就凉了。布谷鸟的叫声,被风一吹就吹进了天涯。
群山流进骨头。稗草在涌泉里疯长。
一树梨花收紧妖娆,宽衣解带,他们,要在水里游泳。蜜蜂卸下翅膀,在水里将自己洗成鱼。
着七彩衣,鱼不跳舞。它们用波光列阵,用涛声磨刀,踏着大地的额头,它要刑天。
天,在一滴露水里微笑。
我们影子恒在,骨肉为风。
时光细嚼慢咽,它的柔韧与锋利总是高于我们的影子。
影子巍峨。肋条上拥挤的山峦抱紧葳蕤,潮汐般一遍一遍地淌。岸边,我们用一枚鹅卵石,将一条河磨软,折成九曲盘进身体。
从此,我们是拥有山河的人。
祖坟从山峦深处探头,它洞悉我们的初衷。
它交给我们虫鸣、蛙鼓、鸟啭与鹰唳,也交给我们稻谷与麦芒,并用芒刺穿杜鹃的啼唤,刺出血。
芒种与稗草,都在血中茁壮。影子嗜血,且在血中看见光。
道路缠紧远方,走进云天。我们在云天里筑巢,收敛白昼的空旷与黑夜的辽阔。梧桐叶上,细雨次第牵出星光,给影子照明。
脚步安详。鹅卵石盘膝而坐。掌中,江河奔腾,寒暑追逐。
丰腴,笑着笑着就老了,老成一根绑紧头颅的皱纹,追逐老屋的穿堂风。
追逐家,遗失家。
此皆大欢喜。
闭眼,陈旧的事物于黑暗中一一绽蕊,它们用花朵递出废墟。
大地空寂。
万物瞅准各自的归宿,在睁眼的瞬间归位:一滴露,洗净了黎明。一棵韭,活成了城市的图腾。一些色相借麻雀的嘴,开始叙说人间故事。一些火,在石头里醒来,用花香淋浴,坐禅绿色。
枝条舒展辽远,叶脉捆紧河流的指纹。
大与小,只在一转身。
潮汛翻阅光阴的黑白,用废墟开花。
我们宝相庄严,在泡沫的微笑里,用词语打劫一段段人生。
风中摇曳的网,经纬朝霞与落日。
网中,有水从味蕾里觉醒,有鱼沿网格抵达顿悟,我们脱下肉身,以老茧为坟,网藏安宁的传承。
汗水,比春雨更滋养精神!
城市阳台,汗水放飞鸽哨,它的轻盈被春雨一淋,长出了青绿的乡情。
一群群被楼阵腰斩的远眺,突破了水泥的坚硬,在乡情里生根……
公园,湖畔,雨水霏霏,杨柳依依。
阳光普照。众欲欢歌。黑暗潜入内心。
南风吹,一粒粒尘透镜而出,次第发芽。
风以天地为镜,一遍遍翻阅富贵。尘随风而舞。
(它是时势的英雄,眼睛最大的敌人。)
云行高处,左脚阴右脚阳,掌心,江山葱茏。
(它用嘴唇布雨,也布施仰望的心。)
花一瓣瓣打开爱,剔下血肉,喂养丰
收的憧憬。
(它深悉过程,总是比结局更令人感动。)
阳光下行走的草,讷言,热爱脚下的每一寸土壤。
(用最平常的行走,温暖最坎坷的旅程。)
飞翔的,背负蓝天,俯视与睥睨自是人生常景。
行走的,纵横大地,站立与爬行都鞠躬着身份。
影子欢歌:再强大的翅膀,也带不来永恒的黑暗;再崇高的肉身,也挣不脱尘土的宿命。
鱼逆歌而行,它用鳞片剖开时光,把自己埋进去,浇血,种植永生。它明了种植需要埋葬。亦如生,需要死的方向。
黑暗来临,万物在冷中走向麻木。
光明呢喃:你们,不缺少发现光明的眼睛,只是匮乏走向光明的脚印。
(哦,这迷人的道场。)
松开缠住手的掌纹,我对你说:爱。并且,递出掌心。
虚空中有温暖飞翔,它的翅膀挥动土壤青铜的内质。深处,一朵朵含羞与回眸同时绽放。颤动的心,是着火的朝阳。
花朵一天天燥热,所有颜色在蕊心聚首,递给我喜怒哀乐,也递给我根与尘。
你用根作骨头,敲我的骨。你用尘作肌肤,贴我肌肤。你笑着我的笑,用泪水洗我的苦,直到洗出甜。
用一次擦肩,照亮整个天空。我们在天空行走,在细节上丢失方向。
将废话拉长,一点点测量妩媚的长度。用温柔拉纤,一遍遍擦拭山高水长。
当现实匿入梦想,深处的一颗心,每一寸,都种植着你的目光。
合掌,攥沙,掌纹的热切把不出沙的脉象。
以天堂的心,走地狱的路,我们确信每一个脚印,都是花朵的模样。
爱之迷,有深渊的走向,它迷醉的笑,左边是傻,右边是痴,中间是愚顽不愈的选择性遗忘:不相信爱与恨、短与长,都轮回同一个方向。
每一个梦,都要在你的笑容里醒来。我,在你的影子里,种下眼睛。
一滴水,荡漾成大海。一棵草,长成森林。一个眼神,让太阳献出所有的光,在弯弯的眉角绣出彩虹。
重复了一万遍的词语,都是唇齿间带笑的新鲜出笼。夜凉如水啊,氤氲着时光生锈的嘶哑,月亮40℃的体温。
浮尘无语,作对视里闪闪的星星。天空飘浮的只有花朵,那是爱之呓的布景。我们脚印一个接一个飞起,如蜂舞花丛。
一花一世界。
三千世界,只在一转身。
转身,是轮回的本分。
我们在道上执手,地老天荒与花开花落,都涨落着青春的枯荣。爱之呓,剿灭了空色的火。我们用影子,攥紧慧根。
沧海桑田,唯有影子恒在,穿透时空缠紧窗前一朵桃花。
春风洗过你的眼,给视线以水的荡漾。你捞起花香,也捞起世界的重量。
亲,你是世界,从一朵桃花里来,在我的禅心打磨一把刀。我,是刀的影子,刀的亡灵。
梦外,鸳鸯叫声水一样流淌。
此刻,我用眼睛打坐,燃影为火。雕塑见性的莲花。
尘歌,影舞,眼睛明亮。
花瓣上的世界,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