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仙散文小辑

◎云 仙

云仙散文小辑

◎云 仙

另一种命运

农历十月一日，按照兰州习俗，十月一送寒衣。我们要在这一天给离世的亲人送寒衣的。前一天，我把买来的两套女款冥衣及一些冥钱分理好，准备明晚给母亲烧寄。然而，就在当天晚上，我却突然做梦，梦见了一个人——福儿，我的堂姐，她是除了我的姐姐之外，最亲近的一个姐姐。我跟她的情分主要是在幼小时候建起的。小时候，因为他父亲是我祖父的长子，在祖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掌管着我们这个家族生存的各类事宜。那些年，我的父母亲在外工作，不便将我留在身边，就把我托付给我的祖父祖母，自然，我就留在了大伯父家，我与堂姐福儿的缘分和友爱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直到我十一岁那年，我跟随父母离开了家乡，便与她几乎失去了联络。近三十年后，突然，一个姐姐的电话打来，告诉我说，福儿得了血癌，已经到了晚期了，就住在我们这边的医院里……没曾想，在医院里匆匆一见，她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个十一，我便给她也买了一套冥衣，随同给我的母亲一起烧寄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亲友一提起她，就会哀叹一声——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直到她走了，所有的人都在惋惜地说她：太年轻，太可怜啊！

她走了，走得那样匆匆。她得的是血癌，晚期。她的家里，所有亲人都没有办法救助她，我也没有办法救助她。

按照世俗的说法，属羊的女孩子命苦。因为她属羊，为了改变她的属相命运，所以父辈给她取名叫福儿，但不知怎的，所有人都并不曾想到，她仍然很苦，一直都很苦，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命运之神似乎从来都没有厚爱过她，从上小学就放弃学业，到早嫁他人，再到被人事、被病痛缠身……也许，是由于地域文化和经济条件等观念、因素制约吧，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挣扎，也没能挣出命运的苦海，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一

我对她的印象，主要是在童年，我清楚地记得，她自尊心特别强，自然，性格也很要强。但是从来都是，能干活而不爱多说话，受委屈了的时候，只是自个儿躲到一处，偷偷地哭。

记得那时，我们一起上学，但不在同一个班级。我母亲在乡下担任音乐教师的那段岁月里，她的二哥从部队回来了，去学校代课，而且正好是他们班里的班主任，同时，他也带着我们班上的课。其实，福儿，她人很聪明，也非常善良，最大的特点就是说话反应很快，特别会讨好人。然而，不知为什么，她总是遭她二哥批评，有时甚至还要被踢上几脚……我真不忍心看下去，时不时地怜悯起她来，最多也只能拿出手帕，帮她擦擦泪，或是分给她一点好吃的，哄哄她罢了！那时候，在我来说，常常觉得她二哥对她那样严厉，真是太伤她自尊了！然而，我只有暗自为她鸣不平，时常为她被打而感到心痛。可是，奇怪的是，她的二哥从来都不批评我，更不用说踢我几脚了。直到后来，想起这些时，我才明白，她的二哥是寄希望于她，希望她学习好，走好人生的第一步！再后来，也不记得，到了几年级时，是什么原因致使她不去上学了，但我也知道，她父亲一直有病，得的是肺病。可能是由于她是家里的大女子，所以不得不让她来照顾。自此，我和她的人生，便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轨迹……

十六岁那年，她结婚了。我们全家人都去参加她的婚礼，几乎是同样的年龄，我为她这么早就结婚感到很是惊讶、惋惜，便在婚礼的这天问起了她，她躲在小屋子里，急匆匆地告诉我说：“是我爹爹常去诊所看病、输液，跟那个大夫就熟悉了，没想到，那个大夫就提起了这门亲事，我父亲碍于情面，就答应了……这个人是当地小学一位学前班的老师，人比较憨厚、实在，年龄不大，就是头发有些花白……”说着，她已经流出了泪，泣不成声了……

我心里好难过，但也没有办法。接着，她从嫁妆箱里面取出来一件深蓝色的大方巾，递给我，说：“这是我自己勾织的，勾得不好，请别见笑啊，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我拿着这块方巾，流下了泪，将它收藏起来，锁在了我的小皮箱里。

许多年后，大约是我二十七岁的那年，我还是没有成家。从越南考查回兰，第一次回老家，因为很想念她，想见她，却记不清她家的地址。那时候，我的大伯已经去世，大妈就让大侄子骑了自行车送我过去。没想到，见面后，虽然都很激动，但由于正在农忙时节，她一个人在家，一边给葵花地里灌水，一边又紧着给我做饭吃。问我，想吃什么？因为我不懂事，还要了自己最爱吃的鱼儿面。这个饭，是当地的一道名小吃，吃起来口感很好，但做起来则比较麻烦、费时。她一个人，在一个一个地搓着鱼儿，一边抢时间与我说话，一边还在时不时地出去看看地里的水灌满了没有，尤其是葵花地，因为没到灌水时节，不能去水。

那次谈话和相见时，她仍是住在当时结婚的那间小屋里，除了结婚时陪嫁的一台缝纫机和一个小高低柜，几乎没有别的，甚至没有像样的生活用品；地上还没有铺瓷砖，就连水泥地平也没有打着，时不时地，小狗进来屋里，从地上抓上几把，弄得屋内尘土飞扬……

“不要见笑啊！呵呵，田里的活我一个人就干完了，让男的到外面挣钱去了！因为孩子已经上小学了，各方面都用钱！”她边用麦草，一把一把地烧火做饭，边低沉地解释说。

“不是姐夫在学前班当老师吗？”我问了一句。

“嗯，是的。后来学前班拆了，也就没事儿了，只能去市里面工程上干活挣钱去……”

说话间，她跑出跑进，忙个不停，不觉已经把菜和面做好了，煮熟后，先是端了两碗鱼儿面，给堂屋里的公婆送去，尔后，才给我盛好了饭，让我消停地吃。

不一会儿，孩子放学回家来，她又在照顾孩子……我本想和她晚上闲下来时好好聊聊的，可是，没想到，她老公这天晚上却突然回来了，她又忙活了一阵，又给他做了一次饭。这时，我才突然想起她并没有吃饭。

这一夜，她一直很忙，忙完了一家老小生活后，又与老公在小屋里说家事去了。我没有机会跟她说太多的话，所以，我们的交流几乎没有太细微、太完整的内容，只是断断续续地互诉了一些儿时的情分、记忆，以及分别后多年至目前各自的大致现状。第二天一早，她就送我坐车回来了。

事隔两年后，我又有机会回老家，又要去看她，却听大妈给人说，由于我上次去了一趟她家，堂姐没顾上照看水事，使得葵花地里被水淹了，没有收成，那年，她赔了五百元钱。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伤感情，但我想想，确实是自己的不是，去得真不是时候，也怪我并不知道她是那样的忙啊！好多次了，曾也想找机会补偿她的，可是，却一直没有遇到过她。

后来，我成了家，生了孩子，去老家，一边过假，一边看望亲戚。我从亲戚那儿，才听到有关她的一些事。大伯母也曾给我讲起了她，并说：“你们在一起要多说说话呀，多开导开导她啊！她只知道受委屈了自个儿生气，偷偷地哭，致使她身子不好了，经常生病，吃药，所以惹得婆家人厌恶嘛，尤其是她的公婆对她极其不满，嫌她嫁去就得病，一直得病，家里一有点钱就让她吃药花光了……”有好几次，我听小姑说过，好不容易养了匹马，那马长大了，却得了病，来到她家的兽医院去看，又花了不少的钱……”

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不顺，从来没有听到过有关她的好事情，似乎，所有的亲朋都知道的是她的那些倒霉事情！

二

在我母亲病重时去老家休养的那段日子，我又得知她的消息，说她有时来借钱，在家里待一半天，做顿饭只吃半碗，说自己胃不好，吃上了不消化、不舒服，从来都很客气，让人不好说什么。有一段时间，我的确是很想见她了，就问亲戚她的现状，得知她在城里居住，并问了她的住所。然而，不知为何，她却好像一直在躲避我，不与我见面，即使在亲戚家遇见了，也闭口不言或者说是有事儿，便远远地避开了。有一次，实在追问急了，她就说：“好着呢！”然后，就借故把话打断，支吾过去了。因而，我跟她就没有机会交流。

谁都知道，她因为自尊心很强，是不愿意跟人说起自己的苦难事情的。她很好面子，又很自强。自然，我也知道她是在应付我了。直到有一天，因为带孩子，一个人有时很苦恼，中午便去找她，她问我：“吃了没有？”我说：“没有。”她便说：“那我刚做好了饭，你快吃些吧，可不要嫌我们吃的不好吃呀！”

说着，她不好意思地要盛饭给我，我便走过去，走至锅旁，一边好奇地看是什么饭，一边在问她：“那你吃了没有？是不是给孩子做的？”

顺手，我打开了锅盖一看——我的心寒了，鼻子一酸，眼里涌满了泪花，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饭只是白水煮面啊！只一点点汤和面条，在她来说，这是很正常的午餐，而我却哽咽住，说不出话来。半晌，我冲出一句： “你——你怎么不放菜呢？怎么回事？没有钱吗？”她说：“粮是从家里拿来的，这不，还有个鸡蛋呢！”她微笑着，陪着我笑着，好像在遮掩着自己的一方秘地，生怕让人知道了会伤及于她，或是给她施加什么压力，或是疏远她吧！而她，则强颜装笑，为自己打起了圆场，与我说起了客套话。说话间，她已经从汤面里捞出来一个荷包蛋，给我看。

“就这么点饭只够一个人吃呀，你给孩子做的吧，你呢？”我一连串的问话反使她更加不好意思似的，她不说什么，笑着，却打岔，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了。从而，我也敏感地觉察到，她的为人处世方面的经验远比一般人要强，尤其是比我要强，甚至懂得掩饰，这一点她比我倒是强多了，毕竟我三十过后才正式投入家庭生活啊！

同样都是女孩子，她跟我却是两种命运，两种人生。在人们看来，我跟她几乎是天壤之别，无法相提并论。其实，我已经给她解释过多次，我与她所据有的许许多多的东西是不同的，比如家庭方面的经历，这在我来说，才是刚刚开始，而她却已经经历过了，这方面她就是我的老师了……然而，所不同的是，我的父母是知识分子，先天的条件铸就了我的人生之路。由于他们对我的要求从小就是读书学习，自小，我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尤其像个男孩子似的酷爱读书，并且善于关注那些外界的大事情，并没有做过任何的家务事。我是在父母的支撑和呵护下成长，是为追求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学习、奋进，沉浸在自己理想的事业中，安然地为此奋斗、付出，直至奋战了十几年……

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话说回来，上天给予每个人的东西都是公平的，虽然她曾没有见识过，或是经历过人生的大舞台，但是，作为一个女性，及早地出嫁，表面上看，她是不幸的，然而，从女性生儿育女这个天性义务上来讲，她的生活远比我要简单、省事得多，在我当时想来，那样，对女性的人生而言，也许更捷径、更省心省力一些吧！尤其，在我现在有了家庭的这一段经历来说，觉得女人的事业心再强，一旦成了家，有了孩子，那几年光景，甚至一生的时间都要花到家庭事务上面去，都要为家庭付出一定的努力、精力、时间和代价的。因而，在她面前，我总认为自己冤将花季时光付诸于事业了……同样的年龄，她的孩子已经在读高中了，而我的孩子却才两岁多，迟成家，这本身也是我犯的一个极大的错误。

显然，我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家务事宜相关方面的问题，然而，我们是女性，都在不同程度地，从身心上来说受着家庭事务内容的一系列折磨和苦困。婚后的我，也经历了和她一样的内容——怀孕、生子、抚养和教育孩子，以及把精力投放在了孩子及其双方所有亲朋、社会关系及与家庭有关的事务上。同时，也承受着某种环境中精神上的六路磨难和七路拼杀；而她的环境里，也许是因那种传统、现实的意识压抑之下，尤其对她持有的某种偏见和不公、不理解或者不尊重等因素，所带给她的另一种精神上的戮杀和倍受伤害吧！一个女人，如果不受那么多苦累，那么多伤害，怎么会得病？怎么会受穷？怎么会遭罪？

多半是因为世俗的缘故吧，尽管我还因为她对我那样不信任、不诚实而有些憋气，但可以肯定地说，在她的骨子里面，仍然有天生的，或是儿时的那些纯真、天性的东西在里面，比如含蓄、重情义、好面子，以及善良和自强，这些东西会时常牵动着我，由此，我会经常想起她，我也曾想过要怎样去帮助她，以至改变她的处境和命运。

三

听堂姐说，在她临去世的前一年，她的儿子第一年考的分数只够录取二本大学或者师范类专科学校，可是，最终她还是决定让孩子重读，因为她对她儿子是了解的，也是有把握的。然而，就在重读的这一年，儿子波波却和一个女生相恋相爱了。为了不影响孩子的考学，她执意要让孩子停止恋爱。可是，儿子听不进去，并且跟她拗了起来，为此，她气病了，不吃也不喝，睡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来儿子心疼了，心软了，这才放弃了那位女朋友，接着重新投入学习，应对高考。直到她儿子高考完毕，让人给我打了电话，问：“上甘农大怎么样？”我说：“那也不错的。”结果，后来她却让孩子上了江西师范大学生物学系。

不可否认，她是一位好母亲，为了让孩子考上大学，将来有前途，她特意丢下家，让孩子的爸爸先照顾老人和家畜，自己在城里一个人打工，租房、供孩子读书考学，为此，再苦再累的活她都干过。在干清洁工的那些年里，她起早贪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挣得每月400元钱的工钱，勉强维持着生计。听堂姐说，她每天早上六点多钟去坐车上班，途中，就能在街上遇见她，不管是天阴天晴，刮风下雨，都能碰上她，真苦啊！直到有一天，终于晕倒在大街上了……

送至医院后，才向医生说出自己的身体状况，说自己经常肚子疼、头疼、头晕……听姐姐们说，去看她时，她颈部的骨头都撬起来了，不忍心看下去，身子瘦得只剩下骨架子了……

结果出来了，确诊她得了血癌，已经是晚期了！家乡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是瞒着她，没有给她一个说，只说是个轻微的病症，是可以看好的……

大家伙儿在去看她时，几乎都给她多多少少带了点钱，好多亲友认为她太可怜、命苦，忍不住抱着她，便狠哭上一顿……她的四个哥哥给她分别拿出来一些钱，但也不多，很快就花完了。好在，之前她的妹妹在保险公司打工，给她买了万能险，这样，保险公司给她一次付了四万多元，要不然，她的婆家根本拿不出钱给她看病，延续那一段最后的时光。

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来兰住院时，她终于向我说出了一句话：“真是不好意思啊，在你面前我抬不起头来！我都成这样了，没脸见你了……”听到此，我的眼睛润湿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久久地，我才回了一句：“我们是好姊妹……你瞧！你比我好，你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你都供着上了大学啊，这是你的成绩，是你的骄傲啊！就为此，你也应该好好地养着身体活着……你是个不错的母亲，也是个不错的妻子，不错的儿媳妇，你给余家争了光，也给咱们姊妹争了光，看我，这些方面都比不得你啊……”

她听着、想着，稍有几分自慰似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疲惫的笑容……我便急忙拉起了她的手，塞给她一些钱，然而，她的头，便无力地耷拉下来，一时间，竟晕厥了过去……

因为我母亲也在那些时间里精神恍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有几天夜里老是喘不上气来，姐姐在那边照顾不过来，来电话了，一直催着要我去一趟，我便给陪床的堂妹交待了一番，赶回老家去了。

后来，正是寒假期间，我在老家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带着孩子。有好几次，本想去看她，但都因为本地一些伤感事件而没能去成。春季开学之际，我从姐姐的电话里，听到了她去世的噩耗，我的心一震，差点儿晕厥过去……然而，我却没有办法补救。只听得姐姐早已放声地大哭起来，我的手，拿着手机，连同心一并，在颤抖……

她的一生就此结束了，她是我唯一的童年时光里最亲最近而难忘的伙伴、姊妹！

拔牙日记

一

鹤鹤拨牙了，哭得好心痛……这是他七岁时候的第三个月，正是暑假时候。

鹤鹤的牙长了两层，好奇怪。我们去看牙医，说是要把那一颗多余的乳牙拔掉。片子拍出来后，医生说这一次等于生出了两颗牙，其实是一颗分成了两半，另一半还没长出来，必须拔掉！另外，医生还说，因为孩子的牙很稀，稀疏处再长出牙的可能性没有，并且说要将他那稀牙之间的缝肉也一并剔掉……

“天哪！他哪能受得了呀，他才7岁呀！”我心疼得惊呼着对医生说。

医生却冷静地对我说：“到时会局部打点麻药的！”我想一想，觉得孩子这么小，麻药有刺激性，必然会影响身体健康，会不会影响身体发育，尤其是影响他的记忆和智力，便问医生：“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要让孩子受这份儿罪呢？”医生则说：“目前还没有。”

鹤鹤还在一旁开心地玩玩具，他问我：“妈妈，拔牙疼不疼啊？”我安慰他，就笑笑，说“‘噌——’的一下，只疼一下，就完了。”

我的话说得很简单，很轻松，他很当真，还乐呵呵的，边玩玩具，边开心地与我说笑，安慰我说：“妈妈，你别怕，医生都说了没事的！”

鹤鹤从来都是这样乐观、坚强、懂事。临进手术室时，他还顽皮地朝我抿嘴一笑。

鹤鹤一进手术室，我的心立刻慌乱了起来。此时，这个小手术做得让人很是揪心，我坐在外面，一边在颤抖，一边在哭泣，似乎，心都被那医生的钳子揪了去，霎那间，心跳难平，不能自制。毕竟这是我让孩子受疼痛的，也不知道他将怎样忍受……这种理性的拔牙决定，自然是为了使他长大后不要留下那点瑕疵或者疾患啊！我矛盾地安慰着自己。

不久，我便听见他在大叫了，尤其是那种从未有过的惨叫、怪叫！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心疼极了！我疾步奔进手术室里去，护士小姐却将我推了出来，说是怕我把细菌带进去，不许进入……

先开始我只是在偷偷地抹眼泪，继而，我便开始“呜——呜”地放声嚎哭起来。

二

因为心痛，我便赶紧去找主治医生，急忙语无伦次地对其说：“不能剔那缝肉丝儿了！那牙缝的肉丝并不明显，是先天就有的，即便剔了，两颗牙是仍然长不到一块儿的……牙本来就很稀，这样倒让孩子很疼痛、很受罪了！其实，不剔也不影响美观啊！”说毕，医生答应了我，且提醒我说：“以后还得做，必须得做，不然牙缝露着，两颗牙挤不过来，缝就一直开着！”

已经决定了不剔缝肉了，自然，医生多说也没有用。

接着，在我的脑海里面，反反复复，闪现出几个问题来，一是不知拨牙后的效果，即：手术之后，会不会伤及其他牙齿导致松动？留下的上层那颗牙能否完好？如果不矫正，以后能否长得跟正常牙一样整齐？二是拨牙很疼，尤其是打了麻药，会不会对他有记忆等精神方面的刺激或是伤害？三是那一丝牙缝肉，医生说要给剔除，最终还得来剔，在这个时候，乘现在打了麻药，可否一次给做掉，这样，也方便跟现在拔牙后的状况一起休养、长好！可是，会不会医院是为了经济收益呢？尤其如今，在经济主事的年代，这种时刻，也很难辨别医生的良心真伪呀！想到此处，不觉一阵惶恐袭来，酸痛涌上心头。

我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子上等候，好长时间，还是能听得见他的哭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孩子如此惨烈的痛鸣。但我还是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不管怎样，拔牙已定，再怎么心疼孩子，都得忍住！

护士小姐一边哄着他、安慰他，一边仍然忙着自己的事，进进出出，我心乱如麻，跟着她的脚步声，时而‘噌——噌——’地进来，时而‘嗵——嗵——’地出去，时而又静静地守候在了手术椅前……

三

哭过一阵以后，显然，我的情绪轻松了许多。渐渐的，我的思绪为这次的拔牙之痛开始了一番相关信息的搜索……

鹤鹤的牙齿，除了前门牙是天生就有点牙缝肉丝儿外，其他那些牙都不知为什么会长得那样稀疏而参差不齐。从总体上来看，满口的牙一点儿都不对称，也不美观！尤其是前门牙，一颗向里，一颗向外，更可恶的是，现在前门牙下面又长出了两颗“多生牙”，一颗已经长出来了，是尖的，而另一颗却仍在肉里面藏着。

记得鹤鹤出生后的第四个月，长出了两颗前门牙，又齐又白，亲友们见了都说这是孩子发育得好，这么小就能长出牙了，真好！这可能是钙吃多了的缘故。可是，到后来几个月里，长出来的都是小小的、稀稀零零的小嫩牙儿，这些牙的缝隙，足有他当时的那颗门牙那么大，为什么呢？这并不是遗传呀！自己的牙长得又白又齐又满，基本上找不出来一丁点儿毛病；他爸爸的牙也都长得不错，也是齐齐整整啊！

翻翻他这七年的经历，我想到了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他吃饭时不吃菜、不吃肉的缘故，而导致了维生素缺乏吧！他四个月的时候开始吃菜，那时，只要将菜、肉煮透、煮烂点儿，他便吃得很憨口，还特别爱吃青菜和饺子。可是不知是吃菜过早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又不爱吃菜了，也不吃饺子了……总之，牙长全时很稀蔬，露缝有点大。开始吃饭时，很是费劲了，尤其是菜、肉，他根本就不吃，因为牙不好，咬不动，有时还牙疼，吃得费劲，也费时。在吃水果时，常常是我给他切成碎块儿，放到盘里，让他用牙签一块儿、一块儿地戳着吃，然而，后来他却嫌这样的吃法麻烦，干脆就养成了只喝饮料和酸奶的习惯，由此而导致了他的脾胃不良，经常肚脐那块儿疼。

也许正如牙医所说的，是微量元素缺乏吧，或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进了好几家医院，从区上的锦华医院到省老干医院，至兰大一医、省医院及省妇幼保健医院，最后，又找到省儿童医院，在这些大医院，基本上是身体的各部位能预想到的情况都查过了，如：胃肠钡餐透视、肝胆脾胰肾B超、各种微量元素及胸肺膈透视等等，都没有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输液、吃西药、中药，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到了假期，好在孩子还懂事、听话，抓了七副中药，喝药也不推辞，硬是坚持喝完了。至今肚脐周围的疼痛仍然没有止住。

这牙的问题和肚脐的疼成了让人揪心、烦心的事，尤其是鹤鹤的牙疼，怎么这样让人纠心呢！想起孩子在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玩滑梯时，一不小心，从滑梯顶上摔了下来，把前门牙磕掉了，当时去接孩子，幼儿园的小朋友给我说：“他摔下来时，满嘴都是鲜红鲜红的血啊……”我心痛至极，随即找幼儿园老师及园长问了个究竟……紧接着，没过一个星期，他爸爸回来，带他在书房里玩耍，转圈圈，一不小心，又摔倒了，磕得满嘴都是鲜血，又把旁边的一颗门牙也给磕掉了……至今，孩子的牙没能长出来，都两年过去了，去兰大一院牙科看过，医生说到了七八岁就可以长出来了，不用急。

直到两个月前，鹤鹤的门牙才算长出来了。先是长了一颗，尔后，又在原地挤出来一颗小尖牙儿，即成了双层牙。半个月前，我就让他爸爸带他去牙科医院看看，结果却说要让孩子拨牙！

考虑到门牙好像有点儿松动，要是把下面那颗小尖牙拨掉，就再也不长了；而上面的牙拔了岂不是空着，没牙了？现在，又过了近二十天，发现前门牙并没有掉牙的迹象，而且下面的牙向上长出来，长大了，会很难看，将来会对他的形象或多或少有点儿影响的吧！因而，乘现在是假期，术后可以在家休养，带他来兰大一院牙科医院落实了，并且拍片查看是长出来两颗多生牙，另一颗却还在肉里面藏着，虽然不明显，但医生说必须得拨掉！

现在，不知是不是拨牙拨得对，孩子年幼，尚小，为看肚脐疼查病、打针、输液、喝中药等等就已经受够了很多疼痛，而今，又因这个拨牙受了这样巨大的伤痛，尤其是连大人都无法忍受下去的疼痛……心疼至极，我又一次抽泣开来，眼里滚出了大串、大串的泪珠……

不经意时，鹤鹤已经被护士小姐领了出来，那副经历了深度沧桑的模样，简直像换了另一个人儿似的，我惊呆了，孩子整个人儿刹时间干枯了许多，小小的人儿，看上去却很是憔悴、疲惫……只见他，两只小手捂着眼睛，咧着小唇，煽着气儿，缓缓地朝我走来……

（责任编辑 高云平）

云仙，原名张梅，曾著有《昨日印象》，现在兰州商学院工作。近年来，参加兰州商学院教授、博士李国红主持的2011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组课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途径研究》及2010年甘肃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文本学范畴内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战略研究》等项目的研究及相关论文写作发表，成绩优异。近二十年来，编写工作中，在国家级、省级刊物发表论文、新闻及文学等各类作品近1000篇，获奖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