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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贤哲言:医俗无别方,惟有读书是《论语·子张》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宋真宗赵恒的《劝学诗》,早将读书求功名利禄的功利性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其诗云: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逐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古时读书的这诸多好处,大都是及第来实现的。隋唐以后,通过科举选拔人才成为制度之后,读书的现实功利所在则格外彰显出来。于是乎,读书便成了一代又一代人追求登堂入室转变命运近乎唯一的途径和敲门砖。
读书有成而登堂入室即可“跃龙门”登上“大雅之堂”,则可以自诩非“俗人”矣。苏东坡《于潜僧绿筠轩》诗云:“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于是生成“俗不可医”这个成语。反之,一生著述甚丰的明代“船山先生”王夫之则告诫其后代“医俗无别方,唯有读书是”(《示侄孙生蕃》)。
明清文人小品,多见颂扬读书之声。
陈继儒《岩栖幽事》引黄山谷尝云:“士大夫三日不读书,自觉语言无味,对镜亦面目可憎”,米元章亦云:“一日不读书,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觉思涩。”因有“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之叹。
被友人称誉“宁野为人慷慨淡漠,好读书,多著述,世以文称”(吴逵《小窗清纪·序》)之晚明吴从先《小窗自纪》云:“万事皆易满足,惟读书终身无尽;人何不以不知足一念加之书”,他认为,“读书可以医俗,作诗可以遣怀。有多读书而莽然,多作诗而戚然者,将致疑于诗书,抑致疑于人”,“读书如服药,药多力自行”。甚至,其“生平有至愿”亦是“移酒泉,傍玉笥山,便于浮白读奇书”;其所谓最快意的事情仍是居楼读书,认为“读书宜楼”,“其快有五:无剥啄之惊,一快也;可远眺,二快也;无湿气侵床,三快也;木末竹颠与鸟交语,四快也;云霞高瞻,五快也”。
清代金兰生著名的《格言联璧》,更有许多主张读书的言论:
天地间第一人品,还是读书。
读书即未成名,究竟人高品雅。
为善最乐,读书便佳。
诸君到此何为,岂徒学问文章,擅一艺微长,便算读书种子。
至乐无如读书,至要莫如教子。
一切人为恶,犹可言也,惟读书人不可为恶,读书人为恶,更无教化之人矣。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有力量济人谓之福。
省费医贫,恬退医躁,独卧医淫,随缘医愁,读书医俗。
读书者不贱,守田者不饥。
因社会地位的轻重贵贱,世俗将社会各类人物分作三六九等,于是乎派生出所谓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之说。“上九流”: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中九流”:举子、医生、相命、丹青、书生、琴棋、僧、道、尼;“下九流”是:师爷、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时妖、盗、窃、娼。或有更简洁的提法是:一流皇帝二流官,三僧四道五流医,六工七匠八娼妓,九流书生十乞丐。世上谁个甘为“下九流”,哪个不羡“上九流”呢?
于是,民间联语常言亦声称“诗书非药能医俗;道德无根可树人”,“积善储宝,医俗惟书;穷不废读,富不忘学”。凡此,则堪见千百年来世俗社会读书观念之一斑。于是生发出“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借光,废寝忘食,韦编三绝,汗牛充栋”等等诸般“惨烈”的苦读镜像和“英模”事迹。于是乎,颜真卿的诗句“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以及传为韩愈的名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便不胫而走,尤其深入人心,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同北宋汪洙《神童诗》中的一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样,对后世影响十分广泛。
因《聊斋志异》而名垂后世的作家蒲松龄,年轻时也不能免俗,亦曾热衷功名,只罢到老考不中方才把功名参透,才专心致志写《聊斋志异》成就另一番事业。屡考不中的苦恼烦闷之际,其写诗道:“文章相沿几千秋,令人一见皱眉头。世间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是下流”,显然是发发牢骚而已。
究其实,所谓“医俗”之“俗”,首先是期冀因此获得更富有知识含量的技能从而谋求改变、改善生存的物质条件,再即追求健康向上、充实丰富的高雅精神生活,均直接关系着生存条件和生活质量,均无可厚非也。可见“读书医俗”自有其道理,古往今来,千古一理。
在古今中外书的海洋中,有些书不是读的,是带有特定功能、满足特定需要的,如科举时代的袖珍作弊用书。清代科举时代的袖珍作弊书,小如巴掌大小,一颗米粒可遮挡住八个字大小 (见图1);以及装点书香环境使用的装饰性假书(见图2),这些空壳子的假书又称“道具书”。现实生活中,如用这种空壳子的“道具书”装点书斋、客厅,极易“穿帮”露馅,因弄巧成拙而难堪。于是,便应运而生一些十分豪华甚至带特制书橱的“豪华本”。这种豪华本书,开本大,字号大,装帧奢华,不便于阅读,只适宜装点“土豪金”环境。倒应了那句歇后语:“百斤面蒸寿桃——废物点心”。
图1 梅州一位古玩收藏家收藏的一部清代科举考试用的“袖珍型”作弊书
图2 “淘宝”某网店销售的装饰环境用假书 (道具书)货样图片
世间万事,读书位居“大雅”之列,是讲究情趣和情操的,此亦读书的精神性功利所在。清代文学家“心斋居士”张潮在《幽梦影》中阐发的是更深刻的感悟:“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观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也”;“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显然,这是其读书的情趣和情操所在。
或可言之,读书也有操守,也是一种情操。可以说,这正是为何读书的目的所在。清初著名的曲江奇士廖燕,便是这样一位情操高尚讲究操守的士人雅士。据清雍正九年 (1731)编纂的《广东通志》所辑曾璟《廖燕传》记载:廖燕幼年入读私塾时曾问塾师:“读书何为?”塾师答:“博取功名。”廖燕又问:“何谓功名?”师曰:“中举第进士。”廖燕追问道:“止此乎?”老师无言以对。康熙元年,当他19岁考取了秀才之后对功名感悟道:“士生当世,泽及生民曰功,死而不朽曰名,世人不悟,专事科第,陋矣!”虽如此,他也难以免俗,但经历几次坎坷探路之后,廖燕便以不同俗流的人生,毅然选择绝意仕进,“筑室武水西,颜曰二十七松堂,闭户不出,日究心经史,蔬食断烟”隐居乡野,从而得以淡然自由读书,自由思考,自由写作,以其清贫狂狷的人格情操,发前人、时人所未发、难发之声,成就了一位淡薄而不失辉煌的思想家型的文学家的人生,成为中国文化史星空中一颗令人肃然起敬的高洁寒星。这正是:以读书人自居,则自当有高尚的精神追求,自当有自己理性的选择、担当与牺牲。正因如此,其许多思想和言论都不同凡响。例如,廖燕《山居杂谈》所云:“凡事做到慷慨淋漓、激宕尽情处,便是天地间第一绝妙文字,若必欲向之乎者也中寻文字,又落第二义矣。世人有题目始寻文章,余则先有文章偶借题目耳,犹有悲借泪以出,非有泪始悲也。题目是众人的,文章是自己的。故千古有同一题目,无同一文章。”岂非“真读书人”之真知灼见乎?“真读书人”则“真书生”也。考之“书生”,一向用以嘲讽酸腐痴愚者流,谬矣。“真读书人”抑或“真书生”,当属廖燕者流,有品之智者也。以当下之说,亦即真正的知识分子。
对了,很多人或不知廖燕何许人也?且代其报报户口。廖燕 (1644-1705),字柴舟,明末清初广东曲江 (今广东韶关)的一介布衣,既无显赫身世,亦乏贤达奥援,如前所述,虽一生潦倒,却勇于反传统,对程朱理学发出责难之声,推崇金圣叹的评点著作,乃至提出以科举取士与焚书坑儒无异,擅长古文和书法,并长于草书,著有《二十七松堂文集》(见图3)等传世,在文学和思想史上的成就应占一席之地。“其雄姿则龙门,其超突则昌黎,幽峭类子厚,跌宕实一东坡。盖惟不肯倚人,故能兼各长而自成一家。虽议论间有过高,究之无伤大雅。所谓古之狂者,非与?昔六朝文字卑弱,得韩吏部一振,风气遂变。今韶自柴舟后,古学始盛。然则柴舟固挽时之杰也,非仅一邑文学已也。”(曾璟《廖燕传》)漫窥当下,实当稀罕珍视此等知识分子也。
古人云:“天下有一言之微,而千古如新,一字之义,而百世如见者,安可泯灭之?故风雷雨露,天之灵,山川名物,地之灵,语言文字,人之灵;毕三才之用,无非一灵以神其间,而又何可泯灭之?”(《小窗幽记》)。如果说,发明出语言文字是人类一大智慧,那么,发明出“书”亦当视为与之具有同等智慧的体现。
语言文字是表达、交流和记述知识的公器,书则是承载、积聚、传播知识的公器,是对语言文字功能的紧密衔接和扩展。举凡天文地理、衣食住行到房中术,几乎囊括着人类创造、累积的全部知识和智慧,因而,书是人类知识和智慧宝库。即或当今电子时代,书的属性和功能仍然如此。人们通过读书获得新知旧识,在前人创造的知识和智慧基础上谋求继承、发展和创新。无论如何,无论出自什么目的,读书都无疑是人们最聪明的行为。
图3 《刻二十七松堂文集序》书影
廖燕的一个著名思想是倡导读“无字书”,认为“无字书者,天地万物是也。古人尝取之不尽,而尚留于天地间,日在目前,而人不知读。燕独知之读之,终身不厌”,实则意在主张躬行社会实践,注重从实践中观察体悟获得的知识和思索。其实,廖燕这个思想,前贤朱熹已有提示——“今人读书多不就切己上体察,但于纸上看,文义上说得去,便了。如此济得甚事。”(《朱子语类》卷十一)
影响较大且最早,也是古代最系统的读书法专著,当属儒家经典著作《朱子读书法》 (见图4)。关于此书的来龙去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述甚是清晰,毋庸赘言,不妨抄示如次:
图4 《朱子读书法》书影
通常认为,“读书”一词始见于《论语·先进》,而“读书法”一词,则由朱熹最先提出,而后其门人据此为名编纂成书谓之《朱子读书法》,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径以“读书法”为名的著作。即如其门生齐 《朱子读书法序》所言:“读书法者,文公朱子之所常言,而门人辅公汉卿之所编集也。”是书之问世与广为流行,不仅仅使朱子读书法成为古代最有影响的读书方法论,也造就了“读书法”这个中国固有的文化和学术概念。由其门生据其思想和著述归纳出来的朱子读书法,主要体现为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和居敬持志六个部分,集中体现了朱熹主张“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的思想,进而成为集古代读书法之大成的古代最系统的读书法论。尽管为朱子一家学说,但广为后世认可,仍可视为儒家文化传统具有开创性、代表性的读书方法论。
继《朱子读书法》之后,陆续出现了明代祁承 《读书训》,陈继儒作《读书十六观》,屠本晙作《演读书十六观》,明末吴应箕作《读书十六观补》《读书止观录》,清人陈梦雷《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之《读书部》,周永年《先正读书诀》,以及民国张明仁的《古今名人读书法》等等。不过,朱熹读书法之后同类著作的写法,已非单辑自家言论,而主要是通过辑述前贤、时贤相关言论或事迹来阐释勤学苦读的道理和方式方法,以实例为主。
《读书训》二十三则,作者为明代藏书家、澹生堂主人祁承 (1563-1628),系其所著享有中国最早的图书馆藏书建设理论著作之誉的《澹生堂藏书约》的第三部分,辑述王充倚椟苦读、范仲淹帐顶烟迹等古人勤苦读书事例和言论以规训后人①事迹可参阅《明祁承 藏水铭》,《文化学刊》,2010年第4期。。
明陈继儒所作《读书十六观》一卷,系仿照佛典《十六观经》的形式并藉以命名,“采古人成语,自吕献可以下凡十六条,联缀成编,以为读书之法”(《四库总目提要》语)。即如陈氏自道,“吾读未见书,如得良友;见已读书,如逢故人。吾性乐宾客而惮悔尤,庶几仗此,其可老而闭户乎”。于是,“乃于竹窗之下,抽忆旧闻,纂《读书十六观》,盖浮屠之修净土有《十六观经》而观止矣”。故其每于引述段末均以“读书者当作此观”为结语。如:
吕献可尝言:“读书不须多,读得一字,行取一字。”程伊川亦尝言:“读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读书者当作此观。
倪文节公云:“松声、涧声,山禽声,夜虫声,鹤声,琴声,棋子落声,雨滴阶声,雪洒窗声,煎茶声,皆声之至清者也。而读书声为最。闻他人读书声,已极可喜;更闻子弟读书声,则喜不可胜言矣。”又云:“天下之事,利害常相半,有全利而无少害者,惟书。不问贵贱、贫富、老少,观书一卷则有一卷之益;观书一日,则有一日之益。故有全利无少害也。”读书者当作此观。
陈继儒 (1558-1639),字仲醇,松江华亭 (今上海市南部)人,《明史》有传,称之“工诗善文,短翰小词,皆极风致,兼能绘事。又博文强识,经史诸子、术伎稗官与二氏家言,靡不较核”,先后受到徐阶、王锡爵、王世贞、顾宪成、董其昌等名流的推重。黄道周曾自称“志尚高雅、博学多通,不如继儒”。诸家言论事迹经继儒如此“博学多通”大家的甄选彰显,自是益发熠熠生辉,备受关注。此后,续仿者不绝,如屠本晙的《演读书十六观》等。
《演读书十六观》一如陈氏前著,每于段末均以“读书者观此”之语作结。如:
《清赏录》云:“昔人云,过名山如读异书,倦则数行,健则千里。言不论程途,以洞心快目而止。”读书者观此。
李琰之曰:“吾好读书,非求后日之名,但异见异闻,心之所愿,是以孜孜搜讨,欲罢不能,岂为声名劳七尺也?”读书者观此。
屠本晙的《演读书十六观》与稍后吴应箕的《读书十六观补》,均见于吴应箕的《读书止观录》。《读书止观录》五卷,前三卷即在陈继儒《读书十六观》和屠本晙《演读书十六观》的基础上,将不见于前两书的先贤读书心得、嘉言懿行和相关掌故增补辑集汇录而成,合而名曰《读书十六观补》。同时,将《读书十六观》和《演读书十六观》分别编作该书的第四、五两卷,总名之曰《读书止观录》,实乃陈氏、屠氏和吴氏三位著作的总纂。其书名之“止观”一词,亦本佛家用语,佛教天台宗以止观作为修行的方法。吴应箕标书名为“止观”,既可与陈继儒《读书十六观》书名相互关联照应,亦用以彰显读书境界,同时还一如《古文观止》之名,有其引言所说的“观必如是而观止矣,夫观而止于是”的“观止”之意。
屠本晙,字田叔,明鄞县 (今为宁波市鄞州区)人,平生酷好读书藏书,缘于恩荫曾历任太常典簿、辰州知府。吴应箕 (1594-1645),字次尾,号楼山,安徽贵池人,明末著名文学家、社会活动家、复社领袖和抗清英雄,与刘城合称“贵池二妙”,因抗清被捕,不屈而死,著有《国朝记事本末》 《留都见闻录》《楼山堂集》等。其学问、人品尤其气节,即或清人亦甚敬佩,赞之“明末称复社五秀才,应箕为首。其克全晚节,尤不愧完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语)。陈元珧的《题明人集·吴次尾》作出了全面的评价:“齐山精宿孕奇英,复社巾箱有盛名。”
陈梦雷《读书通录》,或名之《读书纪事》,均为今人所拟书名,实系由其所编著名的《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之《读书部》。陈梦雷是一代卓有建树的文献学家,陈氏此编,一如《古今图书集成》,属于历代本专题文献之集大成,主旨、内容与上述同类著述相近,但丰富许多。
《先正读书诀》从唐宋以来著名儒学家的46部著作中选辑192则有关读书目的、方法和经验的言论汇编而成。所选言论来源著作,以朱熹和二陆 (陆陇其、陆世仪)三位理学集大成者言论居多,所涉内容广泛,但编排比较随意。书名所谓“诀”,显为要诀之义。是书纂辑者,清代著名学者、藏书大家周永年(1730-1791),字书昌,济南历城 (今属山东)人,为我国第一个公共图书馆创始人。乾隆三十六年进士及第后曾协助纪昀编纂《四库全书》,任文渊阁校理。周氏虽广览经史百家学问颇为渊博,却罕有著作传世,所辑《先正读书诀》则是其先以手抄本流传,再经数次刊行而得以传世的唯一著述。
《古今名人读书法》视野所及,上自孔孟,近至蔡元培、胡适之,辑录了自孔子到胡适300多位历代名人的总共800余则关于读书方法的心得,以时代为序编列,末附相关书目古今近30种,分别介绍其作者、版本和存佚,并略评其内容之优劣,便于查检。如所辑梁启超读书法,引述的是梁氏读书法心得之一:“若问读书方法,我想向诸君上一条陈。这方法是极陈旧的,极笨极麻烦的,然而实在是极必要的。什么方法呢?是抄录或笔记。我们读一部名著,看见他征引那么繁博,分析那么细密,动辄伸着舌头说道:这个人不知有多大记忆力?记得许多东西,这是他的特别天才,我们不能学步了。其实哪里有这回事。好记性的人不见得便有智慧;有智慧的人,比较的倒是记性不甚好。你所看见者是他发表出来的成果;不知他这成果,原是从铢积寸累困知勉行得来。”读之,自是发人深省。
编纂者张明仁 (1918-2003),字少孙,笔名慎盦、鸣人,湖南常德人。幼时即随父亲《国学治要》编纂者张文治研读中国古典文学,后就读于上海大夏大学中国文学系,1938年于正风文学院毕业,次年至上海光夏中学任教,自此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学。教学之余,从事研究和著述。他先后于18岁时编著出版了《四朝学案人名索引》(1936年世界书局,2007年商务印书馆重印),19岁时出版《国学研究法》(1937年大华书局),22岁时出版了这部《古今名人读书法》(1940年商务印书馆,1992年、2007年先后两次重印)等书。作者当年以其那般年纪即可编著出数种著作,足见其家学渊源和读书之刻苦勤奋,更显见其读书之功力。
归根结底,还是绕不开必须通过书这种公器来承载、积聚和传承扩布。因为,迄今为止,人类还未发明能够取代“书”这种功能的更优秀的公器。读书这般重要,读书法当然亦很重要了。古往今来有关读书法的著述并非很多,而有影响者就更为稀见了。藉此,仅就笔者所见略为介绍几种,供读者参考。具体的读书,是个体性的智力活动,各有各的阅读习惯,各有各的方式方法,个人的读书法尽管各有道理,仅仅是个人适应自身的体悟和经验,权作借鉴、交流参考而已。
本文所选篆刻“医俗惟书”的作者张梓,字干庭,斋号瞻园,清乾隆年间上海人。工诗与古文,精通医术,书法汉碑,精研大、小篆,临摹三十年不辍;尤嗜篆刻,师法王梧林、归昌世,以风格稳健著称,著有《印宗》。汪启淑《飞鸿堂印谱》辑有张梓印多方,事迹可详见《飞鸿堂印人传》。可以说,张梓多才多艺,具备古代士人大多常备的基本才学。即如《飞鸿堂印人传·张梓传》所载,张梓“性循谨,慎言笑,舞勺之年,不待勉励,卓然有志于学,博闻强识,诗宗胜国七子,摹揣初盛唐风气,作古文寝馈欧苏,无繁艳侪俗之语。隶书仿《曹全碑》,工谨而古致盎然。复精堪舆,向背阴阳,土脉水脉,拨沙倒杖,剏解出人意表,非如世之规规八五经者。岐黄得李夔文衣钵,订经脉为标之谬,揭肌胸腹胃限
者日期之误,正七情六气房劳刀杖为内外三因之讹,三折肱来,颇费苦心。尤笃嗜铁书,究心大小篆,悬针临摹,眠餐俱废者几三十年。刻印宗同邑沈学之,文秀嫣润,继仿王梧林、归文休诸子,洒然超绝。积久成谱,娄东毛宣夔、吴门蒋恭蜚、嘉定王通侯、海上曹剑亭为作弁言,咸称许之”,可见一斑。
(清张梓篆刻“医俗惟书”见本期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