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丛丛
蒋介石喜好旅游,且每到一处,都将自己的游历感受记录于日记。1927年,蒋介石在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不久,无奈下野。在下野期间,蒋介石仍保持这一喜好,并更有时间详细记录游历感受。透过蒋介石的游历及记录,可以窥见蒋这一时期的心路变化。
最是故乡情
浙江奉化溪口,山清水秀,风景秀丽,蒋介石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光。虽然蒋介石经常回忆幼时孤儿寡母的不幸生活,但在其日记中也不乏家乡秀丽风景的描述。传统社会中,故乡是中国人的根基所在,也是外乡人心中的避风港。纵观蒋介石的三次下野,每次下野后必先还乡。故乡成为蒋介石政治失意后的精神疗养地。
1927年8月12日,蒋介石辞职后,当夜便离京归乡。虽然蒋心中无法割舍对政治的眷恋,但此时亦无力扭转乾坤,只能顺势下野。因此,初到宁波时,蒋无不自嘲道“余自民国十三年违离故乡,迄今始归,百战余生,犹得见故乡山水,殊自幸也”。随着家乡的愈来愈近,交通由轮船换成肩舆,蒋介石久违的故乡情被这崎岖山路唤起,因此,他讲道:“遥望江口,甬山之上,古塔耸然,亭亭云际,而诸山之雄厚,众水之清秀,相将迎余有情,使余爱乡之心,弥加切至,惟自恨卸肩归来之不早也!”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终于临近家乡,蒋心中的失意心情多多少少被家乡的熟悉风景、残存的童年记忆以及对归乡后的期待冲淡了。
溪口名胜众多,千丈岩、雪窦山等也都是蒋介石喜爱游玩的地方。宜人的风景也促使蒋介石的心境发生变化。蒋介石一回乡,便参观新建成的乐亭,但却认为乐亭“样式不良”,并不是自己属意的。乐亭,又称文昌阁,蒋介石于1924年令蒋介卿重修整理,翌年竣工。竣工后,蒋介石更名为“乐亭”,并作《乐亭记》,其中道出了更名的缘由,“凡远方同志来游者,莫不徜徉依恋而不忍舍,盖无间乎仁与智,皆有乐于此,乃取其义而名之曰乐亭”。由此看出,乐亭是为了能够与革命同志同游同乐而取名,但如今看到乐亭不免想到自己的在野身份,心中的不痛快可想而知。随后,蒋介石游雪窦寺,观看千丈岩瀑布,感叹“不见此瀑三年矣,然寤寐念之,未尝一日忘也,今拟建三椽于岩麓,并造一桥,以为栖息养心之所”。17日,蒋介石在游览飞雪亭与妙高台时,又感叹曰“此山此水,乃天之所开,以贻我者乎,吾愿于此终老焉”。至此,蒋介石的心境已经渐趋平复,并在日记中袒露自己愿在此终老的想法。蒋介石在游览过程中对于家乡的深厚感情也表露无遗。他在中秋观赏月亮时,便称赞“在故乡赏月,月倍明也”。中秋过后,他仍感觉“明月尚满,可爱”,并由此想起年少时曾希望能够在乐亭观月,现在竟然实现了此愿望,心中颇是满足。对于一位驰骋战场并曾掌握军政大权的人来说,此时能够想起儿时的梦想,并因为实现梦想而感到心足,蒋的心境多了些许淡定与从容。蒋介石归乡后,虽不是衣锦还乡,但仍有着为家乡贡献的心情。为了方便行人观赏千丈岩瀑布,他决定在其正面建立桥梁。蒋去游览法华庵时,出币二百元为法华庵大殿筑墙,同时,蒋还规划建立武岭学校,为乡人开辟公园等等。
对于蒋介石来说,母亲是影响其一生的重要人物。1922年蒋母去世后,蒋介石给自己立下规矩,“以后无论阴历阳历,凡为母亲忌辰之日,不食物荤,不动气,不御色,以为终身自惩自戒,冀减不孝之罪于万一”,足见母亲在蒋心中的地位。蒋介石在第一次下野时,已有三年未还乡省墓,因此在回乡后的第二天便“省母墓,遂入居慈庵”。之后,蒋多次扫墓,并“督修墓道”。蒋介石谒母墓碑,能够将自己在险恶政治斗争中所饱受的困苦与委屈向母亲哭诉,能够从母亲那里得到慈爱与安慰,也能够回忆母亲筹集学费期望自己成就事业的艰辛。蒋母虽已去世,但仍然是蒋心中的精神寄托,是蒋再次奋发的动力之源。
虽然蒋介石在家乡“大乐忘寝”,但却感叹“观此几忘忧患”,忧患仍然深植于蒋的心底。因此,在9月16日,蒋介石谈论出洋意见,“谓愿在日本注重军事、经济,在德国注重哲学与军事学,在法国注重政治与社会学,在英国注重政治经济与海军,在美国注重哲学与经济,在意国注重社会、政治,在土耳其注重革命历史云”。蒋介石预定出洋期大约为一年,主要以学习经济、政治、社会、哲学、军事为重点。22日,蒋介石启程赴沪。
沪上订婚
蒋介石对宋美龄一见倾心,但因宋的家人不同意一度作罢。随着北伐顺利进行,蒋介石声名鹊起,重新燃起了追求宋美龄的念头。
下野之前,蒋介石通过“赠梅弟相”、“致梅弟信”,已与宋美龄热络地联系,并得到宋美龄的良好回应。蒋介石每次到上海,无论是拂晓还是深夜,总要拜访宋美龄。如在6月11日,蒋介石从南京到杭州路过上海,虽然已是凌晨三点,仍旧“往访三弟”。次日,蒋介石由杭州返回,路过上海是晚上九点,再去拜访宋美龄,并谈至午夜。可见,在下野之前,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关系已非同一般。下野之后,虽然蒋介石回到溪口,但仍与宋美龄联系不断,并致函宋美龄,谓:“余今无意政治活动,惟念生平倾慕之人,厥惟女士。前在粤时,曾使人向令兄姊处示意,均未得要领,当时或因政治关系。顾余今退而为山野之人矣,举世所弃,万念灰绝。囊日之百对战疆,叱咤自喜,迄今思之,所谓功业宛如幻梦。独对女士才华容德,恋恋终不能忘,但不知此举世所弃之下野武人,女士视之,谓如何耳?”可谓是情真意切的表白信。
9月23日,蒋介石从溪口启程,到上海后立即与宋美龄见面,并在日记中记道:“与三弟叙谈,情绪绵绵,相怜相爱。惟此稍得人生之乐也。”其实,此时的蒋介石所谓的人生之乐,不仅指与宋美龄叙谈,更是指接下来的订婚。24日,蒋介石“邀王正廷往宋氏作伐”。26日,由王正廷、李德全做媒,蒋宋两人订婚。“晚,与三弟谈往事。人生之乐以定婚之时为最也。”订婚是民国时期婚俗的重要环节,两人的订婚让蒋介石与其“恋恋不能忘”的宋美龄关系更近一步,但两人要正式结婚还需要得到宋太夫人的允许。接下来,蒋便要请求尚在日本疗养的宋太夫人的准婚了。
28日,蒋介石启程去日本。在赴日前一夜,蒋在日记中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两人依依惜别之情:“六时起床,整装往别。三弟情绪绵绵,何忍舍诸?不惟外人不知三弟之性情,即中亦于此方知也。七时前登‘上海丸,九时开船,假眠。下午,发三弟电后,写字,与琢堂兄谈时局。夜,以有浪早眠。致三弟两电,不知其今夜早能安眠否?”刚订婚便要分别,其中的不舍滋味在蒋的记录中一览无余。endprint
日本之行
按照原定计划,蒋介石首先赴日,并称来日目的为“视察及研究十三年以来进步足以惊人之日本,以定将来之计划,且余之友人居日者甚多,欲乘此闲暇之机会,重温旧好,并愿藉此与日本诸名流相晋接”。蒋介石在游历过程中,对日本进行了细致的考察。
9月29日,蒋介石到达长崎,便观察到“港内清洁安静,有条不紊,亦不如十年前舢板尚有杂乱情状,益有进步矣”。一抵达日本,蒋介石便有这样的印象与评价,其考察学习之心思显而易见。10月2日,蒋介石在车站换车时,发现日本车站中晚间电灯通明,并听说整个国家几乎都通了电灯,不免感叹日本电力及经济发展之迅速。或许,此时蒋介石还心存侥幸,“以为其物质进步,精神必衰退”,但当他游览宝冢时,发现剧场旅馆都已经欧化,且社会秩序与教育亦有很大进步,日本国内到处都是公园时,心中甚是羡慕。羡慕的同时,蒋介石更深叹“谓不知吾国何日乃能臻于此耳”。在观察到日本惊人的进步之后,蒋介石在此期间开始阅读日本史,思索应该如何让中国发展,但无奈当时还是下野身份,不免悲凉曰“昔以为辞职以后,即可置身事外,专心修养,孰知无职思政有志莫伸更为苦痛耶”。
蒋介石赴日还有另一重要任务——请婚。到达日本后,他便与宋子文同车拜访当时在有马养病的宋太夫人。此时宋太夫人的病已经基本痊愈,并允准了两人的婚事。欢喜的结果让蒋介石在同一日内拜访太夫人三次,并细腻地描写拜访准岳母时的情景:“下午,三谒太夫人,视其甚快愉,双眼钉(盯)看,未免令新婿为难。”婚姻大事至此尘埃落定。在日期间,蒋介石与宋美龄也鸿雁不断。10月10日是蒋介石的农历生日,宋美龄专门电贺。11日,蒋介石在琵琶湖边赏景,“明月当空,湖水如画,公觉对景怀人,情不能自已”。此时,蒋介石所思念的正是未婚妻——宋美龄。
蒋介石在日本游历时,其家乡情结也若隐若现。10月12日,蒋介石在游览日本的南湖时候,不禁与家乡的西湖相比较。蒋介石于27日游览华严泷时,称“其高不及雪窦千丈岩三分之一,而其硕大则过之”。同时,当看到路旁的古木葱郁,蒋都会想到“将来建筑中师之墓地,或新兴金陵以此等树种为佳也”。
11月8日,蒋介石启程回国,接着就开始筹办与宋美龄的婚事。婚事结束后,蒋介石便开始思索复职一事。在复职之前,蒋介石游历的时间大为减少。
蒋介石一生经历三次下野,与后面两次下野相比,蒋此次下野源于其政治根基未稳,在内部权力斗争中失利,而非以退为进策略的运用。面对风云变幻的政治,蒋介石难以把握未来的中国政局走势,但他仍能够放低姿态,静心游历,并蓄势待发,其心路变化也呈现多样化特点。
(责任编辑:武学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