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人中,你很容易把他认出来。这几年,他在屏幕上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你还在乐呵呵地惦记着爱心班长史今,他已从小太爷孟烦了的角度讲述着一个团的往事;你还在很无奈地纠结着偏执奋斗的石小猛,他却以超级奶爸元宝的身份经历着鸡飞狗跳的人生……如今,当我们还在猜测他的下一个角色会怎样鲜活而迥异,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一本热门书新鲜出炉的作者。
拍摄前一周,大运河森林公园的芦苇荡成为取景地的首选,曲折蜿蜒的栈桥,夹在随风摇曳的芦苇间,一派风高草长的冬日之美。然而,世事常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展现,当大部队抵达现场,才被告知:两天前公园开始收割芦苇,那片最心仪的景点已经变了味道。
他在错愕间还不忘开句玩笑:“咱们现在立马改道,直奔野鸭湖,那里的芦苇肯定还在,能拍出杂志需要的感觉。”他,险些就这样把我们十几个人转移到120公里以外。所幸,收割工作尚未结束,站在坚守最后岗位的芦苇前,他边肩扛着自行车拍摄,边安慰略显遗憾的大家:“没关系,回头找些芦苇PS上去就可以了。嗯,就是PS一下!”
石头墙、木枝门前,本以为他只需做出推车前行的状态就好,没想到,他左瞧右看后,主动申请:“我能把这个小东西举起来吗?”随后的数分钟内,“小东西”就在他的肩上,一会儿头朝上、一会儿头冲下、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往后地被变换了多种姿势。
车轮翻飞间,他干脆把自行车前轮当作了方向盘,不停地用手让它疾速转动。20多年前,这本是我们的游戏项目之一,当家长翻转自行车清洗的时候,但凡“淘气包”,都要找机会用手与车轮做一番互搏游戏。显然,时至今日,他仍未忘记。
从化妆间到运河芦苇荡,有几条不同路线的小道,每一次往或返,他都会从不同的路线骑过,“因为我想看看是不是都能够通往拍摄现场,我想知道每一条路上会有怎样不同的风景。”这个答案,让我们有些释然。释然这种好奇心是他为什么能够演绎好那么多性格迥异的角色原因,同时还能写出一本能够赢得口碑与销量的随笔《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
一个刮着冬日寒风的午后,他不时脱口而出的每句话,总会换来每个人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以下仅仅是猜测:当初年少的他想在帅哥群中胜出,总要有那么一些“生存之道”,由此便养成了身体中数不清的幽默细胞,慢慢累积成了书里的故事、口里的段子。后来过了20年,美国和加拿大的科学家才经研究确认,“对女人而言,幽默感在选择伴侣时是非常重要的条件”。从此,无论以前你是否喜欢这个长得不够帅气的男人,都会愿意去关注他,因为他的不靠谱里,总会带着那么多让人随时可以年轻10岁的笑料。
《骑行风尚》=BF 张译=张
BF:今天拍摄的感觉怎么样?
张:杂志找了一个非常好的景点,是我很喜欢的环境。我是北方人,大家都知道北方最好的感觉是下雪的时候,实际上很多人都不清楚还有一个更好的时节,那就是秋天。今年北京入冬晚,这里就有了北方秋天那种苍凉的美感,这个环境让我很舒适、很放松,所以拍摄的时候下意识中就产生了很多好玩的想法。
BF:与自行车互动时很兴奋吧?
张:我其实是一个不太善于拍摄的演员,面对拍戏时的摄像机会很放松,但是每次有专业的照相机架到面前,我都会有很不自在的感觉。不过这次有了自行车当合作伙伴,我就会觉得很轻松,因为我知道:即使我无法完成一个很好的动作,也会有自行车来帮助我。
BF:看到你在自行车上的样子,我似乎能想象出你当年在街头骑行的活跃度……
张:刚才在拍骑行的那组镜头时,有一段时间我曾试图让双手脱把,我觉得我的功夫还没有完全丢失。我第一次在街头练脱把骑行的时候,印象是非常深刻的……自行车真的能给我们带来非常美好的回忆。我拍戏时会去一些其他城市,比如说山东的青岛、烟台,看到穿着专业的运动装、戴着头盔的年轻人在海边的公路上骑自行车,是非常美好的事。我不知道未来的孩子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的机会,把自行车当作一个很好的玩伴和工具,因为城市越来越大,车辆越来越多,留给自行车的空间就小了。
BF:很遗憾与骑自行车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吧?
张:在刚刚流行折叠自行车的时候,这事儿估计得往前推七八年,当时我买了一辆折叠自行车,折叠起来只有两个轮子那么大。后来工作渐渐忙碌起来,城市很大,骑自行车不方便,于是离自行车渐行渐远了。不过那辆自行车一直放在家里,我时常会看着它想些往事。
BF:只剩拍戏的时候与它有接触了吗?
张:当初选择《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这本书的封面时,我一直说不要用我的照片,但是人文社还是希望封面能用一张,最后彼此“妥协”,就有了封面上我骑着自行车,举着电蚊拍,背对着镜头的照片。这张照片不是为了封面拍摄的,而是在拍电视剧《好家伙》的时候,正逢夏天,我在上海车墩影视城骑着自行车打蚊子呢。因为我觉得蚊子飞得比我快,我必须用先进的工具追上它,结果被剧照老师给捕捉下来了——自行车对于我的最新作品有很深的意义。
BF:所以,在书里也记录了一段自行车往事?
张: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我读初中时开始流行山地自行车,一下子改变了我们骑永久、凤凰这些人的审美。我非常想有一部山地自行车,但家庭条件所限,每天仍要骑父亲给我的“二八”自行车,当时在我的眼里,这部车特别老、特别难看,尽管现在看来是一个历史、一段记忆。从初中骑到高中,又骑到进哈尔滨话剧院,我觉得自己都是准演员了还在骑它,非常丢人。于是进话剧院半年后,我做了一个特别自私的决定,在月黑风高下着大雪的夜晚,我把它放在幽暗的胡同里,没有上锁,永远地离开了它——我有一个邪恶的念头,就是让它自己丢失。我回家理直气壮地告诉父亲“它丢了”,父亲非常伤心,我在那一刹那才感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王八蛋”的事,因为父亲当时特别着急,还冒着大雪出去找了半天。
BF:一本记录了若干人生片段的书,所以就起了这么长的名字?
张:书名是我自己定的,因为我喜欢长名字。在部队学表演时,老师上课考核小品作业,问到我:“小品叫什么名字?”我说:“叫《听说今天晚上电视台要报道我的科研小组了》。”老师说:“滚下去!”这本书并不是主要以讲演员的故事为主,而是一个演员来看待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90年代直到2000年的社会过渡与变化。这本书的主题如此庞杂,很难用一个精练的字眼概括。我本来起过一个书名,后来被人抢先用了,叫《看见》,哈哈哈,被柴(静)老师给用了。
BF:什么是“不靠谱”?什么又是“如果”?
张:很多人都觉得演员这个职业是一个不太靠谱的职业,一来是居无定所、飘忽不定,像游牧民族似的,吃完这边的草就把自己牵着跑到另一片草场;另一个是老不着家,尽忠尽孝很难两全。演员是给人不安定、没有安全感印象的职业,所以“不靠谱”还真不是贬义,客观评价而已。
我喜欢可能性,因为很多事情你不去争取,很难知道它的结果是怎么样。可能性很有可能决定你的未来,比如你的交际圈、你的经济基础、你的事业发展、你的家人的健康,甚至决定自己的寿命,每一个可能性都有无穷的魅力。就像我骑自行车换每一身衣服到拍摄现场时,都会从不同的道路去骑行,因为我想看是不是都能够通往拍摄现场,我知道每一条道路会有不同的风景,我把这种可能性叫作“如果”。
BF:在各种拍戏与通告间,你怎么写成17万字的书,亲自顾及到了每一个字吗?
张:所有字都是我自己写的,这是肯定的。以前不是17万字,而是50万字,是所有素材加一起的量。我不会特别害怕写字,因为以前在部队写了10年的公文,所以虽然很辛苦,还是能找出时间,和拍戏不矛盾。很多故事都是从拍戏中得来的,大家在等待拍戏的漫长过程中,就会讲故事打发无聊的时间。这些故事一旦讲出来之后,会被倾听者转述给其他人,经过长年的流传之后会被妖魔化,或者说精彩化,它会被演绎,被添油加醋,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是故事,不是历史。我怕随着我们这一代演员年龄的增长,没有兴趣再去讲,这笔财富就很有可能沉到水底,所以希望能够通过我的笔,把这些故事进行收集整理和记录。我最头疼的不是怎么写书,而是怎么往下删字,从50万删到17万,这是比写作还痛苦的事。
BF:书中提到了段奕宏、张国强等朋友,你怎么看待男人间的友谊?
张:男人之间的友谊也好,女人之间的友谊也罢,只要我们可以称它作友谊,就一定不是虚伪的。我最近在看刘震云老师的《一句顶一万句》,开篇就是讲这个问题,有一些人似乎是好朋友,但是某某对别人从来不讲他是自己的好朋友,那不算是真正的友谊。所以,当你的命题出现,你觉得是友谊,我就都觉得他是真诚的。所以无论男女,我都是羡慕、向往,并且珍视身边发生的这些友谊。
BF:附赠书里全是你养的猫,你觉得喜欢猫的男人和喜欢狗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张:喜欢养猫的男人大多是文科男,喜欢养狗的男人大多是理科男,我觉得这样概括还是比较鲜明的。比如像梁实秋、欧阳予倩很多这些文人都喜欢猫,好像老舍也挺喜欢猫的。我不是说我自己就是文人,但是我是文科的头脑,逻辑思维不是特别强。我适合养猫,我也很喜欢猫。
BF:这期杂志上市时恰逢东北最独具魅力的雪季,你依然牵挂着那片土地吗?
张:我曾经不喜欢那个地方,不喜欢我自己的家乡,因为我觉得那里太冷了,还有它的闭塞。但是过了几年之后,我发现,离它越来越远,反而不能自如地表达自己,比如说演戏。我是一个没有根的人,但是,如果没有根,心里就没有靠岸的地方。当你的心漂在上边,就没有心思进行任何创作。有一次导演要求我用方言演戏,我唯一会的方言只有东北话,竟然就在那一次我找到了如鱼得水的感觉。从那时候起,我重新审视自己的东北文化,审视自己的东北身份,审视那片东北的土地,包括它的冰和它的雪。有一天我站在苍茫的雪原上,四处刮着刀一样的风时,有一个老人搂着我的肩膀,就是导演李文歧,他说:“孩子,你知道东北人为什么离不开这个地方吗?就是因为东北的这种残酷、这种苍凉。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适应这个地方,不是所有人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都活得如鱼得水,只有我们北方人。”这种苍凉的美感,对我来说是一种文化的根基。有一句话“北方都是忧伤的”,我觉得这句话特别对,因为做文艺需要忧伤,是背着口袋做艺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