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放大镜

郭华悦

看着眼前的隐形眼镜，叶漫有些哭笑不得。刚才，她经过天桥，看到有个乞讨的小姑娘，挺可怜的，就动了恻隐之心，扔了张五十块钱。结果，没走出几步，小姑娘就追上来，把一个小盒子塞进她手里。叶漫推辞了几下，可小姑娘态度挺坚决，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追不上小姑娘，叶漫只好收下。回来后，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副隐形眼镜，还有张说明书，说这是表情放大镜。只要戴上，就能把人的表情速度放慢百倍，放大百倍，让你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拿起镜片，放在灯光下，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叶漫想，小女孩不至于要害她吧？好奇心驱使之下，她小心戴上了镜片。过了一会儿，没感觉不舒服，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时，门铃响了，是住隔壁的王姐。叶漫是普通白领，收入不高，只能在这里租个房子。而王姐就不同了，如假包换的女强人，将叶漫隔壁的两套房子都买下来，打通了，就一个人住。王姐挺热心的，叶漫刚搬来时，受其照顾，两人就成了朋友。

王姐一进来，两人一阵寒暄。可不知为什么，叶漫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聊了一会儿，王姐叹着气说：“你就好了，租房子，哪天不想住了，就换了地方。哪像我，月月都要缴房贷，压力真够大的！”

可这时，令叶漫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她分明看到，王姐的表情比平常慢了好多，而且也清晰了不少，很多细节都被放大。这么一来，叶漫清楚地看到，王姐脸上的羡慕其实是伪装的，而真实的表情是鄙夷。

这下，叶漫才想起，难怪刚才一直觉得不对劲。从进门开始，王姐的表情就一直如电影中的慢动作一般，格外缓慢而清晰，很多细微之处都被放大了。叶漫能清楚看到很多隐藏在其间而平常根本无法发觉的细节。她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把王姐当好友，哪知，对方从心底就瞧不起她。这阵子的频繁交往，对于王姐来说，不过是想在叶漫这个无房无车的大龄剩女这里找到优越感罢了。

送走了王姐，叶漫倒在沙发里，浑身无力。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自己对人推心置腹，别人却把她当猴子耍。若不是今晚的奇遇，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想到这里，叶漫心里一个激灵。那副表情放大镜，竟然真有其事！

意识到这一点，叶漫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出去，打车到刚才的天桥上。可小女孩早就不在了，任叶漫苦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到人影。问了一旁摆摊子的人，对方却一脸莫名其妙：“你眼花了吧？今晚从来没有什么小女孩在这里乞讨！”

叶漫想把这事告诉男友李笙。可转念一想，恐怕别人会认为自己精神有问题吧？再说了，对于李笙，自己也有很多不确定，不正好可以用表情放大镜来测试一下他吗？

隔天中午，叶漫约李笙一起吃饭。叶漫特地戴上了放大镜，想考验一下李笙。说起来，她不年轻了，在这种时候碰见李笙，几乎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李笙年轻多才，难得的是性格沉稳，对爱专一。而且，他对叶漫体贴关怀，无微不至，羡煞旁人！能在成为剩女的年纪，俘获这么一个优秀男子，如此辉煌的战绩令旁人眼红。

可叶漫总觉得幸福不太真实。也许是父母离婚的原因，她对婚姻怀有一种恐惧感，心里有着不安全的感觉。贸然把一生交给一个男人，她总有点忐忑。无数次，她怀疑李笙的完美是装出来的，别有用心。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如此费心伪装的呢？

一直在这种矛盾中挣扎，叶漫身心俱疲。于是，她今天特地戴了放大镜。一顿饭吃下来，哪怕是慢镜头加放大，可李笙依旧无可挑剔。渐渐地，叶漫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结账时，叶漫在放慢放大的表情中，终于找到了破绽。李笙的表情里，清楚地表现出一丝心疼和勉强。在叶漫的印象里，李笙对她有求必应，吃饭看电影，甚至叶漫喜欢的名牌首饰，李笙都会为她买。叶漫也以为，李笙是爱极了她才会出手如此阔绰。可没想到，李笙的心里，对此其实是不甘愿的。

一个男人，不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心爱的女人花钱，只能说明他还不够爱她！想到这里，叶漫的心都冷了。

接着，两人去逛街。有了刚才的芥蒂，叶漫有些无精打采。可李笙倒是挺热情的，极力逗叶漫开心。就在叶漫心情刚有好转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在一家专卖店里，叶漫拿了好几件衣服，一一试穿。一开始，李笙脸上还有笑容，可最后，叶漫清楚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变了，竟然是不耐烦的神色。

这下，叶漫心头一震。以前，听闺蜜说过，衡量一个男人是否真爱一个女人，就看这个男人愿不愿意陪着这个女人逛街，还要逛得高兴！男人讨厌逛街，可若是连这点都不肯为女人改变，还能是真爱吗？

正因如此，叶漫之前才特别喜欢李笙。陪她逛街时，李笙从来都是温柔有加，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可如今看来，以前竟也是伪装的。其实，他打心眼里就不情愿。

晚上，吃完饭，李笙送叶漫回去。下车后，犹豫了许久，叶漫还是决定捅破窗户纸：“李笙，你是不是觉得陪我逛街特烦？还有，以后一起出去，AA制是不是合适一点？”

李笙脸上满是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承认，因为从小在国外长大，我习惯了AA制。但回国后，我认为如果两人真心相爱，这真的不重要，所以愿意改变自己。还有逛街，男人应该没几个喜欢的。不过，因为你喜欢，我也就试着去喜欢了。”

尽管答案不尽如人意，但叶漫想了想，这也算坦诚了。一整天下来，李笙在她心中的分数被扣了不少。但想到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叶漫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叶漫说：“有件事，我这些天一直想着该不该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前几天，我在街上碰到了你的前女友。因为你们分手后，你的手机和住处都换了，所以她最近本来有事找你，却一直联系不上。她看到我，就让我转告一下，想和你见一面。”

看李笙有些犹豫，叶漫笑着说：“这也没什么！她应该不是找你叙旧情的。若不是真有事，恐怕也不会找你找得这么急。这样吧，你要是担心我误会，明天我们就一起去。”

李笙这才松了一口气，答应下来。endprint

第二天，叶漫陪李笙赴约。果然，对方不是来叙旧情的，只是有事让李笙帮忙。李笙见举手之劳而已，就答应下来。可就在双方临别时，李笙和前女友来了个拥抱。那一刻，叶漫用放大镜清楚看到，李笙脸上满是不舍和眷恋。

他对这段感情，根本就没放下！想到自己相信的人一直沉溺在旧情中，想着前女友，叶漫顿时心痛不已。回家的路上，想了许久，叶漫终于下定决心，对李笙提出了分手。在李笙讶异的目光中，叶漫下了车，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尽管李笙一直想解释，也想挽回这段感情，但叶漫铁了心，换了住处和号码，让他再也找不到。最后，叶漫连工作也换了，和李笙断得彻彻底底。

之后的日子，叶漫沉浸在失恋的伤痛中。可她并不后悔，如此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爱得没有尊严。李笙一边和她在一起，一边牵挂着前女友，这算怎么回事呢！

可一年后，当还是单身的叶漫一个人逛街时，却碰到了李笙。令她惊讶的是，李笙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两人挽着手逛街，一副甜蜜的模样。再看看两人的手上，竟然都戴了结婚戒指。

李笙走了过来，打过招呼后有些伤感地说：“其实，那段时间里，我一直特别爱你。我以为，我们会有结果的。虽然我结婚了，可有个心结一直没能解开。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如此坚决地放弃这段感情？”

叶漫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表情放大镜的事告诉了他。李笙听了，先是难以置信，后来又说：“我相信。可你知道吗，一个男人愿意为女人改变自己，已足够说明自己的爱。至于我对前女友仍余情未了，这我承认。可谁的心里，没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旧情？就拿你来说吧，你能忘得了你的初恋吗？前女友是我的初恋，可尽管我对这段感情仍有不舍，但心里却明白，这感情已经过去了。心中虽有不舍，但我能认清现实是另一回事。我从没想过再和前女友有任何瓜葛。和你分手后，我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她对我很好，其实我也有很多男人都有的臭毛病，可她愿意宽容我，理解我，所以我们才有今天。”

说完，李笙挽着妻子的手，转身离去。

叶漫一人呆呆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她突然明白，用放大镜将感情里的一点点小瑕疵无限放大，最终只会伤人伤己。人，哪有完美的？以放大镜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人或一段感情，这无异于吹毛求疵。

叶漫取出表情放大镜，扔进垃圾桶。在感情里，需要的不是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而是一颗宽容的心。这个道理，她如今才懂。可惜，却已然迟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