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村“老”年寂寞

2014-02-18 00:32宋殿儒
思维与智慧·下半月 2014年2期
关键词:生养下山对联

宋殿儒

我的村庄,每每临近年关,总有冬雪光临,景色中看,但往往情境凄然。那些被称为“迷人的白”们,不知什么时候一下子让我的村庄满头青丝突然变成白发,无比苍老、孤独,濒临死亡……

去年过年,我没有请动老父亲下山,来城里过个现代好年,他和村里的几个老光棍凑到一起,打着小牌,骂着日历,淌着老泪……父亲说,这是有数千年人丁兴旺的村庄啊,咋就只剩下我们几个老光棍了!你们年轻人都远走高飞,就连说房媳妇也要求必须在城里买套房子移居小城。你们甘愿负债累累,去供自己的儿女们上大学,托关系,让他们都走,都离开生养你们的村庄。你们地不种了,家不要了,说什么种庄稼一辈子也不可能富起来,干一天农活,还不如在城里打一个钟点的工……你们费尽心思离开这块生养你们的土地,离开这个不太好看的老窝。你们让这个老村变得无奈,变得苍老,变得寂寞,变得房倒屋塌无人问,满村黄墙没人烟……

这大概就是目前村庄走向的一个缩影。去年,我过了大年初一,就赶紧携一家人赶回老家去看父亲。在门前,首先看到的是父亲亲手书写的对联:

人去村老无人问,

堂上无燕寂寞年。

面对这副对联,我的心就咚的一声往下沉,我和妻子都禁不住落泪,然而我们也无奈于这个现实。

进得屋来,我看到的就是老村里唯一的三个老人。老村过年没有了人欢马叫,没有了爆竹四起的那个热闹,更没有了曾经连台热唱的乡戏锣鼓。他们吃完饺子,出门相互拜年,尔后就仨人到我家中打个小牌。可是三缺一了,一个曾经一百多口人的老村,咋就连打一个小牌都凑不够“腿”呢!仨老人就那样,坐在牌桌前一阵唏嘘后,无奈中就把父亲身边的一只小狗请来了。父亲的小狗好像比人听话多了,父亲命令它蹲到板凳上不许乱动,它就赶紧蹲到了“四缺一”的那只凳子上不敢离开。仨老人把牌码到小狗跟前,该小狗出牌的时候,他们就替小狗翻过来一张牌。有时候小狗还真的能赢上一把,因而,他们就会抢着去抱抱小狗。仨老人打小牌只为消磨时间,不赢钱,不罚站,只是贴纸条。我进门的时候,我见挨着父亲的老人,鼻梁上已贴满了纸条。他们见我进门,就将纸条弄得飘然乱飞……

那一天,我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换小狗,让三位老人的小牌继续进行下去。那一天,我输得很惨,我的脸上几乎全让不争气的纸条贴满,一直到遮盖了泪汪汪的双眼,三位老人方才露出了笑脸。

那一天的情境,至今想起来心还会颤抖,我知道自己不是在给几个老人凑“腿儿”,而是好像在为着一个问题请罪。那一天,三位老人吃完一顿团圆饺子后,就被我的儿子女儿缠上了。这也许是妻子的计策,她让儿女们缠着父亲下山。

父亲那天在无奈中下山了,还劝说着两位老伙伴也下山了。他们临走时,不断回头看看老村,一路上没说任何话,只是一声声叹息,一次次抹泪……

年又来了,今年过年,我那老村里会有人吗?那仨老人,一年之内,有两位已驾鹤远行了。没到年关,父亲就开始念叨:这一缺三咋打牌啊!父亲虽然已老得糊涂,也没有能力毅然决然再回到自己一辈子为之奋斗的村庄,可是村庄仍活在他的担忧里。

今年,我决定回老家过年,一家五口,四人打牌,一人做饭,让父亲的村庄在最后的希望里活起来。父亲知道后,格外高兴,还早早地编好了一副对联:

固守祖宗一钵土,

老树村鸦一万年。

(薛钢摘自《新华每日电讯》2013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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