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智
摘要:在马克思创立的政治经济学中,研究对象虽为生产关系,但也包含丰富内容的生产及其生产力理论。传统的生产力理论是一维的要素生产力理论,然而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实际是由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构成的二维理论体系。他在《资本论》中就是从这两个维度展开对生产及其生产力进行分析的。这一新的认识不仅恢复了其原意,更重要的是,它有利于为生产力的内生演变和发展提供新的理论解释,而且对于发展出一支独立的分支学科即马克思主义纯经济学,也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价值。
关键词:《资本论》;要素生产力;协作生产力;生产力内生演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二维生产力理论;生产力经济学;人力资本
中图分类号:F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2101(2014)01-0015-08
一、引论
生产力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范畴,也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①的重要范畴。生产力范畴,相对而言,前者讨论的较多,而后者较少,这或许与马克思创立的政治经济学强调生产关系研究对象有关。但是,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上从不抽象孤立地研究生产关系,而总是把它放在具体的社会经济环境中如具体的生产力条件下来研究,因此他在《资本论》中用了大量的笔墨研究撇开了生产关系的生产及其生产力。所以,生产力虽然不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但却构成它十分重要的研究内容,则是无疑的。回顾和总结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历程,在这个问题上应该说我们有颇多的失误之处:一是在固守政治经济学传统内容和方向的同时,没有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进行细化而发展出不同的分支学科群。二是从总体上来说,重视生产关系研究忽视生产力研究。虽然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国就有学者提出研究该问题,但未受重视,且很快就被批判而偃旗息鼓。改革开放后,一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重开其研究,并最终形成了以生产力为研究对象的“生产力经济学”,主要奠基人是于光远、熊映梧、薛永应等老一辈学者,后两人还被理论界美誉为“南薛北熊”。三是虽然我们创立了生产力经济学,但是研究的范围和内容较为狭窄,主要限于对生产力构成要素及其要素组合方式的研究,即限于传统的要素生产力理论进行的研究。我们认为,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体系是一个由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构成的二维理论体系,在二维结构上才有助于研究和揭示生产力自身的发展规律或内在演进机制。四是受学科名称“生产力经济学”所累,而这限制了研究内容的扩展,例如与生产力密切相关的生产及其增长问题被排除在外或即使关注也很少研究。本文认为,在这个问题上可以借鉴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对“经济学”的指称,即抽象了生产关系或社会属性的纯粹的“经济学”指称。五是我们通常绝对地排斥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研究成果,而本文认为,在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纯经济学问题上,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有更多的借鉴之处,后面对此有专文讨论。
二、人类生产活动的两个维度:要素与协作
对生产力两个维度的分析,应该从考察生产出发,因为马克思认为,生产即物质资料生产活动既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1](P32),也是其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2](P22)。
(一)要素维度的生产
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五章里,马克思一开始考察的“劳动过程”即生产活动,就是从生产要素的维度进行分析的。他说:“在劳动过程中,人的活动借助劳动资料使劳动对象发生预定的变化”[3](P205),所以,“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3](P202)。因此,马克思对劳动、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这三个概念展开了深入分析,从而形成了一个较完整的要素维度的生产理论。他还认为,如果从劳动过程的结果即产品看,这一劳动过程就表现为生产过程,从而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可统称为生产资料[3](P205)。所以,人类生产活动的基本要素,也可简称为人和物即劳动者和生产资料的两个要素。马克思明确说过:“不论生产的社会形式如何,劳动者和生产资料始终是生产的因素,但是,二者在彼此分离的情况下只在可能上是生产因素。凡要进行生产,就必须使它们结合起来。”[4](P44)
实际上,马克思这一要素维度的生产理论,在理论界是有共识的,没有多大分歧,虽然在要素的种类上还有分歧和争论,例如除三要素外,生产中的管理、科学技术等是否也是独立的要素?但是,这些争论无关要素生产理论的根本和宏旨。所以,关于马克思的生产理论,剩下的问题就在于:是否还有另一维度即协作维度的生产理论?而这在理论界很可能有不同的看法,因而下文将用较多的笔墨于此。
(二)协作维度的生产
首先,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孤立的一个人在社会之外进行生产……就像许多个人不在一起生活和彼此交谈而竟有语言发展一样,是不可思议的。”[2](P25)所以,人类的任何生产活动都是社会性生产,即使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也是社会性的:男耕女织。其次,人类的生产活动必须既有劳动对象也有劳动资料,否则生产活动就变成安徒生童话里的“皇帝的新衣”。所以,考察人们的生产活动可以把生产资料当作既定的前提,存而不论,而仅从生产的社会性角度即人们的协作维度来考察人们在生产中的分工与合作。
例如:数人抬一重物这种最简单的生产活动,虽然从要素的角度看,它需要有劳动对象即重物,也需要劳动资料如抬的工具,但是我们可以把抬的重物和工具当作既定的前提,存而不论,单从“抬”的活动进行考察,立刻就会发现,人们之间必须进行适当的分工与合作,即需要人们以某种形式的协作生产才可实现,比如把几个人均匀地分配在重物的不同地方使力,并且选出一人喊号子即统一指挥,那么这一抬重物的生产活动才可实现,否则重物就不可能抬走。
所以,人类的生产活动不仅可以从要素的维度进行分析,还可以从协作的维度进行分析。而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就用了三章的篇幅,即在第十一、十二和十三章中,从协作的维度分析了人类生产活动的三种形式,亦即资本主义生产发展过程中的三种方式:简单协作、工场手工业和机器大工业。为了不至于引起歧义和争论,下面将较多地引用原文来证明马克思还从协作维度构建了他的生产理论。endprint
马克思首先定义:“许多人在同一生产过程中,或在不同的但互相联系的生产过程中,有计划地一起协同劳动,这种劳动形式叫做协作。”[3](P362)但是,在资本主义初期只能是简单协作,因为它除了人数较多外,“和行会手工业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行会师傅的作坊只是扩大而已。”[3](P358)所以,简单协作并非资本主义的发明,古已有之,例如“古代亚洲人、埃及人、伊特剌斯坎人等的庞大建筑,显示了简单协作的巨大的作用”[3](P370)。
在“第十一章协作”中,马克思还分析了简单协作的两种基本形式。第一种形式,是把不同的人分工在同一工作连续的不同阶段或环节。他举例说:“瓦匠站成一排,把砖从脚手架的下面传到上面,虽然每个人都做同一件事情,但是这些单个操作构成一个总操作的连续部分,成为每块砖在劳动过程中必须通过的各个特殊阶段。”[3](P363)第二种形式,是把不同的人分工在同一工作的不同方面同时劳动。“例如,如果一座建筑物同时从各个方面动工兴建,尽管协作的人做的是同一或同种工作,那也会发生劳动的结合”,于是,“产品的不同空间部分同时成长。”[3](P363-364)上文列举的数人抬重物事例,就是第二种形式的简单协作。马克思把简单协作,即“许多互相补充的劳动者做同一或同种工作”,也称为“最简单的共同劳动的形式”。[3](P364)
其次,马克思在第十二章中,进一步考察了“以分工为基础的协作”生产,并认为,“这种协作……在真正的工场手工业时期占统治地位”。这种以分工为基础的协作,也有两种基本形式。第一种形式是:“不同种的独立手工业的工人……联合在一个工场里,产品必须经过这些工人之手才能最后制成。”马克思举例说:“马车过去是很多独立手工业者,如马车匠、马具匠、裁缝、钳工、铜匠……等劳动的总产品。马车工场手工业把所有这些不同的手工业者联合在一个工场内,他们在那里协力地同时进行劳动。”[3](P371)实际上初期工场手工业的“立足点还是简单协作”,“但是很快就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专门从事马车制造的裁缝、钳工、铜匠等,逐渐失去了全面地从事原有手工业的习惯和能力。另一方面,他们的片面活动现在取得了一种最适合于狭隘活动范围的形式。”[3](P373-374)第二种形式是:“许多从事同一个或同一类工作(例如造纸、铸字或制针)的手工业者,同时在同一个工场里”工作,即“每个这样的手工业者……都制造整个商品,因而顺序地完成制造这一商品所需要的各种操作。”[3](P374)第二种形式的工场手工业生产,最初也是“最简单形式的协作”,同样是由于“劳动有了分工”,“各种操作不再由同一个手工业者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完成,而是分离开来,孤立起来,在空间上并列在一起,每种操作分配给一个手工业者,全部操作由协作工人同时进行。”因此,和第一种形式一样,它在本质上已不同于作坊中的简单协作。[3](P374-375)由上述两种基本的协作方式,构成了工场手工业的“两种基本形式——混成的工场手工业和有机的工场手工业”。[3](P379)
最后,马克思在第十三章中分析了以机器为基础的大工业协作生产。他说:“在工厂内,即在以机器生产为基础的工场内,总有简单协作重新出现,这种协作首先表现为同种并同时共同发生作用的工作机在空间上的集结(这里撇开工人不说)。例如,许多机械织机集结在同一厂房内便组成织布工厂,许多缝纫机集结在同厂房内便组成缝纫厂。”[3](P416)为什么这里可以“撇开工人不说”而分析协作生产?是因为以机器为基础的分工与合作,在技术上已完全不同于以手工业为基础的分工与合作:“在这里,整个过程是客观地按其本身的性质分解为各个组成阶段,每个局部过程如何完成和各个局部过程如何结合问题,由力学、化学等等在技术上的应用来解决,”[3](P417)“因此,劳动过程的协作性质,现在成了由劳动资料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技术上的必要了。”[3](P423)这就是说,工人的分工与合作现在不再是取决于人类器官即手工技艺的性质和要求,而是取决于机器的科学技术性质和要求,所以,这里协作的生产过程可以撇开工人不说,而单讲劳动资料之间的协作就够了。由此,我们不得不赞叹马克思思想的超前性,例如在现代“丰田生产方式”的自动化工厂中,我们看到的就是劳动资料之间的协作。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取消了人与人之间的协作,只不过把过去人们在生产过程中主要是体力上直接的协作,改变成了借助劳动资料的间接协作,即改变成了一定意义上的脑力协作。所以,马克思在分析劳动资料性质时没有忘了引用黑格尔的一句名言:“理性何等强大,就何等狡猾。理性的狡猾总是在于它的间接活动,这种间接活动让对象按照它们本身的性质互相影响,互相作用,它自己并不直接参与这个过程,而是实现自己的目的。”[3](P202脚注(2))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马克思从协作维度,即分工与合作的角度十分详尽地考察了三种前后相继演化的生产活动类型:简单协作、以分工为基础的手工业协作、以机器为基础的大工业协作,从而构建了不同于要素维度的另一维度即协作维度的生产理论。这时可能会有人争辩地说:马克思在这里论述的不是生产理论,而是生产力理论。也对,也不对!因为二者并不矛盾而具有同一性。这正是下文首先要讨论的。
三、生产力的两个维度: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
辨别生产和生产力,还涉及另一相关的重要概念:生产方式。由于前苏联教科书把生产方式定义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而在马克思文本中却找不到这一定义的出处,且马克思又在不同语境中使用了生产方式概念,于是,改革开放以来出现了众多的批评前苏联定义的文章。
笔者认为,生产方式实质上就是生产本身,即人们从事生产活动的不同形式、方法和方式,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它包括人与自然、人与人两个方面的关系。所以,说生产方式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统一,这并没有什么错,例如简单协作、工场手工业和机器大工业这三种生产方式,马克思在前述的三章中就是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方面进行考察的。当然,如果单方面考察生产或生产方式,即撇开了生产关系的生产或生产方式,马克思更多的是从生产力上来说的,在这一意义上,生产或生产方式等同于生产力,因为单方面地从生产关系角度考察的生产,一般不叫生产方式,而称为生产的社会形式。基于上述认识,本文在传统的要素生产力理论基础上提出,马克思生产力理论是一个由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构成的二维理论体系这一命题。endprint
(一)要素生产力即要素维度的生产力
由于不满意前苏联教科书对生产力的传统定义,即“生产力是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这一定义,一些批评文章在否定该定义时,把传统的生产力三要素论也否定了。例如:段忠桥先生在否定生产力传统定义,并强调马克思所说的“生产力当然始终是有用的具体的劳动的生产力”时,先把“劳动的生产力”等同于“劳动力”,然后又从劳动力定义引申出,“生产力是由劳动者的体力和智力构成的”结论[5]。笔者认为,这就连同婴儿一起倒掉了。
首先,强调生产力是劳动的生产力没有错,但是,“劳动的生产力”,即使从字面看,也看不出是“劳动力”!它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劳动力是指劳动者的劳动能力和力量本身,如他在劳动时所体现出来的体力的大小、智力的高下等;而劳动的生产力是指劳动者通过发挥其体力和智力而创造劳动成果即使用价值的能力和力量。后者,直接与使用价值相关,而前者相反,与其直接相关的是价值而非使用价值。我们知道,劳动力是可以成为商品的,而生产力是不可以的;能成为商品进行买卖的不是生产力本身,而恰恰是生产力的要素如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劳动力等,如果劳动者的智力能够独立出来,它也是构成生产力的一个独立的要素如“点子”而成为商品出售。
其次,强调生产力是劳动的生产力,笔者认为,是为了突出和强调生产力的主体性和能动性,而不是为了否定生产力的其他要素如劳动资料、劳动对象。也就是说,这是把生产力的其他要素当作既定前提存而不论而已,因为劳动的生产力的“劳动”二字,无需明言,指的就是劳动者通过劳动资料把其活动传导到劳动对象上的活动,进而才可以在其结果即创造的使用价值上体现出生产的能力和力量的大小和强弱,这就是所谓“有用的具体的劳动的”生产力。而把生产力说成是“劳动者的体力和智力”,难免让人联想到《皇帝的新衣》中两个骗子的“生产力”。所以,我们虽然也不同意生产力的传统定义,但仍坚持传统的生产力要素理论,当然关于生产力要素的内涵和外延是可以争论的。这里,顺便给出我们从马克思的劳动定义中引申的生产力定义:生产力是人(们)“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力量和效率;或者是人(们)的“活动借助劳动资料使劳动对象发生预定变化”的力量和效率。前者可称为劳动的生产力定义,用于分析协作维度的生产力;后者可称为要素的生产力定义,可用于分析要素维度的生产力。
笔者认为,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五章分析“劳动过程”的三要素,换个角度看,就是生产力的三要素。虽然劳动过程不等于生产力,但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它在结果上则表现为生产,因而,这种撇开了生产社会形式的、借助劳动资料作用于劳动对象的、有用而具体的劳动的力量(或能力),就是创造使用价值的生产力,它自然就是由劳动者(劳动力)、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等要素构成。所以,从劳动过程的三要素推导出生产力三要素,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马克思本人也说过:“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3](P53)这里所说的多种情况,除开“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它们不都是构成生产力的多种因素吗!可见,马克思本人并不否定从要素维度分析生产力,虽然在要素的理解、构成、分类、多寡等问题上,我们后人可以不断地争论下去,但是无法否定马克思生产力理论体系中存在要素生产力理论。
而且我们还知道,马克思尤其在两种意义上突出和强调生产力中生产资料要素的重要地位和意义:第一,考察早期历史尤其缺少文字记载历史的社会经济形态时,劳动资料如同“动物的遗骸对于认识已经绝迹的动物机体有重要意义”一样,“对于判断已经消亡的社会经济形态也有同样重要的意义。”[3](P204)所以,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这一自然段末,加注说:“史前时期是在自然科学研究的基础上……按照制造工具和武器的材料,划分为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3](P20脚注(5a))第二,劳动资料的革命,即劳动资料在性质、形态和效能上的根本性变革,对于生产方式和社会经济形态变革的重大意义。我们知道,马克思特别看重大工业革命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意义,但他认为,“大工业的起点是劳动资料的革命”[3](P432)。正因为如此,马克思有时直接用生产资料作为生产力的代名词,或者强调作为生产资料要素的生产力的重要性,例如他说:“生产者相互发生的这些社会关系……当然依照生产资料的性质而有所不同。……总之,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原文为黑体字,下同——引者注)。”[1](P362-363)这里顺便指出,有个别文章把马克思所说的“生产资料的性质”读成为“生产资料所有制性质”[6],显然是一种望文生义而对马克思原意的曲解。且不说这段话的逻辑关系明明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逻辑,而非生产关系的所有制基础论的逻辑,即便孤立地看“生产资料”这一术语,也只能作为生产或生产力的要素来理解,怎可理解成生产资料所有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下面我们仍用前述的数人抬一重物的劳动过程三要素的案例,来推导生产力的三要素。数人抬重物的劳动过程,应用的工具,可以是人手本身,也可以是扁担加绳子,显然使用这两种不同的工具,其劳动生产力不同。即使在劳动工具既定条件下,这一劳动过程也会因两组不同劳动者的体力和智力的差别,即生产力中人的要素的不同,而导致两组劳动者抬的劳动生产力大小不同。单说劳动对象本身,即使在工具如人手既定下,也会由于它是方形还是圆形的不同(当然这可导致劳动方式由抬变成滚),而使其生产力不同。所以,由劳动过程的三要素推导出生产力的三要素是十分自然的,并无逻辑差错。实际上,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当我们考察劳动过程即生产使用价值时,是撇开了劳动的社会形式而单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来分析的,那么,这样分析的不就是生产力吗!当然,劳动过程的劳动要素,在生产力要素中,就不能再命名为劳动,而应改称为劳动力或劳动者。换言之,要素维度的生产力,是从静态角度分析的生产力;而协作维度的生产力是从动态角度分析的生产力。endprint
(二)协作生产力即协作维度的生产力
应该说,改革开放以来众多批评传统的生产力要素理论的文章,同时也发展了马克思协作维度的生产力理论。但是,他们显然都没有把它视为与要素维度不同的另一维度的生产力理论即协作生产力理论。因此我们在这里以《资本论》第一卷第十一至十三章的论述为据,试图从以下四个方面归纳马克思的协作生产力理论。
1. 协作生产力,是在既定的生产力诸要素质量不变条件下,也就是“人和物方面的材料都是现成的”条件下[3](P373),仅仅由于生产要素数量的某种形式的集合,即由于“许多人在同一生产过程中,或在不同的但互相联系的生产过程中,有计划地一起协同劳动”,就可以“不仅……提高了个人的生产力,而且是创造了一种生产力”。[3](P362)所以,马克思说:“这种生产力是由协作本身产生的。”[3](P366)为此,马克思还以“一个骑兵连的进攻力量或一个步兵团的抵抗力量,与单个骑兵展开的进攻力量的总和或单个步兵分散展开的抵抗力量的总和有本质的差别”为例,说明这种总和的力量是一种“社会力量”或“新力量”[3](P362)的生产力。
2. 马克思归纳了协作本身导致生产力提高的九种原因或途径:“是由于提高劳动的机械力,是由于扩大这种力量在空间上的作用范围,是由于与生产规模相比相对地在空间上缩小生产场所,是由于在紧急时期短时间内运用大量劳动,是由于激发个人的竞争心和集中他们的精力,是由于使许多人的同种作业具有连续性和多面性,是由于同时进行不同的操作,是由于共同使用生产资料而达到节约,是由于使个人劳动具有社会平均劳动的性质”。[3](P366)
上述九种原因,笔者认为:前例数人抬重物的协作,就是提高了劳动的机械力,因为数个单个人的机械力的简单加总是抬不动这个重物的,只有他们协作才可克服地球对重物的引力,即提高其“劳动的机械力”;“一座建筑同时从各个方面动工兴建”,就是扩大了这种力量的空间范围,因此马克思说:“144小时结合工作日完成的总产品,比只能单方面地对劳动对象进行加工的、多少是单干的劳动的12个十二小时的工作日要快”[3](P364);由于协作而相对地缩小生产场所和共同使用生产资料,这两种途径所取得的功效是一样的,即节约了生产资料,从而提高了生产力;对于在较短时期完成既定的大量作业,“例如……收割若干摩尔根的谷物”,就是通过协作在短时间内运用大量劳动而产生的协作生产力,否则,“由于缺少这样的协作,美国西部每年都要损失大量的粮食”[3](P364-365);至于在协作中因激发个人的竞争心和集中他们的精力而提高每个人劳动的生产力,无需解释;协作中由于同种作业的连续性和多面性而提高生产力;最后,协作“使个人劳动具有社会平均劳动的性质”,笔者理解,在商品经济社会,作为具体的创造使用价值的劳动的生产力,必须具有市场竞争力,而协作则可以把个人劳动社会平均化,于是协作创造的劳动生产力就比个人单干的劳动生产力在市场上更强大,从而更具有竞争力。
3. 以分工为基础的协作,由于分工和专门化,必须构造某种协作劳动的组织形式,从而便创造了新的社会劳动生产力。马克思说:“工场手工业分工通过手工业活动的分解,劳动工具的专门化,局部工人的形成以及局部工人在一个总机构中的分组和结合,造成了社会生产过程的质的划分和量的比例,从而创立了社会劳动的一定组织,这样就同时发展了新的、社会的劳动生产力。”[3](P403)实际上,即使简单协作,只要有一定的规模,都必须有严密的组织,否则,埃及金字塔和中国万里长城是建不起来的,更不用说以分工为基础的手工业工场或大机器工厂,它们需要有复杂的生产组织形式,才可创造出更强大的生产力。
4. 由于大工业的协作变成了劳动资料之间的协作,因而在自然科学的自觉应用下,社会生产力获得了巨大的发展空间。马克思认为,由于“劳动过程的协作性质,现在成了由劳动资料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技术上的必要”,它必然“要求以自然力来代替人力,以自觉应用自然科学来代替从经验中得出的成规”。所以,大工业的协作“把巨大的自然力和自然科学并入生产过程,必然大大提高劳动生产率”。[3](P423,42)这一点,我们在现代的自动化生产过程中看得更明显。
综上所述,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四篇中明白无误地论述了协作维度的生产力。实际上,协作生产力思想早在他创立历史唯物主义时就已形成,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说过:“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的方式……联系着的,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因此,“一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最明显地表现在该民族分工的发展程度上。”[1](P34,25)
四、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的互动演化机制
诚然,在现实生活中生产及其生产力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它们并没有一面是要素在发生作用,一面是协作在发生作用;另外,马克思也没有明言把自己的生产及其生产力理论划分为两个维度的理论。虽然如此,但上述研究表明,马克思在剖析这个统一整体时,明确地是从要素和协作两个方面展开对生产及其生产力论述的。而且,问题不仅仅如此,真正的问题还在于:我们现在把马克思的生产及其生产力理论体系划分为这样两个维度的理论,有什么意义?或者说,我们现在这样做,有进一步的理论价值吗?对此,我们的回答是:首要的理论价值和意义在于,它有助于揭示生产力自身如何内在的演化和发展的规律,即有助于分析生产力发展过程中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的互动演化机制。
为便于认清问题,我们先仍以数人抬一重物为案例来剖析二维生产力如何互动演化,以推动生产力的变革和发展。从人手抬重物的生产方式变革到用肩抬的生产方式,显然是由于要素生产力的变革,即人手工具变革到扁担和绳子(当然劳动工具的改变,本身就提高了要素生产力),才导致协作方式的变革,进而提高了协作生产力,例如由过去三人以上协作才能抬起重物的生产力,提高到二人便可抬起同一重物的协作生产力。而协作方式的变革,则会进一步引起生产工具即要素生产力的演进,例如由于抬的协作方式,引起人们对其工具的改进,如由木棍改进为扁担,则会进一步提高要素生产力。协作不仅会引起生产工具的变革,还会引起劳动者的智力和体力即劳动力这一人的要素的生产力提高和改进,例如他将学会如何与其他人相配合的“抬”的技能,而不再是过去单干“举”或“背”的技能。不仅如此,协作还引起分工和专业化,比如专业化用肩抬的技能,从而退化了用手抬的技能。同时,由于协作本身的需要,还会分工和专门化出一个作为生产力要素的管理职能,如前述的喊号子职能,以组织和协调他们的分工与合作,而这又会进一步提高协作生产力。endprint
上述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的互动演化过程,实际上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分析资本主义协作的三章中,也作了大致相同的论述。下面我们从以下七个方面归纳马克思关于协作生产力和要素生产力的互动演进思想。
1.简单协作导致生产资料的节约和规模扩大,从而提高了作为物的要素的生产力。我们知道,简单协作,就是生产要素和劳动方式不变的条件下,仅仅由于较多的生产要素集中在同一个空间范围内,人们共同劳动而产生的协作。但是,即便如此,由于“同时使用较多的工人,也会在劳动过程的物质条件上引起革命。……一方面……生产资料的交换价值,丝毫不会因为它们的使用价值得到更有效的利用而有所增加。另一方面,共同使用的生产资料的规模会增大。”[3](P360-361)由于劳动生产力始终是创造使用价值的能力和力量,因此生产资料的节约,即意味着创造相同的使用价值量,现在仅需要更少的生产资料,所以要素生产力提高了。生产资料的规模增大还会产生规模经济效应即提高其生产力。
2. 简单协作会刺激劳动者的竞争心和好胜心,从而提高作为人的要素的生产力。马克思说:“且不说由于许多力量融合为一个总的力量而产生的新力量……单是社会接触就会引起竞争心和特有的精力振奋,从而提高每个人的个人工作效率。”[3](P362-363)上述两点分析说明,即使简单协作,也会使要素生产力得到提高。
3. 简单协作推进分工和专业化,进而使协作生产力自身获得进一步发展。马克思认为,工场手工业的起点虽然是简单协作,但是很快就会发生分工和专业化的本质转变。他说:“我们的立足点还是简单协作,它在人和物方面的材料都是现成的。但是很快就发生了本质变化”,即专门从事某件产品生产的手工业者,“逐渐地失去了全面地从事原有手工业的习惯和能力。另一方面,他们的片面活动现在取得了一种最适合于狭隘活动范围的形式。”[3](P373-374)于是,这种分工的优越性就会“渐渐地固定为系统的分工”,“成为特殊工人的专门职能”。所以,工场手工业不仅引进了分工,而且还“进一步发展了分工”。[3](P375)而我们知道,分工的发展即等价于生产力的发展。
4. 协作导致作为要素生产力的管理职能的产生,而管理有助于提高协作生产力。马克思说:“一切规模较大的直接社会劳动或共同劳动,都或多或少地需要指挥,以协调个人的活动,并执行生产总体的运动……所产生的各种一般职能”,即对协作劳动进行“管理、监督和调节的职能”。[3](P367)有专职的对协作劳动进行管理、监督和协调与没有专职管理的协作劳动相比,显然前者的协作生产力比后者更高。所以,马克思接着以一个乐队需要指挥、一个军队需要军官为例证,说明管理职能的分工对提高协作生产力的意义。
5. 分工和专业化导致要素生产力的改进和提高。首先,分工和专业化会促进劳动者技能的改进和完善,从而提高作为人的要素生产力。马克思说:“在局部劳动独立化为一个人的专门职能之后,局部劳动的方法也就完善起来。”因为“经常重复做同一种有限的动作,……就能够从经验中学会消耗最少的力量达到预期的效果。”[3](P367)这就是说,即使在其他生产要素不变的条件下,由于劳动者改进了工作的方法和技艺,就可提高其劳动生产力。其次,分工和专业化还导致劳动资料的改进和变革,从而提高作为物的要素生产力。马克思认为,“一旦劳动过程的不同操作彼此分离,……过去用于不同目的的工具就必然要发生变化”,即出现“劳动工具的分化和劳动工具的专门化”。[3](P378)显然,这种分化出来的专门用于特殊项目操作的工具,其生产效能比通用工具的效能更高。不仅如此,正是由于分工和专业化导致的“劳动工具的简化、改进和多样化”,才为大工业机器生产力的产生创造了物质条件[3](P379),因为,大工业的机器,“大体上还是手工业者和工场手工业工人所使用的那些器具和工具”[3](P410)。
6. 自然力和自然科学要素生产力为协作生产力提供了巨大的发展空间。要素生产力的改进和提高导致协作方式的改变,即由劳动力的协作转变为劳动资料的协作,这就把自然力和自然科学作为生产力要素并入生产领域,从而使协作生产力获得了巨大的发展空间。马克思认为,手工工具一旦被机器代替,人力必然被自然力取代,生产过程中凭经验的协作也必然被自然科学的应用及其劳动资料的协作代替,即“劳动过程的协作性质现在成了由劳动资料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技术上的必要了”。所以,大工业通过机器把巨大的自然力和自然科学并入生产领域,从而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力。[3](P423-424)
7. 分工导致产业集聚和专业化扩展,从而促进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发展。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十二章分析工场手工业内部分工时,还专辟一节分析它与社会内部分工的互动关系。马克思认为,社会分工是在自然分工的基础上产生的,即由于“不同的家庭、氏族、公社互相”的产品交换而把这些不同的生产领域“变成社会总生产的多少互相依赖的部门”;而社会分工发展到一定程度,产生了工场手工业的分工,后者又会进一步推动社会分工的发展,尤其是“随着劳动工具的分化,生产这些工具的行业也日益分化”;而且,“一旦工场手工业的生产扩展到某种商品的一个特殊阶段,该商品的各个生产阶段就变成各种独立的行业”。[3](P390-391)可见,工场内部分工和社会内部分工的这种相互促进,将导致社会分工的专业化及产业发展。不仅如此,马克思还注意到这种分工和专业化的互动过程,将导致产业集聚现象的产生和社会其他领域的分工和专业化发展。他说,“把一定生产部门固定在国家一定地区的地域分工,由于利用各种特点的工场手工业生产的出现,获得了新的推动力”;而这种分工不仅“扩展到社会的其他一切领域”,还“为专业化、专门化的发展……奠定基础”。[3](P392)
上述研究表明,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第十一章至第十三章中,为我们勾画了一幅协作生产力和要素生产力相互促进,共生演化而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图景。所以,把生产力系统分为要素生产力和协作生产力两个方面,有助于我们认识和研究生产力系统自身是如何内在地变革和演进的,而无需求助于外在的生产关系反作用②;而且,马克思本人也是持如此观点的。把生产及其生产力分为两个维度进行研究,还有利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发展,这是下节将要展开讨论的。endprint
五、二维生产及其生产力理论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发展
实际上,马克思创立的政治经济学,就像其他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如亚当·斯密等人所做工作一样,是包含了现在所谓的“经济科学”几乎所有的内容;即使单从理论经济学来说,虽然它的研究对象或者说主体理论是生产关系,即生产的资本主义社会形式,但马克思也重笔研究了撇开生产关系的生产及其生产力问题。基于此,我们便可以在这里提出一个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经济科学发展的重大问题:即对于撇开了生产社会形式的生产及其生产力问题,是否可以从以生产关系为研究对象的政治经济学中独立出来进行研究,以形成一个“纯经济学”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我们的回答是肯定的。
第一,毋庸置疑,马克思创立的政治经济学,或者用现代术语讲,可称为马克思创立的“经济科学”,需要发展。而根据近现代以来知识分工细化的发展规律和路径来说,它需要分立出不同的经济学科群,才能获得更大更广泛的发展,如同现代经济科学的分门别类一样。当然,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经济科学”,其硬核与新古典主义的经济科学的硬核不同,它的硬核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而把生产及其生产力独立出来研究,也体现了历史唯物主义特色,因为生产是经济科学的出发点,而生产力在经济和社会系统中是第一性的因素或子系统。
第二,把撇开了生产关系或社会形式的生产及生产力独立出来研究,难免让人联想到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和马克思曾批判过的庸俗经济学,因为它们的理论特点就是抽掉了经济范畴特定的生产关系或社会属性。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笔者认为要把马克思批判的“庸俗”内容,与它们可借鉴的、具有科学成份的内容区别开来。由于这里不是专文评价庸俗经济学或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因此我们只想说明,从马克思的观点看来,庸俗经济学或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要害并不在于它们研究了生产一般,而在于把这种一般当作资本主义经济规律,或者把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范畴当作过去乃至永恒的范畴。
第三,在我国,通常把经济科学分为两大类:理论经济学和应用经济学,前者是后者的理论基础。理论经济学,在我国是分为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这样两个具有不同研究纲领和硬核的学科。如果撇开意识形态关系,这种状况应该说有利于学科之间的竞争。20世纪80年代,可以说是由政治经济学独领风骚,但从90年代以来,政治经济学日渐式微,而西方经济学或新古典范式经济学则流行开来,几为主流,这尤其体现在众多的中青年学者中。如此结局,虽有多种原因,但从经济科学的发展规律来讲,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发展不足有显著关系。例如,虽然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研究的是撇开了生产关系的生产,或撇开了社会属性的经济问题,但1960年代以来以其为范式的新制度经济学因重视生产关系及其制度研究而异军突起,这一发展显然弥补了新古典范式经济学即所谓主流经济学的不足。相反,政治经济学仍然固守在传统的所有制范式内发展,这无疑极大地限制了它在经济和社会转型及其制度变迁中的应用,这是其一。其二,从应用经济学来看,可以说基本上是以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即所谓的“西方经济学”作为其理论基础的,这或许与应用经济学较多的非生产关系特点有关,如区域经济学、产业经济学等。相反,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应用经济学中体现极少,这是因为马克思主义经济科学中缺少了独立一支的以研究生产和生产力等内容为对象的纯经济学。所以,把纯粹的生产及其生产力独立出来进行专门研究,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经济学在当前发展的重大任务。
为此,我们在这里顺便提出,马克思主义理论经济学三个重大发展方向的课题,即当前它面临三个独立学科的发展:一是传统的以生产关系所有制理论为范式的政治经济学发展;二是以生产关系依赖理论为范式的制度经济学发展③;三是以马克思的生产和生产力理论为范式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显然,后者借鉴了现代经济科学中的“纯经济学”的概念和含义,即表明,它是以撇开或抽象了生产关系的、因而是“纯粹”的生产及其生产力为研究对象和内容的经济学。如此一来,“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这一概念,就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广义的,指马克思主义的经济科学,它包括上述理论经济学的三个分支学科,以及以它们为理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应用经济学;二是狭义的,指马克思主义的纯经济学,下文即在此意义上使用。
作为一个独立分支学科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我认为可以大胆地借鉴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研究成果,因为它的许多成果如果剥去了它们把一般当作特殊或把特殊当作一般的外衣,剩下的科学内核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这里不可能详尽而全面地讨论这一问题,只在本文主题的意义上,即马克思的二维生产及其生产力理论上,简要地讨论新古典主义经济学中的生产函数与增长理论,对于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意义。
首先,我们知道,在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生产和增长理论中,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理论处于一个核心地位。如果我们把生产函数中的资本要素K看成生产资料要素,那么,它就成了马克思要素生产理论的数学表达。因为生产函数左边的产量Q,即是马克思生产理论中所说的,劳动者借助劳动资料将其活动传达到劳动对象上使其发生预定变化而创造的使用价值量。所以,从数量关系上来说,马克思的要素生产理论所论述的内容,即是生产函数理论。至于生产函数中的技术因素A,与马克思的劳动生产率与使用价值量同比关系的分析是相通的,而马克思所说的影响劳动生产率的“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等因素,即是生产函数中的技术因素。生产函数中的另外两个参数即α和β,我们知道,当二者之和等于1时,表示规模报酬不变,大于1时,表示报酬递增。这种规模报酬不变和增加,实际上就是要素生产力的不变和提高。可见,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理论,是可以借鉴和整合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生产及其生产力理论中去的。
其次,新古典增长理论与新增长理论的重要区别在于,前者把技术当作外生变量,并假定规模报酬不变,而后者则把技术内生化了,并假定报酬递增。因此,新古典增长理论的缺陷,在一定意义上,如同马克思主义传统的要素生产力理论的缺陷一样,缺少了技术演进即生产力演进的内在机制分析。而新增长理论,撇开其先进的数学工具,更重要的是,它有一个技术内在演进的思想。而这种演进思想,与上述二维生产力理论在一定意义上是相通的,而且笔者还认为,马克思主义二维生产力理论,对于技术内在演进关系可能会有更好的解释力,或者说,能为其提供一个更佳的微观机制分析框架④。下面我们对新增长理论的核心内容与二维生产力理论的关系作一初步探讨,以说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发展可以积极地借鉴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研究成果。endprint
经济增长,首先与生产要素的投入有关,即与劳动和资本或生产资料的要素投入的增加有关。但是,技术是会不断进步的,当技术进步后,增加的要素投入必将提高其生产力。我们知道,新古典增长理论因其外生性而无法解释技术进步的来源。而所谓新增长理论的“新”,就在于把技术进步处理成内生因素,从而揭示了众多影响技术进步和增长的内在因素,如知识外溢、人力资本、研究和开发、收益递增、劳动分工和专业化、干中学等因素,重新阐释了经济增长率和人均收入的跨国差异,为长期经济增长提供了一幅全新的图景。下面我们试图用二维生产力理论重新解释上述新增长理论所发展出来的这些关键词。
“人力资本”从要素生产力理论来看,实际就是劳动力要素或人力要素。把它改称为人力资本要素,只不过是强调和突出了要素生产力理论中人力要素所掌握的知识及其智力因素和健康因素对于提高生产力的作用,以及作为微观机制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性。当把人力因素在资本的角度上来理解时,已含有生产关系即收入分配的因素了,即通过投资改进人力要素的质量而能够带来增值。因此撇开后者,新增长理论中的“人力资本”因素与要素生产力理论强调和突出人力要素的重要性是相通的。
与人力资本因素相关的“知识外溢”和“干中学”两个因素,显然与协作生产有关。因为新增长理论中的外溢“知识”和干中学的“知识”,更多的是默会知识,也就是说,只能是在协作生产过程中通过干而学到的知识和在企业内及一定空间范围的企业之间发生的外溢知识。无论是企业内还是企业外,通过知识外溢和干中学,既可以提高要素生产力如劳动者个人生产力,也可以提高他们之间的协作生产力,从而使收益递增。
按二维生产力理论,分工和专业化一方面会促进要素生产力的完善、改进和变革,另一方面它本身就是协作生产力发展的要义;而前述的人力资本积累和知识外溢及干中学,都与“分工和专业化”有关。因为,分工的深入会促进人力资本积累,进而促进发明、创新以及物质资本等生产要素的积累;社会分工对人力资本积累的促进,包括学校、家庭、厂商对人力资本的直接投入,以及政府、家庭和学校对研究和开发的直接、间接影响;工厂内部的分工则主要通过干中学以及“研究和开发”部门的贡献来促进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等生产要素的积累和改进;分工和专业化基础上的产业集聚,则导致产业之间相互的知识外溢;而资本存量即生产要素积累的提高又会有助于发明和创新的产生。
“收益递增”和“外部效应”均来源于分工和专业化及其规模经济,而这与协作生产及其生产力有关。马克思认为,协作首先源于生产要素在一定空间内的集聚,即使要素本身没有变,单是数量的集聚,就会导致生产力的本质变化,即不仅提高单个要素的生产力,还产生新的协作生产力。这种新的协作生产力,用现代术语表述,即是规模效应和外部效应;而协作生产力与要素生产力之间的互动演进过程,从回报来讲,即是收益递增过程。因此,二维生产力的互动演进过程在收益递增理论看来,就是生产力系统不断自我增强的正反馈过程。
综上所述,研究马克思的生产及其生产力理论,并独立为一门纯经济学的分支学科,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发展所必需的,更重要的是,它还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当代分立出多种经济学科群的发展所急需的;而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本着科学的态度,向现代经济科学发展所走过的道路和取得的成果进行学习和借鉴。
注释:
①改革开放后出现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这一术语,显然是人们不满足其传统政治经济学较窄的定位,而扩展其研究内容后,借鉴了经济学概念的含义。后文对此有专门的讨论,这里我们暂且将它定义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经济学。
②当然,这并不是否定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反作用,而是强调,生产力的发展首先要从自身的内在因素找原因。
③这是笔者在2007年以来就提出来的观点。
④如果把它与生产关系及其制度的互动演化综合在一起,则能提供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范式的新增长理论。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4]资本论(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责任编辑、校对:武玲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