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
在2013年第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上,陈楸帆以《荒潮》夺得最佳长篇科幻小说奖和最佳新锐科幻作家奖两项金奖。这位年轻的科幻作家酷酷地说:“科幻是拯救大脑的方案,科幻不仅仅是一种文学样式,更是一种思维方式。”
陈楸帆有着令广大学子们艳羡的学习工作经历,他是北京大学文学与艺术双学士,香港大学与清华大学整合营销传播(IMC)研究生,先后进入顶级企业谷歌、百度工作。但无论学习生活如何变迁,他始终执著地与科幻小说如影随形,以自己的想象直面现实,创造着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科幻世界。
科幻是一个美妙而独特的世界
记者(以下简称记):第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中,你一举斩获最佳长篇科幻小说金奖、最佳科幻短篇小说银奖、最佳新锐科幻作家金奖,成了最大的赢家,你有什么感受?在你而言,科幻的魅力是什么?
陈楸帆(以下简称陈):我感到非常荣幸,作为一个埋头写作的人,看到了大家对我的支持与肯定,我会继续创作下去,希望写出更好的作品。没有什么比从自己崇拜的偶像刘慈欣老师手中接过奖杯更令人激动的事情了。对我而言,科幻是一个美妙而独特的世界,它既有狂野的想象力,也有严谨的科学逻辑,甚至跳出常规来反思人类、反思科学、畅想宇宙。
记:在你创作的作品中,《荒潮》是环保主题,《开窍》中的无脑人是一个隐喻,《无尽的告别》是关于记忆。科幻文学表现的内容其实是非常广泛的,对吗?
陈:没错。国内不少读者长期以来对科幻文学有种误解,认为它是属于青少年文学或者儿童文学什么的,包括在大学里,像北师大设立的科幻文学专业也是作为儿童文学下面的一个分支存在的。其实不是这样的,科幻只是一种载体,它可以承载任何一种思想或者主题。只要是跟人类文明有关系的,历史、地理、政治,我都挺感兴趣的。我的作品主题一直在不停地变化,就像在追寻真相一样,但永远不可能到达,因为并不存在一个绝对的终极的真相。但我觉得在追寻的过程中,这些自我的探索、发现其实很有意思,在创作里面不断地去推翻自己,不断提出新的假设……我觉得科幻作家在这方面还挺像科学家的。
记:著名科幻小说家刘慈欣老师在评价《荒潮》时,曾提到故事里包含了多个层面的冲突,这些冲突让《荒潮》这个故事读起来非常丰富,甚至是对读者智商的考验。你在创作时是如何安排这些冲突的?创作时碰到什么困难吗?对以前的作品有什么突破?
陈:在动笔之前,我花了很长时间在头脑中构思,以理清这个故事中纷繁复杂的线索,所以从一开始这些不同层面的冲突就已经存在,我的努力主要在于如何把它们有机地编织成一幅全息立体的图景,从不同角度折射出一个可能的未来。最终我的办法就是像《冰与火之歌》那样选择不同人物的视角,赋予他们不同的使命,然后人物间互相碰撞带出主题的碰撞。困难当然会有,主要是如何保持主题和人物均衡的问题。相对之前的创作,第一次写了这么长这么复杂的作品,这是一种突破,觉得很有成就感。
记:对你来说,想象力是一种天赋吗,幻想和真实的边界大约在哪里?作为作者,你是如何驾驭语言的?
陈:想象力确实是一种天赋,但也可以通过后天不断地培养进行自我提升。它是一种在两种看似毫无关系的事物之间建立联系的能力。幻想与真实的边界或许只存在于感官层面,而随着科技的不断发展,也许有一天你所想象到的便可以成为可感知的实体出现在你面前,到那个时候,边界就会变得非常模糊。我经常会看到一则科技新闻就开始想象一项新技术对人类生活整个社会的变革,比如谷歌眼镜,在《荒潮》中其实就进行了很多推演。我觉得这种想象力是可以培养的。
作为一个好的作者,首先要培养对文字的良好品位,这只有通过大量阅读来实现,其次就是要不断练习,提高自己准确表达的能力。
我从来不是最勤奋的乖学生
记:你从小就对科幻着迷吗,还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科幻小说的吗?
陈:大概从幼儿园起,我就看父亲从单位带回的《知识就是力量》《科学画报》上面的科幻小说,印象最深刻的是《失落的世界》和《微观世界的神》,后来又读了凡尔纳的《神秘岛》等,我很早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星球大战》系列以及《星际旅行》动画片(TAS)。 所以我觉得,在同龄甚至更小一辈的人里,可能很难找到像我这么“核心”的科幻迷。
第一次写作科幻小说应该是在小学一二年级,当时我模仿《星球大战》写了一个太空歌剧式的故事(足足1500字),里面有机器人、外星人、激光枪、太空船等,然后给亲戚看,他们都觉得很惊讶。
记:童年时代有过什么特别的奇幻经历吗?科幻小说写多了,会不会在真实的世界里忽然错乱,比如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来走去时,代入科幻视角,觉得前面的美女其实是机器人,而汽车随时会变成人……
陈:小时候过着很现实主义的生活,最奇幻的经历也许就是听老一辈人讲鬼故事了吧。虽然我写了很多科幻小说,但在真实世界里我很正常,或许过分正常了,总是像一个旁观者,如果把虚构和现实混淆起来,那这个人可能就得进疯人院了。小时候会经常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是我,而不是别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胡思乱想多了就变成了所谓的哲学思辨。
记:高中时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叛逆吗?做过什么令你至今印象深刻的疯狂事吗?
陈:我觉得我不叛逆,但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学生,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可能就是逃课去踢球吧。那次我迟到了,于是一直躲在操场的角落里,等着下课时混进去。结果我跟上体育课的其他班同学一起踢起比赛来,就完全忘记了上课这回事。中学时代对我来说很美好,因为我并没有感受到很多学业的压力,相反干了许多自己想干的事情,比如作为班级足球队守门员带领球队获得年级冠军(我特别喜欢在场上去拼搏获胜的那种集体荣誉感),参加了学校文学社,以自己的名字做了一份报纸,并被大家推举为社长,办了一份文学杂志(虽然最后夭折了)……
记:从汕头的高中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你一定有非凡的学习能力。你是学霸吗?你的学习秘籍是什么?
陈: 我不是学霸,因为我从来也不是最勤奋的那种学生。考上北大只能说我比较幸运,高中时其实我成绩最好的科目是物理,可后来在一个代课老师的劝说下转到文科班,再后来班主任逼着我报北大。于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北大中文系。说起秘籍,可能就是掌握学习的方法吧,有规律可循的东西总不会太难,所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专注。
记:传说中的北大中文系,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这所大学让你收获了什么?
陈:北大中文系很伟大,从“五四”到现在出了无数人才,与中国现当代社会的发展进程息息相关。能成为北大中文系的一员,我感到无比骄傲。另一方面,同学们都很有性格,很有见识,因为女生比例比较高,所以男生成了稀有动物,呵呵。中文系所在的静园里,草坪非常美,有一种古典的韵味,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无论上哪个大学都会是人生的转折点,因为你第一次踏出家门,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这是一种人类学上的成长和迁徙。大学四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图书馆看书、看电影,偶尔上上课,顺便读了双学位。大学确实让我收获颇丰,最有用的一点就是永远保持热爱学习的心态。
记:北大中文系毕业后,你先后去了谷歌和百度工作,从事的工作与你的文学创作并不搭界,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工作生活模式?工作与写作会互相影响吗?
陈:我是先去百度,再去谷歌,然后又去了百度。干的工作涵盖了互联网广告策划、市场推广、客户管理,等等,主要就是用技术和创意去满足客户的需求,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体验如何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如何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去设定不同的目标,然后通过有计划的努力去一步步实现它。
工作模式和写作模式之间来回切换,最大的考验就是时间和精力的调配,只要做好计划,保持良好的作息时间,加上自律性,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时间。其实学习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用科幻来反映现实
记:科幻小说从在西方诞生之日起就是一种大众文学,可在中国却成了小众文化,你写作科幻小说多年,始终耕耘于其中的动力来源于什么?为什么中国人都很爱看科幻电影,但有影响力的原创科幻作品却不是那么多?
陈:我觉得是一个历史发展阶段的问题。美国欧洲历经了工业革命到信息技术革命的完整过程,那里的观众及影视创作者对于科学技术的理解和掌握能力是比较成熟的,因此科幻电影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事物。中国的历史进程是断裂的、跳跃的、浓缩的,无论是创作者还是观众都没有做好准备,但可喜的是,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科幻小说已经开始起步并且以较快的速度向西方发达国家的水平靠拢,比如刘慈欣的《三体》。随着《三体》的走红,中国原创科幻毫无疑问变得越来越引人瞩目,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这肯定是一件好事。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对我们的科幻写作者、图书出版界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不可能只靠一部《三体》或一个作者来支撑整个科幻市场,需要更多的优质作家作品来实现繁荣。我们在培养一个庞大的具有科学素养的读者群体,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今后将会从事影视创作,所以我对未来充满信心。
记:刘慈欣说:“科幻的使命不是描写社会,我不喜欢那种科幻,通过科幻的形象来暗指社会中某种东西。我倾向的科幻是离现实远的。”你同意他的观点吗?你的创作倾向是什么?
陈:所有看过《三体》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刘慈欣的小说不隐喻社会,他直接表现社会,而且他的作品是非常现实的,所以了解一个作家最好的方式是看他的作品。我的倾向其实很简单,就是用科幻来反映现实。
记:有读者称,从你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一种悲观主义情绪,你自己认为是这样吗?
陈:也许吧,我是一个大悲观小乐观的人,对于人类或者宇宙的命运终归是要归于寂灭,但对于个人命运我觉得应该会有很多快乐的事情发生。比如到世界许多地方去旅行,品尝各种美食,交各种不同背景的朋友,以及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记:在科幻作家中,你最欣赏哪些作家,最喜欢的科幻电影是什么?
陈:国内的刘慈欣、韩松、马伯庸。世界范围内就太多了,克拉克,特德·姜,刘宇昆,等等,因为他们的作品中能触及人性的深处以及宇宙的真相。我最喜欢的科幻片是《2001太空漫游》。
记:平时你会挑哪些书来看?你认为值得向中学生推荐的科幻小说有哪些?
陈:读名著,一般不会有错,再有就是朋友的推荐,再者就是靠运气和缘分。我喜欢的作家作品很多,最喜欢的是克拉克的《与拉玛相会》,也许是读的时候年纪正好,造成的冲击最大,所以说读书要赶早赶巧。
中学生可以读一读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系列,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卡德的《安德的游戏》系列,还有《三体》,都很好。中学生处于一个想象力丰富,同时需要大量吸收各种知识的重要时期,科幻小说无疑是非常有益的读物,不仅可以开拓视野,培养科学思维,更可以提升最重要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希望越来越多的中学生朋友喜欢阅读科幻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