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波
1953年6月13日至8月13日召开的全国财经会议,是中共执政后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中共中央,政务院各部门,各中央局、分局及部分省、市负责同志100多人参加了会议。
新税制实行,有人质疑:“社会主义还要不要实现?”
1952年9月前后,财政部拟订了修正税制的具体方案,经中财委党组讨论通过,向周恩来总理作了汇报。薄一波回忆:“总理用了好几个钟头的时间,逐字逐句对方案进行了修改。”新修订的税制自1953年1月1日起实行。为了配合税制改革各项办法的贯彻执行,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努力推行修正了的税制》的社论,社论提出“公私一律平等纳税”的原则,并说明国营商业、合作社和私营商业在按税法规定纳税上处于同等待遇等。新税制之所以赶在1953年初出台,按照薄一波的说法,完全是为了在消费旺季多征些税。他回忆:“新税制从9月财经会议酝酿到年底出台,仅用了3个多月时间。为了赶在元旦前一天公布实施,为了在春节前一个半月的旺季多收点税,许多该做的工作没有去做,或虽然做了但做得很粗率。”
这次修正税制,一直是在中财委直接领导下进行的。直到1953年1月3日,即新税制已实行了3天后,中财委党组才以告知的形式向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报告。
但是,新税制公布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了一些波动和不满,引起了物价波动,扩大了地区差价,造成“批零划不清”、给税务工作带来实际困难等。北京市委向中央报告说:“因改变了税制,今年1月3日又调整了1370种商品的价格,两次调整后,几种基本生活用品零售价变动如下:面粉涨价6.3%(第一次加1.9%,第二次加4.4%),大米涨8.8%(第一次加1%,第二次加7.8%)。”1953年1月9日,山东分局第二书记向明等3位同志联名给中央写信,反映新税制执行后引起了物价波动、抢购商品、私商观望、思想混乱等状况。他们在信中说:“我们真不懂,新税制为什么要在全民所有制企业和私营企业之间划等号?如果这样,社会主义的国营企业怎么能得到鼓励而发展?资本家的企业从新税制里得到了鼓励更加得意忘形,这样社会主义还要不要实现?所以,我们认为围绕新税制的实行,是一场尖锐的路线斗争。”
看到山东、北京等地关于新税制问题的报告后,1953年1月15日,毛泽东致信周恩来、邓小平、陈云和薄一波:“新税制事,中央既未讨论,对各中央局、分局、省市委亦未下达通知,匆率发表,毫无准备。此事似已在全国引起波动,不但上海、北京两处而已,究应如何处理,请你们研究告我。此事我看报始知,我看了亦不大懂,无怪向明等人不大懂。究竟新税制与旧税制比较利害如何?何以因税制而引起物价如此波动?请令主管机关条举告我。”
5月下旬,毛泽东在看了薄一波5月20日关于北京市零售物价不断上涨问题的调查报告后,批示杨尚昆:“此件列入(全国财经工作会议议程),准备讨论。”1953年6月1日晚,毛泽东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会议认为:1952年12月31日政务院财经委员会所公布的对税制的若干修正(政务会议核准的),在政治上有原则性的错误。同时,这一问题事前未向中央请示,也未提交中央讨论,在组织上也是严重错误的。关于税制修订问题,由薄一波、曾山、姚依林等再加研究,提交全国财经会议征求意见,再交中央讨论。会议提出,原决定由薄一波准备全国财经工作会议,现决定由周恩来主持。(《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二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
1953年6月9日,周恩来约请高岗、饶漱石、彭真、薄一波、习仲勋、李维汉、曾山、贾拓夫、齐燕铭等开会,研究召开全国财经会议有关事宜,议定了会议的宗旨、议程和组织领导等问题,并决定:(一)由周恩来、高岗、邓小平、饶漱石、薄一波、邓子恢、彭真、习仲勋、李维汉、曾山、贾拓夫和各中央局、分局书记组成会议领导小组;(二)由周恩来、高岗、邓小平作会议的总的经常主持人。(后来,会议总的经常主持人增加邓子恢、李富春。)会后,向毛泽东并中共中央提出了《关于全国财经会议如何进行的请示报告》。当晚,中共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批准这个《报告》。周恩来在6月12日全国财经工作会议预备会议上指出: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财政问题,准备解决中央提出的以及各地有意见并且能够解决的一些问题。解决的方针是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充分听取各地的意见,然后加以集中写成决议。他强调,我们新民主主义的制度是一个过渡的制度,这个社会是一个过渡的社会,这个过渡时期的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社会主义成分。现在,能不能胜利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能不能恢复经济的问题亦解决了,三年的经验证明,我们能恢复。目前摆在我们面前要解决的问题是能不能在政治上巩固已得的胜利,能不能建设新中国,并逐步过渡到社会主义。
原定的会议议程主要有三项:五年计划问题、财政问题和民族资产阶级问题。但是,会议的发展同预先的打算不一样。讨论和批评新税制,实际上成为会议的中心议题。
会议指导思想发生变化
6月13日,全国财经工作会议开幕。会间,薄一波介绍了财经工作情况;李维汉作了关于对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问题的报告;高岗、李富春分别作了关于国民经济計划问题的两个报告。会议围绕这些报告进行讨论,并针对中财委工作中的一些问题提出批评,如中央对地方照顾不够,统得过多、过死等。有人还举例说,下边连针头线脑都没权掌握,困难很多。会前,高岗曾叮嘱东北局第三书记张明远等人,东北代表不要先发言,要谦虚谨慎,提意见时不要太尖锐。所以东北代表的发言言词比较和缓,张明远的发言主要是批评中财委对东北在抗美援朝中负担过重的问题重视不够,中央调拨的物资不能及时到位等。(张明远《我的回忆》,中共党史出版社2004年版)
会议第三天,6月15日,毛泽东主持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来京参加财经会议的各大区负责人列席。会上,毛泽东正式提出了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他在批判“离开总路线的右倾思想”时,不点名地批判了刘少奇关于“巩固新民主主义秩序”等观点,点名批评了薄一波提出的新税制。毛泽东说:新税制有原则错误、路线的错误,违反二中全会,违反《共同纲领》,对资产阶级无所谓领导,完全平等,甚至并不平等,对资产阶级有利,对无产阶级不利,对大批发商有利,拥护的是资产阶级,而且是热烈拥护;倒霉的是党,是合作社。对新税制要作很大的修改,对预算也必须作若干修改。周恩来向财经会议传达了毛泽东的讲话,成为会议的指导思想。
7月11日,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全国财经会议进行情况。鉴于一个月来一些与会者对新税制意见比较多等原因,毛泽东指示举行领导小组扩大会议,让薄一波在会上作公开检讨。12日晚,周恩来致信薄一波:“昨夜向主席汇报开会情形,他指示领导小组会议应该扩大举行,使各方面的同志都能听到薄一波的发言。同时要展开桌面上的斗争,解决问题,不要采取庸俗态度,当面不说背后说,不直接说而绕弯子说,不指名说而暗示说,都是不对的。各方面的批评既然集中在财委的领导和薄一波,他应该更深一层进行检讨自己,从思想、政策、组织和作风上说明问题,并把问题提出来,以便公开讨论。此点望你在发言中加以注意。” (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上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7月13日,薄一波在九次全国财经会议领导小组扩大会议上作关于财政、金融、贸易政策和工作的检查。14日起,与会代表对薄进行“批评与帮助”,会议气氛从此紧张起来。(《周恩来年谱》上,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按照毛泽东的指示,会议以检讨“新税制”为中心,批判薄一波的“右倾”错误。(毛泽东对新税制出台时薄一波等人没有向党中央汇报表示严重不满,严厉批评说:“修正税制事先没有报告中央,可是找资本家商量了,把资本家看得比党中央还重;这个新税制得到资本家叫好,是‘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与会代表的批评越来越严厉,上纲越来越高,涉及和批评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发言相当尖锐,如黄克诚批评薄一波有圈子;谭震林拍着桌子说薄是“布哈林式的人物。”
对薄一波的批判,还联系到刘少奇在天津对资本家的讲话及关于东北富农等问题的讲话,形成了“批薄射刘”的局面,有了“批薄另有后台”等传言,会议出现了一些复杂局面。财经会议前夕,接到苏共中央的急电,要求中共中央派人去莫斯科听紧急通报。党中央决定派高岗前去,陪同他去的是毛主席的秘书叶子龙和翻译师哲。高岗很快就回来向中央报告了苏共紧急通报的内容,原来是苏共发生了贝利亚事件。高岗突然去苏联,引起与会者的特别关注,也引起不少猜测,因此许多人到他家里去打听情况,对苏联发生的事都很震惊。林彪因为生病正在西山休养,没有参加财经会议。一些大区负责人想去看望他,高岗便出面联络,并带领大家去了。当时有种说法这是毛泽东本人的意思。同去的有谭震林、邓子恢、陈正人、罗瑞卿、陶铸、谭政、萧华等约二三十人。林彪在同他们见面的过程中谈及中央的权威问题,林彪表示:“目前白区党组织的一批干部控制着要害部门,他们身上的资产阶级思想很危险,容易把党引向歧途,现在薄一波暴露出来的问题就是一个苗头,这件事我们这些人是有责任跟主席说的,我们跟了主席这么多年了,有的是從井冈山、从闽西就开始的,有的是从陕北开始的,趁着现在还只是苗头要控制住,控制好了,就不会走向反面……高岗同志在财经会上的发言很有分量。”(中共中央林陈反党集团专案组批转《林彪与高岗、饶漱石是一丘之貉》揭批材料)华东局的第三书记,向有“谭大炮”之称的谭震林甚至直截了当地对毛泽东说:中央有两个司令部,白区党的人掌握着党权(组织、人事部门)、政权(政法部门)和财权(财经部门);另一个是以你为首的司令部,大权旁落,这很危险,应该把权夺回来。”(张明远回忆,未刊稿。转自林蕴晖《高岗被定为“反党”的原因》,《国史札记》)很明显,这话是冲着“华北山头”的安子文、彭真、薄一波等来的。王鹤寿与张明远谈话时表示:“林总看问题很尖锐深刻,现在白区党控制着中央的权力,很危险。中央的领袖,毛主席年纪大了,少奇是不行了,只有高主席是久经考验的。”并对张明远说:“中央的情况,你不了解。”(张明远《我的回忆》)
高岗的发言稿经过主席批改
7月20日左右,休会三天,高岗和一些同志去北戴河看望陈云,谈了会议情况,希望他能发言。陈云表示,中财委的问题,不全是薄一波的责任,他也有责任。(张明远《我的回忆》)他明确表示反对两条路线的斗争的提法。(林蕴晖《一个伟人的奋斗与命运》第三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1年版)
7月23日,陈云提前结束休养,返回北京。7月24日晚,出席全国财经会议领导小组会议,周恩来在会上传达了毛泽东关于“不能把华北的几个同志说成宗派”的话。7月25日上午,陈云去毛泽东住所谈话。7月28日晚,陈云与周恩来、薄一波谈话。7月29日、30日先后两次与周恩来、朱德和高岗、李富春等人谈话。(《陈云年谱》,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通过这些会面和谈话,陈云对会议内外的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8月6日,陈云在第29次扩大的领导小组会议上发言,他首先指出:新税制的结果是很明显的,不利于社会主义经济,有利于资本主义经济。这个错误的原因在于当初对税收减少缺乏分析。对自己应负的责任,陈云表示:当初之所以没有过问新税制的制定,薄一波也没有来问我,是因为去年年底,高岗尚未到中央就任计委主任,要帮助他搞出五年计划草案,以便提交中央全会,为此向中央声明过,中财委的工作交薄一波负责。但这不等于说我对新税制的错误没有责任。我的责任在于没有指出1950年调整税制的教训,去提醒薄一波。(《陈云年谱》)针对这次财经会议上有人说中财委存在着两条路线,陈云表示:“中财委内部是否有两条路线斗争的问题?我以为在工作中间个别不同意见是不会没有的,在一起做了4年工作,如果说没有一点不同意见,当然不行。这些意见,也不能说他的都是错误的,我的都是对的,也不能说他的都是对的,我的都是错的。总的说起来,我在今天这样的会上不能说中财委有两条路线。”(杨尚昆《回忆高饶事件》,《党的文献》2001年第1期)
1953年8月7日,高岗在财经会议领导小组扩大会上发言。据张明远回忆:高岗的发言稿是他找几个人研究后,由马洪起草的,经过张闻天修改(笔者注——高岗对张闻天很敬重,说他有学问,“是个翰林”,在遵义会议是有功的,又有能力,对他要善于使用),事先征求过我的意见,言辞并不尖锐。高岗说,他的发言稿不但请周总理看过,还经过毛主席审阅修改,也给刘少奇看过,他还同少奇当面交换了意见。他向少奇表示,为了弄清是非,即使因此受处分,去当县委书记,也要坚持原则斗争到底,还说这一次少奇同意了他的意见和发言。高岗发言后,薄一波曾去找他交换意见,认为有些问题提得太高了。高岗拿出发言稿给他看,上面有多处毛泽东批改的地方,提到薄一波的错误是资产阶级右倾思想。(张明远回忆,未刊稿。转引自《国史札记》)
高岗发言中涉及“批薄射刘”的内容是:在农村的经济政策上,一波抵制党中央和毛主席历来主张的由“个体逐步地向集体方向发展”的互助合作运动的方针,认为这是一种空想,而把农村经济的发展,实际上指望于富农经济的发展。薄在1950~1951年,曾宣传说:……要发展富农,这样农民才有奔头……共产党员可以雇工,有十万八万党员当了富农,有什么可怕……在1950年4月的政治局会议上,他也宣传过这种观点,在座的参加会议的同志还记得,我就起来不同意这个意见,主席批评说这是走法国的道路。薄在1951年党的生日写的纪念文章中,把合作化的道路说成“是一种完全的空想”。(《国史札记》)
这个发言稿,不仅事先经过毛主席和周总理审阅,而且毛泽东还亲自作了重要修改,周总理也没有提出异议。后来周恩来在会议的总结发言里,曾明确表示“基本同意”高岗的发言。(张明远《我的回忆》)高岗后来解释说:“财经会议时,是主席让我作个发言,我的发言实际上是保护周总理的。新税制是薄一波搞的嘛!总理事务性工作太多,能够把主席的事应付了就不容易了。屁股坐到资本家一边的人党内大有人在,薄一波自己搞的新税制,就得让他承担责任。会议期间,陈毅来跟我说过。后来陶铸、李先念来开会,说要见林彪,拉我一起去,说军队的同志对新税法意见大,要我多做解释工作,总理不容易,不可能面面俱到。我跟林彪说,给军队的同志做些工作,不要再给总理加压力了。后来,我的发言写好后交主席,主席作了修改,批薄是重了一些。主席问我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我告诉主席是党内问题,主席说:“那就按党内问题处理吧。”(李力群《高岗生命中最后的五年》,载陕西省横山县高岗与中国革命研究会编《忆高岗同志》,大众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
关于陈云在财经会议上讲话所起的作用,党史著作一般的评论是:《陈云年谱》说,(陈云)的讲话以及后来邓小平在会上的讲话改变了会议的气氛。薄一波事后回忆说:“在高、饶问题尚未揭露,会议批评的调子降不下来的形势下,陈云同志的这些话,无疑起到了降温和替我解围的作用。”(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上卷)金冲及、陈群主编的《陈云传》写道:陈云、邓小平虽然只参加了会议的最后一段,但他们的发言改变了会议的气氛,周恩来对会议的结论也比较好做了。陈云、邓小平同毛泽东、周恩来一起扭转了会议方向。(《陈云传》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杨尚昆在《回忆高饶事件》一文中说:毛主席看到会议偏离了方向,就交代我打电话到北戴河“搬兵”,请正在那里休息的陈云、邓小平火速回来参加会议……这样,会议气氛缓和下来。
实际情况是,陈云、邓小平并非薄的“救兵”。陈云7月23日回到北京,而邓小平8月3日才回京,哪来的火速?8月6日,陈云在全国财经会议领导小组会上的讲话,应该是与毛泽东沟通之后,按照毛的基本意图作的结论。据陈云年谱记载:7月25日上午,陈云去毛泽东住所谈话。“新税制的结果是很明显的,不利于社会主义经济,有利于资本主义经济”,这个结论应该是经过了毛泽东事先审阅的,如高岗的讲话一样。毛泽东在会议结束时到会讲话,明确指出:“薄一波的错误,是资产阶级思想的反映。它有利于资本主义,不利于社会主义和半社会主义,违背了七届二中全会的决议。”(毛泽东在1953年夏季全国财经会议上的讲话,1953年8月12日。《毛泽东选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他的这个结论,可以说是陈云和高岗两篇讲话主要精神的总结。
“精神的糖衣炮弹打中了一个靶子”
1953年8月10日晚,中央政治局讨论周恩来的结论报告,并进行修改。此前,毛泽东曾对结论有关段落进行多次修改,其中加写了他概括的关于过渡时期总路线的比较完整的提法;并在引述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决议第四段论述即同私人资本主义进行限制和反限制斗争的内容之后,加写了“以薄一波同志为代表的若干财经工作干部在对私人资本主义所犯错误是直接违反上述规定的”。但把凡是说薄一波犯了“带路线性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之处,都删去了“带路线性”4个字。
8月11日总结会议,刘少奇作了自我批评,除检查“巩固新民主主义制度”等错误观点外,还检查了关于土改、和平民主新阶段、天津讲话等问题上的错误。
当晚,周恩来在会上作了结论报告,阐释了中国共产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总结了经济建设的经验教训。经毛泽东亲自修改的这个结论虽然删掉了“带路线性”的表述,但同时批评了“公私一律平等纳税”的口号,并认为 “这些错误的主要负责人,是薄一波同志。在大家的批评、督促和帮助之下,薄一波同志进行了两次自我检讨的发言。在第二次发言中,薄一波同志对自己错误的认识是有进步的,但对于自己错误的根源还没有揭发出来。应该指出,薄一波同志在财经工作中所犯的错误,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他的思想根源、社会根源和历史根源的。”(何立波《建国初期“新税制风波》,《文史精华》2008年第3期)
8月12日,毛泽东在全国财经会议大会上讲话,对于财经会议批判“资产阶级右倾思想”给予充分肯定。同时,毛泽东对薄一波进行了严厉批评,“对于财经工作中的错误,从去年12月薄一波同志提出‘公私一律平等的新税制开始,到这次会议,都给了严肃的批评。新税制发展下去,势必离开马克思列宁主义,离开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向资本主义发展。”“资产阶级一定要腐蚀人,用糖衣炮弹打人。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精神的糖衣炮弹打中了一个靶子,就是薄一波。”(《毛泽东选集》第五卷)
次日,财经会议结束。
“谭震林的话是错的,但也反映了一个事实”
这次财经会议历时两个月,非同寻常。毛泽东对会议内外的情况掌握得非常清楚。杨尚昆回忆:“毛主席很重视这次会议,十分关心会议的进展情况。他要我从始至终出席会议,作记录。他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去详细汇报头天会议的情况。我的记录记得很详细,谁讲了些什么话都记下了。我汇报完后,再由总理办公室副主任李琦等同志补充。”(杨尚昆《追憶领袖战友同志》)1953年11月4日,毛泽东在同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副部长陈伯达、廖鲁言的谈话中明确说:“总路线的问题,没有七八月间的财经会议,许多同志是没有解决的。七八月的财经会议,主要就是解决这个问题。”(《毛泽东文集》第六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毛泽东在一次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讲话说,这次会开得不错,各大区能把意见摆出来,对今后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有人说这次批评薄一波另有后台,说财经会议有两个司令部,这话不对。如果说有后台的话,这个后台是谁呢?那就是我。只有一个司令部,我就是司令。我虽然没有参加会议,但对会议的事情我都知道,总理的总结代表了我的意见。(张明远回忆,未刊稿。转引自《国史札记》)
关于“两条路线”的说法,毛泽东也是不赞成的。如果定性为路线斗争,那牵涉的人就多了,事情也复杂了,绝不是批评薄一波一人能收场的。7月24日晚,陈云出席全国财经会议领导小组会议,周恩来在会上已传达了毛泽东关于“不能把华北的几个同志说成宗派”的话。这表明毛此时并不想整倒某些人,要维护党内的团结,并通过高岗、陈云等的讲话基本给薄的错误定了性,批评薄离开了总路线,敲打了几个人,刘少奇被迫作了自我批评,承认工作上有错误,解决了“总路线的问题”,目的已达到。
财经会议结束了,毛泽东召集各大区领导人谈话,东北局找了高岗、张明远谈话。要他们谦虚谨慎,要团结虚心,各大局各有特点,东北搞得好也有它的有利条件。其他大局也有优点。这次谈话是有针对性的正面教育。谈话中还说:“有人告诉我大权旁落,政权、财权、党权都在别人手里。这种说法不对。共产党就是这一个司令部,再没有别的司令部。”当时财权由薄一波掌握,组织部由安子文掌握,政法由彭真主持。他们都是在白区工作的,都是刘少奇所属的干部,不是毛主席身边的人。张明远走了之后毛又让高岗留下来说:谭震林“大权旁落”的话是错误的,但也反映了一个事实。(杨继绳《高岗秘书谈“高岗事件”》)
张闻天曾当面向毛泽东建议,中央内部既有些意见,最好专门召开会议谈谈。毛泽东说:要等待时机。(张培森《张闻天年谱》,中共党史出版社2000年版)
会后不久,高岗向中央提出休养,他原计划带着全家去大连休息。但是,毛泽东坚持让他到南方走走,做些调查研究,顺便代他去看望一下林彪(当时在杭州休养),高岗于是改变休养计划。(李力群《高岗生命中最后的五年》)10月3日,高岗开始了他的南方之行,11月2日回到北京。
(作者系文史学者)
原载于《同舟共进》2014年第9期,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