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泉
民国时期(1919―1937)北京大学学生会活动述评
李浩泉
(凯里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贵州 凯里 556011)
民国时期北京大学学生会开展过的活动大致可以分为抵抗强权、促进社会正义与进步、维护学生利益、参与学校管理及组织本校周年纪念日等。这些活动由于发生在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之下,因而具有规模宏大、活动频繁、西方民主色彩较浓、以维护学生利益为日常活动的特点,更具有鲜明的抵抗外辱及促进社会民主进步的时代特征。这些活动启发后人,不能简单地把组织、开展大规模活动或运动的多少作为衡量学生爱国热情高低的标尺,学生自治不等于学生治校。
民国时期;北京大学;学生会;活动
民国时期的中国社会正处于大变革、大动荡之中,处于这种特殊社会背景中的北京大学学生会及其活动具有自身鲜明的特点。通过梳理民国时期北京大学学生会活动情况,既可加深对当时学生生活乃至当时高等教育发展状况的认识,也可以为当今高校学生会如何开展活动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北京大学学生会主要开展过抵抗强权、促进社会正义与进步、维护学生利益、参与学校管理及组织本校周年纪念日等活动。
民国时期,中华民族处于深重的灾难之中,“内忧日重”“外患日急”。北京大学学生会从其前身——学生干事会开始,就与“抵抗强权”“抗日救亡”的活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无论是在五四运动中,还是在其他抵抗强权活动中,如:1919年12月至1921年12月的“鲁案运动”,1923年3至4月间的“收回旅大运动”,1925年6至9月的“支持沪汉斗争”,1925年12月至1926年2月的“反日讨张运动”,1926年3月的“三一八”,1931年12月至1932年2月以及1936年11月至1937年7月的“反对日本侵略运动”和1935年12月至1936年6月与“一二·九”有关的系列活动,等等,北京大学学生会都组织了多种多样的抵抗活动。活动形式主要有讲演、罢课、游行示威、请愿、出版编辑相关信息的报刊杂志、发表宣言通电、募捐以及检查抵制日货等。
民国时期北京大学学生会开展的维护社会正义与促进社会进步的活动主要有:创办平民夜校,索薪与争取教育独立运动,“驱彭挽蔡”,反章士钊运动和复校运动等。
创办平民夜校。为了实现强国之梦,北京大学学生会像当时很多社会团体一样,积极主动地加入提高民众知识文化水平活动的行列。北京大学学生会干事部教育股先后于1920年1月和1921年12月创办了2所平民夜校。这两所平民夜校的教员基本由北京大学学生义务充任,所需费用主要靠在北京大学教职员及学生中募捐,或通过举行游园晚会等方式募集。
索薪与争取教育独立运动。北洋政府时期,由于军阀混战,不重视教育,教育经费被拖欠成为常态。于是,北京大学学生会多次带领北京大学学生投入索薪与争取教育独立的活动。该项活动多次发生,涉及的时间跨度长达11年。从1919年下半年至1930年9月陆续都有关于争取教育经费的活动,尤其从1920年至1923年的这4年,是该项活动开展的高潮时期。不过,在这几年中,北京大学学生会由于自身组织机构时断时续,故直接参与的活动不多,所发挥的作用有限。
“驱彭挽蔡”运动。该项运动起因于1923年1月17日蔡元培因“彭允彝破坏司法,蹂躏人权,遂羞与为伍”的辞职事件[1]。北京大学学生会先后进行过选派代表赴公府面见黎元洪,组织本校及联合法专、工专、医专等学校千余学生到众议院请愿,反对投彭允彝赞成票,发表反对彭氏通电,选举代表出席各校联席会议,派代表与京师总商会接洽,组织北京大学学生参与由42所学校5千多名学生组成的赴“参议院”请愿活动,发表北京大学全体学生宣言,致电上海全国学生联合总会和上海寰球中国学生会,痛斥彭允彝等。本次活动直到3月初因收回旅大问题激化才暂时平息。
反章士钊运动。1925年4月,章士钊继王九龄任教育总长。上台不久,章士钊即发布《整饬学风令》,试图压制新思想。于是北京各校学生群起反对,反章士钊运动由此产生。1925年5月7日,北京200多名学生包围了章士钊的住宅。结果18名学生被逮捕。北京大学学生为此展开了请愿等抗议活动。之后,时逢五卅运动,反对章士钊的斗争更加高涨[2]147−148。8月18日,章士钊着手解散了女师大,北京大学学生会要求北京大学当局与女师大采用统一行动,否认章士钊为教育总长[3]2995,并于8月21日发表反对章士钊的宣言,到9月8日北京大学学生会发表复课宣言,本次斗争才宣告结束。
复校运动。该项运动起因于1928年6月奉系军阀对北京大学的改组。随着奉系军阀的败退,北京大学学生开始要求恢复改组以前的北京大学,具体内容包括把校名“京师大学”改回“北京大学”,并要求开展“清校”活动,即清除以前军阀安插进北京大学的特务。当年9月,当局实施大学区制,改北京大学为北平大学北京大学学院,于是北京大学学生又纷纷起来反对,要求恢复北京大学校名[4]106。11月21日,北京大学学生会正式成立,随即发表复校宣言,派代表进京请求北京大学独立,组织游行示威,开展与“上课促成会”的斗争,出版复校成功“庆祝特刊”等。1929年8月4日,国民政府行政会议通过保存北京大学原名,直隶教育部。9月11日,陈大齐到校就任代理校长职,复校运动就此结束[5]85。
维护学生利益是北京大学学生会的重要活动之一,内容广泛,主题涉及维护读书权,促进卫生改善,要求减免费用,要求修建图书馆等多个方面。
与维护读书权相关的活动。该活动主要发生于1922年9月的“读书运动”及其他一些零星活动。1922年9月,北洋政府由于长期拖欠教职员工资和基本办学经费,致使北京大学不能按期开学上课。于是,9月10日,北京大学全体学生在第三院开大会,讨论维持八校问题。为了更好地领导读书运动,北京大学学生会筹备会成立,读书运动相关事宜由筹备会暂行负责办理。筹备会还参与了八校学生读书运动代表联席会领导的“读书运动”。值得一提的是,1928年复校运动中的读书运动,是部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因反对学生会领导的为了复校而进行的罢课运动所开展的活动,它不属于学生会领导的活动。
促进卫生改善的相关活动。促进卫生改善是北京大学学生会活动的又一重要主题,其活动主要集中于催促学校当局加强浴室、食堂和学生宿舍的维修、扩建及卫生改善,有时也涉及催促改善周边饭馆及公寓卫生的请求。如1925年2月23日召开的学生会各委员会及对外代表联席会议就做出了“催学校速修浴室”“检查马神庙附近各小饭馆”“组织斋务委员会”等决议[6]。1927年1月16日的学生会主任会议,1929年6月22日的学生会代表大会,1929年9月12日第十三次暑假工作委员会会议,1933年12月25日学生会第三次执委会议,1936年12月11日学生会成立大会等,都有相关的议案提出。1937年4月1日第二次执委会通过的《本学期工作计划》中有“完成教室、宿舍、浴室设备及改良”“修理墙壁、厕所、游艺室”和“浴室敷地毡、增加晨浴”等内容[3]2509−2510。
与费用有关的活动。这主要涉及发放津贴、减免费用、允许暂时欠费以及账目查询等。北京大学学生会刚成立不久,在1919年12月3日,就开会讨论,要求学校“本校所收之体育会费,仍专用于体育上,不得移作别用”[7]。1927年1月18日的主任会,1933年12月4日北京大学学生会成立大会,1937年5月7日北京大学学生会第二次全体代表大会,都有关于各学会津贴的决议。与费用有关的持续时间较长的活动,是1930年11月8日北京大学学生会发起的免费运动,该活动一直持续到1931年上半年。过程最为激烈的是1932年9月至10月的缓交学费运动。在这次运动中,曾召开过全体同学大会,全体学生到校长室请求免除学费并与蒋梦麟校长发生了争执,学校开除了9位骨干分子的学籍。后来部分学生还组织了“被开除学生后援会”,要求学校收回成命,但终因响应者不多,于10月3日复课。欠费活动主要是针对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而开展的申请,请求学校对这些学生先予注册、准于考试、先行发给毕业文凭等。查账活动主要是针对学生会内部进行的,如1920年4月24日议决清查去年五四至本年10月干事会账目。查账活动也有针对学校的,如1920年1月,学校当局决定自下学期增收学生住宿费。
要求修建、利用图书馆的活动。其内容主要是要求学校修建或维修图书馆、购置图书、延长开放时间、提高服务质量等。1925年12月8日北京大学学生会通告全校,征集改进图书馆的意见,征求学生对图书馆应购图书的建议。1929年6月22日下午8点代表开会,决定请求学校在暑假照常开放图书馆。9月12日晚第13次暑委会请学校购买图书仪器,请图书馆月刊按期出版,并刊载每月购买及收到的图书杂志及仪器,请图书馆及阅览室改于每日8-20点开放,例假及星期日照常开放。10月3日发表的北京大学计划书草案,要求建筑图书馆,并每月以一定的经费购买新的图书仪器。1930年4月7日晚7点的会议,有请学校整理图书目录的议案。1936年12月23日下午7点召开的北京大学学生会执委会,决议由北京大学学生会新北京大学建设委员会会同学生会执委会研究股将新出中西六版之新图书杂志报章的目录、价格、出版地列表交图书馆,请求酌量采购。
参与学校事务的活动涉及面较广,上至学校评议会及后来的校务会议,下至食堂、宿舍、厕所以及体育活动的开展等事务都有北京大学学生会活动的身影。1927年1月16日学生会开会通过了派代表列席本校评议会的议案。在1933年12月4日北京大学学生会正式成立大会上,也有要求学生会派代表参加校务会议的决议。对于教师的选聘、讲义的印制、学校办学条件的改善以及食堂卫生、饭菜价格、宿舍的管理、体育活动的开展等学生会都参与其中。其中,学生会参与学校事务最典型的例子是1929年的“发展北京大学计划”和1936年的“新北京大学运动”。如1929年的“发展北大计划书”,其内容涉及研究所、本科及预科的院系、专业设置,教员类别、待遇,课程设置,校址的扩充,宿舍、图书馆、大礼堂、体育馆、大钟楼、气象台、无线电台、实验学校、校医院的建造,经费计划的编撰,讲义的编写,实验学校、经济实习室的建立,印刷所的建立等[8]。
北京大学学生会在北京大学每年举行的周年纪念日活动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北京大学每年周年纪念日的有关活动,大多数是学生会一手操办的,从庆祝活动的规划、预算,节目的编排,到当日活动的组织、实施,所有的环节都是由学生会负责。如1923年的廿五周年纪念日活动,当时的学生会专门成立了廿五周年纪念筹备会,招聘了廿五周年纪念筹备会干事,拟定了廿五周年纪念筹备会组织大纲,下设了游艺、庶务、学术、展览四部,股下又分为庶务组、编辑组、新闻组、招待组、文书组、法文戏剧组、中文戏剧组、技击组、英文戏剧组、俄剧组、中乐组、自由讲演组、灯谜组、日文戏剧组、西乐组等,各部、各组都有专人负责。活动当天的组织,活动过后周年纪念册的编印等都是学生会在组织、实施。
北京大学学生会活动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维护学生自身利益。这一方面是由于学生维权意识的觉醒,另一方面是由于民国时期社会背景的急剧动荡,教育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常常因为经费困难而处于飘摇欲坠的境地。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学生的权益不能得到保障成为常有的事,因此维护学生利益也就成为学生会活动的重要内容。
民国时期,中华民族处于深重灾难之中,外强纷纷入侵,内战连年不断。在这民族危亡的危急时刻,北京大学学生会总是站在时代的前列,成为抵抗外辱及促进社会民主进步的有生力量。
民国时期北京大学学生会活动规模宏大,场面波澜壮阔,活动范围动辄是全校性、全市性乃至全国性的,参与活动的人数要么上百、上千直至上万,而且活动持续时间长,影响大而深远,这都与“内忧日重”“外患日急”的社会大背景密不可分,这些活动要么是关乎整个中华民族利益的抵抗强权的活动,要么是涉及整个社会的反对专制统治的活动,或者是与全校学生利益密切相关的维权活动。
北京大学学生会组织机构的成立大多是应大规模的活动需要而生,活动高潮的来临几乎都是外界社会因素所致,如1921年3月北京大学学生临时干事会的成立是出于向北洋政府争取教育经费独立斗争的需要,1923年1月学生干事会的成立是基于“驱彭挽蔡”的需要,1935年北京大学学生会的成立是由于华北局势已处于千钧一发之际之故。这主要是学生会未能充分地发挥引导学生开展自我管理、丰富课余文化生活、延伸课程学习、参与社会服务等功能所致。
从组织机构来看,最初成立的北京大学学生会分为评议部和干事部,它就是模仿西方民主共和政体的产物。还有像干事部设庶事股而不是总务股,就是为了避免总揽之意。各股的负责人不称正董,而称主任,是为了去掉首长的威严。学生会不设会长,干事部不设部长,只设立各股主任联席会议,每次开会,临时推选主席主持会议,这都是为了避免某一组织或个人独揽大权,有违民主精神所采取的措施。这既体现了当时学生追求民主与进步意识的觉醒,但也是使学生会产生组织机构难以有效平稳过渡、工作效率不高等现象的原因之一。
人们在谈论学生爱国心的时候,常常会认为民国时期的学生比现在的学生更爱国,实际上其背后的原因或者说潜意识里的原因是民国时期的学生比现在的学生参加过更多的诸如“五四”“一二·九”等大规模的学生运动,这显然是一种误解。民国时期,由于特殊的时代背景,北京大学学生会不得不经常举行大规模的游行、示威以及抗议活动来抵抗强权、反对侵略、反抗专制统治、维护社会正义以及促进社会进步等,这是他们的无奈的选择。对于处于和平年代、人民当家作主、祖国日益强大的今天,时代背景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学生会再来组织领导这种活动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今天的爱国更应体现在勤奋学习,掌握先进科学技术,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贡献自己的力量等方面。
学生治校源于现代大学“三大原型”之一的波洛尼亚大学,其学生治校包括由学生做校长、由学生聘请教师,大学的最高管理机构是由全体学生参加的大学全体会议,甚至具有不受所在城市法律约束的独立司法权,直到16世纪,该校都是采取学生治校的管理模式。另外,像法国的蒙彼利诺大学、西班牙的萨拉曼卡大学、葡萄牙的科英布拉大学等在管理上多少都带有它的痕迹。可以看出,学生治校就是由学生来治理学校、管理学校,学校的一切权利都掌握在学生的手里。不过从16世纪开始,学生治校在西方大学中就开始衰落[9]246−249。学生自治始于1531年德国Golblerg中学创行的学生自治制,由学生选出委员,担任维持校规、校纪,砥砺品行及组织开展课外活动等责任,为了维持校纪、校规,学生自治组织设有专门裁判员十数人,处理同学间的争斗[10]646。19世纪开始,美国兴起了大学生自治运动,其核心理念是“学生自我管理”。其表现形式有三种:一是成立学生委员会负责维护宿舍的秩序;二是设立学生顾问,他们在很多问题上可与教师们进行协商;三是成立真正担负学生自治责任的组织。20世纪初,出现的一种称为“荣誉制度”的自律自治制度,实际上是学生签名实行无人监考制度,后来演变为学生在学习和生活中的自我管理。到一战结束时,美国的学生自治组织主要担负的功能是维护校园秩序和考试纪律以及维护宿舍规章制度的实行等。之后,学生自治的权利有所扩大,逐渐参与到校务管理、学生体育活动的组织与开展等方面。可以看出,学生自治主要是让学生进行自我服务、自我日常生活的管理。在社会急剧动荡、专制气息浓厚、学校管理没有进入正常轨道的民国时期,学生治校或许是有它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在社会和平稳定、社会民主快速发展、学校管理日益科学的今天,学生治校也失去了它存在的历史环境,学生自治才是当今学生的合理选择或合理价值追求。
[1]蔡元培.蔡校长辞职呈文[N].北京大学日刊,1923-01-19.
[2][日]国际历史学会议日本国内委员会编.战后日本的中国现代史研究综述[M].官长为,等译.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88.
[3]王学珍,郭建荣.北京大学史料:2卷(1912―1937)[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4]陈平原,夏晓虹.北大旧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5]毛子水,胡适,等.国立北京大学[M].南京:南京出版有限公司,1981.
[6]北大学生会.学生会开会纪事[N].北京大学日刊,1925-02-26.
[7]北京大学.本校布告[N].北京大学日刊,1919-12-03.
[8]学生会.学生会通告[N].北京大学日刊,1929-10-03.
[9]单中惠,杨捷.外国大学教育问题史[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6.
[10]林砺儒.林砺儒文集[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4.
〔责任编辑 叶厚隽〕
凯里学院2012年度博士专项课题(BS201209)
李浩泉(1969―),男,四川剑阁人,副教授,博士。
2013-04-10
G645
A
1006−5261(2014)03−011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