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茶马古道有多难

《支点》记者 林楠

复兴茶马古道有多难

《支点》记者 林楠

不是红改绿就是绿改红，一直跟在别人后面走。湖北省摆脱“原料基地”这个帽子，还有待深挖历史品牌，激活茶产业生命力。

从湖北省的赤壁市区向南20公里，就是赤壁市赵李桥镇羊楼洞街道（村）。它早已没了昔日的繁华。这里曾是200多年前中俄万里砖茶古道（又称“茶马古道”）的重要源头之一。

那条以明清建筑为主的老石板街还在，两旁沧桑的木质老屋大多门户紧锁，街上也少有行人。不过，穿插在这条街上的多处茶厂旧址，聚兴顺、兴隆茂、巨盛川、大昌川等，以及咸丰五年（1855年）在此设立的厘金专局旧址，算是留下了那时羊楼洞“因茶成市”的印记。

而今，这些印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再现辉煌。作为湖北省复兴茶马古道，并从茶叶大省向茶叶强省转变的重要一部分，赤壁市无疑具有重要作用。

羊楼洞的辉煌与落寞

在《大清皇舆全图》上，羊楼洞街道（村）的布局规模与当时的汉口一致，因盛产青砖茶，人称“小汉口”。

自唐太和年间皇诏普种山茶起，该地开始培植、加工茶业。至宋代往后，羊楼洞青砖茶开始销往西亚和欧洲。19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羊楼洞曾吸引俄、英等外商以及晋商、粤商、湖北本省商人来此投资经营，晚清洋务派代表人物盛宣怀也曾在此兴办茶厂。彼时，羊楼洞五条主要街巷茶庄多达200多家，商铺百余，年产销青砖茶2400万公斤。

从羊楼洞生产的青砖茶，顺长江至汉口，逆汉水至襄阳，再改水运为畜驼车拉至黄河，分成两路：一路走东口（今河北张家口），往北进归化（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再往北到库伦（今蒙古国乌兰巴托），最后到达俄罗斯贸易重镇——恰克图，从这里转销到俄罗斯及欧洲各国；一路走西口（今内蒙古包头），途经兰州、敦煌、阿拉木图到达欧洲。

这条茶马古道，从17世纪末到20世纪初，整整繁荣了两个多世纪。

此后，因八国联军侵华以及抗日战争等因素的影响，羊楼洞茶产业被严重摧毁。解放初期，为满足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茶叶需求，国家下达“边销茶”的指令性计划，羊楼洞的茶产业又因此辉煌。

然而，在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中，赤壁市的很多茶企由于没有及时转变观念，导致该地茶产业错过了发展机遇。

甘多平对此深有体会。作为湖北省赵李桥茶厂有限责任公司（简称“赵李桥茶厂”）砖茶制作技艺第四代传承人，担任副总经理的他在赵李桥茶厂工作了40余年，并亲历了其改制成民营企业的过程。“国家下指标，我们只管接订单生产不用操心销售。但转向市场经济后，我们没有开拓市场和渠道的理念，在2009年企业改制成民营企业后，更是遭遇种种挑战。”

在赤壁市茶叶协会秘书长吴刚看来，赤壁茶产业经历多年的发展也没有起色，还在于赤壁发展茶产业的政策不持续。“一直在调整，政府抓一下松一下。”他说，产业做大做强需得到政府支持与重视。

赤壁茶叶复兴不是易事

2013年，赤壁市政府提出“重振万里茶道、挖掘千年茶史、打造百亿茶产业”，并将原赤壁市特产局更名为茶产业发展局。此后，该市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振兴茶产业发展的文件和措施，砖茶销售也从以往的绿茶转向以黑茶为主导。与此同时，赤壁茶叶企业开始重视市场需求，并积极开拓国内外市场。

最新统计数据显示：2013年，赤壁市砖茶产量为2.7万吨，销售额达5亿元，全产业链产值15亿元；2014年上半年，赤壁市茶叶产量达1.8万吨，销售额逾4亿元，全产业链产值12亿元，与去年同期相比增幅分别达38%、36%、42%。

资料来源：本刊记者整理

不过，若与邻近同为茶马古道源头的湖南省安化县相比，这些数字还相去甚远。2013年，安化仅黑茶综合产值就已突破50亿元；今年上半年，安化黑茶又实现综合产值20亿元。

“我们还停留在解决企业内部发展，如机械化生产基地、文化产业园、开拓市场销售渠道和产品研发这些事情上。”羊楼洞茶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建军认为，目前赤壁市还远未到复兴茶马古道的程度，茶产业要进一步发展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赤壁茶叶龙头企业少，茶产业上下游不配套是一个突出的问题。据刘建军反映，其茶厂的包装需从上海、广州、东莞进货，这导致物流成本过高。

“一做砖就都做砖，一些企业没有清晰的战略定位，如果捆绑式来做，进行资源整合较好。”刘建军指出，赤壁市的茶企业比较杂乱，存在同质化竞争。

“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赤壁市洞庄茶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董俊波举例说，各企业都宣扬自己的品牌，但各自的品牌市场份额很小。

赤壁的问题不是特例

赤壁茶产业存在的一些问题并不是特例，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是湖北省茶产业所存在问题的一个缩影。

2013年湖北省茶园总面积437万亩，总产量22.2万吨，茶叶农业产值90亿元，综合产值实现340亿元，在全国20个产茶大省中，茶园面积位居第三、产量和产值却列第四，规模与产量、产值不成正比。

湖北省农业厅经作处处长万福祥对本刊记者表示，湖北省茶产业发展面临拐点，深受品种、品质以及品牌三大瓶颈的困扰，湖北茶产业品牌过多、乱、杂、小，目前没有一个茶叶品牌能叫响全国。

品种和品质又对品牌造成了一定的制约因素。据万福祥介绍，当前湖北省可采摘的老茶园中70%都是40年前的老茶树品种，茶园优良品种覆盖率仅为19%，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57%，产量相对较小，也制约了品种的质量。

“品种差，又欠缺茶叶标准，湖北茶企的一些茶叶运抵出国常常不符合标准，最后只能被贱卖，这也是湖北茶产业没打出品牌的重要原因之一。”万福祥认为，高标准才能决定市场，无标准就无话语权。所以现在提出复兴茶马古道，挖掘历史、弘扬文化、擦亮品牌。

从1984年开始接触茶产业以来，湖北黄鹤楼茶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张岳峰就对此深有感受。他发现过渡到市场经济后，湖北省的所有茶叶仅是作为原料在供应给其他省份，却没有形成自己的核心品牌。

“不是红改绿，就是绿改红，一直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今天做不过那些原产地的十大名茶，明天还是做不赢！”张岳峰说，湖北的青砖茶、米砖茶也曾举世闻名，汉口也曾是东方茶港，可这些均被“搁置高枕”。

不过，在张岳峰看来，湖北省茶产业一直没有做出特色还存在历史因素的制约。

“十大名茶是计划经济行政能力形成的产物，这么多年我们就是一直在为他们做嫁衣。”张岳峰回忆，农业部评了数次十大名茶，却一次都没有湖北。在计划经济年代，国家规定你做什么茶卖什么茶，湖北省当时只有赵李桥茶厂做青砖茶，所以我们一直在为那些名茶做贡献，反而忽视了挖掘自己的优势品牌。

他建议，在改良品种、制定严格标准的同时，湖北应通过深挖青砖茶等历史品牌，从而摆脱“原料基地”这个帽子。

激活茶产业的生命力

整合统一品牌，抱团“走出去”，是赤壁市和湖北省的发力方向。

10月，湖北赤壁赵李桥茶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魏艳香随着万福祥来到了俄罗斯，在当地考察市场并推销产品。与魏艳香同行的共有7家湖北茶企，他们都计划在俄罗斯设厂。

接受记者采访的前一天，刘建军还在指导其莫斯科团队参加当地茶叶会展。目前刘建军已接到了1.4亿美元的国际订单，而且已与俄罗斯一家大型企业达成合作，共建茶叶包装厂和中国茶叶买卖城。在刘建军的计划里，公司明年将会与俄罗斯各州的当地企业合作成立分公司，未来公司的市场将会逐步扩大到茶马古道沿线国家。

张岳峰也计划在俄罗斯设分厂、营销中心和物流中心。他构思着准备通过“以酒换茶”的模式在法国推广湖北青砖茶。例如，在汉口设一家法国红酒集散中心，以低价进行直销，以此换取法国当地大企业指定销售湖北的青砖茶。

“走出去的企业越多越好，这个氛围就会慢慢做起来。”张岳峰强调，但必须都打湖北青砖茶的统一品牌，制定统一标准，这需要一步步来。

这在湖北省的一些企业里达成了共识。以张岳峰、刘建军为发起人的湖北省青砖茶协会已经成立，并着手注册湖北青砖茶品牌和实施原产地保护。目前已有三家企业入会，后续还会有十几家企业跟进。

另一方面，在进一步开拓国际市场、巩固传统边销市场的同时，内陆市场的开拓也成了不少企业努力的目标。

甘多平和董俊波均认为，砖茶具有良好的保健效果，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内地市场的需求不容小觑。

但他们同时也表示，企业还要在产品质量和研发能力上不断创新，从而满足消费者不断增长的需求，这些方面企业都还需不断加强。

“茶产业是个有生命力的产业。”刘建军说，做大做强茶产业必须结合文化、旅游等做全产业链，并完善深加工市场。

好道还需好车跑

如何复兴茶马古道，打通渠道，亮出品牌确实关键。但是建好高速公路，也需要好车来奔跑，因此，茶企业自身的发展以及政府的扶持，对一省茶产业的发展尤为重要。

赤壁市茶产业发展局副局长程春安不久前带队对湖南安化茶叶发展进行了考察，他发现，安化每年整合1亿元资金支持茶叶发展，其茶产业发展战略也多与省政府战略进行对接。“复兴茶马古道并不能单靠企业，需从全省层面进行顶层设计。我们的企业处于成长过程中，更需要政府的扶持引导。”他说。

目前，土地、资金、税收是湖北茶企业碰到的普遍问题。由于茶叶需要大量仓储进行存储，建设茶产业园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张岳峰就对土地问题比较头疼，“每次去征地，对方一听说我做农产品就将我拒绝了。”他希望政府能出台相关政策给茶企一些优先权，或者通过建设青砖茶产业园支持企业的发展。此外，他还期望能有一个全省的国际化茶叶流通平台，但以他一己之力，显然不够。

此外，资金也是一大问题。由于缺钱，企业在厂房扩建上都不可能有太多的主动性，这样茶企在产业链扩张上也不敢有大的作为。“我们在哈萨克斯坦设厂，如果固定资产投资超过了2000万美金，对设备投资、厂房投资，政府均会补贴30%，土地则是零地价。”刘建军说。

尽管企业对政府寄予较高的期望，但如何打造茶叶强省，复兴茶马古道，无论是企业还是政府，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