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之新解

曹爱玲 王明强

（南京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南京210023）

“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之新解

曹爱玲 王明强*

（南京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南京210023）

“凡十一脏取决于胆”,历来是一条比较有争议的经文,各医家对此看法不一,观点各异。笔者对此提出自己的观点,以人身阴阳的主宰阳气为着眼点,分别从子午流注理论、原文的背景以及周易学说来探讨该经文准确、合理的含义。阐述了阳气作为生命的根本依附于胆而生发的理论。

胆;阳气;子午流注;周易

“凡十一脏取决于胆”语出《素问·六节藏象论》,强调了胆在五脏六腑中发挥的核心领导作用。但这一条文又似乎与心为“君主之官”“五脏六腑之大主”相悖,因此世代医家对此众说纷纭,理解不一。王冰曰：“胆者,中正刚断无偏私,故十一脏取决于胆[1］。”从胆主决断,强调在调节情志方面,凡十一脏取决于胆。李杲从“天人相应”观点着眼,认为“胆者,少阳春升之气,春气升则万化安,故胆气春升,则余脏从之”[2］。张志聪在《素问·集注》中说：“胆主甲子,为五运六气之首,胆气升则十一脏腑之气皆升,故取决于胆也”[3］。滑寿在《读素问钞》中注：“胆为中正之官,而其经为少阳。少阳相火也,风寒在下,燥热在上,湿气居中,火独游于其间,故曰取决于胆云[4］。”

因为争议太多,后世学者对此又有了一些新的阐述。有的从校勘的角度重新诠释了这条经文,比如张毓汉提出“凡十一脏取决于胆”当为“凡十一脏取决于膻”[5］。郭霭春[6］认为本句并非原文所有,纯属后人所加：“后人符合十二官之说,窜入‘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一句。”并且质疑“凡十一脏取决于胆”的说法,认为“十一”乃是一个“土”字被一分为二误认的结果。

笔者认为“凡十一脏取决于胆”并无不妥之处,下面尝试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来剖析这条经文的深层内涵。

1 胆与子午流注理论

子午流注是中医圣贤发现的一种规律,中医认为人体中的十二条经脉对应着每日的十二个时辰,随着时辰的变化,不同经脉中气血的盛衰也在不断变化。而胆经对应就是子时（23点至1点）,这是胆经最旺的时候。《类经图翼》上说：“子者阳生之初[7］。”《通讳·孝经援神契》上说：“大雪后十五日,斗指子,为冬至,十一月中。阴极而阳始至[8］。”可见,子时是阴阳交替的重要时刻,在这个时刻,阳气渐渐生发。子又为亥所生,亥属三焦,《针灸大全》曰：“三焦乃阳气之父,包络乃阴血之母。”[9］胆与三焦同属少阳经,因此胆便有输送三焦阳气的功能。

《素问·生气通天论》云：“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又云：“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故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阴平阳秘,精神乃治”[10］。即阳气对于生命活动而言,是维系生命的根本。心无阳则无以主神明而为君主之官,肺无阳则无以主气而为相傅之官,肝无阳则无以主罢极而为将军之官,肾无阳则无以主封藏而为作强之官,脾无阳则无以主仓廪而为谏议之官。子时是阳气生发的起点,而子时最旺的便是胆经。张介宾曰：“惟胆以中虚,故属于腑,然藏而不泻,又类乎脏,故居少阳为半表半里之经,亦曰中正之官,又曰奇恒之府,所以能通达阴阳,而十一脏皆取决于胆也[11］。”同时,子时又是鼠时辰,俗称“子鼠”,鼠在十二生肖中位列首位,鼠虽小,却绵绵不绝,繁殖力旺盛,正如胆,虽然阳气少,却有“通达阴阳”的功能,使五脏六腑的阳气在胆的疏导作用下得以源源不断生发出来,即五脏六腑的阳气生长都依赖于胆的运行。所以“凡十一脏取决于于胆”并非虚言。

2 从原文背景领悟条文

我们在学习经典条文时,必须将条文置于其所出现的文章背景之下,从原文出发,不能断章取义、以偏概全,所以要理解“凡十一脏取决于胆”必须从原文着手。

《六节藏象论》开篇即言“天度”,即“夫六六之节,九九制会者,所以正天之度,气之数也。天度者,所以制日月之行也,气数者,所以纪化生之用也”,再言“天以六六为节,地以九九制会……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其气九州九窍,皆通乎天气”。即地与天相应,取决于天,天以阴阳为根本。最后,帝曰：“脏象何如？”岐伯曰：“心者,通于夏气。肺者,通于秋气。肾者,通于冬气。肝者,此为阳中之少阳,通于春气。脾、胃、大肠、小肠、三焦,此至阴之类,通于土气。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10］可见,五脏六腑皆通于天气,天本于阴阳,而“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生气通天论》又曰：“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所以,五脏六腑一切生理功能以阳气为根本,阳主阴从,有阳气则生,无阳气则死。阳气主宰着生命的一切活动,为生命的动力所在。所以问题的核心又回到阳气上,经文中提到“天以六六为节”,六六之节对应的便是天干地支。在天干地支中,胆为甲子,甲为天干之首,子为地支之始,所以胆便为藏腑之始,是人体脏腑阳气升发之始,故“凡十一脏取决于胆”。

3 医易同源

唐代医家孙思邈说“不知易,不足以言太医”,明代张景岳也说“医易同源”,“医不可以无易”,“易不可以无医”。可见,《周易》与中医学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它是中医学形成与发展的基础,因而可以从《周易》的角度探讨“凡十一脏取决于胆”的深层含义。

胆经对应的是子时,冬至一阳生,阳生于子,也就是说一年之阳气在冬至这一天开始升发,而冬至处在中国农历的子月;就一日而言,子就是子时,是一日阳气升发之刻。根据《易经》十二消息卦,子对应的便是复卦,且处于十二卦之首。刘子翚云：“复卦易之门户也,入室者必自户始,学易者必自复始”[12］。可见,复卦在《周易》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复卦（坤上震下）,一阳爻处于五阴爻之下,有阴极阳生之意。复卦由剥卦发展而来,其过程体现了阴阳消长盛衰的过程[12］。剥卦被解释为阳爻被阴爻“剥落”的过程,就在剥卦中上九阳爻被剥为阴爻的一瞬间,初九阳爻于卦的低端复生而形成复卦[13］。复卦中这一阳爻看似柔弱,却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使得上面五个阴爻却始终不能将其剥尽。这一阳爻便象征着阳气的回复,对人体脏腑而言,就意味着胆是脏腑阳气出生之源。当阴尽时,阳气从胆开始慢慢生发,最终充实到各个脏腑中。《周易·复卦》卦辞曰：“复：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郑玄谓：“复：反也,还也。阴气侵阳,阳失其位,至此始还反。”[14］王弼注谓：“入则为反,出则刚长,故无疾。疾犹病也。朋谓阳也。”[15］因此,复卦卦辞的核心思想被阐述为一阳来复的周期循环,对应于人体,在这周期循环中,胆便起着枢纽作用,所以说“凡十一脏取决于胆”。

《内经》把胆既作为奇恒之腑又作为五腑之一,必定是因为胆有着其他脏腑所无可比拟的作用,这种作用就是胆主宰着十一脏阳气的生发。在胆的疏通下,阳气通达全身脏腑,为生命活动以立本,所以“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但“凡十一脏取决于胆”的论述只是古代医贤从某一视角对胆重要作用的肯定,不能过分夸大胆的作用,从而造成理论和临床上的误区。

[1］黄帝内经素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1：69.

[2］湖南省中医药研究所.《脾胃论》注释[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76：20.

[3］清·张志聪.黄帝内经素问集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78.

[4］元·滑寿.读素问钞[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8：3.

[5］张毓汉.凡十一脏取决于膻——驳“凡十一脏取决于胆”[J］.辽宁中医杂志, 1994,（4）：157.

[6］陈明.“凡十一脏取决于胆”纵横谈[J］.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1994,（1）：17.

[7］郭教礼.类经图翼·类经附翼评注[M］.西安：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10.

[8］佚名.冬至[J］.东方养生,2011,（12）：97.

[9］徐凤.针灸大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8：65.

[10］中医研究院研究生班.黄帝内经·素问[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1：18：67.

[11］明·张介宾.类经[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5：48.

[12］赵建永.《周易·复卦》初爻的诠释进路[J］.周易研究,2004,（2）：42,43.

[13］王政燃.复卦思想解析[J］.大众文艺,2010,（2）：153.

[14］宋·王应麟辑,清·丁杰后定,清·张惠言订正.周易郑注[M］.续修四库全书（第一册）[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1995：10.

[15］楼宇烈.王弼集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0：336.

10.3969/j.issn.1672-2779.2014.01.006

1672-2779（2014）-01-0020-02

苏 玲 本文校对：吴承玉

2013-11-03）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