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son Interest：城市的四季景观设计

文·图 ◎ 李开然

Season Interest：城市的四季景观设计

文·图 ◎ 李开然

春风、夏雨、秋叶、冬树，频繁出现于中国诗文中，成为东方文化意象中耳熟能详的景象，这是热爱风景的古人对四季景观最核心、也最简洁的解读。季节的变化，将自然中最美的元素推陈出新，不断轮换着呈现出来，结合或温暖或凛冽的温度与这一温度下的心情，日日都不会重复。这些丰富的四季景观元素，结合进景观设计之中，充分考虑到自然赋予的变化，才会与设计的其他方面相得益彰。国外的景观设计教学中有一个特别重视的环节，叫做：Season Interest，设计导师要求学习景观设计的学生一定要为自己的设计加上Season Interest，也就是：充分考虑季节设计倾向，或季节景观变化设计。

关于Season Interest（季节变化设计）的理解可以是多重的，最简单的只是预先考虑到季节因素的影响，把典型的时间段效果表达出来，这是设计意识层面。例如一个小区中心景观配置了多种灌木乔木和草花，在不同的季节，不同植物进入花期、果期，所呈现出的整体整合形态效果是不断变化的。所以某个时段，一些花开了，另外一些还是光秃秃的树枝和树干，另外某个时段，整片景观中树叶密的不透阳光，看似像是另一块场地……每种植物都有最适合观赏的时期，适合作为观赏主体，也会有变成浓绿一片适合作为配角的时期，所以应当充分意识到每个季节、甚至每个月份中景观组合的视觉焦点变化来适当的选择植物组合配置，使每个时段都有可赏之景。

而学生和设计师通常犯的错误是把每种植物的最适合观赏的状态彼此拼合在一张图上，于是就有了一张集合了四季典型的效果图：春天开花的灌木、夏季茂盛的枝条、秋天叶子变色的树木，都同时出现，看似花团锦簇非常丰富，这显然是一种伪效果图。表面原因也许是因为效果图公司只有每种植物的一种状态图片，深层原因是设计师从未为季节的变化进行相应的设计，而本质原因，也许是因为我们目前所处的城市景观设计阶段还只是绿化遮体的层次，远远还未到量体裁衣、甚或高端定制的设计阶段。

图片说明1.盛花期的花廊2.枯藤的亭座在盛花期会完全变个样3.因季节变化而变色的各类灌木组成一条特殊的修剪绿篱，提示着自然与季节4.落叶覆盖的园林小径5.自然日照为普通的景观赋予动人的光影效果

关于Season Interest，稍高一些的理解不仅是预先意识到景观四季不同的变化效果，还需要综合考虑植物季节特色和景观使用要求，使季节赋予的特色能够有所用，这是设计实用层面。例如结合季节特性来设计落叶乔木的树荫及树荫下的儿童娱乐设施，让那里夏天可以有所遮阴，而阳光可以穿越冬天干瘦的枝条，让玩耍的儿童与等待的妈妈们暖意融融。可是事实上，太多的儿童娱乐景观设施夏天被暴晒，毫无遮蔽，不锈钢做的滑梯不仅在夏日下反光耀眼得使人无法正视，而且滚烫到有几乎成为铁板烧设备的嫌疑。更不用说国内罕见有细心的设计师为儿童娱乐设施周围多种些避蚊驱蚊虫的花草。而另外一些小区里的儿童娱乐设施，在冬天里也不见天日，没有阳光，因此也没有人使用，所以就成了一种摆设。这种摆设型的景观设计有很多，尤其在上海这个香樟树太过普遍的城市里，这种冬季不落叶的树木反而成为很多儿童娱乐设施冬季使用的障碍。如果设计师早早在设计之初就意识到设计的真正目的是使用——在不同季节里的方便使用，设计的结果应该就会有更多的景观设施真正四季可用，而更多的儿童能够冬暖夏凉地在室外玩耍。不需要更多的投资或土地，只是要求设计师预先有Season Interest的周全考虑，似乎生活就可以更美好一些。

关于Season Interest，更高一些的理解属于设计体验层面，这其实才是真正的设计，是设计之本质的体现。它要求设计师以高于常人的敏锐的心思所体验到的景观四季元素融合进整体设计中，找到表达的主题和趣味，让所有的人都能够体会到设计所带来的愉悦感。它像是一种带有捕捉与放大功能的装置，让景观在春风夏雨中易于体会自然的大美之处。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我一直不明白庄子为什么将这二者并置，曾经草草以为只是语句上的对仗关系。但是当美好而经典的景观设计横陈面前的时候，当自然之美被经典的、针对季节的设计完好地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熟视无睹了多年的自然的片段与局部原来竟如此精致而美丽，就如同一个几十年看着蜻蜓飞舞的人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一个孩子扑捉到的蜻蜓时的惊艳一样。将它捧至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如此斑斓变幻而又轻盈飘逸。那个捉到蜻蜓的孩子其实就是景观设计师。在中国古代，他们设计了很多经典的园林，却不自称设计师；他们有着多样而尊贵的身份，比如诗人、画家、进士、文官等。那些留得残荷听雨声的亭榭与小院，那些标榜着与谁同坐的水岸轩廊，开敞与孤寂，自然与回声，被写在历史的角落里。夏末的蛙鸣、秋初的落叶，被设计到简简单单的院子里，甚至摇曳的树荫、四季变化的影子，也被刻意投射到某堵墙上。其实冬天失去树叶而裸露的树的枝干，是最入画的，也因此很多宋明时期的中国画以此为主题。在绘画或诗文中，景观永远都是一种体验的情绪，或者是和某种情绪结合在一起，成为文化的局部。吹面不寒杨柳风，说的是春风拂面的快意，这快意建立于两个景观元素，一个是来自纯自然的春天的风，另一个则是例如杨柳之类春天嫩绿绽芽的枝条。适宜春天的植物很多，迎春、绣线菊，可以繁花锦绣；梨树、樱花之类，可以落英缤纷。很多日本人在翩然如雪的樱花季节打着伞出行，那种或华丽或唯美的情景是一种与情绪、与体验相关联的景观营造，它具有某种文化情绪上的暗示和引导性。这种文化情绪上的体验很容易被混乱而多样的景观设计元素打乱，变得似是而非、主题不明。目前的很多景观设计似乎只是为了把一块光秃的地填满，或者像是急着把几万株苗木的订单用完，完全看不出关于意象的想象或引导，以及关于场景与情绪的暗示或关联。绿色成堆而没有章法，就像一个秀才看着刚会写字的文盲在考卷上写满字却完全不成文一样的无语。

上文所述的关于Season Interest的三个层面：设计意识层面、设计实用层面、设计体验层面，它们之间是层层递进的。也许我们目前还不敢奢谈设计的体验与情绪引导，不敢把景观艺术与绘画雕塑文学之类的个体表达化的艺术真正相提并论，但至少设计师应当有足够清晰的季节与时序变化的设计意识，并尽量为实用性功能提供相得益彰的辅助，而不是把一片景观设计成各自为政的繁花似锦与毫不相干的景观摆设。

图片说明6.刻意迂回设计的小路与稀疏投射的阴影共同将平凡的地形变成令人难忘的景观7.常绿灌木的雕塑式修剪，在冬天与落叶植物形成对比8.夏季适宜设计参与性的水景观9.大树的荫蔽可以引导很多种景观活动

李开然 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同时任英国《5A艺术》杂志中文版编委主任，策展人，制片人，曾先后获同济大学规划博士学位、英国谢菲尔德大学社会科学博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