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挺拔的绿色,那是妈妈对生命的馈赠

2014-01-27 16:48红湖
女士 2014年1期
关键词:野山达尔种树

红湖

让荒芜的沙漠多些绿色的遗愿

7月的夏,在荒无人烟的沙漠,易解放踩在绵软的沙子上,感到一阵阵昏眩。这时,她看到一户人家。一位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热情地把易解放迎了进去。

中年男人名叫巴达尔,和妻子木尔加以及两个女儿生活在内蒙古通辽市库伦旗,因为沙漠的侵袭,邻居们都迁走了,巴达尔舍不得离开家乡,一直守在这里。“可过不了多久,我们也得走了,不然没了活路。以前,我们家门口到处都是野山杏,可以采些杏子去集市卖,还可以去树林里采蘑菇,不愁吃穿。可现在树被砍了,草原没了,我们也就断了经济来源。”

巴达尔问:“这位大姐,你从哪里来?”易解放红着眼眶点点头:“我是为我儿子来的。”

易解放是上海人,是上海电大的老师,丈夫杨安泰是医生,两人育有一子杨睿哲。1991年,易解放全家在日本定居。

虽然生活在日本,但是每次在中文频道上看到国内环境污染严重,树木滥砍滥伐,杨睿哲都显得义愤填膺:“我毕业后一定要回国,尽我的力量去向大家宣传环保的重要性。”他还告诉妈妈,他要努力挣钱,回国后去内蒙古种树,因为那里沙漠化太严重了,一旦有了树,有了草原,牧民才会有家。

2000年5月22日,正读大三的杨睿哲在上学路上突遇车祸,不治身亡。易解放崩溃了,搂着儿子的遗像,痛不欲生。

整理儿子遗物的时候,易解放看到一本红色的记事本上详细记录了内蒙古各个地方的地形,哪里是草原,哪里是沙漠,哪里荒漠化最严重,都标识得很清楚。回内蒙古种树,这是儿子未完成的心愿。易解放跟丈夫商量后决定,带着儿子的骨灰和死亡赔偿金回国,去实现儿子的遗愿。

2001年夏天,易解放和丈夫回到了上海。回来之前,他们在日本注册成立了非营利组织——“绿色生命(NPO)”。当时杨安泰已经60多岁了,又经历了丧子之痛,身体大不如前。易解放决定自己先去内蒙古看看,根据儿子列举出的“荒漠化严重程度排行表”,她第一站来到了内蒙古通辽市库伦旗。

听完易解放的故事,巴达尔唏嘘不已,他站起来说:“大姐,要不我带你四处去看看。”

走入沙漠,抓起一把滚烫的流沙,巴达尔深叹了一口气,他指着一望无际的沙漠向易解放介绍道:“以前这里都是野山杏,我们小时候要是饿了,摘下来就吃,别提多甜。这些年,树都被大家砍完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吃到野山杏了。”

易解放拍了拍巴达尔的肩膀:“树没了咱可以再种,心不死就行,我来这边就是种树的。”巴达尔瞪大了眼睛看着易解放:“这边风沙特别厉害,以前我也种过,可到最后被黄沙埋了。”

“一棵两棵是不管用,可一万棵、两万棵、几十万棵呢?绝对有用!到那时,干净的河水从树林里流过,牛羊有草吃,你们也不必搬家了。”巴达尔被易解放描述的情景打动了:“你说的是真的?”易解放点点头:“我儿子在天上看着,我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早,易解放告别了巴达尔,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上海,筹备资金准备来年开春种树的事。

易解放以“绿色生命”的名义联系上了通辽市当地的政府,双方很快签订协议。易解放将用10年的时间,在库伦旗种110万棵树,建一个万亩生态林。

10年的付出只为兑现那个约定

2002年春天,易解放如约来到了库伦旗,巴达尔特意去接她。巴达尔算了算,种一棵树苗大概要花5块钱,一亩地要种110棵树,10000亩就需要500多万元,这还不包括其它费用。易解放告诉巴达尔,她把儿子的死亡赔偿金都带来了,如果不够她再想办法。她让巴达尔去寻找能种树的劳动力,工钱她来付。

第二天一早,巴达尔就找来了几十位牧民。大家忙着打洞、种树、浇水。挑水的地方很远,一担水也只能浇两三棵树,可大家伙都不觉得累。几天下来,7000多棵野山杏树苗被种了下去。眼看着万棵树苗就要种完,一场沙尘暴突如其来。易解放听说过沙尘暴的威力,可她侥幸地以为,应该不会对树苗造成什么影响,即使树苗被吹弯了或吹倒了,等沙尘暴过去后再找人扶一扶就好。

但是,沙尘暴足足肆虐了两天,地里的树苗七零八落地被连根拔起,有些倒在地里,有些被吹出老远,只剩下几十棵还活着。蹲在地上,易解放默默无言,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把沙漠想得太仁慈了。

易解放站起来对巴达尔说:“你再去找人,咱们再种。”善良的牧民赶了过来,他们都说不要工钱,自愿帮忙。很快,一万棵树苗重新种了下去。

几个星期后,10000棵树苗存活了大半。易解放特别高兴,她让巴达尔好好守护这片树林,等明天开春的时候,她还会再来。

易解放走后,因为随后几次沙尘暴的侵袭,树苗又死了一些。易解放想得很开,只要种的比死的多,总有一天,荒芜的沙漠会铺满绿色。

第二年春天,易解放如约而至,去年栽下的小树苗因为得到巴达尔的精心照顾,长得很挺拔很精神。看着一人多高的山杏树,易解放愣愣地出了神,这些小树多像孩子啊!从小慢慢长到大,她仿佛看见了儿子青葱少年时的模样。

2003年,易解放又种下了20000棵野山杏;2004年,种下了40000棵;2005年,种下了40000棵。有了前几年的经验,到了2008年之后,易解放便开始每年几十万棵地往下种,而第一年种下的山杏已经挂果了。因为有了山杏林,阻挡了外来的风沙,草原得以保存,牧民们的家也幸存下来。

为了感谢易解放,牧民们自发地在山杏林前竖起了一块“杨睿哲纪念碑”,特意用汉文写下几句话:“你是一棵树,无论是活着还是倒下,都是有用之材。活着,为阻挡风沙而挺立;倒下,点燃自己给他人以光明和温暖。”

2009年夏天,易解放收到了巴达尔寄来的包裹:“大姐,这是第一批挂果的山杏,晒干了寄给你尝尝。山杏很甜,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样甜。有了山杏树,牛羊有地方吃草了,牧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endprint

吃着酸酸甜甜的山杏干,易解放百感交集,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为了去完成儿子的遗愿和兑现对巴达尔的约定,那么现在,她对那片草原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那儿成了她最牵挂的地方。

2010年春天,易解放决定再种50万棵野山杏,提前两年完成万亩山杏林的目标。可儿子的抚恤金早已用完,夫妻俩的积蓄也全部贴了进去,50万棵树至少需要300多万元,钱从哪来?易解放想到了卖房子,在上海他们还有两套老房子,如果卖掉,应该够。

巴达尔听说后,当即给易解放打电话,苦心劝她别来草原上种树了。易解放告诉巴达尔:“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既然说出了我就要做到,不然儿子会看不起我。”巴达尔流泪了:“大姐,只要你愿意,草原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挺拔的胡杨是轮回的生命

拿着卖房的钱,易解放终于完成了栽种万亩山杏林的承诺。

从那以后,易解放的名字在美丽的大草原上几乎人人知晓,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位中年丧子的母亲,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对儿子的思念,那是对生命的馈赠。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山杏林建好了,易解放便可以回到上海和丈夫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易解放却没停下休息的脚步,只要自己还有一丝气力,她就要在草原上一直把树种下去,直到草原上不再沙尘滚滚。

2010年秋,易解放准备在内蒙古乌兰布和沙漠再种下万亩的梭梭(一种小型灌木)。仅仅第一年的1000亩栽种费用,就要100多万元。此时,易解放的身上仅剩下十几万元的卖房款。易解放劝丈夫别担心,没有钱,她可以四处去借,实在不行,就把他们现在仅剩的这套房子卖掉。

易解放背着简单的行李,开始四处找人帮忙。很多人都不理解她的想法,以为她是为名为利,常常把她拒之门外。有时坐在大街上,易解放会想到放弃,可摸了摸口袋里儿子的照片,她咬牙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2011年正月刚过,易解放接到一个中年女人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对方很激动:“易大姐,我叫席燕玲。多年前,儿子因病去世。自己的心灵无处寄托,整天想着寻死。从报纸上看到你的故事,我也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带来了自己微博的积蓄,想和你一起种树。”

易解放带着她来到巴达尔的家,指着漫山遍野的山杏树,动情地说:“你看这些树,像不像咱们的孩子。树比人活得长久,它可以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即使哪天咱们不在了,这份送给子孙后代的礼物却永远存在。孩子走了,我们更得好好活。”席燕玲点点头,说:“我在QQ群上认识一群姐妹,她们也都失去了孩子,大家都愿意和你一起种树,以后不管多难,我们都会陪你一起扛。”

得知易解放资金不够,QQ群上的妈妈们大帮小凑,很快就筹齐了几十万元。她们还写了一份联名的请愿书,寻找各个公益组织帮忙。在她们的感召下,全国各地无数个“妈妈团”都加入了进来。巴达尔也特意赶来,他带来卖山杏所得的10000元,说,库伦旗的牧民们都表示,只要易解放需要,他们都愿意出自己的一份力,不能自己好了就不管别人。

有了大家的支持,1000亩的梭梭很快种了下去。梭梭很矮,远远看去,就像是漂在沙漠上一样不堪一击,可是只要给它一点水分,它很快就能存活,到那时它就会守护这片土地,永生永世。

2013年春天,易解放又准备在内蒙古多伦县种下1000亩的胡杨和松树。为了解决资金缺口的问题,易解放找到了浙江卫视的《中国梦想秀》栏目组。站在梦想秀的舞台上,当她说出自己的心愿时,所有人都哭了。梦想大使说:“一位曾经事业有成的母亲,用10年时间,散尽家财,去完成儿子的遗愿。她让我们知道,坚持就能创造奇迹。”

尽管易解放的名字一夜之间被家喻户晓,可她本人还是和原先一样,努力地种树。每年儿子的忌日,她都会带着儿子的照片,来到内蒙古草原,也就在这一天,她可以坐在树下静静地缅怀孩子,让思念把自己淹没。

风,吹得树沙沙地响,那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编辑 魏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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