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农合作社问题的新制度经济学理论解析

钟术龄，郑少锋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省杨凌开发区邰城路3号 712100

烟农合作社问题的新制度经济学理论解析

钟术龄，郑少锋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省杨凌开发区邰城路3号 712100

针对部分文献和报道提出的烟农认识不足、运作不规范等烟农合作社问题，运用新制度经济学理论予以分析，认为对合作社认识不足不应归咎于烟农，合作社部分规范问题可以通过甄别发起意图、甄选经营者和加强监督等措施解决，关键在外部推动者应坚守正确的角色定位。对烟农合作社其他应研究的方向提出建议。

烟农合作社；新制度经济学；交易成本；制度

国家烟草专卖局、产区政府近年来大力提倡建设烟农合作社，并将建设重点逐步明确为烟农综合服务专业合作社，各烟叶产区掀起了推动合作社建立的热潮。查阅近年来国内外关于农业合作社、烟农合作社的有关研究文献，虽然国际合作社历史已逾一个半世纪，国外烟农合作社历史也超过一百年，在部分烟叶种植国家已走上稳定发展或创新发展道路[1]，但对照我国的特色国情和烟草行业的特殊体制，在烟农合作社成立目的、发起方式、资本结构、运作方式和经费来源等诸多方面，缺乏可供借鉴的经验。可以说，合作社制度在我国烟草行业的应用是一次制度创新，需要在实践中逐步探索。理论上，新制度经济学（NIE）的交易成本理论、产权理论、契约理论和制度变迁理论等成为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至今的国内外合作社研究主要理论依据[2-3]。建设烟农合作社是解决我国农村土地制度安排、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与烟叶供需现状矛盾的需求，属于制度的建立和变迁范畴，可从NIE的有关理论上探寻其依据。国内近年来从NIE领域对烟农合作社研究相对较少，对一些问题尚存在不全面的认识。

1 对烟农“认识不足”问题的认识

综合近年来的国内烟农合作社研究文献，涉及合作社发展问题首提最多的是烟农认识问题，认为烟农对合作社的重要意义“认识不足”，缺乏积极性和热情[4-6]。对烟农认识是否准确，直接影响合作社的推进成效。

1.1 农民的人性特征限制

对烟农“认识不足”的分析首先应从人性特征开始。自亚当·斯密开始，经济学关于人性的假设主要经历了经济人、理性经济人和NIE的非财富约束最大化、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行为倾向三个阶段，NIE关于人性的假设更接近现实。具体到农民，在调查研究基础上，学者认为除上述人性特征外，农民还是风险厌恶者，他们宁愿选择回报较低但较稳定的策略，而不愿选择回报较高但有较高风险的策略[7]。进一步的分析认为，有限理性和风险厌恶使农户对当前利益的重视强于未来利益和声誉损失，基于重复博弈机制实现农产品交易契约的自我实施并不可行。在上述人性限制下，如果单纯采用算远账方式劝说烟农入社，并不可行。

1.2 交易成本节约的实现限制

近年来，国外烟叶公司都在努力寻求降低与烟农的交易成本，过高的交易成本会迫使烟叶公司将小规模烟农排除在外[8]。Marcos-Matas等[9]证实，交易成本是制约农业合作社收入的主要因素，交易成本越低，收入越高。国内也有学者指出，降低交易成本是烟农合作社的核心职能和获取效益的关键[10]。但烟农合作社建立后，烟草部门把部分专业工作交由合作社承担，实际上将烟草部门的部分市场交易成本转化为合作社的管理交易成本[11]。理论上，烟农对通过合作社降低交易成本有潜在需求，但潜在需求转化为实际需求受制于劳动力转移等前提因素。一方面，在当前“386199”烟农结构下，合作社建立后，入社农户闲置劳动力能否顺利转移具有重要意义，否则，在农户认为自有劳动力能够满足需求的情况下，就更重视机会成本而忽略交易成本，从而不愿把服务交由合作社来完成[12]，但合作社吸纳所有劳动力显然与成功的合作社应能够剔除庸才的前提条件相矛盾[13]。另一方面，信任是决定合作社发展的关键因素，交易成本大小随合作伙伴间的信任加强而降低[14-15]，我国社会和农村当前存在的严重信任危机却难以保障合作社实现交易成本节约的功能[16]。

1.3 建立合作社的路径依赖限制

对烟农认识的另一个解释来自于制度变迁理论，特别是制度的路径依赖性。制度变迁理论指出，人类制度的演化必须考虑到传递的连续性，其变迁要受到既存信仰结构的深入影响，通常是一种边际调整而非根本性转变，不适合非正规制度的正规制度要受到前者的修正；新制度的实施要求人们支付学习成本。对烟农合作社建立的认识同样基于历史的传承，传统的农村社会文化和风俗习惯对烟农接受合作社制度具有重大影响。赵凌云[17]认为，我国文化传统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重视非正式制度安排，合作社正式制度中“民主管理”等要求与约定俗成的乡土文化有互斥性，因此合作社制度需要经历一个适应的过程。唐新苗等[18]指出宗族主义、家族主义等农村传统文化不利于以契约为主的陌生人之间的合作，制定烟叶生产合作组织方案、措施要利用好农村传统文化。苏新宏等[19]对豫中烟区烟农的有关调查发现，习惯是种烟的最主要因素。习惯作为传统文化、既存信仰结构和非正规制度，对合作社制度的建立和推广产生锁定效应，后者无法摆脱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规律，决定了我国的烟农合作社建立并不仅仅是烟农认识问题。改变习惯需要额外的学习成本，对“386199”烟叶种植队伍构成来说，对新制度的学习成本更大，烟农尊崇习惯而不加入合作社就规避了新制度的学习风险，本身就是一种当期收益。

1.4 烟农实际境遇的限制

对“外部热情，烟农冷淡”现象的出现不应片面归咎于烟农。周利勤和陈金红[20]认为，我国烟叶产业中各市场主体之间缺少利益均衡机制，烟农一定程度充当了烟草企业快速发展的廉价劳动力。唐新苗等[18]指出，农村政府信用、社会信用缺失也增大了烟农的交易成本，让烟农从历史的博弈经验中得到不信任的结论，其内心不能支持外力推动的合作机制。事实逼迫烟农对是否接受合作社制度算自己的账，自己能否获得益处，是否会被别人利用。因此，王显强[21]认为，农民不愿意合作的根本原因是怕别人“搭便车”。烟农合作社的建立与发展也是一个制度变迁的博弈过程，烟农根据自己掌握的政府和烟草部门释放的行动信息选择博弈路径。如果博弈的结果是不合作，运用倒推的动态博弈分析方法，就必然会得出烟农认为合作社对其有不利影响或无所谓的看法。

对烟农“认识不足”问题的分析，将问题转化为两个方面：是烟农的认识落后，还是政府和烟草部门对烟农的认识不足？至少，渴望通过宣传改变烟农认识并不具备客观的基础，我国烟农合作社的建立应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解决途径是建立基于互惠诱发信任的新机制[7]。

2 对合作社部分运作不规范问题的认识

综合有关文献、资料，当前我国烟农合作社的不规范现象主要包括：民主管理得不到体现，如“主要牵头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内部人控制”现象时有发生；产权关系不清；财务制度和流程不规范，如财务未按期向社员公开，未及时进行财务审计；固定资产管护维修资金不到位；分配随意等[22-24]。不规范的原因包括：成立合作社的意图；经营者能力；民主管理与能人治理的矛盾；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倾向导致的公共选择（搭便车）问题、产权安排导致的委托—代理问题、不完全契约下的敲竹杠等问题。文中针对部分管理规范问题予以分析。

2.1 合作社发起意图

针对烟农合作社成立意图，存在两种情况：烟农出于互帮互助目的成立，包括烟农自发成立、政府和烟草部门推动成立；出于非正常目的成立。第二种情况属于发起者动机不纯，内生不规范现象，需要政府、烟草部门甄别，防止资源浪费。第一种情况具有规范的内在需求，是真正需要支持的对象。

2.2 合作社经营者选择

在合作社具有规范内在需求的情况下，制约规范运作的关键因素是经营者的本身素质。当前，烟农合作社经营者的来源主要包括乡镇干部、村干部、种烟大户和烟草部门人员。乡镇和村干部的介入，有利于合作社的快速建立，但以政治权威取代经营管理能力，在民主作风盛行的地区尚好，反之则将政治行政单位的管理方式带到合作社，民主管理的要求受到权威的压制，监督难度增大。有些烟农合作社理事长、经理和财务人员选用烟站站长、副站长等烟草部门职工，短期内有利于合作社对外协调和形式规范，但实质上成为烟草部门直接经营合作社，烟草部门丧失监督资格，烟农将合作社运营问题归咎烟草部门，加剧双方矛盾。合作社经营者的选择偏颇，给合作社走向规范化带来更大的学习成本，属于外部推动制度变革的负面效应之一。对合作社经营者的选择，需要在迅速建立和后期规范发展之间做出权衡。政府和烟草部门作为制度供给方，需要承担一部分制度变迁成本，但应放在指导、培训、监督和市场让利等方面。

2.3 合作社内部人控制与能人治理

烟农合作社民主管理问题的焦点在于是否属于内部人控制。内部人控制源自所有权和控制权的分离以及剩余索取权和剩余控制权的界定不清等导致的委托—代理问题。在烟农合作社中，烟草部门与合作社之间、普通社员与经营者之间、经营者与社员身份重叠之间都存在委托代理关系，复杂的委托代理关系使烟农合作社相比其他合作社更容易形成内部人控制。但烟农合作社的内部人本身也是合作社投资人，代表了合作社大户的利益，直接套用公司制企业的内部人控制解决措施并不合适。谭智心和孔祥智[25]、Bijman等[26]认为，解决合作社内部人控制问题，关键在于改进合作社内部非对称信息的现状，可通过在全社公开财务账目等方式，将代理人的“隐藏信息”公开化；加大普通社员特别是其中的技术能手在理事会、监事会的比重，减少“隐藏行动”。黄胜忠等[27]调查表明，合作社内部监督力度越大，合作社绩效越高，社员或代表大会和监事会的召开次数对合作社管理和绩效有一定的积极影响，财务公开对提高合作社绩效的作用尤为明显。对于烟农合作社，一方面，可以借鉴上述调查研究成果加强内部监督，另一方面，可以依托烟草部门实施外部监督。烟农合作社的资产很大一部分属于烟草部门投资形成，烟草部门自然成为其监督者，非惠顾者身份则更有利于烟草部门发挥监督作用。但很多地方的烟草部门过度介入合作社经营管理，丧失了监督资格，对合作社的民主管理与自我发展是一种隐患[28]。

避免合作社内部人控制的同时不应否认能人治理。根据科斯的企业理论，企业的性质就是要将市场无法解决的事情交由一个权威（企业家）解决，这个权威在烟农合作社中就是一位或一群能人。对于能人治理，国内学者指出，目前我国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剩余索取权和剩余控制权格局必然是倾斜的，治理结构必定是偏于大户等能人，没必要急于规范，外部也不要过多干预，只要符合成员利益发展这一本位精神，就应是允许的[29-31]。Bijman等[26]指出，克服前社会主义国家合作社问题的第一要务是获得值得信赖和娴熟的领导才能，这种领导才能是发展合作社最稀缺的资源和真正的限制因素。Chaddad和Iliopoulos[32]指出，所有合作社不是100%成员控制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成员控制的交易成本过高，另一方面可能是委托代理的收益高于成员控制收益；合作社采取经理制或公司治理的模式，控制管理者的成本增加，但集体决策的成本降低，这可能是当代合作社生存的先决条件。对能人治理与内部人控制，可以依据是否排斥民主决策和信息透明特别是财务公开予以区别。但如果不解决激励问题，在烟农合作社的微利经营不足以支付能人劳动报酬和盈余分配合法但不合理的限制下，能人治理就可能蜕变为内部人控制或能人脱离合作社。

3 结论

分析我国烟农合作社建立和运作过程中的部分问题，解决的关键并不在烟农，而在于其外部推动者——产区政府和烟草部门。我国烟农合作社虽有自发成立的诱因，但普遍存在外部推动的因素，是诱致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相结合的产物。作为制度供给者和利益相关方，推动者有必要建立一个包含规则和约束的合作社制度框架，承担一些协调集体行动的成本。在此过程中，推动者应结合制度变迁的客观规律和我国烟农的实际境遇，正确理解烟农认识和其他合作社问题，谨慎探索合作社发展道路。推动者应避免直接参与合作社的运营管理，正确界定在合作社建立和发展过程中的角色定位，将工作重心放在扶持和监督两个方面，为合作社运作规范创造条件。

4 研究建议

作为我国烟叶产业的一个全新课题，对烟农合作社的认识和发展尚存在大量的问题需要进一步研究。

4.1 烟农合作社建设推进问题

对烟农合作社的建立应是外力强制推动还是自发，是试点还是全面铺开。短时间内造就大批合作社，往往产生大量治理问题，真正起作用的不多[22，33]。历史证明，“运动式”推动合作社发展是不可取的，合作社在发展中国家和前社会主义国家的大量失败教训值得我们汲取[26，34]。“运动式”产生的另一个不利影响是失去了优势合作社拓展的空间，制度变迁的成本进一步加大：既有合作社的联合需要很大成本；如果既有合作社运作不良甚至休克，对其重新改造将付出更大的成本。即使合作社存在的搭便车、成员眼界、投资组合、控制和影响成本五个经典问题在合作社初期不产生难以逾越的困难，但终将影响合作社的发展[14]。唐新苗等[18]认为我国烟农合作社应采用自组织形式，成员之间信任度较高，治理成本低。在现有烟草行业体制框架与烟农合作社原则、价值观的根本矛盾解决之前，急于推进合作社建立，可能产生失望的结果[35]。

4.2 合作社本质与外部介入的尴尬问题

作为烟农自己的组织，国外烟农合作组织的日常运作费用一般由会员承担[1，36-37]。我国烟农合作社大量资产和运营费用来自烟草部门，甚至烟草部门直接派人参与经营管理，这虽是短期内制度变迁的一种弥补，但过度和不合适的介入使合作社的实际本质趋于模糊，烟农合作社一定程度上成为烟草部门的附属机构，甚至烟农不认为合作社是自己的组织[12]，并出现烟农合作社不能“全社皆农”等观点[38]。烟草部门应怎样扶持合作社并扶持到什么程度，关系到两个独立市场组织的稳定和发展。

4.3 烟农合作社增收的真实性问题

我国烟农合作社降低成本的真实效应并不明确，是亟需研究的问题。尽管不乏报道指出合作社降低了烟叶用工成本，增加了合作社或烟农收入，但也有研究表明，普通农户、大户和合作社的亩均收入依次降低[39-41]。如果普通农户收益确实比大户、合作社高，合作社对烟农就失去意义，就能够更明确地解释为什么烟农对加入合作社热情不高，需要探讨其他增加合作社吸引力的途径或发展其他烟叶生产组织形式。

4.4 合作社带来的后续效应问题

执法困难和信息不完备，使烟草部门与烟农合作社之间的契约为自我履行的不完全契约，烟草部门易遭受敲竹杠威胁。一方面，烟草部门需要被迫在扶持合作社发展与保障个体烟农履约之间做出选择；另一方面，烟草部门投入的主要是不能移动的烟水、机耕路、苗蓬、烤房和不能分割的烟机等专用性资产，投资形成锁定效应，机会主义倾向使烟草部门面临被敲竹杠风险，如有的烟农合作社直接将折旧用作分红，再向烟草部门索要维护费用，烟草部门为维持合作社存在或保障烟叶供应就会越陷越深。此外，烟农合作社壮大，必将带来更大的话语权。农业合作社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增强农户的市场话语权[42-43]。我国烟农合作社尚属于生存防御型的初级阶段，但不排除将来向进攻型转化，强求更多的物资和资金支持，在烟叶价格等方面要求话语权[11，44]。相对于烟草部门推进合作社发展的初衷，这将是一个尴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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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theoretical analysis of tobacco growers cooperatives from 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 perspective

ZHONG Shuling,ZHENG Shaofeng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Northwest A & F University,Yangling 712100,Shaanxi，China

Such issues as insufficient knowledge in farmers and irregular operation of cooperatives were dealt with from 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 perspective.It was believed that tobacco growers should not be blamed for lack of adequate knowledge of cooperatives and that irregular operation could be avoided by examining intent and qualification of initiators and by strengthening supervision.Attention should also be paid to the role of advocators. Recommendations are thus given for further research topics with regard to tobacco growers cooperatives.

tobacco growers cooperatives; 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 transaction cost; institution

10.3969/j.issn.1004-5708.2014.02.016

TS-07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004-5708(2014)02-0094-05

钟术龄（1970—），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农业产业化研究，Email: etsongzsl@126.com

郑少锋（1959—），博士，教授，博导，主要从事农业产业化和农业财务金融研究，Email：yzjtyyb@163.com

2013-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