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能否更加接近本来的目标？——关于“回归公众生活的城市”研究

徐千里

（重庆市城市建设综合开发管理办公室，重庆 400014）

城市，能否更加接近本来的目标？
——关于“回归公众生活的城市”研究

徐千里

（重庆市城市建设综合开发管理办公室，重庆 400014）

我们今天的城市规划和城市设计，许多是以“提升城市形象”为目标和取向的，过度重视“仪式性”和“标志性”，而对于比这些东西远为重要的城市运转机制这样的问题却不予关心，对城市与人们日常生活需求的关系问题，很少深入考虑。文章介绍了雅各布斯等人对城市的思考，对我国当下的城市规划进行了反思。作者呼吁，规划和设计城市，实际上就是在规划和设计公众的生活，所以我们必须以对生命和生活的敬畏之心去面对和理解城市中的一切。

城市规划；城市文明；城市本质；城市功能；简·雅各布斯；刘易斯·芒福德

我们当前的城市建设在取得许多令人瞩目成就的同时，又明显存在大量误区，致使其往往偏离城市发展的基本目标，出现种种本末倒置的追求，这是值得我们深刻反思的。

1 问题表现——形式主义盛行

当我们试图探讨应该如何建设我们的城市和家园的时候，必须首先弄清楚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什么样的城市才是真正好的城市，怎样的城市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城市？这里涉及了一个价值观念和价值取向的问题。所以，伊里尔·沙里宁说：让我看一看你的城市，我便能够知道你的人民在文化上的理想和追求。

在过去的二三十年中，人类面对生存与发展中出现的前所未有的问题、矛盾和机遇，在寻求更有效的发展方式和途径的同时，也在对发展观念本身进行着深刻的反思。在1992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大会上，可持续发展作为一种新的社会发展观正式被政治领袖们接纳，其后短短二十几年时间里，“可持续性”已经成为一个全世界共同关注的课题，这标志着人类发展及其观念由于对环境问题的关心而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人类发展观念的这种变革对于我们思考城市和建筑文化问题显然十分重要。地球环境遭受破坏、资源枯竭以及生存压力不断增加等问题严重困扰着人类的今天，再也不能把城市和建筑的创造当作一种简单孤立的物质产品的生产，而应当首先把它看作是人类生存和聚居环境的营造，将其与更广泛的环境问题和生态问题相联系，与人类生存状态和生活理想相联系。

然而长期以来，在我们的城市规划、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形式主义——始终在影响我们的思维和观念。我们往往从单纯视觉的角度评价建筑和城市，常常将城市和建筑是否“好看”作为评价的首要标准。但是好的城市和好看的城市显然并非一回事。而且，怎样的城市才能算是真正“好看”的城市，也远不像人们习惯认为的那么简单。至少在现代意义上，真正好的城市首先必须是一个适合并能够全方位地服务于公众生活的城市。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却至今也未能深入人心。我们当今城市建设，特别是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和矛盾，往往与之相关。而这一问题的出现也并非偶然，它缘于长期以来我们关于城市规划和建设的观念与理论。

2 雅各布斯的思想与启示

图1 《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

事实上，欧美等发达国家在其快速城市化的进程中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美国著名记者和自由撰稿人简·雅各布斯发表于1961年的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便对有关问题和思想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与批判（图1、图2）。自1961年出版以来，这部书即成为城市研究和城市规划领域的经典名作，对当时美国的都市复兴产生了持久而深刻的影响。作者以纽约、芝加哥等美国大城市为例，深入考察了都市结构的基本元素以及它们在城市生活中发挥功能的方式，挑战了传统的城市规划理论，使我们对城市的复杂性和城市应有的发展取向加深了理解，也为评估城市的活力提供了一个基本框架。即使到今天，该书对于我国目前的城市规划和城市建设都是极具借鉴和启示意义的。

图2 简·雅各布斯（1916-2006）

将这一论题与当前在我国正受到广泛关注的“新型城镇化”问题联系起来思考和讨论，是很有意义的。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城镇化所走过的，基本是一条以规模扩张为特点的道路，到今天显然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障碍。随着各种红利的逐步消失，中国经济正努力寻找新的增长点。不久前刚刚公布的《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指出，城镇化是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强大引擎”，它将推动区域协调发展、扩大国内需求并加快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为此特别强调要“积极稳妥推进城镇化，着力提高城镇化质量”。

提高城镇化质量的核心，就是要彻底改变过去那种以土地扩张为核心、“要地不要人”、“见房不见人”的旧的城镇化模式，不乱占耕地建宽马路、大广场、甚至大空城，真正走一条以资源节约、效率优先，以加快人口城镇化、改善公众生活质量为出发点的新型城镇化道路，这种城镇化就必然是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城镇化，目的是造福百姓。

显然，要真正推进新型城镇化，就必须破解一系列深层次难题，就要求我们更加注重落实科学发展观，避免过去几十年我们在高速城镇化过程中曾经走过的弯路，避免产生更多新的城市垃圾和城市病（图3、图4）。

图3 新型城镇化，是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目的是造福百姓，走集约、节能、生态、可持续的发展之路。

图4 新型城镇化，不是新一轮的城镇化，不是简单的“造城运动”。

以往我们对于城市的关注和理念往往聚焦在其物质的层面和表面的形式。而雅各布斯对现代城市的生死拷问却是透过“一些普通的、平常的事情”而进行的（图5），她的思想是从对城市的理解开始的。此前，城市更多地是被视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实体，或与之关联的空间艺术，因此城市规划更加侧重物质空间的设计，更加关注城市的物理形态。但是在雅各布斯看来，城市首先是公众生活的场所，因此她更加关注的，是使城市得以正常运行的机制。所以在她的笔下，城市不再只是水泥丛林，她更加关心下水道是否堵了，自来水是否干净，孩子们是否安全，公园的路灯是否能够照见黑暗的角落……因此，雅各布斯告诉我们，规划是城市中复杂关系和不同人群利益的协调过程，更多地是一个政治过程。我们怎样去规划和建设城市，取决于我们怎样认识和理解城市，从而怎样设定这种建设的目标（图6）。

图5 雅各布斯通过对“一些普通的、平常的事情”的深入观察和理性思考，触及了现代城市规划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

图6 雅各布斯的思想是从对城市的理解开始的。她认为城市首先是公众生活的场所，因此更应当关注的是使城市得以正常运行的机制。人们怎样规划和建设城市，取决于他们怎样认识和理解城市，从而怎样设定这种建设的目标。

人们为了生存，来到城市；为了生活得更美好，人们留居城市。但为什么我们过去建设的许多城市不仅并没有能够让人们生活得更美好，反而出现了很多问题呢？因为我们没有真正把公众的生活作为城市建设的出发点和目标。

城市如同生命的有机体，是人们真实生活的世界。但是以往城市规划所描绘的乌托邦式的城市理想和城市蓝图，却常常试图把城市当作一种终极完美的艺术品去创造，因而往往与生活的需求相脱离。对此，雅各布斯指出，“当我们面对城市时，我们面对的是一种生命，一种最为复杂、最为旺盛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在处理城市问题时，我们会遇到一种基本的审美局限——城市不能成为一件艺术品。尽管艺术和生活不可分割，但它们不是同一件事。为什么有些城市设计虽付出了很大努力，但仍让人失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艺术与生活的混淆。要想在规划和设计上拥有更好的思想和策略，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要澄清这种混淆。”[1]

雅各布斯强调城市的有机性，实际上就是强调城市的生活属性。她对城市生活所作的大量生动细致的描述，令我们看到城市生活的核心——真实、鲜活的生命。如此我们面对和处理城市问题时，才会抱持一种对于生命的敬重之心和审慎态度，去仔细观察和辨析城市生活中的细节以及隐藏在背后的秩序和原则（图7）。

图7 强调城市的有机性特点，实际上就是强调城市的生活属性，强调城市生活的核心——真实、鲜活的生命。如此我们才会在面对和处理城市问题时，抱持一种对于生命的敬重之心和审慎态度，去仔细观察和辨析城市生活中的细节以及隐藏在背后的秩序和原则。

我们今天的城市规划和城市设计，许多是以“提升城市形象”为目标和取向的。尽管具体的表现形式各不相同，但宽马路、大广场、中轴线、绿草坪以及标志性建筑等几乎是它们共同的特征。它们希望达到的目的主要是使城市更加气派、好看，而对于比这些东西远为重要的城市运转机制这样的问题却不予关心，对城市与人们日常生活需求的关系问题，也很少深入考虑。结果可想而知，这样的城市不仅城市空间单调，尺度错乱，而且功能严重缺失，人们在城市的生活十分不便，更不可能获得城市生活应有的好处与乐趣，往往与规划者期待的结果相去甚远。这当然并非是因为规划者对了解城市是如何运转的重要性采取有意蔑视的态度，而是由于在脱离实际的规划理论影响下，他们的确不懂得究竟是什么成就了一座好的城市，又是什么使他们的规划失败的。

看一看我们城市中那些占据着中轴线，居高临下，孤芳自赏，表情冷漠的地标性建筑，那些俯瞰着宽阔广场，拒人于千里之外地方行政中心，或所谓文化中心等，难道我们不应当对这样的城市中心及其与公众生活的关系提出质疑吗？两年前笔者曾参加一个轨道交通与城市发展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会上来自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专家学者通过大量的案例发表他们各自对于轨道交通如何影响城市发展等问题的意见和观点。有趣的是，许多专家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个不能说是与会议主题无关的现象：中国大陆的轨道交通枢纽，不论是设计方案还是已有实例，与其他国家、地区的同类建筑和设施相比，有着明显的特征，因此极易辨认——它们都极其强调建筑的形式感和仪式性，因此几乎无一例外地具有中轴对称、图案性强的建筑外形，无一例外地面对一个巨大的广场，甚至为了表现出有关设计的“寓意”，连表达的方式都是趋同的，几乎都采用鸟瞰图。但是，与国外（以及香港和台湾）同行更加关心此类交通枢纽的功能运行、换乘效率、相关服务设施以及它们与更大城市区域功能的联系等问题相比，我们这种“很中国”的、本欲表达设计意图的鸟瞰图，恰恰暴露出这种交通枢纽规划设计在人流车流组织和公共服务设施上的极其薄弱，甚至混乱。然而，轨道交通枢纽规划建设的这种现象决非特例，毋宁说，它反映出的正是我们城市规划思想观念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图8）。

图8 我国轨道交通枢纽规划建设中的种种现象，反映出的是我们城市规划思想观念中普遍存在的问题。

图9 街道及其人行道，以及城市街区——而不是那些所谓的城市中心——乃是城市中最主要的公共区域，是城市的最重要的器官。城市街道和人行道除了承担交通功能外，最重要的功能便是“交往”。

两年前，有几家地方媒体组织过一次“最美街道”评选活动，但是我发现，这些由公众和专家投票评选出的所谓“最美街道”，实际上大多很难被称为真正的城市街道，而是一些又宽又直，两旁种植了漂亮树木甚至草坪的城市公路。这些街道上最主要的“活动”是各式各样车辆在或急或缓地驶过，却没有沿街的商铺，因而也很少有行人走过，即使有，也只是一些行色匆匆，埋头赶路的人。

雅各布斯在书的第一部分讲述的“城市的特性”中，没有像普通教科书那样全面系统地论述城市的方方面面，而是选取了人行道、城市街区和城市公园这些公众日常生活的载体，来讨论它们的用途和运行机制。她强调：“在城市里，除了承载交通外，街道还有许多别的用途。城市中的人行道——街道中行人走路的部分——除了承载行人走路外，也有其他很多用途……城市的人行道，孤立来看，并不重要，其意义很抽象。只有在与建筑物以及它旁边的其他东西，或者附近的其他人行道联系起来时，它的意义才能表现出来。”[2]在雅各布斯看来，街道及其人行道，以及城市街区——而不是那些所谓的城市中心——乃是城市中最主要的公共区域，是城市的最重要的器官。她认为，城市街道和人行道除了承担交通功能外，最重要的功能便是“交往”（图9）。我以为，雅各布斯抓住了城市最重要的特征，同时也戳到了现代城市规划的一个痛处！

3 基于城市本质的反思

美国20世纪最著名的人文主义思想家刘易斯·芒福德曾经说过：“城市是文化传播中仅次于语言的一项最宝贵的人类发明。”因为城市为人类带来了广泛的接触和伟大的交流，从而促进了人类的进化。“因为城市中长期近亲繁殖的危险消除了，广泛的生物学杂交开始了”[3]。——这种 “生物学杂交效应”，既有体质上的意义，更有文化上的意义，而它在文化方面的贡献显然是远非对体质上的贡献所能比拟的。

古今中外，那些得到人们最多赞美的城市和城市空间，其形态、风格可以各式各样、千差万别，但有一些基本的特征或要素却是共通的。首先，它应该是人们愿意去往，并喜欢在那里流连徜徉的地方。在这里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和活动，这里便于人们进行各种各样的社会交往和交流（图10）。

图10 纽约第五大道——好的城市街道，无论形态、风格怎样，都应该是人们愿意去往，并喜欢在那里流连徜徉的地方。在这里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和活动，这里便于人们进行各种各样的社会交往和交流。

芒福德说，“对话是城市生活的最高的表现形式之一，是长长的青藤上的一朵鲜花。城市这个演戏场内包容的人物的多样性使对话成为可能……城市发展的关键因素在于社交圈子的扩大，以至最终使所有的人都能参加对话。不止一座历史名城在一次总结其全部生活经验的对话中达到了自己发展的极顶。”［4］城市“文化场”中的交流、切磋、纷争，造就了代代人才。城市的这种伟大功能一言以概之，就是“对话”。而城市中如雅各布斯所特别关注的那些与人们日常生活关联最多的街道、街区、街头公园等公共空间，正是提供我们进行对话、交流、交往的场所和舞台。

在芒福德看来，对话不仅是城市兴盛的标志，是城市对人类生活的最伟大贡献，而且，广泛而充分的对话也是人类发展的重要因素，它甚至成为人类生存的一种基本需要。所以，城市应把“最终使所有的人都能参加对话”作为目标。古代的那些城市或许没有我们今天的都市这般显赫、堂皇，但雅典和长安是因为其广泛而充分的交流，因为“总结其全部生活经验的对话”，才获得了不朽的声名。

与之相比，我们今天的许多城市却更像是一座座死城。在这里，人们为着种种“目标”，在营造着各自的堡垒，现代的分工制和专业化把每个人都放到一个专业的“格子”中，于是，我们的政治家没有机会拜访哲人，我们的科学家无暇幸会诗人，我们居住在同一城市中的人们，因其被贴上了不同的标签而作茧自缚、划地为牢，相互失之交臂，老死不相往来。人们为都市生活付出了代价，却忘记了人类创造伟大城市文明的最初收获和根本目标——交流、交往和对话，而只是津津乐道于物质的富足与奢华，这无疑是一种异化。

一个相关的例子，是南方某大城市，为承办一次大型综合性国际体育赛事，规划建设体育运动中心。按照通常的做法，体育运动中心，包括运动员村等相关服务设施大多是集中建设，为的是比赛时的方便和高效。但是在为这一重大建设项目所进行的规划设计国际招标中，部分设计机构提出了分散式的规划设计思想和方案，即将各比赛场馆和运动员村，合理分布在城市的不同区域，目的是使所有体育场馆在赛事之后可以变成城市的公共活动场所，为所在区域普通公众体育健身提供方便，而运动员村也可以改造利用成为城市的公寓式住宅等。应该说，相对于惯常的做法，这样的规划思想体现了科学性和前瞻性，是更加有利于城市可持续发展的。然而，这种思想和方案未能获得实施，原因据称是不符合国际惯例。这是说出来的理由，我相信，至少还有一个说不出的——而且很可能是更重要的——原由，便是这种分散式的场馆布局，在许多人心目中远不如集中布局来得漂亮和气派，它缺乏人们期待的那种仪式性和标志性。一些专家学者对之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实际上，这里提出了一个真正有深度的问题：对于一座城市而言，为期十余天的一次体育赛事和城市公众长期的日常生活需求相比，孰重孰轻？城市最核心的属性，究竟是明星们仪式性表演的舞台，还是普通市民日常生活的所在？如果能够认真思考和理性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城市规划和建设的思路是不是可以更加清晰呢？

4 对策——回归公众生活的城市

黎巴嫩诗人纪伯伦说：人们常常走得太远，以致忘记了出发的目的。当代城市的发展往往就因为有了太多心有旁骛、本末倒置的追求而严重异化了。雅各布斯对于现代城市种种弊端进行的剖析和批判，目的就是要求城市回归真正为公众生活服务的基本目标。她强调城市的多样性和功能混合性，反对现代城市规划理论中机械的功能划分，包括对于街区尺度的要求，强调小街段的必要，以及保留老建筑的必要，甚至城市密度的需要等，都是对于现代城市规划、建设中因遵从种种教条而背离人的生活目标的思想观念的反思和修正。

比如在讨论廉租住宅区的规划问题时，她指出，“在关于廉租住宅区的问题上，存在着一个很不恰当的思想，那就是认为廉租住宅区就是‘低廉’，不属于正常城市，不是它的一部分。单单从廉租住宅区的角度来谈对其的拯救，或者改善那里的情况，实际上是在根源上重复了这种错误思想。相反，问题是应该把廉租住宅区，也就是那一部分的城市区域，重新‘编织’回到整个城市的‘骨架’里——在这样做的过程中……让廉租住宅区重新回到整个城市的构筑中，这不仅对把生机引入那些危险或停滞地区来说是需要的，而且对于更大范围的地区规划来说也是需要的。如果一个城市地区不仅在形态上被廉租住宅区及其交界空旷地带肢解分割，而且一个一个的微小街区使得城市地区本身在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受到阻碍，那么这样的地区实际上就谈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地区。”[4]这个观点对于我们今天的廉租房的规划选址乃至建设管理，显然是具有指导意义的。

现代城市规划理论中关于功能分区的思想由来已久，它与现代主义的理性主义思想观念密切相关。现代主义解决了一些城市问题，却又带来了另一些新的矛盾。当新的矛盾日益凸显，往往便导致了城市活力枯萎、城市功能割裂、城市面貌单调等问题。为此，雅各布斯倡导城市功能的多样融合。“如何在视觉上使城市拥有多样性，如何尊重城市的自由，但同时又在视觉上表现出有秩序的形式，这是城市面对的一个重要的审美问题”［6］。然而，雅各布斯强调城市功能融合的真正目的显然并不在美学上，她引用拉斯金的话指出：城市功能的多样融合，实际上就是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的不同行为的融合。“所谓人的不同行为就是指人在做不同的事，出于不同的理由和不同的目的，而建筑就要反映和表达这种差异性——问题不仅仅是形式，更主要的是内容。作为人而存在以及人的存在应是我们最感兴趣的。建筑就像文学和戏剧一样，是人的差异产生的丰富性才给人的环境带来活力和色彩……现在再来看看单调现象带来的危害……我们的城市划分法则中存在的最大误区就是它允许整个区域只有一个用途”［7］。这种情形在我们当前的各类新开发区和工业园区建设中十分普遍，由于产业与城市相割裂，工作和居住功能被人为分离，其后果不仅是城市空间和形象的单调，活力的丧失，而且形成了一个个 “空城”、“死城”和“堵城”。

此外，我们之所以一再出现摊大饼式的城镇化，许多城市规划之所以屡屡失败，一个根本的问题是城市规划以短期经济利益为导向，而不是以城市结构优化和功能完善为导向，不是以公众的生活便利、效率优先为导向。往往是房地产开发到哪里道路等基础设施才修到哪里，道路与规划图跟着房地产走，显然是本末倒置。城市规划最基本的原则，应是以公众生活需求和公共交通高效率为中心来规划城市结构和功能，这既是提高城市发展效率的根本要求，也是便民化的内在要求，是真正的以人为本。而当今许多城市的建筑布局和道路规划，都极不科学，其特点是追求气派、好看，却不实用、不方便。比如，在汽车普及率并不很高的情况下城市交通便已如此拥堵不堪，一个重要原因是因其城镇发展理念是错误的，或者说带有明显的“乌托邦”色彩，如要把某大城市建设成花园式或田园式城市，其实不过是摊大饼、为炒房炒地提供一种美丽说辞，是低效率、好看不好用的城市发展理念和方式的主要表现。所以，新型城镇化必须尊重城镇化的发展规律，科学规划和建设，在优化城市结构和提升城市服务功能上下功夫。

本文不是一篇专门的读书报告，只是在重读雅各布斯这部著作时联系我国当前城市规划和建设中存在的一些带有普遍性和根本性的问题，发表的一些感想与见解。这里远没有触及该书涉及的全部问题和内容，有关的话题还可以广泛发挥和延伸，只是限于篇幅，这里更加强调的是这部著作对我们思考城市问题在认识论和方法论上的启示意义。雅各布斯的观点对于我们今天城市化进程中所遇到的诸多问题和所呈现出的许多矛盾，的确具有多方面的启发。但这决不是说，我们可以用雅各布斯的理论和方法去解决我们面临的所有问题。任何学说和理论，都是针对当时当地的问题而提出的。比如在书中雅各布斯对现代主义城市规划的大师霍华德和柯布西耶，以及芒福德等一批颇具影响力的人物都给予了批判，并且言之成理，但并不能因此就简单地得出结论，认为她比那些大师正确或者高明。实际上因为他们当时面对的是不同于雅各布斯时代的城市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案自然不会相同。即使在如霍华德和柯布西耶这些大师之间，观点也是不尽相同，甚至大相径庭的。因此，研读此书，我们应当懂得各种思想理论与时代、社会背景的关系，准确把握不同时期、不同学说的精髓，而避免“非此即彼”的思维陷阱。

在雅各布斯的书中，自始至终强调了城市的有机多样性。在她看来，有机多样性是城市的生命，因为城市中的生命和生活本身就是多样、复杂和有机的，我们建设城市根本的目标就是提高城市的活力，营造丰富的生活。规划和设计城市，实际上就是在规划和设计公众的生活。所以我们必须以对生命和生活的敬畏之心去面对和理解城市中的一切，去挖掘隐藏在丰富的城市生活背后的秩序，通过规划和设计去引导城市的生活，使城市更加富有活力，让我们的城市重新成为公众生活的世界 ——这就是我们今天所从事的工作的意义。

[1]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M].金恒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341-342.

[2]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M].金恒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28.

[3]刘易斯·芒福德.城市发展史[M].倪文彦、宋俊岭，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5：41、37.

[4]刘易斯·芒福德.城市发展史[M].倪文彦、宋俊岭，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5：88-89.

[5]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M].金恒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392-393.

[6]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M].金恒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229.

[7]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M].金恒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228.

Can Urban Planning Be More Function-oriented?

Nowadays,most of urban planning and urban design is targeted to"promote city image",overemphasizing"rituality"and"landmark"regardless of more important issues like city operating mechanism and the relation between city and people's living requirements.Jane Jacobos'and other people's thoughts on city and reflections on city planning are introduced.The author appeals that everything about city should be faced and understood with seriousness as city planning and urban design actually means planning people's life.

urban planning;city civilization;city nature;urban function;Jane Jacobos;Lewis Mumford

TU984.11+1

B

1671-9107（2014）05-0005-05

10.3969／j.issn.1671-9107.2014.05.005

2014-4-12

徐千里（1963-），男，上海人，博士后，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建筑文化、城市规划研究与管理工作。

孙苏，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