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元
桂枝加葛根汤方出自张仲景《伤寒论》[1]第二卷辨太阳病脉证,原治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之证。原文第14条曰:“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桂枝加葛根汤组方:葛根四两,桂枝三两(去皮),芍药三两,生姜三两(切),甘草二两(炙),大枣十二枚(擘)。
姚志毅副主任医师从医20余年,学验俱丰,造诣深厚,擅长内儿科疑难杂症的中西医治疗,尤擅长运用经方治疗肾系疾病。笔者有辛跟随姚老师临诊,亲眼目睹姚老师灵活运用经方屡起沉疴,疗顽疾,现以桂枝加葛根汤的临床应用为例,阐述姚老师活用经方“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学术思想,以飨读者。
1.1 “证同治亦同,证异治亦异”的辨证思想 能够辨证地看待病和证的关系,既重视同一种病可以包括几种不同的证,又重视不同的病在其发展过程中可以出现同一种证。因此在临诊时,在辨证论治原则指导下,采取同病异治,或异病同治的方法来处理。所谓同病异治,是指同一种疾病,由于发病的时间、地点,以及患者机体的反应性不同,或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所表现的证候不同,因而治法也不一样。所谓异病同治,则是指不同的疾病,在其发展过程中,由于出现了相同的证候,因而可以采用同一方法治疗。
治病的法则,不是着眼于病的异同,而是着眼于病机的区别,辨识不同疾病在其发展过程中有无共同的病机。病机相同,才可采用相同的治法。例如久痢脱肛、子宫下垂、胃下垂等,属不同的病,但如果均表现为中气下陷证,就都可以用升提中气的方法治疗,充分体现了中医学“证同治亦同,证异治亦异”的辨证思想。
1.2 擅用经方,灵活辨证应用 辨证论治是中医的精髓,是指导临床诊治疾病的基本法则,“异病同治”就是在此原则指导下产生的。“异病同治”作为中医最基本的治疗原则之一,在临床实践中,对于提高临床疗效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吾师擅长运用经方,灵活辨证治疗内儿科各种疑难杂症,故大多能取得良好的效果。笔者自从事中医工作以来,跟随姚志毅副主任医师,始终牢记辨证论治的思想,处方用药总离不开辨证论治,临床上从不拘泥于某一方只能治某种病,而是着眼于“证”的异同,遵循“证同治亦同,证异治亦异”。
2.1 中毒型细菌性痢疾 张某,女,6岁半。2012-03-10初诊。患儿于1 d前无明显诱因突然出现发热,测体温最高达40.2 ℃,伴寒战抽搐,恶心呕吐,呕吐物为胃内容物,呈喷射状,大便呈脓血样,腹痛,里急后重。病情变化迅速,因昏迷而急诊入院。拟诊为:中毒型细菌性痢疾(混合型)。入院后即刻建立静脉通道,予以抗炎、补液、纠酸、降颅压等对症处理。翌日,患儿面色转灰暗,仍寒战高热,呼吸微弱,给予药物及持续物理降温等处理。此后患儿每日上午发生寒战,且有紫绀,肢凉,午后高热(39.1~40.2 ℃),无汗,时有语妄躁动,每日下利脓血便10余次,腹胀,里急后重,无呕吐,食欲差。实验室查血常规白细胞15.3×109/L,淋巴细胞43.5%,中性粒细胞9.8%;血红蛋白170 g/L,红细胞6.5×1012/L;K+3.1 mmol/L,Na+130 mmol/L,Cl-91 mmol/L,Ca2+2.15 mmol/L;大便常规+潜血:血样便,镜检:白细胞10个以上/HP,红细胞满视野/HP,OB(+);大便培养:志贺痢疾杆菌(+)。耐药试验:对多种抗生素药物不敏感。为进一步治疗,5 d后遂请本院中医科副主任医师姚志毅会诊。诊时患儿呼吸促迫,唇色淡红,腹满不硬,舌质色淡,苔薄白而腻,右脉沉滞,左脉弦大而急。证由暑湿内伏,新凉外加,表郁里结,以致升降阻滞,营卫不通。若单治其里则伏邪不得外越,内结必然更甚,病为正虚邪实。幸胃气尚存,津液未竭,急宜升阳明、和营卫、开玄府之闭,达邪外出而解里急。方用桂枝加葛根汤化裁:葛根10 g,白芍8 g,桂枝、藿香、佩兰各6 g,炙甘草5 g,生姜3 g,大枣3枚。每日1剂,水煎约400 mL,早中晚分3次服用。药后另服荷叶、炒粳米煎汤。仿桂枝汤服法以助汗。药后当夜微微汗出,体温渐降,四肢转温,但小腿至足无汗。复诊:服药2日后,患儿寒战消失,里急后重及脓血便亦较前好转,前方去桂枝、白芍,加健脾化湿之品调理1周乃愈。
按:本案例为中毒型细菌性痢疾,患儿高热、脓血便,但面白、肢凉、寒战较为明显。据此,姚志毅不以苦寒清热解毒治痢之巢白,反用辛温之剂开表达邪,逆流挽舟,使表开则里畅,热去而痢停。
2.2 面神经麻痹 陈某,男,9岁。2012-05-10初诊。其母代述:“患儿左侧面部肌肉颤动,伴有麻木感,口眼歪斜1个月。”1个月前患儿由于贪玩汗出伤风而后突感左侧面部肌肉颤动,左侧面部麻木,随之出现口眼歪斜,项背强几几,时有自汗、恶风、手足麻木等症状。曾在当地县医院就诊,诊断为面神经麻痹(周围型),给予静脉输液及口服药物治疗(具体不详),疗效欠佳。为求进一步诊治,遂来本院求助于吾师姚志毅。入院查体:生命体征平稳。神志清,精神稍差,面色微黄。左侧面部肌肉颤动,口眼歪斜,舌淡红,苔薄白,脉弦。证由风邪侵袭,营卫不和,分肉不利,筋脉失养。故以调和营卫,解痉舒筋为基本治疗大法。处方:葛根15 g,白芍、地龙各10 g,桂枝8 g,川芎、甘草各6 g,生姜3 g,大枣3枚。每日1剂,水煎约400 mL,早中晚分3次服用。服后吸热粥约200 mL,取微汗,避风。5剂后症状大减。效不更方,复投本方6剂,诸症告愈,随访1年未见复发。
按:本例患儿属腠理不固,营卫不和,致络脉筋肉失养,加以汗出伤风,风邪扰动而发病,参以脉证符合桂枝加葛根汤证,用之果验。
2.3 睑下垂 陈某,男,13岁。2005-03-12初诊。其母代诉患儿于1个月前外出途中,因感风寒,当晚发热,测体温最高达38.6 ℃,尚无寒战及抽搐,无恶心呕吐,二便正常。在家曾给于口服“头孢克肟、抗病毒颗粒、布洛芬口服液”等药(具体不详)。次日热退后,遂发现双眼睑下垂。经省、市等医院均诊为“睑下垂(双侧)”。曾给予口服维生素B1,维生素B12,肌内注射新斯的明隔日1次,虽有短暂之效,但须臾复垂,且逐渐加剧。查:患儿发育一般,形气较弱,舌脉未见明显异常。余以补中益气汤加味治之,服3剂,毫无效果。遂请吾师姚志毅会诊。师曰:“眼睑乃足太阳膀胱经脉所起之处,患儿初因受风,伤于太阳之脉,致太阳经输不利,经气不振,故使眼睑下垂。”遂以通阳疏络,调和营卫法治之,处桂枝加葛根汤化裁:葛根15 g,桂枝、炒白芍、枳壳各10 g,防风6 g,生姜3 g,大枣3枚,炙甘草5 g。上药用文火煎取约500 mL,早中晚分3次服,每日1剂。3剂后病情明显好转,已能平目视物。因形气较弱,又以原方加黄芪10 g以复正气,9剂。半月后其母来告,眼睑完好如前,随访1年未见复发。
按:本病临床多以脾虚气陷治之,然本案乃由风入太阳,经气不利所致,其依据乃是眼睑为足太阳经脉所起之处,此经脉辨证之典范也,果用桂枝加葛根汤取效,临证值得深思。
经方桂枝加葛根汤现代实验研究证明其具有抗炎镇痛、抗Ⅰ型变态反应、影响纤维环细胞的修复等作用,在临床中,主要以原方或加减方,应用于颈椎病、肩周炎、颈心综合征、三叉神经痛、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等疾病,且获得较好的疗效,基础研究从细胞和分子水平更深层次佐证了其作用[2]。其组方寥寥数味(仅6味),但其配伍却极其严谨,根据本草书中记载,桂枝“其用之道有六:曰和营、曰通阳,……,曰补中”。现代药理研究证明本品有降温解热作用,对金黄色葡萄球菌、白色葡萄球菌、伤寒杆菌等均有抑制作用,其主要成分桂皮醛有镇痛、镇静、抗惊厥作用;葛根“疗伤寒中风头痛,解肌发表,出汗,开腠理”,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其有效成分葛根素、大豆苷元和大豆苷等异黄酮类化合物,具有扩张冠脉血管和改善心肌缺血缺氧状态、降压、抑制血小板聚集、抗心律失常及改善脑血循环等作用;芍药“补血,泻肝,益脾,敛肝阴”,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其具有解热、抗炎、抗溃疡、抗过敏、降血糖及免疫调节等作用;生姜“生用发散,熟用和中”,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其具有镇吐、镇痛、抗炎消肿等作用;大枣“调荣卫,生津液,……,和百药”,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其具有提高体内单核-吞噬细胞系统的吞噬功能,保护肝脏,增强肌力和增加体质量等作用;甘草“(甘草)得中和之性,有调补之功,故毒药得之解其毒,刚药得之和其性,表药得之助其外,下药得之缓其速。……随气药入气,随血药入血,无往不可,故称国老……”,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其具有抗酸、抗炎、抗过敏等作用。全方合用,共奏解肌发表,生津和营之功。古人用于治疗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之证,但吾师在临床上将其化裁,用来治疗中毒型细菌性痢疾、面神经麻痹、急性睑下垂等疾病,且收效甚显,何故?其关键是抓住了桂枝加葛根汤证之“邪入太阳经输”之病机,运用于临床,故能每每获效,充分体现了中医学“异病同治”的辨证思想。笔者以此方为例临证举隅三则,旨在告诫读者要活学中医经典,活用经方。
[1] 张仲景.伤寒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1:10.
[2] 马汝明.桂枝加葛根汤的现代研究[J].新中医,2011,42(5):71-73.
(收稿日期:2014-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