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是你们曾经上班的路啊?咋这么陡啊?”
“呵呵,那时候我们可是一篓一篓背着矿石,一直背到那……”,爷爷指着山腰的一处废墟,安详地笑着。
听爷爷说,这里原来是矿山,爷爷的爸爸是个军人,深受父亲影响,他打小就有报效祖国的理想。在矿山上长大,就留在矿山工作了,“文革”期间才离开这里,这里还有自己长眠于地下的“战友”。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过了四十年喽——”
“爷爷,小心点,这里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了!看那儿,早建成现代化的数字矿山了,这估计只有您愿意上来看看了。”我扶着爷爷,吃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咱们再往上爬一点,上面有我们那时候搭建的矿工宿舍,咱们在那休息一会!”爷爷表情严肃而安详,目光坚定而深邃,喘了口气,继续向山顶出发了。
“爷爷,快——快休息一下——”我弓着腰,使劲地喘息着。
“这——这就是最早的熔炼锅……”爷爷有些激动。
一个个圆形的土包,已经近乎倒塌,中间低四周高。我虽学冶金出身,但怎么也想象不出眼前的“土包”和熔炼炉怎么联系起来,这么简陋,怎么能熔炼出合格的金属?听爷爷说,大跃进时期,为了保护这几口锅,爷爷还负了伤,可惜几口锅最终还是被砸烂了。
爷爷似乎有些欣喜,指着远处山间的洞口说:“那就是七○坑啊,那里的矿石是最好的,它可养活了不少人啊!”
喘了口气,爷爷接着说:“建国后,政府决定重新开采,我是最早招进去的一批矿工。当时洞口很小,马车根本进不去,我们就边采边背,大家全靠一股干劲,一天要干十六七个小时。那时比你年龄小的都没喊累,你看你,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爬个“小土坡”就喘成这样……”
“你不是说还有卡车嘛,条件有那么艰苦嘛!”我半信半疑。
“那可是用来拉大件、跑远路的,当时燃油紧缺,平时可舍不得用啊!说起那辆汽车啊,还有段故事呢!”爷爷从容的脸颊,到处散发着欢乐的音符,他已经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当中。
“那辆车还是从国民党那里收缴过来的,听说还是进口的呢。当时咱们会泽矿成立后,路啊就像这样,汽车没法跑!那辆卡车还是我们拆开,一件一件搬上去再组装起来的。那时,大伙齐心协力,还真有股‘难不倒、累不垮’的骨气!”爷爷笑得很天真,嘴角的喜悦感和成就感不由外露。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听爷爷说,他一个人竟然把卡车的轮胎给扛上了山,我真是替他自豪。显然,爷爷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矿友即亲人,来这里就像回故乡,怎能不感慨,怎能不动容。
“爸爸也很争气啊,听说当时毕业后,他主动要求回矿山工作。我们已经继承了这种骨气……”我安慰着爷爷,希望他别太在意这沧桑巨变。
“记得在建那座现代化矿山时,我去现场,一下矿井就看到你爸爸和一群工人横七竖八地倒在矿坑里打盹,他们已经二十多天没出矿井了……”说着,爷爷眼角露出了晶莹的泪花,也许是作为父亲对子女最纯真的怜爱,也许是父亲对儿子发自肺腑的骄傲。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我丝毫没有想让爷爷走的想法,或许让他多停留一会才是对他最大的孝顺。爷爷退休后跟奶奶一起住在城里,日子是舒服多了,但远离了矿山,多少有些失落。
爷爷突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向着矿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端详着远处的崇山郁树,若有所思。他眼角的皱纹印证了这一切是经历了一场如何伟大的变革,他花白的头发和高大的身躯在落日映照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指向了另一边的数字化矿山,恰似一座见证了这伟大变革的丰碑……
如果你是一滴水,你是否滋润了一寸土地?如果你是一缕阳光,你是否照亮了一分黑暗?如果你是一粒粮食,你是否哺育了一个生命?如果你是一颗最小的螺丝钉,你是否永远坚守着平凡的岗位……爷爷做到了,爸爸也做到了,而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