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滢
夜宿周庄,木格窗没有掩好,格外古戏台“咿咿呀呀”的唱声,雨水滑过鱼鳞瓦的滴答声,一齐流进我的梦里。
恍惚间,又回到童年的小城。
小城缺淡水,没有古镇的河道,只有一条雕刻着铜钱蝙蝠的石板街纵横其间,承载着行人、盐车,仿佛天然的素琴上面跳动着的音符,令我沉醉。快呀,快呀!一群上学的娃娃们跳跃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吱呀,谁家柴扉轻启,走出来的是提篮浣衣的妇人,还有蓬发未梳的稚子。吱呀,自行车碾过石板,留下跳动的音符,邮递员疾疾地杂耍般地走过。我躺在藤椅上听着,傻傻地笑。
最妙的还是听雨。向上看,听雨声落下,雨珠跳起,眼前想象着水珠拨拉轻弹,甘霖般打湿了飞檐上的辟邪,沿着黛瓦间沟汇集,没过丛丛瓦上草,草叶洗得碧绿,油油地在屋顶招摇,装点着古朴单调的屋顶,装点着屋里人淡淡的梦。然后呢,它流过一片一片的瓦,将瓦片儿洗干净,在瓦当处聚在一起,再向下,在石板上敲出一个玉石一样的音符。雨势激烈时,满屋的瓦便铮然齐鸣,如铁板琵琶。
我的家对面是一个老年的活动室,那里婉转动听、珠圆玉润的声音便徐徐飞进堂前。年少的我,听不懂唱词,只知道在戏曲声之外,隐约可以听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大是大非的沧桑。下雨时,雨声歌声汇合一体,穿过弄堂缓缓传来,在记忆深处积淀起来。
后来这一切渐渐消失,搬进高楼,听不见磨刀老人的吆喝声,听不见邮递员自行车的铃声。雨水打在铝合金门窗上,像单调的电码……
万籁俱寂的屋里,我戴上耳机,听丝丝雨声,听着听着,我仿佛又回到了石板街上,“叮”——雨声又出现了,“啾”——雀鸣又出现了。这不是出游,而是回家,回到那个已经模糊的家,但我始终是异乡的异客,因为周庄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周庄。终究,我只知道在每一个以后的夜里,徒劳地在记忆深处,打扮一种声音,铭记它的残影。
[江苏省海安县紫石中学紫石花文学社 指导老师:崔益林]